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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已完结】仙剑奇侠传 我梦回的经典 [打印本頁]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09:55 PM
標題: 【已完结】仙剑奇侠传 我梦回的经典
前言  
   踏入游戏业界转眼已经九年了,随着年岁的增长,对于人物的刻画与情感的描写,也有了不同角度的体会和认识。斗胆将“狂徒创作群”六年前的经典作品改编,并加入了许多崭新的剧情与关卡。经过了十个月的非人生活,当《新仙剑奇侠传》出版上市之际,马上听闻由楚国执笔的《仙剑奇侠传》小说,也已确定即将付梓,往日的点点滴滴,不禁又浮现心头。

  大宇资讯于1995年7月所发行的《仙剑奇侠传》自出片以来,即在各种游戏杂志的排行榜中名列前茅,如《新游戏时代》的PCGAME龙虎榜,至1996年10月为止,蝉联十四个月冠军。并荣获1995年多媒体“金袋奖”游戏类首奖等众多奖项。

  当时“狂徒创作群”在一堆打打杀杀的游戏中反其道而行,《仙剑奇侠传》以情字为武侠角色扮演游戏的中心题旨,造成市场上的极大震撼。故事围绕着真爱展开,不仅仅只是局限于亲情、爱情,更包含对大地万物无私的大爱,游戏中的浪漫爱情故事与独特的声光效果,得到众多男性玩家的青睐,也吸引了不少女性玩家的喜爱。大胆采用的悲剧结局,更是深深震撼了玩家的心灵,形成广大的回响与热烈的讨论。

  无论是感人肺腑的爱情非喜剧,风趣幽默的对白,朗朗上口的人物主题诗词,诡谲多变的丰富情节,生动活泼的小角色动画,超震撼全动态多回合战斗,以及大气魄的华丽法术动画,都令人叹为观止。而烘托剧情的情境配乐,再加上简易的操作、流畅的战斗,皆受到玩家们深深的喜爱,风靡至今历久不衰。也由于剧情表现的突出,目前在台湾已由青文出版社改编成漫画,与香港玉皇朝出版集团的合作计划正在洽谈,并且连续剧也在大陆筹拍当中,加上现在的小说版本,看到“狂徒创作群”的作品能以各种不同的风貌与大家见面,心中感到非常兴奋。

  要对华人游戏界经典中的经典大刀阔斧地动手脚,是需要十足的勇气的。“狂徒创作群”制作的《新仙剑奇侠传》,再次诠释这款极受玩家们欢迎的游戏时,便承受了极度的压力。首先,逐字逐名地一一检视、前后推敲整个剧本,以更洗练的文字,从头到尾地对白进行改写工作,适当地为角色们补足更流畅的性格转变、更细腻的情感转折。

  为强化角色情感与江湖历险经过,剧情经过多次修订润饰,并决定在不更动游戏原始剧情架构的前提下,除了原本曲折离奇的桥段之外,更增加了许多的支线剧情。经过时光的淬炼,制作小组“狂徒创作群”很有自信,他们已经将《新仙剑奇侠传》的剧情充实得更完美,人物感情刻画得更深刻,绝对能带给玩家们无限的终极感动。

  《仙剑奇侠传》小说的改编,便是以《新仙剑奇侠传》为蓝本。故事由恬淡无争的小村落出发,沿途经富庶繁华的大城、乡里纯朴的小镇、清幽绝俗的仙界、阴森悚然的鬼域,甚至时光倒流回至从前……剧情发展蜂回路转,全剧穿插人妖之恋、美丑对立、仙凡相争、人魔斗法等动人情节,架构出空前绝后的冒险传奇。剔除掉电脑游戏眩人的声光效果,仅凭文字的描述,便要带领读者们进入这个奇幻的仙侠世界中,楚国面临的压力与创作难度,绝对不下于“狂徒创作群”此次的游戏改版。

  所幸楚国的用字功力着实非凡,如玩家们耳熟能详的十里坡、水月宫、苏州城、蜀山、神木林、大理等,或幽静或神圣,或系统化或壮观,都能以一只妙笔,恰如其分地描写出应有的环境情绪,带给玩家更深刻的新感受,而这仅是单纯写景而已。除此之外,透过楚国细腻浪漫的笔调,赋予《仙剑奇侠传》新生命,再次触动所有玩家的心灵深处,相信可以让您体验这个笑中带泪的浪漫传奇故事时,更深刻地感受到游戏主人翁内心深处的柔情与痴恋。


  旧雨话新知——序《仙剑奇侠传》小说

  

  接下《仙剑奇侠传》的小说写作,一直到第一册将出版前夕,我都没有对亲朋好友们提到这件事。

  直到将要出版了,才渐渐地和熟人提起。

  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兮兮的?

  绝不是故作矜持,而是实在难以相信:这个重责大任会落在我的头上!

  还记得旧版的《仙剑奇侠传》刚刚上市之后,电玩畅销排行榜第一名,总是被《仙剑奇侠传》稳占,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打破了所有电子游戏的蝉联冠军纪录。

  时至今日,在一切都快速淘汰的时代,《仙剑奇侠传》不但未见褪色,反倒再现江湖,并推出了更多版本!

  不过,与其说它“再现江湖”,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它一直存在,就算更炫更酷的电子游戏接二连三的出现,“仙剑”还是常被提起,我所认识的不少玩家就老是拿出仙剑来重玩,可见它永恒的魅力。在何范畴内的事物,都有其经典代表。史书的经典代表是《史记》;古典小说的经典代表是《红楼梦》;性感的经典代表是玛丽莲·梦露;武侠的经典代表是金庸;而华人界电子游戏的经典代表,绝对就是《仙剑奇侠传》。

  为这样光辉赫赫的电子游戏写改编小说,不战战惶惶,汗出如浆者,几希!

  而小说不像电子游戏那样,可以任凭玩家“一份恋情,各自表述”,不可逃避的就会面临“弃如保灵”或“弃灵保如”的问题。

  作者对于赵灵儿、林月如、阿奴,也无法做出取舍,三人各有各的好,尤其是边写边揣摩着角色性格细节时,就会陷入其中,也情不自禁地或喜或悲。想到赵灵儿的未来,以及不在李逍遥身边时的心情,写起来都会感到十分沉重!

  而林月如虽然较为豪爽英朗,但是李逍遥心里有一块她永远攻不下的范围,是灵儿的范围,林月如明知这一点,还是不改初衷,甚至将占有的爱升华到更高的层次,也实在叫人无法不喜欢她的敢爱、会爱、能爱。

  至于阿奴,这个原来在旧版中较没有发挥的角色,挟着重重的人气,戏的分量也渐渐吃重。事实上玩过仙剑的人,都很难忘记阿奴的可爱与自我,在两个女主角与李逍遥那难以取舍的恋情间,阿奴的存在就有如清流,多少有点缓和的作用。

  想要超脱地看待“仙剑”,实在是很困难的!它有太多感人的情节,太多动人的设定,都会令玩家深深带入其中,不可自拔。但不管作者原先支持哪一个女主角,在小说中都会照着原版攻略本的设定来铺排,直到林月如与李逍遥重逢。“尊重原著”是小说版作者应尽的义务,再说,这样的结局也确实是最稳最合理的结局。

  不过,小说版还是会有一些情节上的调整,像是阿奴的提早出场,以及武功的小说化设定。这些枝节上的处理,有小说架构的考虑,希望读者能接受。“仙剑”是如此受爱戴的电子游戏,对它用情深刻的玩家也必定会有所要求期待,对于“仙剑”其他形式的产品会有批评或是不能认同,也是必然的。笔者并不敢自认为有资格改动这一部这么经典的作品,但是,如果完全依照电子游戏剧本去写,那么有攻略本就已足够,又何必写小说?

  接下这份小说工作,对我而言,在荣幸之余,更感到不小的压力,我只希望能以小说的方式,再为这套电子游戏锦上添花。

  是为序。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09:56 PM
第一册 序章 南绍传说
   在中国的南方,千山万水之间,水烟缭绕,曾经有过一个美丽的王国。

  这个王国,人们称它为南绍。

  很少人知道这个国家的历史,更不曾听闻过这个国度的传说。

  只有一些不知何朝、何代,由谁传唱出来的故事,流传在苗人嘹亮的歌声中。这些歌曲响遍了云霄,在山谷间回荡着、缠绕着,一重又一重的回音,像永远不会消失一般,朝向云间渐渐盘旋而上,也许是传到天空,让神仙们听见了。

   “为什么苗人要在山谷间唱着歌呢?”

  苗族的老族人吟唱传说之前,一定要先问一遍孩子们。

  孩子们也都一定会大声地回答:“为了让凤凰听见!”

  苗族的老族人拨了一下琴弦,在冷冷的一声清音中,又问道:“凤凰听见了歌声,会回来吗?会载着美丽的公主、英勇的武士回来吗?”

  孩子们想听传说,孩子们急了,纷纷说:“会的,会的。”

  于是老苗人拨起了缠绵的琴音,吟唱着:“南绍国是美丽的天堂,草地上的露珠,像天上的星星般闪亮。每一家都有一大片的田地,种着黄金样的稻米,姑娘辫子般的苗秧!”

   “一整片云南的山峦,是天神的宝冠,南绍就是冠上那颗闪闪发亮的钻石,最耀眼地摆在中央。”

   “有一天远方来了侵略者,杀了我们的人民,烧了我们的房屋。滴在草地上的不是露珠,是姑娘们的眼泪,是战士的鲜血。”

   “苗人的战士打退了侵略者,可是一半死了,只剩下一半的战土活着。第二次侵略者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邪神,刮起黑色的妖风,下起赤色的血雨,风里有毒,雨里也有毒。美丽的国家变成毒瘴遍野,天神也为之哭泣。”

   “愤怒的天帝派出了水、火、风、雷、山五个神,以及天帝的女儿旱魃,前来打退邪神。邪神被打退了,暴戾的蛮族逃走了,可是,旱魃和神祗们爱上这片土地,他们不愿意回到天上了。”

   “水神在洪涛巨浪中拍手笑着,没听见苗民害怕的哭号;火神在烈焰里舞蹈,不管苗民的尸骨在火中烧成了飞灰;风神吹卷起房屋和牛羊,大树倒了,压死了许许多多的百姓;雷神不停打鼓作乐,却吓得残存的苗民们躲在山洞里,害怕地抱在一起。”

   “这一切都不如旱魃轻轻地走过一遭,只要旱魃的裙摆扫过的土地,便成为永远的荒田;她身上带着最炎热的死亡,将青色化作焦枯,将地下一百丈的水,也蒸发给太阳。家畜都死了,山上的狼群闯下来,吃死去的猪狗,也吃还没死去的人们。”

   “于是苗民们又哭了,无法可想。蛮人来了,可以向天神求告;如今伤害他们的是天神,他们要向谁祈祷?”

  当老族人唱到这里,围在草地上倾听的小孩子们便都急得瞪大了眼睛,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出声。似乎见到他们熟悉的土地,变得一片荒凉,到处是尸体和骷髅,可怕的狼群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缓缓地巡梭在破败的家园上。

  老族人琴弦一拨,脸上悲苦的皱纹突然间变作了笑,以干老的声音说:“可怜的苗人就要灭亡了吗?不会的!天神可以不理会苗人,可是苗人的母亲会伸出慈爱的手,赶走吃人的狼。”

  所有的孩子都笑了,这是他们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故事,也就在这个时候,老族人会问:“谁是苗人的母亲?”

  所有的孩子都会大声地一起回答:“是女娲!”

  老族人轻拨着弦,继续吟唱下去:“女娲住在最远最远的天上,管理着早晨的曙光和黄昏的彩霞。她的容貌像曙光与彩霞一样灿烂,她的双眼像月亮一样温和,她的心像春天里冒出头的花蕊一样柔软。”

   “可是女娲的勇气,却像九百九十九座山一同山崩一样,没有人可以阻挡。”

   “她听见了苗民的哀泣,便从最远最远的天宫飞奔到人问,将水、火、风、雷、山收进五个灵珠里,又将旱魃赶回了天上,使他们永远无法再到人间肆虐。”

   “天帝知道了非常生气,不许女娲回到天上。女娲失去了神的资格,将要面临死亡。苗王为伟大的女娲建立了神殿,奉养着她。”

   “祥瑞的麒麟和凤凰自己来到神殿,侍奉女娲。直到女娲渐渐老去,当女娲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化作一颗珍珠。凤凰来孵育,麒麟来守护,过了一百年,终于从珍珠中长出了一个绝世的美女。她的容貌与女娲一样,她能知道从前的一切,也能知道未来的一切,她还知道这五颗灵珠的咒语,以及女娲为了这五颗灵珠,孤独地老死人间的过去。”

   “苗王封她做了女祭司,代替女娲守护南绍国。曾经有一次,整年没有下雨,女祭司取出水灵珠,召唤遥远的江水,江水冲上天,哗啦哗啦地落在南绍的土地上;曾经有一次,东方飞来像沙尘那样多的蝗虫,女祭司取出火灵珠,召唤出远方火山里的烈焰,烧尽了所有的害虫。”

  可是女祭司不是女神,她是人类,于是她爱上了另一个人类,他们生下了另一颗珍珠,依然由麒麟和凤凰一同照顾着下一个女娲的后代。”

  小孩子们都已经知道故事的始末了,可是还是要喧闹着说:“然后过了好几百年!一共有了七个女娲娘娘的后代!”

  老人叹了一口气,琴声幽幽。

   “过了好几百年,在第七个女祭司的守护下,山上的苗人和水边的苗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遍及了所有的山,所有的水。可是他们也分成黑苗和白苗,有时相亲相爱,有时却争执起来。”

   “女娲神殿在河边,于是新的女祭司是白苗人。有一天,黑苗的武士们赶到神殿来,哀求女祭司救救黑苗。原来是山上起了大火,不祥的黑烟弥漫着天边,死神的衣衫笼罩着王宫。女祭司连忙带着水灵珠,以无边的法力掀起千里巨浪,浇熄了遍野的火焰。可是不知为什么,水却不停地淹来,白苗的居民们在水波中呼救,他们的房子被冲倒了,家人也失散了。”

   “女祭司隐隐约约看见,有怪兽在水中滚动,她知道了,这是怪兽在作乱。召唤过水灵珠之后的女祭司身体疲惫,没有力气打走怪兽,可是她听见了子民的哭喊,于是她不顾一切,口中咬着宝剑,遁入水中与怪兽决斗。”

   “女祭司与怪兽在水底下战斗,一会儿是冲上半天的巨涛,一会儿是滚滚沸沸的波浪,一连七天七夜,水面终于静了下来,不知道是怪兽死了,还是女祭司死了。”

   “所有的人民祭拜求祷,希望女祭司游出水面,平安无事,渐渐的,水退了,还是没有女祭司的人影。黑苗国王急了,他派出所有的士兵,到处寻找女祭司。包括国王自己,他亲自走遍山野,走过刺人的荆棘,也走过危险的沼泽。他终于在一片泥泞中,找到奄奄一息的女祭司。”

   “黑苗国王高兴极了,他是个大勇士,可是他却高兴得流下泪来。他抱着女祭司柔弱的身体,回到王城里,每天亲自照顾她,看着她吃药,叫人演奏音乐给她听。当女祭司恢复美丽与神力,她成了黑苗国王的王后,从此黑苗和白苗又是一家人了,他们是黑苗白苗共同的王与后,也就是巫王与巫后。”

   “巫王与巫后过着恩爱的日子,生下了另一颗明珠……”

   “明珠长出一样美丽的公主,公主的肌肤像天山不化的白雪,公主的香味像春江初融的冰水,公主的笑声,让黄莺跟着高鸣,让城外的百姓们脸上,都一起绽开了笑。巫王像深爱着自己的生命—样,爱着公主;苗民像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公主。”

   “可是有一天,大水又从遥远的海上灌了进来,从乌黑的天空不停地倾倒下来,淹破苗人的家园。黑苗的大教主请巫后施法平定水患,巫后却无能为力。苗民失望极了,难道神圣的巫后失去了法力吗?”

  所有的孩子们都屏着气,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悲惨故事,也是一个南绍国最永久的传奇。

  老族人的琴音更加悲怆,像一把刀一般,割着冷冷的空气,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巫王突然间把巫后和公主囚禁在水牢的底部,夺走了巫后的蛇法杖。”

   “为什么囚禁了伟大的巫后?为什么囚禁了纯洁的公主?苗人们哭着问。”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巫后不能平定水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巫后,而是妖怪。”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说,从前的女祭司已经死了,是蛇妖怪化成女祭司的样子,嫁给了巫王,生下来的公主也是妖怪。他亲眼看见黑夜里,巫后攀上王城的颠峰,吸取人民的精气。所以,她才能有那样的美丽!”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还说,南绍的水患是巫后召来的,巫后是蛇妖女,妖怪们都是她的臣民。他亲眼看见在狂风中,巫后以邪恶法术唤醒魔兽。所以,南绍才有了灾祸。”

   “黑苗的拜月大教主逼巫王杀死公主,可是凤凰载着公主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云朵之中。”

   “黑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包围山上的王宫,要巫王杀死巫后。他们包围水边的神殿,放火烧了女锅的神像。”

  白苗的武士们气愤了,他们聚集起来,对抗黑苗。白苗与黑苗又打起仗来,兄弟们杀着自己的兄弟,父子们杀着自己的父子。远古的女娲,七代的祭司们,沉睡在生长星星的土地下,也醒来而悲伤地叹息着。”

   “地牢里的巫后听见了祖先的哀叹,听见了子民垂死的呼号。巫后只能伤心地垂泪。”

   “王啊!巫后流着眼泪说,灵珠已经失窃了,我不能平定水患,请让我与魔兽决斗吧!”

   “可是巫王不肯放出巫后,巫后没有法子,而人民的嘶杀,魔兽的叫嚣,撕裂了巫后的心房。她希望自己化做石像,冰冷地忘记这一切的悲伤。”

  这时,孩子们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们知道苗人是不会灭亡的,就如同巫后不会死一样。

   “巫后日日夜夜向女锅祈祷,女娲听见了她可怜女儿的声音,派来了一位世间最英勇的人。”

   “在弥漫着水与烟的神殿外,传说中的英雄出现了。他像风一样,像影子一样,他能任意来去他要前往的地方。”

   “他进入王宫,找回巫后失落的法杖;他进入地牢,救出被困在一切阴暗汇聚之处的巫后。”

   “巫后取回了蛇法杖,她便和传说中的英雄一同奔出了地牢,她们来到王宫外面,遇见惊慌的巫王和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叫许多的勇士攻击巫后和传说中的英雄,这些武士们都被英雄杀了,一个一个地死在王宫的大殿上,王宫的阶梯上。拜月教主拉着巫王,逃到最高的翡翠坛,后面已经没有路了。”

   “巫王问巫后,你真的是魔女,你真的要杀我吗?”

   “巫后流着眼泪说,王啊,你不相信天上的太阳,却接近鬼火的磷光!你将神族的后代视作了妖魔,却把妖魔当成心腹和手足!你逼走了亲爱的妻子和心肝一般的女儿,却亲近谋害你的凶手与仇敌。可是,王啊,我依然视你为我的太阳,我的心肝!”

   “这对拜月教主突然从背后一刀,刺进了巫王的心脏!”

   “巫王的血溅在巫后身上,拜月大教主要逃走,却被传说中的英雄给杀了。”

   “巫后望着远方涛天的洪水,她知道黑苗的武士并不是真心要害她,她也知道白苗的勇士们依然尊敬着她,她更知道巫王依然深爱着她和他们的公主。于是巫后从翡翠坛上跳了下去,她像当初一样,以最后的法力杀死了制造水患的魔兽。”

   “魔兽死了,巫后也死了。大水退了,没有坏心的教主再来欺骗苗人自相残杀,黑苗与白苗的人民重新回到家园,又可以在这片长着星星的土地上过着平安的生活,年轻的姑娘可以在花丛间唱歌,等着她的情郎。”

   “但是传说中的英雄被凤凰载走了,就像公主被凤凰载走一样。”

   “凤凰会载他们到哪里去呢?英雄会和公主在一起吗?苗民们每天望着天空,唱着当年的传说,呼唤着女娲的女儿,希望凤凰听见了,能载着英雄与公主,飞回南绍的王宫……”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09:57 PM

第一章 余杭小镇
   暗暗黑云,缠绕着起伏迭宕的罗刹峰,一层层掩蔽了这座山的嶙峋陡峭,沉沉地座落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氤氲的烟雾中。

  陡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空!

  三道黑色侏儒般的小影子飞窜而至,闪入遮掩着山峰的云雾中。一道雪白的光芒急追而至,御剑而行的青衫身影飘飘若仙,有如雷电般迅速无比。

  御剑人影后追先至,挡在那三道黑色人影前,那三人连忙止住步子,惊慌地不知该前进还是该退后再逃。那人脚下之剑发出阵阵慑人的剑芒,沉稳地止在半空中。

  只见那剑上之人身形高挑,英挺端俊的脸十分年轻,剑眉下目若朗星,睥睨着那三道鄙琐的妖影。

  三名小妖发出惊慌的尖叫声,一窜便窜进了山壁边的洞中。

  年轻的御剑者冷冷地说道:“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能往哪里逃?”

  他随手一挥,脚下之剑倏地抽出,飞旋疾闪,化作一道光芒,收入他的袖中。

  他凌虚的身影这才缓缓落地,正欲追入洞中之时,一阵低哑的声音唤住了他:“剑仙请留步!”

  他转头一望,身后竟爬出了一个怪形怪状的褐色土怪。

  持剑者冷笑道:“好妖怪!旁人见到我逃之尚且不及,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土怪缩了缩身子,道:“剑仙,剑仙您剑下留情,小妖斗胆冒死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持剑者望定了土怪,只见土怪微微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嘛……想向剑仙相借纯阳神剑……”

   “借剑?”御剑青年感到既讶异又可笑,“我全仗此剑降妖除魔,将纯阳剑借你,如何剿灭妖邪?”

  土怪忙道:“剑仙请明查,小妖贸然借剑,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

  青年笑道:“你以为将我的兵器骗走,就能幸免于难吗?”

  土怪道:“剑仙您千万别误会,您只诛元凶首恶,相信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成不了大事的小妖。我们也被其它的妖魔欺压得难过,况且您的武功如此高强,就算是寻常的剑让您使来,也是鬼神辟易,根本就不必凭借着纯阳剑的锋利,不是吗?”

  青年不为这番话所激,冷然道:“你所说的首恶元凶是谁?”

  土怪道:“在小妖所居地穴,出了一只血角青龙,日夜喷吐阴寒毒火,令我难以生存,所以想借剑仙您的纯阳剑除此大患。”

  青年道:“那就等我除掉罗刹鬼婆,再亲自帮你灭了那条青龙。”

  土怪一听,忙道:“不敢有劳您的大驾,只要借剑给我就行了,小妖日后结草衔环,必当图报!”

  青年略一沉思,瞄见土怪丑陋的脸上已经急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遂微微一笑,解下纯阳剑,递给土怪,道:“拿去吧。”

  土怪双手一接剑,眼神发出诡异的光芒来,脸上似笑非笑。还来不及青年问话,土怪已道:“罗刹鬼婆就在前面不远处,希望剑仙早日为民除害!”说完,一溜烟地遁地不见了。

  青年一怔,暗想:“这妖怪笑得如此诡异,莫非我被骗了?”

  然而他也并不畏惧,略一扬眉,便往洞中大步而入。这个幽森的山洞中,远方隐隐透着几丝磷光鬼火,更显得阴森可怖。

  尽头处便是堆满了骷髅的宝座,以人骨为灯,兽皮为榻,面貌可怖却体态丰盈的诱人的罗刹鬼婆缓缓站了起来,望着单人大步而入的青年。那三头小妖缩在她的宝座边,一见到青年走了进来,立刻指着青年,吱喳乱叫。

   “呵,本座知道了,就是他吗?”罗刹鬼婆轻蔑地望向青年,不急不慢地说道:“大胆的小子,你赤手空拳地闯入罗刹居,勇气可嘉,可惜性命却不久了。”

  青年背着手说道:“乱世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是来取你性命,你竟不逃,看来是知道气数已尽了?”

  罗刹鬼婆呵呵一笑,突然间纤手一挥,一道巨大的力量猛地袭向青年!

  青年间避不及,整个人被打飞,大力撞在石壁上,发出“砰”的巨响!鬼婆的手指一横,青年的身子就像被无形的怪力紧紧地压在壁上无法动弹,背部被嶙峋的石块刺得鲜血淋漓,却硬是移动不了半分。

   “哎呀呀……你若想死,不怕没鬼可以做……”鬼婆声音娇媚地说道。

  青年怒道:“大话别说得太早,邪魔歪道,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未说完,鬼婆娇叱一声,压力骤然消失,悬空的青年登时摔落在地,还不及起身,鬼婆一声令下,三头小妖已同时飞扑上前,吱喳怪叫着。

  青年连忙挥出剑气,三头小妖却在剑气未至之前又往后退去,鬼婆的利爪已逼到眼前,刺向青年的双目。

   “不妙!”青年抬臂一挡,胸前露出一大片破绽,鬼婆手爪去势陡变,“砰”地一声,重重地打在青年心口上!

   “哇!”青年眼前一花,飞弹了出去,吐出了大口黑血。

  当他落在地上时,已经全身僵僵的,一点力量也用不上了。

  只见三只小妖又跳了过来,绕在他身边又叫又跳,罗刹鬼婆踱着暇步来到他身边,手中已多了一把鬼头怪槌。

  罗刹鬼婆俯首望着难以动弹的他,微笑道:“是谁大话说得太早?凭你这点小本事,就想深入虎穴?呵……真是笑死我了。”

  青年“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可惜这么好模样的青年,就要死了。你怨不得我,李逍遥!”

  罗刹鬼婆举起手上的鬼头怪槌,猛然往他的心口刺下!

  李逍遥勇敢的脸上突然变作惊慌气愤,哇哇大叫:“喂喂!你这作恶多端的罗刹鬼婆,怎能这样啊?不是这样子的,应该是你被我杀了才对啊!”

   “呸!死到临头,还罗唆什么?”

  鬼婆手中怪槌去势一变,往李逍遥的头上用力打下去。

  李逍遥既气又痛,双目怒睁,喝道:“好,你就动手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鬼婆你嚣张不了多久……”

  眼前之人声音比鬼婆还要凶恶,却并非鬼婆,而是个老妇,一手拿着铁锅,一手拿着铲子,瞪着李逍遥。

   “李逍遥!你皮在痒?敢说老娘是什么鬼婆!”

  说完,举脚一踢,硬是把床给踢得一偏,他整个人被踹得摔下床来。

   “哇!我……我起来了,用不着踹我啊!疼死我了!”

  被揣下床的李逍遥揉着头,他约莫十八九岁,高高的身材,英俊的脸上不笑也带着笑意,却有点儿浮,有点儿贼,偏偏眉宇间又有几分正气,看上去倒是挺称头的。只不过在这个余杭镇上不会有人这么认为。

  李大娘道:“不这样怎么叫得醒你这头睡猪?又在做白日梦!你可老大不小了,整天疯疯癫癫的,也不学学做正经事!”

  李逍遥头昏脑胀地站起,嘟吹着:“婶婶,你不要每次叫人起床,都拿锅啊、铲的胡敲一通,会吓死人呐!我的床又不牢靠,万一我给摔死了,咱们李家就绝后啦!”

  李大娘道:“不这样叫得醒你吗?好歹你也跟林木匠学过几个月的木工!床不牢靠,自己动手修一修不就好了?就只会削些木刀术剑的!成天学你爹舞刀弄剑,没个定性,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幄……”

  李逍遥道:“那我爹又怎能娶到我娘?”

  李大娘道:“你娘也是跟你爹一个样儿!嫁到咱们李家来了以后,也不做些针线女红,就只会跟着你多疯……”

  李逍遥道:“嘿!大家都说——他们可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鸳鸯侠侣呢!”

  李大娘:“侠侣?说要去行侠仗义,丢下你这个惹祸精,一去不回,十多年没有消息。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省吃俭用的,开了这家小小的客栈,才把你拉扯长大,结果养出这么一个懒鬼!”

  李逍遥双手叠抱在胸前,自负地笑道:“谁说我是懒鬼啦?将来要像我爹娘一样,练成绝世武功,成为纵横四海、称霸江湖的一代大侠!”

  李逍遥正要比划身手,婶婶的锅铲又用力往他的头挥了过去。

   “哇!好痛!”李逍遥抱着头叫道。

  李大娘道:“我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你哪都别想去!别废话了,一大早就有客,我忙不过来啦,快洗把脸,下来帮我的忙!”

  李逍遥奇道:“咱们这间破客栈,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

  李大娘瞪了他一眼,道:“是几个苗人……”

   “哈哈!我就说嘛,原来是外地的,不知道咱们这间店破破烂烂酒又……”

  见婶婶的锅铲又举了起来,李逍遥自动闭嘴。

   “赶紧把上房收拾干净,我先去招呼客人。”

  李大娘转身走出他房间,留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李逍遥。

   “真没意思!大清早的就要人家又做这个又做那个的……”

  李逍遥一面念着,一面却回想起梦中的事。

  其实那井不是他第一次作这个梦。梦里的一切,总是逼真得让他忘了那是个梦。梦中御剑的青年容貌,他也想不起来了,有时却恍然变成自己,或者童年见过的某个人。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有一段说不上来的经历。他真的见过一个会御剑而行的青年剑客,向他要了一颗珠子,还带他飞上天空,去找另一个坐在五色彩鸟上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美丽极了,简直就像是皇宫里的公主一样。

  小女孩不知为什么,只是一直哭,都不理他,他只好不停地安慰这个小女孩,直到把她逗笑了为止。后来这剑客又把他带回家,这段往事的细节他记不太起来了,但也许印象太深,所以才老是梦见自己御剑飞行,到未知的世界斩妖除魔。

  江湖,是李逍遥心中一个不灭的幻想。李逍遥得意地一笑,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趴跪在地上,掀开地板的密道封口。

  他会睡得起不来,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偷挖密道,通到后园去。

  这间客店就是他幻想的神秘的武林庄园,没有密道就太不像话了。

   “嘿,我这万里密道,昨晚才正式完工!这等大事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就从这里溜出去吧!”

  他才一举脚,婶婶又在外面大声叫道:“逍遥!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幄!我马上就去!”他急忙一缩脚,慌忙盖上地板,还有几分依依不舍,“喷!算了,晚上再用密道吧!被发现就功亏一匮了!”

  李逍遥步出房外,拿了扫帚抹布,迳自往客房而去,一面乏味地草草打扫着,满脑子都是晚上要从密道溜出去的大计。

   “锵”地一声轻响,一件落在地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啥玩意?”李逍遥拣起落地之物一看,只有掌心大小,四个尖突弯曲的利刃包围着中央的握手,是十分普通的暗器,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武林玩意儿,这令李逍遥又惊又喜:“这不是上回投宿的镖师吃饭的家伙吗?居然掉了一支在被窝里……”

  李逍遥连忙把梅花镖藏在怀中,现在武器也有了,密道也有了,果然是鬼使神差,注定自己要走上这条江湖路啊!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吓得李逍遥急忙转头一望,眼前立着三名汉子,人人头上都缠着布巾,肤色黝黑,神态精悍,体魄更是个个都虎背熊腰。苗人向来身量不高,他们三人虽然身高中等,但是全身散发出的那股勇悍之气,使他们就像三座高山,巍然屹立着一般。

  其中一人头上的缠巾还镶着宝石,灿烂生辉。从他们的手上青筋高突、脸上红光充盈看来,都是一身横练的功夫。

  这么快就遇上对手?李逍遥瞠目结舌之际,李大娘由三名汉子背后绕了出来,道:“你还没打扫好吗?这么慢吞吞的!”

   “好,好啦……”

  李大娘这才转身对三名苗人道:“各位客官,这是我们的上房,有事吩咐他就成了。”

  说完又对李逍遥道:“快招呼这两位爷去另一间房!”

   “喔,喔,我知道了,客官请。”

  李逍遥才要走出去,缠中上别着宝石的那名苗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中,还带着怪里怪气的口音:“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除了老板和伙计,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请出去!”

  李大娘道:“知道啦,小店本来还有很多预定下的客,现在全让他们别住进来了。”

  苗人的头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李逍遥暗想:“哪来预定的客?三天也没两只小猫,婶婶这回赚钱啦!”

  李大娘一眼就看出李逍遥在想什么,道:“别发呆了,帮我招呼客官们歇歇腿,我到厨房准备酒菜。”

   “喔,好啦,这两位大爷请随我到旁边的房来。”

  李逍遥将另两名苗人安置在旁边的客房,其中一人交待道:“没有我们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你知道了吗?”

   “是,小的知道了!”

  苗人从腰袋中抛出一块银子给李逍遥:“这个赏你,乖乖听我们的话,赏银不会少你的。”

  居然一出手就是银子,把李逍遥给怔住了,他连忙道:“是,是,谢大爷的赏!小店一定让您感到宾至如归!”

  李逍遥连忙出房,才偷偷掂了掂银子,少说也有五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哪!

   “哇哈!真是遇到财神爷了!”

  李逍遥连忙收起银子,这三名苗人虽然样子阴沉了点,不过出手这么大方,却也是好几年才遇得上一次的好客,再怎么说也得好好服侍,让他们多住上几天才是。

  李逍遥三步并作两步地溜到厨房,一面吃起婶婶替他准备的早点,一面道:“婶婶,那三个苗人打哪儿来的?真不寻常!”

  婶婶忙着烧柴杀鸡,道:“别多管客人的事!他们这些江湖上的人,不是杀就是仇的……”

  李逍遥大为兴奋:“他们真是江湖上混的?”

   “叫你别多事你还问!”

  此时,后院传出一阵含糊的呻吟,令李逍遥和李大婶都停下了手边的事。

   “酒来……一小口酒就行了,……给我酒哇……”

   “一大早就有酒鬼找上门来,逍遥,去把他轰走,别影响了生意。”

   “喔!”李逍遥懒懒地起身,踱至后院,只见走廊外斜倚着一名瘦小汉子,一只酒糟鼻红通通的,眼睛也像睁不开一般,醉态可掬。身上穿的道袍邋遢褴褛,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地挽着髻,只以一根树枝为钗,背后倒是背着一把破剑。才一走近,便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臭。

   “喂,这位道长……”

  那醉道士一见李逍遥,便一把拉住了他:“给我酒……一小口就成啦,小朋友……”

  李逍遥道:“别拉拉扯扯的,我给您倒杯茶醒醒酒,你喝了茶就到别处躺去,好不好?”

   “不要茶,要酒!”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喝酒啊!”

  醉道土道:“我……越喝酒,越清醒……没酒喝,就醉得走不动啦……”

  李逍遥奇道:“哪有这种道理?我不信!”

   “不信?不信……就拿酒来,给我喝了……保证我马上生龙活虎,还能教你使剑……”

  李逍遥眼珠子一转:“嘿,你倒机灵,变个法子骗我酒喝!我才没这么容易上当呢!你赶快走吧!”

  醉道士抓着李逍遥的衣角,道:“没酒喝,我一步也走不动,……你就行行好吧……”

  李逍遥用力要挣开他,耳边已听见婶婶在厨房叫道:“逍遥!别又在外头混,快来帮忙!”

  李逍遥一面朝里面叫道:“知道啦!”一面用力一扯,把衣角扯了回来,道:“给你酒,让我婶婶知道了,我准挨骂!你要躺就躺吧!唉!”

  说完,连忙拔脚而回,背后还传来那醉道士有气无力的恳求:“小兄弟……我只要喝一小口酒就行了……一口就好……”

   “没见过这么赖皮的酒鬼。”李逍遥喃喃自语,他以前在余杭小镇上并未见过这名道士,不知是从哪边云游过来的。

  今天这小小的镇上,又是苗人,又是道士,好像一下子外地人全集中到自己家的客栈来了。李逍遥步入厨房,婶婶已经做好了三份简单的便饭,放在桌上,一面还在炉灶前忙碌,准备更正式的大餐。

   “你快把这三份酒菜先去送给客人,送了之后马上过来,还有事要你去办!”

  李逍遥一看,桌上那三份饭菜有肉有酒,而婶婶还在熬鸡汤,看来真的是对这三名出手阔绰的客人十分用心。

  李逍遥端了酒饭,便往屋内走去,步至廊上,那名醉道士还倒在原地,委靡不堪。李逍遥越想越是好奇,真的会有人越喝酒越清醒,不喝酒反醉的吗?

  醉道士拾眼一看,一见到李逍遥手中托盘的酒壶,眼睛便亮了:“酒!求求你……给我酒……”

  李逍遥连忙后退了一步:“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

  李逍遥怕又被他缠住,举脚快步往他身上跨过去,半跑半走地步向客房,先敲了敲上房的门,道:“大爷,请用饭。”

  苗人头领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必了,拿走。”

  李逍遥暗想:“他不必吃饭的吗?”但牢记着这名苗人头领不许随意进房的交待,也不敢多问,连声应诺,便将酒饭拿到另一间客房外,才敲了敲门,门便被大力打开。

  其中一名苗人大笑道:“好香!老子远远就闻到酒菜香味啦!”

  一名苗人一把便将李逍遥手上的托盘整个拿了过去,放在桌上,也不拿碗筷,径自用手抓了一大块肉,便往嘴里塞。

  李逍遥暗想:“江湖侠士吃饭都用手抓的吗?嗯,那也太恶心了吧……”

  另一人则抓起酒瓶,对着瓶口便灌。不料才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呸地一声,道:“这是什么酒?一点味道也没有!”

  李逍遥忙道:“大爷您有所不知,此酒乃江南名产桂花酒,清香甘醇,连当朝的贵妃娘娘都爱喝的不得了呢!”

  那苗人一听,便哇哇大叫,黝黑的脸上更增狰狞:“娘娘爱喝?你拿娘们喝的酒给我?拿走!拿走!拿别的酒来!”

  李逍遥道:“敢问大爷想喝什么样的酒?”

   “我听说中原名产是五粮液,还有什么玉冰烧、老白干,都是一等一的好酒,通通拿来尝尝!”

  李逍遥一听这些烈酒,不禁咋舌,道:“这……恐怕有点儿不容易,五粮液产在四川,玉冰烧在广州,老白干嘛,要黑龙江才有……”

   “那就通通去拿来!”

   “什么?这可要跑遍大江南北,一年半载还不见得能回来呢!”

  苗人怒道:“不都是你们中原的酒吗?怎么通通没有?”

   “中原横竖也有那么几千几万里啊,又不是一个小小夜郎……”

   “你说什么?”苗人更怒,“你说夜郎小?我就不信!夜郎可是个大城,比中原还要大!”

  李逍遥一愣,看来这些苗人真的不知道中原有多大,也不敢和他们辩,忙陪笑道:“是,是,大爷说得对。小的我一会儿就去打些烈酒来!”

   “不必了,我们自己带有酒来,去吧!”

  李逍遥顺势将桂花酒收在怀里,退了出去,这才忍不住好笑,暗想:“听人说夜郎自大,原来是真的!”

  只听得房中的两名苗人一面大嚼,一面捧出了自己带来的酒,酒瓶才一打开,就连在门外的李逍遥都闻得到一股扑鼻的酒味,他连忙掩住鼻子,居然头顶一眩,差点就要醉了。

  只听那两人边吃边饮,道:“从苗疆一路赶到这儿来,今天总算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另一人道:“吃饱喝足了,明天好干大事!”

  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大事,但是从千里以外来到此地,当然是非有着大事不可。李逍遥不敢多闻那烈酒的味道,怀中揣着桂花酒,小心翼翼地走到后庭。醉道士还躺在原地,哺哺道:“酒……求求你,一口……喝一口就好……”

  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看你可怜,就给你喝一口吧!只能喝一口喔!”

   “好,好,就一口!”

  那醉道士一跃而起,连忙接过李逍遥手中酒瓶,连谢也不说,便就着瓶口大饮。

  本以为他的一大口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的一口多了些,不料只见道士一口气不换,连喉咙也没动,酒竟像倒入了无底深洞一般,倒个不停。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咕嘟一声,那道士这才咽下那“一口”酒,把酒瓶递给李逍遥。

   “啊……好难喝的酒!”道士擦了擦嘴,语气却清醒了不少,也不大舌头了。

  李逍遥一晃酒瓶,惊道:“哎呀!你……你怎么喝光了!说好一口的啊!”

  醉道士打了个酒嗝,笑道:“我一口就是那么大口,你见我咽第二口了吗?”

   “是没有……可是……这……”

  李逍遥拿着空酒瓶,有点哭笑不得,他一辈子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口这么大口,若非亲眼所见,决不会相信的。事实上这正是道家的上乘龟息功,运用移穴换气的法门,达到呼吸缓慢、全身筋肉伸缩自如的境界,进而延年保命。不过任何人也没想到,这名身怀绝技的道士,会以这高段的功夫骗酒喝。

  见李逍遥那呆若木鸡的样子,道士哈哈一笑:“这么难喝的酒还掺了水,你心疼什么?听你说各地名酒,如数家珍,看来你懂得不少!”

  李逍遥道:“有酒给你喝就不错了,你还嫌什么……等等,刚刚我说的话,你隔这么远,怎么听得见?”

   “是声音自己钻到我耳朵里来的,小子,看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些酒?”

  李逍遥道:“我听人说就记住了。”

   “原来也是道听途说,不是我辈中人!唉,可是他们那三个苗人也不懂酒,从云南来,居然不懂得带窖酒,唉,可惜,可惜!害我白白守在这儿老半天,只喝到不登大雅之堂的劣酒。”

  李逍遥道:“窖酒?那是什么酒?怎么没听过?”

   “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又不懂!罢了,看在你有心的份上,我就教你什么叫好酒、什么叫品酒……”

   “免啦,你把这瓶酒喝光了,你喝得香,我待会儿却要吃婶婶的锅铲!”李逍遥叹道,看来要这两袖清风的道士赔,也是赔不出来的。

  醉道士笑道:“呵呵……要钱我可没有,可是你不是很想学剑吗?”

  李逍遥一惊:“你怎么知道?”

   “看在酒的份上,贫道可以破例指点你几招。”

  李逍遥半信半疑:“你……你要教我剑法?”

   “虽然我是比较想教人饮酒,不过看样子你大概不会领情,只好退而求其次,买椟而还珠,教你这个不识货的小子一两招,算谢谢你啦!”

  李逍遥苦笑道:“前辈,您别逗我了,我不要你赔,快走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醉道士仰首一笑:“哈哈哈……你倒大方,我要赔是我的事,你不收是你的事,今晚三更,十里坡山神庙见!”

  话未说完,两脚一挪,有如醉步般踉跄而行,才一眨眼,居然已走出甚远,身影瞬间便不见了。

  李逍遥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抓了抓头,才莫名其妙地往厨房走去。

   “真是个邪门的道士……走得真快,耳朵真灵,还有,竟能喝这么大一口,凭这个本事到街头表演,就吃不完了!”

  胡思乱想间,李大娘又叫道:“逍遥一—你在干什么?快过来!”

  李逍遥头冒冷汗,晃了一下空瓶子,暗想:“完了,被发现就糟啦……嗯?我就说是那三个苗人喝的好了!”

  反正他说起谎来,一向是脸不红气不喘,想定了说词,便大着胆子踏入厨房。

  只见李大娘忙着烤鸡,挥汗如雨,道:“你要还有时间在那儿发呆,就到菜市场帮我买几斤新鲜的虾回来,要是在市场买不到,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看看。”

  说着,从腰褡中拿了一把铜钱递了过去,李逍遥一听婶婶是要让他出门,登时放下心来,一收铜钱,说道:“知道啦!我马上就去。”便往外跑。

  李大娘在背后叫道:“记着要新鲜的才买!别又随便提两斤就回来,市场没有就向打渔的船家们问问看。”

   “晓得啦!”

  李逍遥这下子尤如脱出樊笼的老虎,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跑。

  余杭自上古便是吴国大城,千年以来,虽已不复首都盛况,但也多了一份清幽,而吴越女子以美闻名,真所谓“越女如花看不足”。此时放眼望去,就算井边洗衣的妇人,眉宇间也带着三分娇色。或许是自小生长在此,李逍遥例并不觉得他们余杭的女子有多美。

  眼前两名袅娜少女款款而来,一人着嫩绿衫子,一人浅红衣裳,容貌十分相似,笑嘻嘻地说笑而至。

  李逍遥一个箭步上前,道:“香妹、秀妹!你们上哪儿去?”

  穿绿衣的少女嘻嘻一笑,妙颜如花,道:“逍遥哥哥,我说件奇事给你听好不好?”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奇事?”

  绿衣少女笑道:“昨天我家外头的树上,有只猴子跳来跳去的,那头猴子背后还披了条桌巾呢!你说奇不奇?”

   “奇,真奇!然后呢?”

   “谁知道一不小心,嗤地一声,猴子的布被树枝勾破啦,露出一个光溜溜的毛背,猴子急得脸红得跟屁股一样……”

  李逍遥听得惊奇,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淡红衣裳的少女已经偷偷别过脸去,强忍着笑意。

  绿衣少女道:“那只猴子就跑啦。我姐姐见那头猴子可怜,就把那猴子扯破的抹布给拣了起来,细心缝好,然后早上跟我说:‘妹妹,咱们去还那只猴子衣服吧!’我们俩就出门了,不料才到半路,就遇到这头猴子,还跟我们打招呼……”

  李逍遥这才想通少女是绕着弯骂他是猴子,气得跳起来,举手作势要打她:“你骂我是猴子?”

  绿衣少女笑着躲到姐姐背后,叫道:“哎哟,我哪敢啊?我也是猴子,这样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不过哪有这么漂亮的猴子?”李逍遥笑道。

  绿衫少女笑道:“有只更漂亮的猴子姐姐,想嫁给猴子哥哥呢……”

  淡红衣裳少女的脸整个红了起来,吟道:“秀兰,你胡说什么!净耍嘴皮子,我打你。”

  李逍遥笑道:“不劳美猴子,劳烦我这只大猴子动手就好啦!”

  淡红衣裳少女的脸更红,气得背转过身,道:“你们……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看你们倒像是一对呢!哼!”

  说完便往回头的路走了,绿衣少女忙道:“哎,姐姐,别当真嘛。”

  红衣少女回头嫣然一笑,道:“谁当真啦?逍遥哥哥,你的披风我补好了,到我家拿吧。”

  李逍遥与两名少女同行,三人有说有笑,颇引路人侧目。这一对少女丁香兰、丁秀兰,都出落得苗条美丽,可说是这小镇的名花。姐姐一片温柔,妹妹娇俏活泼,与李逍遥也算青梅竹马。如今姐妹俩都到了十六七岁年纪,情窦初开,不免便将心思放到李逍遥身上,而李逍遥本来就爱说说笑笑,总是下意识地撩上她们几句,不知不觉,三人竟已习惯了这般打情骂俏。但关于将来,却没想得太多。

  三人边走边聊,秀兰突然道:“逍遥哥哥,你听过一件奇事没有……”

  李逍遥笑道:“是关于猴子缝衣裳的奇事吧?我听过了。”

  丁秀兰笑道:“不是那件事啦!卖盐的王老伯前一阵子生了场怪病,就连洪大夫都说没得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逍遥道:“对了,王老伯他现在怎样了?好了吗?”

   “好了。”丁秀兰道,“可是你猜怎么好的?”

   “当然是洪大夫医好的,难道是菩萨救的?”

  丁秀兰笑道:“猴儿果然聪明,就是菩萨救的。”

  李逍遥道:“你别胡说,神仙怎么可能真的显灵救人?香妹,你说对不对?”

  不料丁香兰也点了点头,道:“我妹妹没骗你,真的是菩萨显灵,救了王伯伯。”

  李逍遥更加不信,道:“你们又联合起来骗我。”

  丁香兰正色道:“这是菩萨有灵有圣的事,怎可拿来说笑诓人?王老伯向来乐善好施,为人最好不过,菩萨才肯救他。这件事咱们应记在心里,随时想到天上是有神明的。”

  丁秀兰也抢着说道:“是啊,这也是王老伯的独生子小虎说的呢!我会骗人,小虎可不会骗人吧?”

  李逍遥倒说不出话来了,王老伯的儿子王小虎,小小年纪,却生得聪明无比,心地又十分正直善良,少年老成。任何人一见,都感到此儿将来必成大器,也是王老伯一生为善,晚年才会得了这么一个爱子。

  王小虎确实是有实情才说话的人,李逍遥更加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秀兰道:“讨海的张四哥、方老板不是都说过吗?咱们这港口出去,不远就有座仙灵岛,他们都见过仙灵岛上有仙女,有时是一个两个,有时竟有好多个,个个都美丽极了,不像这世上的人,她们还会飞呢。只是我们谁也没见过,大家听听算了。可是王老伯生病以来,小虎整天亲侍汤药,终于发了心愿,若是真有神仙,他一定要请神仙救活他父亲。”

  李逍遥惊道:“小虎他不会真的上仙灵岛吧?”

  丁秀兰道:“他年纪这么小,张四哥也劝他别去,可是小虎就是要去,张四哥见他一片孝心,只好带他渡海了。船才靠近仙灵岛,就一个大浪打来,把小虎卷走啦!张四哥急得什么似的,在周围绕了整整一天,叫着小虎,叫得喉咙都哑啦!小虎可是王老伯家的独子,万一就这样没了,可怎么好呢……”

  丁香兰虽已听过整个过程,此时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对慈父孝子!”

  丁秀兰又道:“结果张四哥看见小虎坐在一小片浮板上,摇晃晃地漂过来,张四哥连忙把他接上船,问他怎么了?只见小虎一脸激动,说他见到了仙女,百般恳求,给他求到了仙丹!张四哥原本不信,反正小虎活着回来,他能给王老伯一个交待就好啦!想不到小虎回来之后,把仙丹给王老伯吃下去,王老伯真的好了!”

  李逍遥道:“真的有仙女?”

  丁香兰道:“我说一定是菩萨变的,那仙灵岛周围波涛险恶,所以菩萨化作仙女,在那座岛上指引船儿别靠近。”

  三人就这样边聊边走到了丁家,丁香兰转身入内,取出了一件陈旧的披风,折得整整齐齐,已经浆洗得十分干净了。

  丁香兰道:“逍遥哥,这是你弄破的披风,我给你补好了,你看看有没有破绽,不行我再重补。”

  李逍遥抖开这件久违的披风,不但破处都补好了,而且原先的针缝之处,都重新再加缝了一遍,针脚细密整齐,更加耐穿。李逍遥不由得大喜,将披风当场披上,笑道:“香妹手艺真好!多谢你了!”

  丁秀兰眨了眨眼,道:“为了瞒着我爹,姐姐都是深更半夜,偷偷点着小灯,在暗里缝补的呢,一双眼睛不知意出了多少眼泪,你怎么谢她?”

  丁香兰嗔道:“别乱说,逍遥哥哥,你出门这么久了,李大娘一个人在店里,还忙得过来吧?”

  这一提醒,李逍遥才一拍脑袋,叫道:“唉呀,不妙!婶婶叫我去卖两斤虾,我全忘了!”

  李逍遥连忙要奔出去,丁香兰道:“别忙了,你回去吧!今儿张四哥和方老板的船都没出去,市场上没有新鲜的鱼货,都是些臭的。”

  丁香兰如此细心,让李逍遥省了再多跑一趟,李逍遥看看天色,自己确实出来太久了,便对两姐妹挥手而别,悠哉悠哉地散步回家。他顺手摘了片荻草咬在嘴里,猛地又想到房中的密道,以及那名醉道士的邀约。

   “十里坡,山神庙……妙哇,今晚我不就可以顺着密道偷偷出去了吗?”

  李逍遥满心兴奋,往家中快步而回。不管那醉道土是否真的有本事教他剑法,就为了试试密道,今晚他也非去一趟山神庙不可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09:58 PM


第二章 苗女如花
   李逍遥还没到家,远远地便见到几名邻居包围在他家的门口,指指点点。

  一见到李逍遥的影子,一名妇人便道:“李逍遥,你是上哪儿去了?你婶婶病倒啦!”

  李逍遥一愣:“我婶婶怎么了?”

   “李大娘就突然昏倒了,我们已经请了洪大夫,你快进去看看!”

  众人让出路来,李逍遥大步进入客栈,直奔婶婶的房间。只见王小虎和洪大夫守着李大娘的床榻,洪大夫正在签纸上写着药方,王小虎替李大娘盖上被子,转头一见,忙道:“逍遥哥哥!”

   “我婶婶怎么会病了?”

  王小虎道:“我来找你玩,见到李大娘昏倒在后堂,我就拜托隔壁的大婶去请洪大夫来,大夫已经看过李大娘了。”

  王小虎虽比李逍遥小了好几岁,难为他遇有情况,竟处理得有条有理。李逍遥问道:“洪大大,我婶婶她……”

   “你还知道回来!”洪大夫小声斥道。

  李逍遥把头一缩,道:“我出门时,婶婶她还好好的啊……”

   “你婶婶太过劳累,已经病了很久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问道:“那……要让婶婶休养多久?”

  洪大夫便不言语,默默地摇了摇头,道:“我开了些养心静气的药方,你就给李大娘煎上几方,让她舒服点就得了。”

  李逍遥急道:“要怎样才能医得好我婶婶?大夫你说啊!”

  洪大夫却没有回答,脸色沉重地走了出去。李逍遍紧跟在后,直到出了卧房,洪大夫才道:“你婶婶的病很怪,经脉有些陈年损伤,倒像是许久以前被什么内功打的。可是李大娘是个安居人,所以我想是她身体先天就有些缺陷,这些年担心你爹。担心你,才弄到这不可收拾的局面!总之,这几天你好好服侍她,让她走得安安心心,也算尽孝了。”

  李逍遥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又像被一道闷雷打中,整个人呆在当地,说不出半句话。直到洪大夫都走了,李逍遥还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一会儿王小虎从房间出来,道:“逍遥哥哥,别难过了,也许……也许李大娘没事的……”

  李逍遥整个人只能呆坐在原地,无法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抬眼一看王小虎担忧的脸,李逍遥如梦初醒,捉住了王小虎的手,道:“你当真曾在仙灵岛上向神仙求得灵药,治好你爹的病?”

  王小虎道:“对呀,是有这回事,可是……”

   “你真的在仙灵岛上见到了菩萨?你怎么跟她求的药?你教我!”

  王小虎忙道:“逍遥哥哥,不是我不教你,而是,而是……怎么上仙灵岛,我自己也迷迷糊糊。岛上仙女姐姐虽然很好,却不是每个都好,也有很坏的。那个好的仙女姐姐叫我不许再去,否则就要杀了我……”

  李逍遥一愣:“杀你?”

   “不只是指我,仙女姐姐说,任何人上了岛都不能活着出去!她是偷偷放我走的。我也很想救李大娘,不过……仙女姐姐讲得很严重,你如果想上仙灵岛求药,还是再想想吧!”

  仙灵岛上的事竟不像丁香兰和丁秀兰姐妹说得那样祥和神圣,有点出乎李逍遥意料之外,道:“你不是说岛上的是菩萨!”

   “她的仙丹救回了我爹一命,就算她再凶恶,在我心里都是大菩萨。”王小虎道。

  李逍遥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岛上的确有很多仙女?”

  王小虎道:“我只见到一个,听她说还有些别人,但我没见着。”

  李逍遥考虑了一会儿,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我还是要上仙灵岛一趟,碰碰运气。”

  将心比心,王小虎能体会李逍遥冒险一试的心情,”却还是再交待道:“仙女姐姐警告我的一定是真的,一你要小心啊!”

  平时客栈中的一切事宜都是婶婶一手料理,如今她倒了下去,李逍遥除了救她之外,也无暇想到别的事了,还是王小虎主动提及是否要请丁家姐妹过来帮忙,才让李逍遥想到这件事。

  王小虎自愿去找丁香兰姐妹,李逍遥独自一人望着婶婶的病容,心中不由得大乱,寻思:“我……自小失去爹娘,全靠婶婶一手把我拉扯长大,婶婶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找人医好她!”

  转念又想道:“可是……连洪大大都说没救了,仙灵岛非去不可,可是……婶婶真的能有救吗?”

  此时,二楼的客房响起一阵粗喝声,将李逍遥惊回现实,才想道:“糟了,今天还有三个苗客得招呼,我全忘了!”

  只听那几名苗人似乎在吵嚷着什么,用的全是滇语,李逍遥半句也听不懂,连忙起身上楼,又想起他们交待过“不可随意接近”,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见像是为首的苗人头领,声音低哑,似乎十分不悦地斥责手下。另两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便不敢再说话。

  接着门给“砰”地大力打开,其中一名苗人跨步而出,喝道:“小子,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李逍遥忙道:“没,没有,我来看看三位客官需要不要什么……”

  里面的苗人头领又说了句话,那名苗人一应诺,便跨步而出,一把抓住了李逍遥,道:“进去!”

  李逍遥吓得叫道:“大爷,大爷……”

  李逍遥被硬拉进房中,那名苗人头领坐在桌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李逍遥,李逍遥不知他在生什么气,便不敢随便说话,且看他要如何。

  苗人头领开了口,口气却十分平和:“小子,听说老板娘病了是吗?”

  李逍遥道:“是的,病得不轻。”

  苗人头领道:“伤她的仇家找出了没有?”

  李逍遥一怔,道:“仇家?我们没有仇家啊!”

  苗人头领冷笑了一声,似是不信,李逍遥想到洪大夫说的,婶婶的病倒像是积年的内伤,原来这几名练过武的苗人也这么误会。李逍遥道:“大夫说是老毛病,不是给人打的。让各位大爷关心了。”

  苗人头领上上下下打量着李逍遥,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李逍遥道:“我十九岁……”

   “你爹呢?”

   “我爹很早以前就不知云游何方了。”

  此时,其中一名苗人突然惊讶地说了一句话,被苗人头领一瞪,便不敢再说。

  苗人头领又问道:“……十年前,你爹他人在哪儿?”

  李逍遥想了一想,十年前自己九岁,那时爹和娘还有回来过几次,至于他们去哪儿,总是大江南北的,他也不甚了解。

  李逍遥正在努力回想时,发现苗人头领一直紧盯着他看,好像认识他一般,让李逍遥浑身不对劲。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几名苗人绝不是随意投宿在此地的,看他这样东问西问,倒像是根本就冲着他们家而来。李逍遥不由得一惊,他和婶婶都未曾涉足过武林,会引来武林分子找麻烦,惟一的可能是那下落不明的父母,在外面结下了什么仇家。

  这么一想,李逍遥暗自叫苦连天,几乎已经可以想像到他和婶婶被灭门、成为余杭镇最轰动的新闻……天哪,这种命运居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太恐怖了!

  想不到那名苗人头领又开了口,语气却十分温和:“想不起来就算了,那时你年纪还小,若想得起来,倒不真了。”

   “是,大爷你真明理……”李逍遥连忙赔笑道。

  苗人头领道:“你婶婶的病是没救了,对吧?”

  李逍遥没想到他会一眼看穿,惊讶万分,苗人头领倒是看出他的讶异,淡淡说道:“她脸泛黑色,谁都知道是没救了。你们汉人的书上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至理名言哪!”

  李逍遥闻言,心中一酸,道:“我……我会想法子救活我婶婶的!”

  苗人头领微笑道:“你知道上哪儿求药?你爹以前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李逍遥一愣,道:“我爹?我爹没告诉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要上仙灵岛上求药?”苗人头领连他要去哪儿求药的事都知道,实在让李逍遥觉得他太厉害了!如果自己将来学成绝世武功,又能像他这样每言必中,不知有多好!

  李逍遥突然道:“大爷,您武功高强,神机妙算,请你帮我上仙灵岛好吗?只要能救活我婶婶,我给您做牛做马……”

  苗人头领摆了摆手,道:“你也知道此岛难行?可惜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上岛去。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我倒可以指点你一程。”

  李逍遥大喜过望,道:“真的?”

  苗人头领道:“仙灵岛上有重重难关,没有仙缘的人,是无法通过岛上的仙法禁制的。”

  李逍遥连忙点头称是,苗人头领又道:“上了仙灵岛之后,你还得深入岛中,在中央有座水月宫,此处住了一群精于炼制丹药的仙姑。她们为了不让俗人侵扰,在宫外以仙法设了迷阵,凡人若无邪法妖术,并不会被其中的机关所伤,但是也无法破解阵眼。”

  他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那一定是知道如何破解了。

  苗人头领接着道:“这个阵在一座莲花池旁,是围绕着莲花池的六具阿修罗神像,你用这破天锤将这些石像逐一敲碎,在迷阵的中央便会出现一块发亮的石板。届时你只要往石板上一踏,通路自会浮现。”

  李逍遥听得感激万分,武林高手就应该像这样无所不知。

   “多谢您指点迷津!”

  苗人头领微微一笑,又道:“我是看你一片孝心,才泄漏天机,可是你上了岛之后,千万不可以说是我教你的,否则便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可是武林大忌,李逍遥此时一片豪气干云,拍胸道:“我绝对不说!”

   “嗯,很好。我这里有一颗丹丸,你服下它就不会受仙灵岛上的瘴气所侵了。”

  苗人头领对两名手下一扬下颚,他们便立刻取出一颗药丸及一把小黑锤,交给李逍遥。

  乍看之下,这把锤子并无特别之处,李逍遥接过二物,感激万分,道:“这位大爷,您如此侠义心肠,……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苗人头领并不回答,道:“你服了瘴毒解药,就赶紧上仙灵岛吧!别耽误时间了。”

  李逍遥被这么一提醒,急忙道:“是,是,我知道了。”

  李逍遥服下丹丸,高高兴兴地退下,一面照顾婶婶,一面等待了香兰姐妹前来。没过了多久,丁香兰果然便与王小虎一同赶至,急切地问道:“李大娘怎样了?”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香妹,这一两天就麻烦你了,我得去仙灵岛碰碰运气。”

  丁香兰脸色苍白地问道:“你……难道你也要上仙灵岛?”

   “小虎都能去,我难道不敢去?”

  丁香兰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今天风浪这么大,仙灵岛周围又是漩涡又是大浪的,太危险了,逍遥哥哥,你非去不可吗?”

  李逍遥道:“你别担心了,跟你说,我可遇上贵人了呢!”

   “什么贵人?”

  李逍遥将苗人的帮助说了一遍,王小虎有些惊奇,道:“我看他们长得那么凶恶,还以为他们是坏人呢……”

  李逍遥道:“世上多的是面恶心善。香妹,婶婶麻烦你看顾,我走啦!”

  李逍遥才走出一步,丁香兰急忙拉住了他,道:“别……”

  李逍遥回头,丁香兰连忙放了手,又急又担忧,却更多羞赧地别过了脸,只见她双颊红晕,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珠,有如一朵带露的含苞芙蓉,万般娇美,令李逍遥一时之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丁香兰才低声道:“你……可要好好地回来……”

  不知怎么,这句再平常不过的交待中,却让李逍遥心情大动,感到眼前的丁香兰是生命中重要无比的人。李逍遥望定了她,眼神已不似平时的玩闹,而是更沉稳的眼神。

   “我会回来的,香妹广

  说完,李逍遥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客栈大门,直奔港口。

  才走到半路便飘起雨来,最近这几天总是风雨交加,天气十分不好,李逍遥冒着雨奔到港口边,只见所有的船都紧紧地绑在码头边,随着海浪沉浮不已,除了几名苦力在雨中收拾船只之外,便没有别人了。

  李逍遥奔至岸边的一所大屋,这是船行大老板方老板的渔行,除了作大笔生意之外,也当作来自各地的船夫们的歇息之处。里头不少身强体健的船夫,或群或坐,李逍遥才一走近,便闻得到汉子们身上那混合着汗水的盐味。他们一见李逍遥,有的就起了身招呼他。

   “小李!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快过来烤火,咱们一块烤鱼吃吧!”

  李逍遥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跨入这大宅中,道:“方老板在不在?”

  一名略为发福、身穿锦缎长袍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锦袍虽是上等的苏绣,却毫不在意地拉起一角束在腰际。这不修边幅的穿法,并非因为方老板太过低俗,而是为了与船夫们打成一片,刻意地将华服穿得如此豪爽,也时常就地蹲在众人之间,与他们一起大啖烤食,饮酒说笑。也许是因为连这点小地方都会注意于讨好下人,家财万贯的方老板居然在这群贫苦的船夫口中,颇受爱戴,势力不小。

  方老板见到李逍遥冒雨前来,笑道:“这不是小李子吗?你想通了,要到我的船行来帮忙啦?”

  李逍遥道:“不,有件事要麻烦方老板。”

  方老板便拉着李逍遥的手,一块儿坐在众人中,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声,我能办就办!”

  李逍遥道:“我婶婶病了,洪大夫说没救……我想,到仙灵岛上求药!”

  众人一听,原本喧哗的大堂突然静了下来,笑眯眯的方老板也收起笑容,道:“小李子,莫说是这风雨之日,船只不能出海,就算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我也是不让我的这帮兄弟靠近仙灵岛的!”

  一名船夫道:“仙灵岛风浪特大,好像有鬼怪在作乱似的,你还要上去?你疯了?”

  方老板道:“你一片孝心,我知道……莫非你是听说了王小虎的例子?”

  李逍遥点了点头,方老板却摇头道:“是小虎的孝心感动了上天,老王才会好的,根本没什么仙女菩萨!你别做梦了,不信,你问水生叔!他可是经验最老的。”

  一名白发苍苍,身体却黑瘦硬朗的男子坐在角落,抬起了他精瘦得没有一点余肉的脸,望着李逍遥道:“我在仙灵岛附近,好几遍差点翻了船,连我都不敢去,小子你更要死了心!”

  李逍遥急道:“那……那有谁能行呢?”

  所有的船夫都露出无奈的苦笑,在场也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李逍遥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李逍遥道:“是张四哥带小虎上去的,我去找张四哥!”

  方老板一把拉住李逍遥,道:“你别胡闹!张老四年轻不懂事,竟然带小虎上岛,害小虎被大浪卷走,虽然运气太好,小虎没事,可万一小虎就……怎么了,你说,他怎么对得起王家?他后悔得不得了,你就别再去为难他了!我说他不会再带你去的。他肯,我也不让他带!”

  李逍遥呆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道:“方老板,各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担心我,可是……我非救我婶婶不可。”

  方老板道:“有这心,够啦!不枉你婶婶养你一场……”

  这时李逍遥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不理会身后众人的感叹。

  如今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带他出海,方老板的命令如此,那么绝不会有人敢违背,他只能靠自己的能力。

  

  李逍遥快步赶至船行南边的小丘,此地也是村民口中的旧船头。

  这个港口因为沙泥淤塞,久已废弃不用,却还有些废墟般的船屋及破船。

  李逍遥以前学术工时,来这里研究过补船的法子,那时给他发现了一艘可用的旧船,只要再略加修补就可以出海了。李逍遥在破船屋里找出了些废弃的钉裕等物,怀中有那把苗人给他的破天锤,正好拿来当铁锤用。

  李逍遥认真地敲补着船板,心中暗自不服,想道:“就这点小风小浪,有什么好怕?我就不信小虎办得到,我办不到!”

  李逍遥一向聪明过人,凡事一学就会,约莫一两个时辰,船竟给他补好了,再过不久就要黄昏,此时天空已经有点儿暗沉,李逍遥更急着推船出海,以免到了晚上,哪儿都去不了。

  李逍遥奋力推着小船,幸好雨已经停了,从阴沉的云间,闪出绚丽的阳光,像在乌云边镶了一圈金子似的,也让原本凄迷的沙滩上凭添了一抹幽静。

  海边立着一个少女,令李逍遥有些错愕。

  那少女身量娇小,穿着淡青色丝织的苗族服装,短短的衣袖、短短的裙子,大异中原。只见她一双花一般的脚是赤裸的,脚踝上戴着一圈圈细致的银铃,浑圆可爱的小腿上则包缠着黑色绣红线的布。她头上的兔毛缀顶鹿皮帽边,垂挂着两串细碎的红玉链,红玉在雨后初阳下闪烁生辉,更映得她分束两边的发丝光亮轻柔。只不过腰系弯刀,手中所持的木杖竟刻着栩栩如生的凶狠鬼头,那颗鬼头好像活的一般,似乎在瞪着李逍遥。

  她回头对李逍遥嫣然一笑,却是一张年幼而美丽的面孔,甜美至极的微笑中,带着几分的娇憨稚气,简直有如山茶初绽。

  李逍遥马上想到店里的那三名苗人,她年纪这么小,最多绝对不会有十五岁,那一定是和长辈前来的,竟会孤身在此,难道是和那三名苗人失散了?可是看她肌肤雪白,又与那三名黝黑的苗人完全不同。

  李逍遥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底细,想道:“她是他们的女儿?是主人的女儿?还是什么人?”

  不知她懂不懂汉语?李逍遥正在想着要如何开口,她已经带着那花朵般的笑容,对李逍遥开口了,吐出的清音竟是软软悦耳的官话:“喂,你载我到东方那小岛去吧!”

  东方的小岛不就是仙灵岛吗?

  李逍遥惊奇于她这小小年纪,官话就说得这么好,更加摸不清她的底细,道:“你到那岛上做什么?”

  少女笑了一笑,却不回答,见李逍遥船推得这么慢,微露不耐之色,径自走了过来,伸出纤纤小手,重重一推,那艘要两三个大汉才扛得动的船居然就像纸扎的一样,被平顺地推滑向海面。

  李逍遥惊异地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少女笑道:“你来划船。”

  说完,自己轻轻一跃,便稳然登上海面飘摇不已的船内,坐着等李逍遥。

  李逍遥见她始终笑意盈盈,又如此可爱,连忙赶步上前,跨入船中,道:“你可知道仙灵鸟很危险?我又没答应要带你去!”

  小苗女笑道:“你会答应的。”她突然举起那狰狞阴森的鬼头杖,迅速地打了李逍遥的手背一下。

  李逍遥吓得惊呼了一声,连忙收回手。他从刚才就对那柄鬼头枚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猛然被这么一打,几乎以为那颗木雕鬼头会张口咬住自己的手!那鬼头的后脑还长着一蓬灰白乱发,松松地束着,更是万分恐怖,让人连摸都会觉得恶。

  李逍遥惊魂不定地说道:“你怎么打人哪?”

  小苗女根本就不理他的抗议,却笑嘻嘻地又说了一遍:“你会答应的。”

  李逍遥道:“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话没说完,被鬼头杖打到的手背突然一阵奇痒,低头一看,手背竟已又红又肿,李逍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急忙伸出另一手抓痒,没料到越抓越痒,痒得他哇哇大叫不已。

  小苗女笑得吱吱咯咯,道:“我就说你会答应的嘛。”

  李追遥大惊,猛地想道:传说有的人笑里藏刀,往往养了阴狠的蛊毒,一有不顺他的心意,便放蛊害人。他白天所遇到的苗人虽然样子可怕,却好心地帮助他;没想到现在遇上的苗人如此美丽,心思却截然不同,笑语之际,趁人不防就暗下毒手。

  李逍遥的手越来越痒,他用力在船板上擦着手背,已经擦得皮都破了,想不到连另一手也痒了起来,李逍遥这一惊不小,虽死要面子而硬是不吭声,也已经忍不住痛苦得在船上打滚,甚至觉得那可怕的奇痒好像正在渐渐扩大范围。

  眼见笑意盈然的小苗女又举起鬼头杖,要再往他身上打下来,而船身窄小,李逍遥躲无可躲,忍不住大叫:“住手!”

  鬼头杖的口中喷出一阵蓝烟,李逍遥无法避开,被这股带着腥臭的蓝烟笼罩全身,吓得一身冷汗,心中暗叫:“我命休矣!”

  没想到蓝烟吹过之处,身上竟骤然感到清凉无比,才一下子麻痒便已全消。李逍遥一时之间既惊惶又疑惑,小苗女已抿唇一笑,道:“划船吧!”

  李逍遥略为迟疑着,起身撑起了篙,心中惊疑不定。小苗女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黄昏的光芒在海面上洒着一片金粉,辉光激湘,照得她的粉红色小脸更加华美,比丁家妹还要美上好几倍。

  李逍遥沉默地划着船,不敢再多说话,可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竟会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中,他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她要上仙灵岛做什么,更是让李逍遥百思不解。

  两人一船无话,天色也渐渐黑了,小苗女突然欣喜地叫道:“我看见了!”

  李逍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前方黑沉沉的巨浪惊涛中,隐隐显露出一小片陆地的影子。此时一个大浪打来,小船顿失重心,小苗女吃了一惊,紧接着又一个大浪,将小船高高举起,又迅速地滑落而下。

  小苗女惊呼失声,抱紧了李逍遥。李逍遥见她怕成这样,心中大乐,索性将船桨一抛,丢入海中。

  小苗女惊讶得脸都白了,叫道:“你干什么?快把桨捡回来!”

   “捡不回来啦!”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

   “咱们都会落海,你疯了吗?快去捡回来啊!”小苗女大叫,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李逍遥更是开心,道:“我说过没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小苗女气愤地一推李逍遥,怒道:“看我怎么治你!”说着一举鬼头杖,又要打下。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竟已翻出船舷,落入海中。

  小苗女大惊,攀着船缘叫道:“喂!你上船来,我不打你!”

  海面的波浪越来越大,一叶扁舟载浮载沉,小苗女死命地抓紧了船缘不敢放手,只敢稍微探出头来,四下张望找寻李逍遥的下落。可是天色已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怕李逍遥这一落水淹死了,剩自己被丢在这转来转去的小船上,不禁急得眼中含泪。猛然又是一个巨浪,小苗女吓得尖叫连连。

  其实李逍遥一直躲在船底下,他自幼生长在水边,水性数一数二,此时躲在水中,偶尔偷偷探出头来,见那名小苗女怕得双眼紧闭,湿淋淋的身上,苍白的小脸挂着的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李逍遥窃喜,暗想:“嘿,一报还一报,原来你不会游泳,还敢在我面前逞凶?非让你吃足苦头不可!”

  李逍遥偷偷泅至船的另一边,见小苗女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又觉得自己整她整得太过火,便冒出头来,高声道:“喂!你怎么了?”

  小苗女一惊,转头看见李逍遥攀着船缘,一脸幸灾乐祸,气得咬紧了嘴唇,举杖便往李逍遥打来。

  李逍遥吓了一跳,急忙放手,又躲入水中,小苗女在摇晃不已的船上也不敢乱动,只是气得叫道:“你出来!不要躲在水里面!”

  李逍遥游出稍远之处,才冒出头,道:“小女孩!你这么凶,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船上,我自己上岸去啦!”

  小苗女急哭了,叫道:“你给我回来!你不回来我杀了你!”

  李逍遥哈哈大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杀我?”

  小苗女一扬鬼头杖,厉声道:“你要不要试试?我马上让这方圆十里的海中,生灵尽丧!”

  李逍遥心中一怵,不知那把鬼头杖有何威力,或许她真的有邪门的本事也说不一定。李逍遥不敢太过铁齿,只好远远地高声说道:“只要你跟我道个歉,我就救你上岸,你干吗这么凶?”

  小苗女哭道:“不道歉,我就不道歉!”

  李逍遥恨得牙痒,又不敢托大,只好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上船去啦!”

  李逍遥泅至船头,抓住船索,顺着浪势游向小岛陆地,还离着有几十尺的距离,小苗女便纵身一跃,左足点了李逍遥的肩头一下,借力飞出数十尺,稳然落在岸上,随即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软地倒在岸上。

  李逍遥拉着小船上岸,将小船在一块巨岩上绑稳了,才赶至她身边,道:“喂,你没事吧?”

  小苗女紧握着鬼头杖,浑身瑟缩发抖。李逍遥关心地赶前欲看她是否受了伤,不料她突然惨叫一声,脸色痛苦地倒在沙地上,抓着心口呻吟,眼泪潸潸滑下。

  李逍遥连忙抱住她:“你怎么了?”

  小苗女颤声道:“扶……扶我坐起……”

  李逍遥将她扶起,但她全身无力,连坐都坐不正。李逍遥只好自己先盘腿而坐,再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小苗女全身都抖个不停,脸色青白不定,喘着气道:“你……拿着我的鬼头杖……”

  李逍遥接过她的鬼头杖:“我拿着了。”

   “鬼头有剧毒,任何人……接近,你就用这个……杀了他……”

  李逍遥一怔,道:“什么?”

  小苗女厉声道:“杀!听见没有?谁……谁接近就杀谁……”

  李逍遥道:“不成,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小苗女目露哀色,声音仍然严厉:“快答应我,不然……我就要死了……”

  李逍遥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随口道:“好,我答应你。”

   “你发个毒誓!”

  李逍遥道:“什么?”

  小苗女眼泪不断流下,似乎真的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你……快发毒誓,杀了眼界所及之人!若你没有杀了你此时看见的第三者,你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才死!不然我……我就要死了……你快啊!”

  虽然她的口气还是狠毒凶恶,李逍遥却已听出可怜之极的哀求,暗想:“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人接近这个荒岛吧?”便连忙道:“好,我发誓,若我没有杀了此时看见的第三者,就全身溃烂,毒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死!”

  一听他发下重誓,小苗女如释重负,唤道:“贝达玛!”

  李逍遥猛然一见,差点要将怀里的她推走!原来李逍遥竟看见小苗女微张樱口,口中缓缓爬出一只绿色的蜈蚣!但那并不是蜈蚣,因为蜈蚣是不会有金色的双翅,也不会在方方硬硬的额头中央长着一颗红色的眼珠!只见那只怪虫双翅迅速地拍动,发出一连串铃当清音,振翅飞至苗女手指尖上,一张利牙便刺入她纤细的指尖!

  李逍遥看得头皮发麻,生怕这头怪虫有毒,又不知为何会由这可爱的苗女口中爬出,一时之间只能呆若木鸡。

  眼见怪虫不断吸饮苗女指尖鲜血,碧绿的身体由绿转红,而苗女却不惧反喜,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笑,正要抬起右手拨开虫子,无奈血被吸得太多,竟无力举起右手。苗女不由得有些急,眼中露出惊恐之意。李逍遥便举手帮她拨去怪虫。

  不料怪虫被李逍遥一拨,竟张口咬住了李逍遥的指甲!李逍遥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将怪虫甩落踩死,苗女突然抬头望着他,面带笑意,看起来不像要害人的样子。李逍遥一见,便却忍着可怕的感觉,且看这怪虫要吸多少他的血。奇怪的是被咬之处居然不痛,不知是什么原因。

  所幸怪虫需血所急,不办来源,又吸了一会儿之后,便发出满足的长鸣,苗女又唤道:“贝玛达!”怪虫闻声,振翅飞入苗女口中。苗女将怪虫吞入腹中,微微一笑,脸色依然苍白,但已无大碍。

  李逍遥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不料小苗女反手便拔出腰间佩刀,抵住李逍遥的颈子:“幸好刚刚没有第三者,可是就连第二者都不能活!”

  李逍遥一愣,这才明白她居然要杀自己。

  李逍遥又惊又怒,道:“你……你好不讲理!”

  小苗女道:“不杀你,死的就是我。”

  李逍遥道:“听你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嗜杀成性,蛮横残忍!”

  小苗女辩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个坏心眼的汉人,跟我恶作剧,吓我失了魂,我体内供养的本命蛊神差点反噬了我!幸好我及时把它唤出来,用鲜血供它,否则我就死定了!”

  李逍遥道:“我哪知你体内有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你得救了,又为什么翻脸?”

   “每个人的本命蛊神的名字,都是机密,就算至亲至爱的人也不能知道。如今你听了我本命蛊神的名字,我当然非杀你不可!”

   “为何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知道了又不会害你!”

   “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总之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小苗女眼中露出一丝歉意,手中匕首正要划破李逍遥咽喉,却又微现迟疑,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实在不想杀你,这样好了,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你交待了我,我一定给你办到。这样你可以放心死了吗?”

  李逍遥一肚子气,怒道:“不!我才不肯放心死呢,我死了也要变成最凶恶的厉鬼,整天缠着你,把你活活吓疯!”

  小苗女咯咯笑道:“我不怕鬼。”

  李逍遥道:“哼!你不怕鬼,那我就变成一只长舌鬼,到处去说你的本命蛊神的名字,说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小苗女目露惊慌之色,叫道:“你不可以说!”

   “我为什么不能说?反正我被你杀了之后,冤魂不散,见到人就叫‘贝玛达’……”

  小苗女突然腹中传出一声清鸣,李逍遥一愣,又叫道:“贝玛达!”

  那蛊虫果然又应了一声,小苗女已经吓得手一软,匕首落地也浑然不觉,李逍遥连忙推开她,拔腿要跑,不料他盘腿久坐,竟已麻得一下就跌倒在地。

  小苗女又跳到他身上,抓着匕首颤声道:“我不杀你,免得你成了鬼,到处去说!我割了你的舌头就成啦!”

  李逍遥连忙叫道:“你割了我的舌头,我就用写的!”

  小苗女道:“那我就砍断你的双手!”

   “我用脚写!”

   “我连你脚都砍了!”

   “那我就用头发沾着墨水写!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总有法子让人知道贝玛达、贝玛达!”

  小苗女吓得尖叫,厉声道:“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李逍遥把她推倒在地,自己也爬出几尺之外,小苗女一脸是泪,喘着气瞪着他,眼神极为怨毒。李逍遥暗自纳闷,但以他的聪明才智,马上想到:难道谁知道蛊神之名,就可以使唤它?

  李逍遥一想通这一层,登时明白了为何她会这么恐惧,蛊神之名被他人知道,确实等于把命交给那个人了,当然是非杀不可。李逍遥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苗女流着眼泪,道:“你骗我,你要到处去说,万一你……你叫蛊神钻进我的脑子,让我发疯,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好!”

  说完一举刀就要往自己的脖子划去,李逍遥大惊,扑上前挥打开她的匕首,道:“你做什么?我才不是那种恶毒的人呢!”

  小苗女抬着手臂擦脸,呜咽不已,李逍遥叹道:“我发誓我绝对不说出去,我也不会再说一遍你的蛊神的名字,如果我说了,就让我变成一只大笨猪!好不好?”

  小苗女泪眼蒙蒙地看着他,抽噎道:“你真的不说?真的不害我?”

   “我这个人一诺千金,你不用怀疑!”李逍遥接着又叹道:“今天见的苗人也算多了,就是你最不讲理!”

  小苗女一愣,竟有些惊慌:“你说什么?你见到了别的苗人?”

  李逍遥道:“我还忘了问你,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别管,我问你,你见到了几个,是什么样子?”

  李逍遥道:“一共有三个,都穿着黑不溜丢的衣服,有一个壮得像座山一样,脸上还有两撇胡子……”

  小苗女眼珠转动,一咬牙,道:“想不到他们也来了!我现在身体没调养好,对付不了他们,小子,你先回去,找到他们之后随便你施时间,总之让他们这两天别上岛来就是了。”

  李逍遥笑道:“很抱歉,我也没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仙灵岛,没见到仙女我是不会走的。”

  小苗女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充满了警戒:“你也是专程上岛来?做什么?”

  李逍遥反问道:“你又上岛做什么。”

  小苗女脸色—变,道:“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李逍遥道:“什么一伙不一伙?他们又不是坏人!还给了我破天锤……”

  小苗女脸色更难看,突然道:“你果然是跟他们一道的!我早该想到,会黑苗法术之人一上岛,马上会引起万蛊攻噬,所以他们先派你这个汉人来破解岛上的阵法!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狼狈为奸的!”

  小苗女持杖便往李逍遥打来,李逍遥身手利落,连忙左躲右闪,叫道:“喂,喂!你再不讲理,我要状告神灵了!”

   “我先杀了你,你的鬼去对别人说之前我先自杀!”

  小苗女手中攻势不停,李逍遥作梦也没想到她居然抱定了同归于尽之心,大惊失色,拼命地闪躲着,叫道:“你住手,喂,你住手……”

  还好小苗女此时身体尚未复元,追打着李逍遥时,心力支细,李逍遥急忙拔脚狂奔,小苗女在后面追着,叫道:“别走!你这恶人、奸贼!”

  李逍遥跑得更快,前方密林茂盛,李逍遥急忙钻进树林之间,身后还紧追着那苗女的叫骂呼唤。李逍遥被她整过,心有余悸,自然不敢放慢脚步,李逍遥边跑边暗想:“好可怕的小苗女!长得可爱,却动不动就是杀啊砍的,还说我是恶人?呸!我哪有她十分之一恶?至于奸贼之称,更是莫名其妙,其妙莫名!”

  好不容易终于把小苗女远远地甩开了,李逍遥在这树林中东奔西钻,自己也已经不辨方向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09:58 PM

第三章 凌波绰约
   李逍遥不知走了多么久,抬头一望,一弯新月已经渐渐升高,才得以凭借着月亮升沉的方向,朝东走去。

  没走多远,便见到一石雕观音像,石像下方刻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八个字。李逍遥想道:“这就是苗人说的六具石像之一?我这把小锤子打得破吗?”

  他取出怀中的小黑锤,略带着几分犹豫,沉吟了一会儿,才试着以破天锤一敲,石像竟应声粉碎!

  李逍遥大吃一惊,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破坏您的玉身的,请原谅我为了求药,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他一想又觉得不对,苗人说的是阿修罗神像,怎么会变成观音像呢?难道自己敲错了?李逍遥越想越是不安,不知是否打错了,他循着石像附近找了一遭,果然见到不远处荷叶片片,在月下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李逍遥循着水池走出一大段路,又见到一尊相同的观音像。这会儿他不喜反忧,总觉得此处的观音像十分神圣,他就这样打碎了,似乎不妥。

  李逍遥只好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才再度以破天锤敲了下去,观音像也再度应声而碎。

  李逍遥就这样沿地而行,就如苗人头领所说的一样,共有六尊石像,李逍遥也—一敲碎,当第六具石像粉碎之时,手中的破天锤立刻断为两截。

  李逍遥惊愕地看着手中残缺的破天锤,忽闻水池中水波哗啦骤响,李道遥转头一望,莲池中居然缓缓浮出一座石台,中央泛着银色光辉,不知是水光还是月光。

  李逍遥大着胆子,奋力一跃,跳到石台上,只见石台自动缓缓移动到水池中央,便停住了。

  李逍遥一楞,暗想:“苗人头领说打碎六具石像,就会冒出石台,只要往上一踏,通路就自然会浮现。可是……这石台竟带着我来到水池中央,我绝对跳不回对岸的!这……难道是我打错石像了?

  一这么想,李逍遥的额头冒出点点冷汗,四面八方都是水,他虽然会游泳,不过莲池下通常是泥沼,万一水不够深,身子陷人烂泥中,那就只有被活埋的命运了。

  这下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李逍遥简直是欲哭无泪!

   “我的妈啊,破坏观音像果然是会遭报应的,我该怎么办呢?”

  李逍遥在石台上急得团团转,晚风吹来,掀起一片荷叶幽香,但是李逍遥已经无心欣赏了。

  陡地,李逍遥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周围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李逍遥低头看着水面,伸手拨了拨荷叶,荷叶底下确实是水,没什么异状。

   “可恶!这个鬼阵是什么人设的,专门害人!”

  李逍遥心中发急,忍不住重重一挥,溅起一大片水花。

  但是他的手却“砰”地一声,撞在什么硬物上,痛得他哇哇大叫,连忙抖着撞红了的手不停地挥着。

   “好痛!咦?”

  水池只有荷叶莲蓬,怎么会有撞痛他手的硬物?

  李逍遥将手再伸入水中,大幅度地摸索,果然给他摸到了一根坚硬细长的石柱。

  李逍遥不由得讶异万分,那居然是几可乱真的石雕荷叶,混合在一大片荷叶中,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难怪刚刚风吹动叶片时,自己会觉得不对劲,就是因为有的叶子仍然一动不动的样子,除了这一点小小的破绽之外,这些假叶子混合在真叶之间,根本是天衣无缝。或许这些石叶,就是秘密走道。

  李逍遥大着胆子,先试着把脚尖放在那片石雕的荷叶上,暗自担心那么细的石梗会被体重压断,然而随着他渐渐加重力道,石梗竟半点也没有被影响,等李逍遥整个人站在石叶上时,那片石叶依然不动如山。

  那么只要再慢慢找出其他的石叶踏板,就可以到岸上了。李逍遥小心翼翼地到处摸索,又给他发现了一片石踏板。等他发现第三片时,也可以确定:这些巧夺天工的石叶只朝一个方向铺展。那一定就是仙宫的方向。

  好不容易终于踩着石叶上岸,李逍遥松了口气,背上已透出一大片冷汗,整个人躺在地面上,仰望着皎皎明月,如获新生。

  李逍遥又一跃而起:“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快点找到仙女,向她求药!”

  李逍遥连忙顺着惟一的小路快步而行,进人一大片的果树林,只见树上长着奇形怪状的水果,不知是什么东西,喷放出一股份香。出了果林,便是一片桃花树,此时并非花季,却满树缤纷,花雨随着微风飘落,美不可言。李逍遥边走边看,目眩神移。

  远方似乎传出了一阵阵水声哗啦。李逍遥大为好奇,在桃花幽香中,前方竟有个大水池,水池的石堆上,放置着几件薄如云霞的衣裳。

  李逍遥惊讶地抓起那些衣裳细看,确吃自语:“怎么会有女孩子的衣裳?”

  抬头一看,李逍遥一时之间,眼睛竞移不开了。

  月光下,银波徽瀚的水池中,除了被风吹来的桃花瓣片片轻落在水面上之外,那浮出水中的背影,竟犹如一朵晕染粉白的荷花一般,亭亭于烟波之间,周著散发着一抹迷蒙的月辉。不知是水与月的反射,还是她自己的肌肤所散发出的光泽。

  只见她抬起花茎般清顺的手臂,微侧着头,拢过一头乌黑的发丝,细心地以手指梳理着,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优美,好像慢慢绽放的荷花。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美的姑娘?莫非……她真的是仙女?”

  水中的女子微微转过身,李逍遥急忙藏身在石堆后,更看清了她的容貌,一时间脑中轰地一声,根本什么也没法子想,却又像太多东西一下子都涌上脑子,而一片混乱。一会儿他像看见了天山的白雪所揉成的美貌,一会儿又像感觉到涓涓流水洗净了一切世间杂质,最后所形成的那颗圆融珍珠化成了她。

  而乱成一片、纷纷闹闹的脑中,却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楚地叫着:“我见过她、我以前见过她!”

  但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李逍遥却又完全没有印象。

  那少女面露疑惑,缓缓地泅到岸边,伸手探索着。

  李逍遥这才发现衣服在自己手上,既有点抱歉,又有点儿窃喜。异端依稀闻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幽水香,从她的衣裳中散出来。

  那女子摸不着衣裳,左右张望,便欲起身找寻。万一她裸身出了水池,一想到那一幕,李逍遥又自感大惭,自己这样占仙女便宜,也未免大亵读了。

  他随手拿起地上的树枝,挂着衣裳,晃出了石堆。

  少女发出一声惊呼,李逍遥才露出小半个脸来,道:“你在找这东西吗?”

  那少女一惊,虽身在水中,还是掩胸连退了好几步,叫道:“你是谁?!”

  李逍遥道:“我、我是来求药的,误间仙女姐姐的浴池,实非有意……”

  那少女充耳不闻,急道:“你快把衣服还我!”

  李逍遥道:“我不是有意要偷仙女姐姐的衣服,又不便靠近,衣服在树枝上,请仙女姐姐自取。”

  那少女急得快哭了,道:“你把衣服递过来!我拿不到!”

   “是,是!”李逍遥连忙伸长了树枝,猛地突然想到:“她若是仙女,怎么会拿不到衣裳?难道她是个普通女子?”

  这么一想,李逍遥又缩回了树枝,少女本已长长地伸出手欲抓,见他又收了回去,急道:“你干什么?我够不着啊!”

  李逍遥探出头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道:“先还我衣服!”

  李逍遥却道:“不成,你先回答我,岛上有没有妙药仙丹?可以治活病重之人?”

  少女一怔,一脸懊恼,怒道:“师父说得果然没错,岛外的人都不能相信!我好心给那小孩子仙丹,他却叫你来欺负我!”

  李逍遥喜道:“那果然是真的了?请仙女姐姐赐我仙丹,让我救活我婶婶……”

  少女怒道:“起死回生的仙丹是我师父的遗物,不可以随便给人的!”

  李逍遥道:“仙丹当然不能随便给,而是要给将死之人救命用的,我婶婶扶养我长大成人,对我恩重如山,我非救她一命不可。仙女姐姐心慈性善,一定不忍心坐视苦难的,对吧?”

  少女道:“我不管你说什么,快把衣服给我!”

  李逍遥道:“既然我说了一大套,你只记着衣裳,那……就用你的衣裳交换仙丹好了。”

  少女气得脸一红,道:“你敢威胁我!”

   “没办法,为了成全我的孝心,只好对仙女姐姐不客气了。”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

  少女皓白的贝齿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好嘛,我答应你,可是……你得先把衣服还给我!”

  李逍遥高兴地一站起身,少女便吓得又整个人深深钻入水中,只露出头来,嚷道:“别过来!”

  李逍遥道:“不过去怎么还你衣裳?”

  少女道:“你用树枝吊过来!”

  李逍遥将挂着衣裳的树枝奋力伸出去,水池中的少女也伸长了手臂要拉,但若是她再站近一点,整个酥胸非离水不可。

  一见李逍遥的眼光又飘了过来,她吓得又缩回水中,叫道:“别看!”

  李逍遥笑道:“不是我不还你衣裳,是你自己拿不到。这件事可给你一个教训啦!记着:以后洗澡,得穿着衣服洗!哈哈……”

  少女道:“你……你先把我的衣服放着,再走到五丈……不!十丈外,等我穿好衣服才可以回来!”

  李逍遥想想,眼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便道:“好吧!”

  李逍遥将她的衣裳放在地上,又拿了块石子压在上面,以免被风吹了,才背转过身,走出十来步。

   “再走远些!”少女道。

  李逍遥道:“是,是!”

   “还有……不许回头看!”

   “好,我绝不回头。但你可别忘了:一定要给我仙丹!”

  李逍遥走出不短的距离,竖直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料想如果她要溜走,应该会有脚步声才是。算了算时间……她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便扬声道:“仙女姊姊,我可以回头了吗?”

  那少女没有答腔,李逍遥又唤道:“仙女姐姐,你好了吗?我要转过身了喔?”

  李逍遥慢慢地转回头,便是一愣,水池边竟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咦?人呢?”李逍遥左顾右盼,大为心急,没想到她真的不出声地溜了,自己实在不该看她那么纯真出尘,就相信了她!

  李逍遥又气又急,今天遇到的两名女子,都是他毕生所见最美丽的,但是却也是最坏的,一个是小小年纪,心狠手辣;一个是不染尘埃,偏会骗人。

  李逍遥左右寻找着,一面叫道:“仙女姐姐,你不可以说谎啊!你答应我了,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出来!”

  四下无声,李逍遥越想越气,道:“我知道了,你不是什么仙女,你是野丫头,是狐仙,是小妖女……”

  猛然“轰”的一声,一道落雷劈下,差点就命中李逍遥,李逍遥连连倒退好几步,大吃一惊,只见被雷打中的地面上,冒出一抹白烟,草木竟已被烧为焦灰。

  李逍遥惊魂甫定,道:“怎么……突然打雷了?!”

  李逍遥才欲前进,不料又是“轰”的一声,巨雷差点打中他。李逍遥惊呼了一声,连忙转身往回头的路跑去,再度被一记落雷,险些打中!三道雷电将他周围劈得有如焦土,头发也烧焦了一些。

  李逍遥这下子想通了:这几道雷电,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一惊不小,拔脚欲逃,没想到又是“轰隆”一响,落雷紧贴着他扫过,吓得李逍遥两腿一软,跪地不起。

  只听见上方传出清脆的声音,娇叱道:“淫贼!你还敢乱说话吗?”

  李逍遥抬头一看,那名水中的少女竟身子飘浮在半空中,手持结印,美目懔若寒霜,怒视着他。

   “哇!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少女娇叱一声,雷光随着手印而出,往李逍遥身侧打落!

  李逍遥眼前一花,差点倒地不起,忙叫道:“雷公饶命啊!我下次不敢了!”

  少女道:“你胡乱嚷嚷什么?”

  李逍遥道:“你不是妖女,也不是仙女,你是雷公,不,是雷婆……”

  少女微微一笑,又恢复冷若冰霜之色,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此?”

  李逍遥道:“我专程来向仙女求药救人,刚刚我已经报告过了啊……”

  少女哼了一声,手印一挥,竟又是一道巨雷劈下!

  李逍遥惊叫了一声,“啊!饶命,雷婆饶命啊!”

   “从实招来!不然我就劈死你这个淫贼!”

  李逍遥道:“我句句实言,你就算问一百遍,我认是实言如此,要不是我婶婶患了重病,命在旦夕,我岂敢冒犯仙乡?”

  少女半信半疑,道:“你骗我,天下哪有这么多人生病会死的?”

  李逍遥道;“天下人千千万万,当然随时有人生病死。”

  少女撇了撇嘴,道:“你满口胡说!我这十年来,只见过一个人死。”

  李逍遥一愣,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她能驱雷使电,凌空而行,当然必是仙女无疑:但是她说话又怪里怪气,好像不懂半点人情世故的幼儿一般。

  李逍遥只好说道:“只要仙女姊姊愿意大发慈悲救我婶妹一命,小的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婶婶的命。”

  少女不解地望着李逍遥,缓缓地飘飘而落,立在李逍遥的面前。一阵冰雪般的清香缠绕在她周身,犹如一朵盛放在李逍遥面前的雪白花朵般。

  她问道:“如何以你的命换你亲人的命?”

  李逍遥道:“小的不小心冒犯了仙女,仙女将小的劈死事小,婶婶重病无药事大。因此希望仙女不计前嫌,赐予救命的仙丹灵药,让我去救活婶婶。之后,要杀要剐,都听凭仙女处置。”

  那少女道:“你肯为了你婶婶死?那你爹你娘呢?”

  李逍遥道:“我不知我爹娘人在何处……”

  那少女竟微笑道:“太好了,那你跟我一样。”

  李逍遥见她笑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竟主动一把拉住李逍遥的手,道:“你跟我来。”

  李逍遥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和丁家姐妹相处日久,却连手都还没握过,这个素昧平生、严若寒霜的美丽少女,方才还为了他的无礼而要劈死他,现在却这么主动!

  她拉着李逍遥的手往前大步而行,李逍遥只觉触手处柔软滑腻,简直就像被花瓣包住了一般,小心翼翼地紧跟着她的脚步,生怕自己一落后,便会伤了她那柔嫩单薄的手。

  她快步而行,紧跟在她身后的李逍遥但见她背影单薄,实在难以相信她就是方才那作法引来雷电,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的人。

  少女对此地十分熟稳,东转西绕,便已来到一处宽广的大庭院,前方石阶高耸,堂皇的纯白色宫殿,连绵延展,雅致中不失气派,令李逍遥看得目瞪口呆。

  两名白衣女子见到她,立刻微微曲身道:“参见少宫主!”

  这两名白衣女子的容颜,放在人间都算是极美的,而且眉宇之间还带着一种清雅的神韵,但她们一见到少女拉着李逍遥的手,便都变了脸色。

  少女道:“姥姥回来了没有?”

  其中一名白衣传女道:“还没,可是……”

  少女不理会白衣女子的话,转头对李逍遥笑道:“好极了,姥姥不在,你跟我进去拿药吧!”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忙道:“少宫主,这外人不可进来,会给水月宫引来大祸,请少宫主三思。”

  少女只道:“不许你们跟姥姥说!”

  说完,便拉着李逍遥登上石阶,快步上廊,在曲折的走道间穿梭,道:“你听见了,这儿不许外人进来,一会儿你拿了仙丹,可得快走。”

  李逍遥忙道:“我知道。”

  他一边紧跟着少女,还不忘东张西望,这所宫殿极为广大,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少女拉着他走过的回廊等地,几乎处处都有美景及庭园。所有的建物都洁白如雪,或是淡淡的粉色,而栏外的每一个小院,有的鲜花盛放,有的假山流水潺潺涓涓,有的是几片小竹错落有致,每一处都在华贵中不失清雅。一辈子生长在小门小户的李逍遥,百思不解:怎会有人住这么大的宅院?

  见李逍遥那眼花缘乱的样子,少女不禁笑道:“你还不快点跟上来?姥姥最讨厌外人了,万一等她回来,不但仙丹拿不成,或者你还要没命!”

  李逍遥嘻嘻一笑,道:“你在姥姥面前保我一命,我就不会死啦!”

  少女奇道:“我为什么要保你的命?”

  李逍遥道:“你当然要保我的命,仙女见到了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总是会缠着不放,舍不得我死的。”

  李逍遥恶习不改,忍不住又在言语间撩拨起她来,本以为会换来她的大白眼,不料少女笑道:“可别乱说,谁缠着你了,是你缠着我!”

  李逍遥笑道:“像你这样美的仙女,我就要终身缠着你不放,我就待在这个岛上不走啦!”

  少女冷冷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拿了药就走吧!”

  李逍遥没想到她前一句还有说有笑,下一句又如置此拒人千里,本以为她有意和自己调笑,细细一想,她或许根本听不懂李逍遥的撩拨之语。李逍遥暗想道:“她果然是什么都不懂。”

  她拉着李逍遥停在一扇高大的檀木楼门前,低声道:“到啦!这里便是炼丹室。”

  她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扑鼻药香便飘送了出来,室内阴沉黑暗,两人携手进人丹房后,少女便转身关起门,一时之间丹室内更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逍遥什么都看不到,却听见少女利落的脚步声走到里面,打开不知什么东西,再关上,道:“咦?你愣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啊!”

  李逍遥道:“我……我什么也看不见,没法子走过去。”

   “你看不见吗?”少女不大相信。

  李逍遥道:“我真的看不见,这么黑暗,你怎么看得见?”

  他才一伸出手摸索,突然间触手之处不知摸到了什么,柔软如雪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那少女怒道:“小淫贼,你干什么?”

  李逍遥一愣,脸颊火辣,猛地才想通原来是说话之间,那少女已经走了过来,自己不小心伸手竟模在她的酥胸上。李逍遥忙道:“抱歉,我不知你走了过来……”

  少女气得发抖,道:“你……你……老是骗我……”

  李逍遥自知理亏,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请仙女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吧!”

  在一片黑暗中,他也察觉得到少女娇喘细细,应该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会儿才恨恨地抓起李逍遥的手,将一个小玉瓶放在他的手心,道:“紫金丹拿去!你走吧。”

  李逍遥紧握着药瓶,暗暗感激,自己几度对她无礼,虽有时是不小心的,却也有时是故意的,但少女依然信守承诺,没有刁难他,可见她的心肠十分善良。李逍遥不禁感到有点儿惭愧,道:“我……真的很对不起,仙女姐姐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请仙女姐姐告诉我芳名或是高号。”

  少女冷然道:“问这做什么?”

   “我回到镇上之后,必定刻塑仙女姐姐的宝像,日夜焚香膜拜,虔颂法号。”

  少女的声音中温意已减,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仙女?”

  李逍遥道:“难道你真的是雷婆?”

  少女微笑道:“我叫赵灵儿。”

  李逍遥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了,而且竟是普通的人间姓名,不禁有几分意外,遂接口道:“我叫李逍遥。”

  赵灵儿道:“我又没问你!谁要你说啦?”

  李逍遥道:“仙女姐姐难道不知道名字要互相通知吗?如果你说了你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那就会倒霉三年喔!”

  赵灵儿一怔,道:“真的?”

  虽然是信口胡说八道,李逍遥还是笑道:“当然是真的。”

  赵灵儿果然被唬住了,道:“那……谢谢你说了你的名字。好了,姥姥差不多该回来了,我先带你出去……”

  突然间她声音一变,道:“糟了!姥姥回来了!”

  李逍遥道:“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赵灵儿抓着李逍遥的手,往内跑去:“快跟我来,先躲一躲!”

  李逍遥在黑暗中目不辨物,被拉着跑自然更是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撞倒东西,好在他身手灵活,才没撞出太大的声响。

  赵灵儿道:“你真的看不见?……过来!”

  她在背后一推李逍遥,李逍遥触手摸到前方似有一个微微高起之处,便一跃上前,那少女也钻了进来,接着便关上两扇小门。这里应该是橱柜之类的地方,十分狭窄,两个挤了进去之后,几乎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怀中更清晰地闻到赵灵儿冰清玉洁的香气,李逍遥心神一荡,暗暗想道:“就这样跟她在这里,关上一生一世,那有多好!”

  忽然一阵沙哑粗嘎的老妇声音传了过来:“灵儿,灵儿,你这回胡闹得不像话啦!”

  李逍遥一听那声音,满脑子奇想都清醒了过来,光是声音就可以感觉到:说话之人必是个模样阴狠可怕,心思也十分邪恶的人。

  接着“砰”地一声,丹室的大门打开了,那老妇似乎就站在门口,道:“灵儿,你出来,姥姥知道你在里面。”

  李逍遥感到怀中的赵灵儿微抖了一下,便伸臂将她揽住。赵灵儿一怔,有意挣开,却只挣了一下就没再乱动了。

  那老妇的声音渐近。“灵儿,你上回偷了一颗紫金丹,怎么跟姥姥约定的?你说绝没有下次,万一有呢?”

  赵灵儿和李逍遥都屏住了气,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那老妇似找不到他们,叹了口气,道:“不在这儿,奇怪,是跑哪儿去了?……”

  脚步声又远去了,门也应声关上,李逍遥和赵灵儿才双双松了口气。但是赵灵儿依然不动,李逍遥颇感奇怪,可是也乐得不催她,怀中抱着冰肌玉骨,紧紧锁在这狭小之处,虽是木柜里,却像天堂一般。

  过了一会儿,李逍遥才道:“她走远了吧?”

  赵灵儿“啊”的一声,如梦初醒,道:“我……我送你出去,小心别撞到东西。”

   “可是我在暗中瞧不见,你得拉紧我。”

  赵灵儿不自在地说道:“我才……才不呢!我这儿有夜明珠,你自己拿着照路!”

  说着,她抽出腰间的锦囊,倒出了一颗指尖大小的珠子在掌心。这颗珠子一倒出囊中,立刻放出幽微柔和的光芒,更映出她掌心柔白如玉。

  李逍遥抬眼望去,在明珠的光芒笼罩中,赵灵儿双颊飞红,长密的双睫如扇,掩映着幽潭也似的双眸,她微抬起眼来望向李逍遥,刹那之间李逍遥恍然看见昙花优姿,如幻似真。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她脸上一吻。

  赵灵儿像是吃了一惊,却没有发怒,只低声道:“你……快走吧!”

  她轻轻推开李逍遥,便开了柜门,跃出柜中,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李逍遥籍着手中夜明珠的微光,也赫然见到柜子外居然立着一个矮胖人影,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李逍遥吃了一惊,那矮胖妇人哼地一声,不知哪儿出现的一股强力,竟将李逍遥整个人拉出了柜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逍遥惊呼一声,背心已被一样尖物刺着,似乎是拐杖的底端。

  赵灵儿叫道:“姥姥!别杀他!”

  李逍遥整个人趴在地上,正要爬起来,那老妇阴沉说道:“小子,你再动一动,让我不小心按到机关,这拐杖里的剑刺穿到心脏的话,可别怪我没先警告过你。”

  李逍遥不敢乱动,赵灵儿急道:“姥姥,别为难他,没他的事,是我不好……”

  老妇温和地说道:“灵儿,你真不应该,唉!上回就不该放那个小孩子回去,他马上就又引来了一个,若是放了这个,必定又会再有人上这岛,到时候咱们还有活路吗?”

  赵灵儿道:“他不会说出去的!”

  老妇道:“上回你也这么说,结果那小孩呢?还不是说出去了?”

  赵灵儿为之哑口,老妇道:“你不听姥姥的话,相信岛外的人,早晚要吃大亏!好啦,你出去。”

  这句“你出去”听在李逍遥耳中,有如催命符,他立刻了解老妇是不想让这纯洁无瑕的少女看见杀人的场面,所以要先支开她,她一走,自己非死不可。李逍遥辛苦地转过了脸,但见赵灵儿一双水蓝色小绣鞋立定不动,好像在微微发着抖。

  赵灵人站在原地不走,令李逍遥心下稍安,眼睛一转,看见老妇裙下的一双大鞋,又感到万分的可恨可怖。

  老妇又准了一遍,赵灵儿却突然上前拉住老妇的手,颤声道:“别杀他!姥姥,我求求你!”

  老妇长叹了一声,道:“我这回可不能再依你啦!”

  说着,肥胖的手指便要往机关按下!只要她一按杖头红钮,拐杖内的长剑马上可以轻易刺穿李逍遥的身体,将他钉死在此地!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09:59 PM


第四章 云雨一梦
   老妇的手正欲按下机关,赵灵儿惊呼一声,用力推开老妇,老妇显然没想到她会动手,被推得踉跄往旁跌了两步,背心一脱离拐杖,李逍遥急忙连滚带爬地爬到赵灵儿身边,赵灵儿紧紧抱住了他,显然赵灵儿也十分害怕。

  那老归怒道:“灵儿!你是怎么啦?”

  她站稳了,只见赵灵儿与李逍遥相抱扶着,灵儿脸色苍白,道:“姥姥,我就是不想让你杀他,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看着他死……”

  姥姥叹道:“看来这小子花言巧语骗了你,他更非死不可!”姥姥边说边往两人走近,突然又露出疑色,立在原地,打量着李逍遥。

   “小子,你……你今年几岁了?”老妇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李逍遥道:“我……我十九岁……”

   “十九岁?十九岁?……”老妇疑惑地屈指算了算,喃喃道:“不对啊……你最少应该二十七八岁了?……小子,你有兄长?”

  李逍遥摇了摇头,惊疑地颤声道:“我……我是独子……”

   “难道竟是……难道当年恩人就有个九岁大的儿子了?小子,你爹人在何处?”

  李逍遥一愣,这个问题怎么和苗人问他的一模一样?李逍遥道:“我不知道我爹人在哪儿,他和我娘到处云游,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

   “你爹会武功吗?”

  李逍遥点了点头,补了一句:“我爹武功高强得很,比你还厉害呢!”

   “你姓李?”老妇又问,口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李逍遥点了点头,这下子完全确定了这个老妇绝对认识他父亲,但愿双方不是仇家!

  老妇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李逍遥道:“我……我坐了船自己慢慢找上来的……”

   “你认得路?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爹?”老妇的问话更是温和,甚至是亲切。

  不等李逍遥回答,赵灵儿已道:“是我带他进来的!”

  老妇微笑道:“看来你们是有些缘份!是你爹叫你这个时候来的吗?”

  李逍遥见她如此温和地话家常,总算松了口气,道:“不,是因为我婶婶病重,我才来此求仙丹医治她的。”

  老妇道:“你婶婶?那就是李大侠的嫂嫂了,李大侠的家人有求,我们自当帮忙。”

  李逍遥暗想:早知道这个地方竟与爹相识,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感谢父亲广结善缘,还是该怪他什么音讯都没告诉自己。

  老妇的想法与李逍遥倒是相同,道:“李少侠怎么不早说?若非你与李大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老身险些要犯下大错,误杀恩人之子了!”

  李逍遥道:“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帮过你,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老妇笑道:“老天有眼,还好及时相认。李少侠,请至前厅小坐,容老身略尽地主之谊。”

  赵灵儿欣喜万分,抱着李逍遥的手臂,道:“他不必死了吧?”

  老妇笑道:“我还要向李少侠赔罪呢!”

  短短的时光中,由待死之身变成座上嘉宾,让李逍遥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老妇在前面领路,赵灵儿紧紧握着李逍遥的手,跟在老妇身后,不时转过脸来,对李逍遥微微一笑。李逍遥低头见到她的笑容,只觉得满目生春,意动神驰,可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更加鲜明。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

  李逍遥努力思索着,但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

  三人进人一间雅致的小厅,吩咐侍女送上茶水点心诸物。白衣侍女们在此居住了这么久的时光中,从未见过有凡夫俗子可以登堂人室,更不曾见过受到这样殷勤招待的,所有的人都惊奇万分。

  老妇让李逍遥坐上首座,才道:“李少侠家学渊源,想必修行不下于今尊吧?”

  李逍遥一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嗯……我爹他没教我功夫……”

   “是吗?”老妇狐疑地看着他,“那么李少侠学的功夫是……”

  李逍遥更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我什么功夫也没学过。”

   “怎么可能?李逍遥大侠武功高强,他的儿子怎么可能……”

  李逍遥一愣,道:“你说什么?我爹不叫李逍遥啊!”

  老妇道;“你不是李逍遥大侠之子?”

  李逍遥道:“我就叫李逍遥!”

  赵灵儿也点头道:“是啊,姥姥,他跟我说过了。”

   “那、那么令尊大名是……”

   “我爹名讳,上三下思。”李逍遥道。

   “李三思……是李三思……”老妇皱眉沉吟,过了一会儿才舒眉道:“是了,必是李三思大使当年仗义之时,为善不欲人知,便把儿子的名字拿出来顶替,唉!真是个君子。”

  听人家如此称赞自己的父亲.李逍遥当然也兴有荣焉,只见老妇不停地细看着他,眼神温柔万分,竟好像漾着泪光。

  老妇喃喃道:“李少侠,你长得跟你爹实在太像啦!老身一见到你,当年之事就全想了起来,心里实在难过……”

  李逍遥心生不祥,暗暗想道:“爹不会是和她有一段情吧?老天保佑,爹你可不能这么不挑!”

  老妇指着赵灵儿,道:“当年灵儿家中出现惨变,是令尊救了我们到这个岛上,投奔岛主,灵儿才能活到今日。”

  赵灵儿喜道:“是吗?”便转头对李逍遥笑道:“原来我们两家有这段渊源,太好啦!”

  李逍遥听她语气亲密,心中也甜甜的十分受用。

  老妇续道:“这些年来,灵儿拜岛主为师,几年前岛主仙逝,将灵儿托付给我,我尽心尽力保护着她,就怕仇家又杀上岛来!想不到……我担心之事果真发生了!”

  赵灵儿问道:“怎么?”

  姥姥脸色沉重地说道:“外头的阵局给破了,有人以破天锤击坏岛主仙像,闯上此岛!”

  赵灵儿脸色惨白,紧闭着唇,李逍遥大感尴尬,正要说出是自己击毁神像,姥姥已接着道:“我本以为是李少侠所为,但既然您是恩人之子,就不必用这种方式进人,那就是另有旁人了……”

  李逍遥正要开口承认,姥姥却接着说道:“……竟然破坏岛主仙像,此人现身,我必要将之千刀万剐!”

  李逍遥头上冷汗直冒,暗暗想道:我还是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自首好了。

  姥姥又说道:“破坏阵局者,必定不是苗人,我担心是有汉人与苗人勾结,只怕不久后苗人就要杀上此岛啦!”

  赵灵儿颤声道:“那……那怎么办?”

  姥姥叹道:“见到李大侠之子,我本以为是李大侠差遣公子上岛,前来相助,就像十年前一样……可是,李少侠竟不会武功,这……这真是……”

  李逍遥为难地说道:“我帮不上忙,真是抱歉。能否先让我回镇上救好了婶婶之后,再上岛来?”

  其实李逍遥除了急着回去救婶婶之外,也对自己不知情之下打坏了阵局,而深感抱歉,他想回到镇上,先行一步劝阻那几名苗人不要上岛来,不要为难赵灵儿。见赵灵儿如此害怕,他实在于心不忍。

  姥姥看了看赵灵儿,才对李逍遥道:“很抱歉,李公子,现在不能让您离开。”

  李逍遥问道:“为什么?”

  赵灵儿看着李逍遥,语意惆怅地轻道:“你怎么这么急着离开?”

  赵灵儿的神态看在姥姥眼中,也有些疑惑,道:“灵儿,你不知他的身份,怎么会肯带李公子人宫来?你们怎么认识的?”

  赵灵儿低下了头,面红耳赤,玩着衣角不语。李逍遥想起自己以她的衣服为要挟,手段是有点不光明正大,颇失父亲的大侠之风,不禁在后悔中带着几分歉意。

  姥姥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是忸怩娇怯,一个是面带羞惭,更是大为狐疑。

   “你们……是不是怎么了?”姥姥问道。

  赵灵儿的声音低不可闻,道:“他……因为……他把人家……”

  姥姥微微吃惊,似乎十分不敢相信。

   “李公子,你对灵儿做了什么?”

  李逍遥实在开不了口,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嗯,实在非常抱歉,无意中撞见灵儿在池中沐浴……”

  姥姥脸色微变:“然后呢?”

  赵灵儿一味低着头玩着衣角不语,李逍遥也红着脸不说话。

  姥姥略一沉吟,自然只想到两人已有亲密之举,方才在炼丹室中,她假装离开,其实一直站在两人藏身的柜外,听见在李逍遥怀中的赵灵儿呼吸急促,但并无反抗,便已觉大奇。赵灵儿捧出夜明珠之后,李逍遥低头吻了她,虽隔着柜门,姥姥也由两人的呼吸中略猜到一二。在她心里早已认定单纯天真的赵灵儿被一个由岛外闯来的无赖男子骗了,如今这个男子竟是恩人之子,便又另当别论。

  姥姥打破沉默道:“李公子,事已至此,老身无话可说,你们俩既然已互有情意,便即刻完婚吧!”

  李逍遥一愣,过了几秒才听清楚姥姥的话,道:“完……完婚?”

  赵灵儿的头低得更低,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姥姥道:“除此之外,岂有它策?还是公子您已有家室?”

  姥姥说最后一句话对,声色俱厉。李逍遥连忙道:“没有,我还没娶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个……我总得先回去禀明婶婶……”

  姥姥道:“如果你婶婶不依呢?那你便不娶灵儿了?”

   “这……”

  姥姥道:“你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我受灵儿的师父与母亲之命,要以性命照看灵儿,她已经将自己交给了你,就算你是恩公之子,我也非替灵儿做主不可!唉!李公子,难道你看不上我们灵儿?”

   “不,绝对不是的!”李逍遥急忙辩解,不要说灵儿美貌温柔,令人心动,就算她是个凶恶的丑八怪,在这种“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得说看得上。

  姥姥说问:“那你为何百般推辞?”

   “我……呃,这个……婚姻大事总不能偷偷摸摸的……”

   “你可以与灵儿完婚之后,再回去禀告家长。”姥姥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自己派人去向亲家报告此事便成了,你再也不能离开仙灵岛。”

  李逍遥道:“什么?”

   “怎么?你不想娶?”姥姥的脸色变得更沉:“如果你对灵儿始乱终弃,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让你永远无法说出水月宫的秘密!”

  那大概就是“死”的意思吧?

  李逍遥吓得说道:“我娶……我娶!”

  姥姥微笑道:“那就好了。”

  不料赵灵儿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道:“他被逼着娶我,我偏不嫁!”

  说完便发足往外奔去,李逍遥一愣,姥姥道:“你还不去对她赔罪?”

  李逍遥没头没脑地追了出去,赵灵儿奔人房中,掩门而泣。李逍遥追至她房外,听见阵阵的嘤嘤啜泣,也有些焦急,道:“灵儿,你别哭了,我很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赵灵儿抽抽噎噎地说道:“你走,我不缠着你!”

  李逍遥道:“你没缠着我,是我缠着你。”

  赵灵儿稍止哭声,道;“你……你觉得我既丑怪又讨厌,是不是?”

  李逍遥笑道:“是啊,你既丑怪又讨厌,从此刻起,‘美丽讨喜’跟‘丑怪讨厌’的词儿要对调过来啦,你和天鹅一样丑怪讨厌,痴蛤模便是美丽讨喜,我李逍遥便是只美丽讨喜的痴蛤膜。”

  赵灵儿破涕为笑,这才打开房门,望着李逍遥。李逍遥又是一阵目眩神驰,但见她娇丽的脸上挂着泪水,犹如玉壁染霜,玫瑰初露。

  李逍遥步人房内,赵灵儿背转过身,哽咽着说道:“你这么不想娶我,我逼你也没意思,我真该让姥姥把你吃掉!”

  李逍遥道:“我真的并非不想娶你的,灵儿,我……我是不能相信我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娶了你。”

   “你又说话来哄我,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一脸为难?”赵灵儿又落泪问道。

  李逍遥伸手替她拭去泪珠,道:“我急的是别的事,我想快点回去救活婶婶,还有,我也不能一生待在仙灵岛上。”

  赵灵儿道:“为什么不能?你若思念你婶婶,就把她也接上岛来,咱们住在一块儿。”

  李逍遥道:“可是……你真的想永远待在这个岛上?”

  赵灵儿点了点头,李逍遥道:“你不想到外头去玩?”

  赵灵儿道:“姥姥说外头都是坏人,他们整天杀呀砍的,你害我,我害你,谁不害人谁就要被欺压,我……我不会害人,可是我也不想被欺负,我只能在这个岛上生活……。”

  李逍遥道:“那是你姥姥骗你的,我便是外头的人,我便没有害你。”

  赵灵儿笑道:“谁说你没有害我?你害苦我啦!你偷了我的衣裳,又……又亲我……”

  回想起柜中情景,李逍遥心中一荡,握住了赵灵儿的手,赵灵儿“嘤”地一声,投入他的怀中。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在她的樱唇上吻了一下,赵灵儿浑身无力,道:“你……你又来害我……”

   “我这怎么是害你?”

  赵灵儿道:“方才,在柜中,你……你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这样抱着我,我……身上的力气就像都消失了一样,气也喘不过来了……”

  李逍遥怦然心动,对这丝毫不知人情世事,甚至根本没见过外人的赵灵儿,在珍爱之外又多了几分怜惜。

  李逍遥道:“灵儿,说我不想娶你,真是太奇怪啦!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福气,我一定要娶你,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不想终生困在这个岛上,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你……能不能帮我?”

  赵灵儿怅然着:“那……你还会不会再回来?”

  李逍遥:“我带着你一起走!”

  赵灵儿道:“不,我不想离开,你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我绝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

  李逍遥道:“可是,我若不赶快把灵药带回去,婶婶就活不成了。”

  赵灵儿眼中又涌出泪珠,苦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走……”

  赵逍遥见她楚楚可怜,也十分为难,略为沉思了一会儿,击掌道:“有了!灵儿,你先帮帮我,让我赶回镇上,医好了婶婶,并且禀告婚事之后,不管我婶婶同不同意,我都会回到这岛上,以后要走要留,我们再慢慢谈,好不好?”

  赵灵儿怔了半晌,道:“你真的只去一天,马上就回来?”

  李逍遥紧握着赵灵儿的手,道:“嗯,我不会抛下你的。”

  赵灵儿玩着头发,低头不语,似乎难以决定,不知该不该相信李逍遥,过了许久,赵灵儿才缓缓说道:“明天是师父的忌辰,一大早姥姥会到师父坟前上香,趁那时候一口气跑到海边,姥姥应该不会发现……”

  李逍遥大喜,抱拳作揖道:“真的?太好了!谢谢、谢谢你,大恩大德,我李逍遥永世不忘。”

  赵灵人泪水盈眶,默默低头吟唱:“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需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李逍遥知她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把方法告诉了他,心中实有万分感激。

  李逍遥握着灵儿纤弱的双肩,柔声道:“灵儿,我一定说话算话,等我婶婶病好了,我就正式上门提亲,今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再也不与你分开!”

  赵灵儿转悲为喜,道:“你说的是真心的?”

  李逍遥道:“句句真言,出自肺腑!”

  赵灵儿重新投人李逍遥怀中,颤声道:“我相信你,逍遥哥哥……你千万不能骗我,我……今后便是你的妻子,从头发到脚尖,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通通都是你的……”

  李逍遥心口猛跳,口干舌燥,唤道:“灵儿……”

  赵灵儿整个人都埋在李逍遥怀中,但觉暖玉生香,如在云端,李逍遥紧紧地抱住了赵灵儿,和她一同倒人帐中。

  怀抱里,赵灵儿的身体像是一团烈火一般,李逍遥也有如化作火焰,脑中什么也无法想,只觉这一刻使是人生的至美,从来未能想像过的热浪一波波地席卷着他,让他和怀中的赵灵儿渐渐地陷溺着,陷溺着……

  不知过了多么久,李逍遥脑中仍是混乱一片,灵儿沉沉地睡在他的臂弯中,赤裸的肩头发出丝缎般的光泽。回想起方才情景,李逍遥不由得阵阵脸红,一会儿满心缱绻,一会儿又疑是身在梦中。

  李逍遥不禁抱紧了赵灵儿,赵灵儿醒了过来,对李逍遥微微一笑,又红着脸低下头,将脸藏在他怀中,两人竟无一语。

  房中的烛火早已燃尽,苍茫的蓝幽之光,也渐渐透过窗棂,渲染着房内,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

  赵灵儿以衣裳掩着身体,娇怯怯地起了身,背转过脸,轻道:“天快亮了,你该准备走了……”

  李逍遥听得出她语中带着不安与不舍,便起了身抱住她。

  赵灵儿的热泪又滴在李逍遥手背上,转过身来紧拥着他,道:“逍遥哥哥,你真的会回来?可是我总觉得……觉得害怕。”

  李逍遥吻着她的脸、她的唇,若非婶婶命在旦夕,他也实在难以离开这个销魂的温柔乡。因此,他此刻所说的话,确实是句句出自衷肠:“灵儿,你不要怕,我绝不会丢下你。”

  赵灵儿含泪点了点头,勉强一笑,道:“那么,你要快去快回。”

  李逍遥起身更衣,赵灵儿温柔地替他整衣束发,完全是个乖巧的贤妻模样,李逍遥看着镜中两人的倒影,不禁揽住了赵灵儿,喃喃道:“我李逍遥是几世修来的福?竟有你这仙女般的美妻!”

  赵灵儿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忘了此刻你所说的话。”

  李逍遥道:“我不会忘了,此后我还要天天对你这样说,一直说到我们两个都成了白发的老公公、老婆婆!”

  赵灵儿终于绽出幸福的一笑:“就怕你变成了白发的老公公,还是这样油嘴滑舌!”

  赵灵儿与李逍遥装束停当,便拉着他的手走了出去,天才刚亮,空气间冰冷清香,李逍遥与赵灵儿握着手走在华廊与楼台之间,偶遇花树下收拾落花的白衣侍女,众人也已知李逍遥的身份,都对他含笑招呼。

  赵灵儿问道:“姥姥呢?”

  其中一名仕女道:“姥夫人已经动身去宫主坟前上香了,她要我们别吵醒你。”

  其他几名侍女也带着笑意,赵灵儿脸上一红,急忙要甩掉与李逍遥紧握的手,李逍遥顽皮心起,就是不放开。

  几名侍女见了,忍不住也笑着道:“恭喜姑爷,恭喜少宫主。”“英雄美人,珠联璧合,这可是咱们仙灵岛上头一遭大喜事!”

  还有一人捧着锦缎经过,也停步笑道:“这么天大的事,当然要好好办起来才行,少宫主瞧瞧,这块红绢子便是要赶着做你的霞帔呢!”

  赵灵儿的脸比那卷红绢还要红,跺脚道:“你们别说了!咱们走!”

  李逍遥被她拉着往外跑,身后侍女们娇笑此起彼落,令李逍遥也不禁面带微笑,感到赵灵几万分可爱。李逍遥忍不住想:若非此刻身系要事,手携美眷,在这个人间仙境不知寒暑,也确实十分惬意。

  但是,转念又想到自己身无长才,完全凭着“恩公之子”四个字,人家才这么敬重自己,不由得出生几分惭意,想道:“男子汉便该凭自己的本事,赢得尊敬才是,仗着父亲余荫,算什么好汉?我难道不能像爹那样英雄?我一定要好好地练武功,闯出一片天地,不能就这样沉溺在美人与仙乡中。”

  两人步奔至水月宫大门,正要步出,陡然“飕”地一声,一把雪霜般的白剑横了出来,李逍遥一惊,赵灵儿也惊呼了一声,道:“怎……怎么?”

  原来是四名白衣侍女守在宫门前,其中一人横剑挡在李逍遥身前,道:“少宫主,姥夫人有命,不许你与姑爷离开水月宫一步。”

  赵灵儿惊道:“姥姥她,她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奴婢不知,只知道听命行事。”

  想不到还是姥姥老谋深算,竟料到赵灵儿会对李逍遥百依百顺,甚至带他离开。毕竟赵灵儿是她一手带大,对赵灵儿的心软与多情,再了解不过。

  赵灵几道:“哼!若是我硬要带他出去呢?”

  持剑的侍女道:“那只好得罪姑爷了!”

  赵灵儿铁了心拉着李逍遥道:“别理她们,走!”

  李逍遥和赵灵儿一步跨出,那侍女的剑果然便往李逍遥腿上削去,赵灵儿惊呼,推开李逍遥,指尖弹出,当地一声,长剑被赵灵儿弹偏了方向,居然一个回转,再度直刺李逍遥心口。

  赵灵儿急忙闪身护在李逍遥身前,侍女的长剑差点要穿过赵灵儿的天灵,及时一偏,剑锋骤转去势,横削李逍遥的左耳。

   “趴下!”

  赵灵儿急道,李逍遥及时一矮身,长剑削去他的一片头发,只差不到半分就会削落他的头皮了!李逍遥吓出一身冷汗,还没站稳,赵灵几双手一推,已将李逍遥推下这几十层的石阶!

   “哇——!”李逍遥惊叫,赵灵儿却已飞扑而至,在半空中牢牢地抱住落下的李逍遥,稳然落在石阶外,一拉他的手道:“快跑!”

  那几名侍女提剑追下石阶,似乎有一人回奔人内去禀报,李逍遥与赵灵儿不敢耽搁,便往外狂奔,头也不敢回。

  赵灵儿抓着李逍遥的手,跑得比李逍遥还要快,两人气喘吁吁地奔至岸边,平静的海面上微风轻拂,将一身是汗的两人吹得顿觉寒冷。

  李逍遥见风向往西,正是顺风,便道:“我最晚今晚就可以回来了,你只要等我一天。一天,我就回来了。”

  赵灵儿与他双手紧握,道:“一生一世我都等!你快上船去,快去快回!”

   “你们不如跟我们一同走吧!”

  一阵粗算的声音在树林间响起,李逍遥只觉耳熟,转头竟见到那三名苗人,立在前方望着他们,脸上带着凶狠的笑。

  赵灵几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逍遥正要说话,远方已经传出姥姥的惊呼:“灵儿!”

  姥姥以轻功一跃,落在李逍遥与赵灵儿身前,横杖而立,对那三名苗人道:“你们竟真的上岛来了?想做什么?”

  苗人头领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李逍遥竟打了个冷颤,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意。

  苗人头领道:“你这个南绍叛徒,拐了公主藏在这个荒郊之中,教主有令:就地格杀!”

  姥姥怒道:“我呸!谁是真正的南绍叛徒?你们这些乱臣爪牙,我见一个杀一个!”

   “哈哈哈……老太婆,你是我的对手吗?”

  苗人头领一抽弯刀,道:“你们两个将岛内的人全杀了,别留下一个活口,老太婆和公主由我来。”

  那两名苗人道:“是!”身子一闪,居然犹如闪电般消失不见!

  赵灵儿和李逍遥大惊,赵灵儿正要上前,姥姥道:“别过来,我对付他就行了!”

   “呵,死到临头,还逞能?”苗人头领弯刀一挥,骤变刀势,嗤的一声往姥姥头侧劈至,姥姥横杖挥格,弯刀勾住长杖,“当”的一声,姥姥竞被震退数步。

  苗人头领的刀势紧追而至,“当当当当”一连数响,尽是弯刀与长杖捍格拆解之声,赵灵儿拉着李逍遥往后退了好几步,将李逍遥推上小船,一掌劈断了缆绳,道:“你快走,这些坏人凶得很,我要去帮姥姥!”

  李逍遥道:“可是这么危险……”

  突然“哇”的一声惨叫,姥姥的左腿被弯刀砍中,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大蓬鲜血。苗人头领的弯刀一砍,正要将姥姥的头砍下,姥姥及时翻身滚出数步,弯刀才没劈中她。

  赵灵儿惊呼一声,急忙将李逍遥的船往海面一推,叫道:“记得快去快回!”

  便转身上前,一掌打向苗人头领,苗人头领低头闪过掌气,手中弯刀竟往赵灵儿心口砍去,眼看着赵灵儿要被一刀毙命,苗人头领手中弯刀反转,竟只以刀柄重重地打了灵儿一杖。

  赵灵儿闷哼一声,踉跄退了几步,姥姥已经奋力往苗人头领身上扑去。

  苗人头领弯刀一刀砍在姥姥背上,又是鲜血狂喷,赵灵儿惨叫道:“姥姥!”

  船上的李逍遥大急,这小船的桨已经丢失了,只能顺着风向漂流,此时的顺风将李逍遥的船一吹便吹离岛岸。眼见岸上惨烈的厮杀,李逍遥急得如热锅蚂蚁,叫道:“灵儿!你过来,灵儿!”

  赵灵儿没听见他的呼叫,抓起姥姥落在地上的拐杖,与苗人头领激斗了起来,姥姥身中多刀,勉强撑起身子,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赵灵儿节节败退,好几次苗人头领的刀就要往她身上砍中,总是惊险地闪开,但也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李逍遥心中不停地叫着:“我不能丢下灵儿,死也要死在一起!”

  于是李逍遥大叫一声:“灵儿,我来了!”

  李逍遥跳下水中奋力要往仙灵岛游去,但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原来竟是暗流汹涌,将李逍遥整个人拉进了水底下。李逍遥大惊,极力挣扎,猛然大浪打来,虽将李逍遥推离暗流,却也更远离了仙灵岛。

  李逍遥心中急得有如狂涛骇浪,但在这茫茫大海中,他犹如一小滴水珠,不时被巨浪吞没。虽然水性极佳,但也许是因为心急,平时的泳技发挥不了几成,反而还一再地没顶。李逍遥喝了好几口水,竟渐渐眼皮沉重,极想就此全身不动地睡上一觉。李逍遥暗自奇怪自己怎会有这样想睡的反应,拼命地振作精神,手脚更用力地划水。然而但见仙灵岛渐远,眼前也渐渐模糊。李逍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想不到我竟会死在水中……”

  就在他几乎要昏迷过去之时,身上一紧,像被绳索套住,接着便有人将他拉近,一把扯上甲板,叫道:“小李!太好了,你还活着!”

  李逍遥不断呛咳着,那人急忙拍着他的背,让他吐出了好几口海水,好不容易李逍遥才能说得出话来:“快,快……带我回……回仙灵岛……”

  那人道:“这不行!我就是来带你回去的,你捡回了一条命,我不能再让你乱来!”

  李逍遥看清了那年轻渔夫,面孔端正,肌肉结实,正是以前带王小虎上岛的张四哥。

  原来自从李逍遥说要上仙灵岛之后,方老板越想越觉得不安,雨一停,手中诸事一处理完,便去找张四哥,要他千万别让李逍遥出海,接着便去探望重病的李大娘。想不到直到晚上,李逍遥都不见人影,镇上众人猜他一定是自己出海去了,所有的人都大为心急,天一亮,张四哥便自告奋勇出来找他。

  张四哥找了半天,在险涛中见李逍遥载浮载沉,急忙救回了他,心中说有多庆幸就有多庆幸。没想到李逍遥一开口又是要上仙灵岛,张四哥当然一口回绝。

  李逍遥叫道:“我非回去不可!我一定要上岛去!”

  张四哥道:“你有这孝心就够了,天下间谁没有生死?你婶婶的命该如此……”

  李逍遥被提醒了,急忙道:“不,不是这件事,仙丹我求到了。”

  说着,李逍遥将赵灵儿给他的小玉瓶取了出来,塞在张四哥手中,道:“请你帮我把这仙丹带回去,让我婶婶服下,我一定要赶回仙灵岛!”

  张四哥惊奇地说道:“你……你真的求到了仙丹?那你还回岛上干什么?”

   “你不懂,我、我一定要回去救……救……”李逍遥话还没说完,那股奇异的沉重之感又袭上眼皮,令他极想昏睡。

   “救谁?”张四哥问道。

  张四哥的声音听在耳中,竟好像很遥远一般,李逍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09:59 PM

第五章 月下传剑
   “你一定要快去快回……我相信你,逍遥哥哥……你千万不能骗我,我……今后便是你的妻子了,从头发到脚尖,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通通都是你的……”

  仿佛看见一张绝世的容颜,哀凄地望着他,款款低语着。

  李逍遥心口一痛,醒了过来。才张大了口欲呼,却又不知自己叫谁,楞了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嘴巴可以闭上了,再张那么大,苍蝇要飞进去啦!“

  婶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李逍遥正躺在自己床上,第一印象就是:婶婶又拿着锅子铲子来叫自己起床!本能反应地,李逍遥抱头叫道:“我起来了!别打,我起来了!“

  婶婶大翻白眼,道:“你睡胡涂了吗?发什么神经?”

  李逍遥转头一看,窗外竟是一片黑暗,惊道:“我怎么……怎么睡到晚上了?”

  婶婶道:“还记得起来就好。天晚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起身离去,李逍遥一愣一愣地,没想到自己偷懒睡到晚上,婶婶居然没有叫声他、没有打他,还叫他好好休息?

   “婶婶……是吃错药啦?”

  他怎么想到在海上昏倒之后的种种变化?

  张四哥把昏迷的李逍遥带回客栈,并且拿玉瓶中的紫金丹,交代丁香兰让李大娘服下,果然没过半个时辰,李大娘便醒了过来,一点也没有病重之象。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出李逍遥冒死上岛求药之事,李大娘虽然不语,心中却着实感动欣慰。

  她叫所有的人都离开,好让李逍遥休养一阵,看着他沉睡的面孔,李大娘想道:“我把你拉拔到这么大,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李家有个好子孙,也可以告慰先人了……”

  李大娘一直没告诉李逍遥的是:其实他的父母很早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她一直让李逍遥以为父母还活着,只不过在武林中云游。但想想,就算再萍踪不定的武林浪子,怎有可能放着儿女不管,十几年也不回家一探呢?还好李逍遥心思单纯,并没有想这么多,李大娘的善意谎言也才得以维持至今。

  李逍遥起身在房中走来走去,总觉得心里十分不安,好象有件极为重要的事忘记了。李逍遥或是赵灵儿都绝不会想到的是:他已经完全将昨天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从他服下苗人给他的药丸之后,根本就不是什么避免瘴气侵身的药丸,而是苗族的“忘忧蛊”,能抹灭服下蛊之后一整天的记忆。这被掩去的记忆。这被掩去的记忆,虽然也有可能复元,但机会却会微乎其微。李逍遥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这个道儿,只记得人家跟他说婶婶病了,他便赶回来,缠着王小虎说仙灵岛的事,然后……然后自己怎么会就睡着了?

  看婶婶生龙活虎的样子,大楖洪大夫的药有效吧?

  李逍遥猛然坐起,道:“我差点给忘了,那位讨酒喝的老道士说要我今晚去山神庙,要教我剑法!”

  他自床上一跃而下,奔至衣柜中取出一把木剑。

  他记得小时候,那位带着他到很多地方的青年侠士以这把木剑

  跟他换了颗珠子,此后这把木剑就成为李逍遥的宝贝,收藏得十分慎重。那名醉道士要教他剑法,看他那穷酸相,当然是“自备宝剑,茶水恕不招待”。李逍遥暗喜还好自己有剑,否则就连学都没机会学了。

   “反正睡不着,何不去会他一会?说不定我真的是遇到高人了!”

  李逍遥想起挖通后的密道,正好可以使用,便背上木剑,蹑手蹑脚地打开密道的开口,钻了进去,一路小心爬了出来,出口正是柴房。

   “哈!大功告成!”李逍遥得意万分,将柴房的密道出口盖好,外表完全看不出任何异状,才往外奔去。

  不料一打开庭院的大门,那三名苗人正阻在门口,像是要开门而入。

  一见他们,李逍遥心中打了个突,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一阵心悸害怕之感。

  苗人头领冷冷地看着他,道:“小兄弟,求得灵药了吧?”

  李逍遥一楞:“灵药?什么灵药?”

  那三名苗人都露出诡异的微笑,李逍遥注意到那两名手下之一,背着一个大麻袋,麻袋内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更可怕的是:李逍遥注意到他们身上都沾着暗红色的东西,似乎是血。

  在李逍遥发呆之际,苗人头领冷笑道:“现在是什么时晨了?”

  李逍遥道:“三更了。”

  苗人头领道:“嗯,你记住:闲杂人等都不能进我们的房间打扰我们,否则,嘿嘿……”

  李逍遥目送着那三人入内,总觉得那麻袋中有些玄机,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等三人进入客栈内,就连虫鸣都显得清大寂寥落。

  那座破破烂烂的山神庙,早已废弃许久,人迹杳然了。不但没有僧道管理,就连神像都已经积满灰尘,几乎和大门外的香炉一样溜溜的。

  李逍遥左右张望,四处空无一人。也许还要再等上一阵子吧?

  李逍遥自己挥着木剑,胡乱比画了几招,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依然四下无人。他突然想道:自己在这里苦等,搞不好那个醉道士现在又醉倒在某个角落,呼呼大睡,而自己却像个呆瓜一般,傻傻地在这里等候。

   “难道我被那臭乞丐骗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变得十分肯定,

  李逍遥不由得心头火起,暗想:“我就说,他那副德行,怎么可能会武功?我一定是被骗了!可恶!下次给我撞见,我一定要叫他赔我酒来!”

  李逍遥气愤地收剑,便往山神庙大步而行,才走出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吟道:“『一尊春酒甘若饴,丈夫乐此无人知』哈哈……!”

  那声音雄浑豪爽,吟着壮浪纵肆的韩愈诗句,便是显出万分豪气。

  李逍遥转头一看,那名醉道士抱着酒葫芦,倒在神案之后,边饮边拍着膝赞叹,自得其乐。

   “他是何时来的?李逍遥竟半点也没察觉,惊叹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都不知道?”

  醉道士白了他一眼,道:“让你知道了,我还教你个屁?”

  李逍遥总算认定他是个大有来头的高人,连忙道:“是、是!”

  醉道士笑道:“你问我何时来的,就是刚刚。我昨天没来,你竟在此多等了一天,很好,很有诚意。”

  李逍遥一楞,想道:“昨天?昨天我还不认识他呢!约定的不就是今晚吗?这酒鬼醉胡涂吧?”

  醉道士道:“我并非不守时的人,可是……嘿嘿,昨晚我听说苏州城内的林家堡,藏有好酒,便忍不住先去拿了,一来一回,花了半天,其它的半天就是待在林家堡的酒窖内先饮为快,所以迟到了!”

  李逍遥咋舌道:“你……来回苏州城只要半天?”

   “唉!要不是想起与你有约,我还真舍不得离开林家的酒窖吧?”

  李逍遥道:“我看你是不请自来,去偷喝人家的酒吧?”

  醉道士笑道:“欸,我不喝才叫浪费!林家堡里没什么男丁,唯有一个小姐,她继承了那些好酒,有什么用?总不叫林大姑娘一个人喝,我算是替她喝啦!”

  李逍遥道:“话怎能这么说?她家的酒或许是要待客的,未必是小姐一个人喝。”

  醉道士一个大白眼送了过来,道:“吥!那样的好酒,就该让懂得的人来品尝。好酒待客,犹如喂猪!糟榻、糟榻!亏你还是江南之人,一点都不懂得酒的好处!”

  李逍遥道:“江南人为什么就要懂得酒的好处?”

  醉道士道:“你们江南乃万酒之乡,你竟不知?”

   “我是不知,我想也没多少人知道。”

  醉道士叹道:“唉!这年头……我告诉你,浙江远在春秋战国时代,便已有了一等的绍兴佳酿,越王勾践『单醪劳师』,便是绍兴酒的起源。魏晋时代政风败坏,土族托醉佯狂,许多名士都聚集在此,饮酒之风大盛,又发明了陈年花雕!唉,真是个美好的时代!〈说到处,醉道士感动得声音哽咽。〉到了南朝,梁元帝爱饮此地的山阴甜酒,哪,就是我现在手上这一瓶,果然是千古佳酿、名不虚传!可惜山阴甜酒应以银瓯贮之,我只有这个破葫芦,未免美中不足。不过我更想领教宋朝神宗熙宁年间的『清白堂』、『堂中春』以及『蓬莱春』这三大名酒,……”

  李逍遥听得一楞一楞,他说起酒来,竟能从春秋说到宋朝,名代美酒如数家珍。

   “……就算喝不到这些名酒,饱饮绍兴酒,也不枉我来此一趟了!绍兴酒乃酒之正宗,你可知为何绍兴酒有正宗的身份?因为绍兴酒是最真实的酒,有如清官廉吏,没有半分假水,味道才会纯正;而且更像是名士耆英,长留世间,阅世情越久,其质越是醇厚!其中又以状元红、善酿为优……”

  李逍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道:“前辈,请问你是要教我剑,还是要教我酒?”

  醉道士道:“教你酒好了。”

   “不,我要学剑。”李逍遥很果决地说。

  醉道士试探地问道:“学酒不好吗?”

   “我要学剑。”李逍遥更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向我学酒才是精华,向我学剑还是在其次。”醉道士又强调了一遍。

  李逍遥道:“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太好。来,教剑吧!”

  李逍遥上前一步,将木剑捧在手中。

  醉道士有点心不甘情不愿,道:“我一生尝遍佳酿名酒,要不是酒虫骚得难受,你们那渗了水的劣酒,我还不屑喝呢!”

  李逍遥道:“不好意思,蔽店是小本经营,喝免钱的就请多多担待了。”

  醉道士道:“算你运气好!我一生从不亏欠别人,既然被你招待了,就教你一套剑法,算是回报你的赐酒之恩!”

  李逍遥笑道:“多谢前辈。”

  醉道士反手抽出背后的宝剑,“铮”的一响,清邈悠长的剑吟久久不散。在这一瞬间,他虽只是持剑而立,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世之感。李逍遥屏息肃立一旁,原本还敢和他开玩笑,不知为何现在却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就算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是皇帝王孙,他也不会小心恭敬到这种程度。

  那便是气度,一名真正的高手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风范。

  醉道士说道:“此套剑法变化繁妙,能学得多少,全靠你的悟性高低,仔细看清楚了。”

  明月当空,旷野夜色,朔风呼呼扫过。

  醉道士犹如凌空拔起的飞鸽,翩然轻旋而下,落在地下,将手中山阴美酒一饮而尽,便将酒葫芦随手一拋,了个剑诀,朗吟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嗤”的一声破空清音中,长剑竟脱手飞出,雄厚的真气激起一片薄薄的尘沙。

  醉道士足尖一点,竟稳然踩在剑上,续吟道:“五狱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足下长剑化作一道银光,载着醉道士飞空凌虚,在半空中纵横飞行,李逍遥看得目不转睛,他记得有这样的功夫!御剑而行,这时他小时候那名剑客会的功夫!

  当醉道士吟至“卢山秀出南斗旁”之时,指尖真气疾射,身子危偏,一道凌利的剑气划过天际,而他的御剑之影也迅速地侧闪而过。只闻他轻喝一声,脚下的白光一闪,飞冲而上,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剑花!这自然是接下来的一句“凤叠九屏云锦张”了。李白的“卢山谣”的每一句,便是一式千变万化的剑诀,当他吟至:“银河倒挂三石梁”时,身子翻转,竟是足踩着剑转上,而头在下,下一句“香炉瀑布遥相望”竟见他手中的剑气急漩,往一株巨木笔直飞去!千万剑气有如旋风,激起一中片叶飞迷蒙,正是接着的“回崖沓嶂凌苍苍”!

  剑招一式紧扣一式,但醉道士吟得如此流畅,身随剑走,挥袖如意,看得李逍遥目不暇给。

   “谢公行处苍苔没”时,醉道十集气收剑,飘然落地,脚步颠滑,有如踩着一地的青苔擦滑一般,本以为剑势已尽,接着却是“早服还丹无世情”,一挥衣袖,半空中的宝剑急飞八方,转了一圈,剑气依然锐利,若是有敌人在上一招以为他已经没有下一招了,这时必被空中之剑所伤不可。“琴心三叠道初成”之句,醉道士扬袖接住了宝剑,迅疾无比地反身嗤嗤连刺三剑,一剑比一剑威力更强。剑气几乎像是层云堆栈,看不清他的身姿,只有手中剑气比直穿云,端的是裂空之威,完全吻合“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之态。最后他飘然将长剑一挥,刺向李逍遥!

  李逍遥只觉全身都被他的剑气笼罩,若是敌手,根本没有反抗拆解此招的机会,而耳中还听见他所吟这两句乃是尾声:“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醉道士反手一拋,镫的一声,收剑回鞘,负手得意地朗声长笑。

  一套剑法演完,已经天光大亮。破晓曙光,在醉道士周身出金璨的光辉,有若神人。

  李逍遥不禁心动神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前辈!请您收我为徒。”

  醉道士笑道:“贫道一向漂泊惯了,不想收徒弟。”

  李逍遥不停叩头,道:“前辈,求求您!晚辈愿意孝敬您下半辈子,跟随您行侠仗义,云游四海……”

  醉道士道:“你不必太贪心,学了我这我一套剑法,你就终生受用无穷了!”

   “我……我只看了这一遍,不知能学几成……”

  醉道士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也不是随便教人的,你根骨奇佳,用心领会,早晚会学得这套剑法。唉!我行走大江南北这么多年了,也是头一遭见到你这样的习武奇才,要不是……”

   “要不是怎样?你就肯收我为徒?”

   “要不是你不懂酒,我就收你为同道中人啦!”醉道士三句不离酒,十分感叹,道:“你若为了学我的剑法才去研究酒,那又太刻意、太讨厌了!当我徒儿,非但要有千杯不醉的酒量,还要几乎内心地热爱酒,为了酒无所不为!你缺乏这慧根,我们是处不来的。你我缘尽于此,告辞啦!”

  醉道士身子一闪,竟在眨眼之间,身子已远出数十丈外!李逍遥忙叫道:“前辈!前辈尊姓大名……?”

  远远传来宏亮的声音,朗声道:“御剑乘风去,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无酒我亦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酒……剑仙?”李逍遥喃喃自语,正想趁想记忆犹新,试练一遍,赫然发现天已大亮了,惊道:“惨了!一夜没回去,等会儿婶婶不把我的头打烂才怪!”

  李逍遥连忙收剑急奔下山,村中已是市场喧噪,车水马龙。

  奇怪的是不少邻居见到李逍遥,态度都变得比平时亲切许多,还刻意对他打招呼,李逍遥满心奇怪,想道:“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吗?怎么大家看来都这么高兴?”

  此时,从洪大夫之处走出来的王老伯一见到李逍遥,便叫道:“小李啊!你过来,过来。”

  李逍遥虽急着回去,但也不便不理会长辈,只好走了上去,道:“王伯伯!”

  王老伯笑问:“你婶婶的病好了点没?”

   “好多了,她精神好得很呢!”

  王老伯笑道:“听说你跑到仙灵岛上去求仙药,救了你婶婶一命是吧?”

  李逍遥一楞,接不上话,心想:“我什么时候上过仙灵岛了?想要跟我炫耀小虎的孝心,也不用这么说吧?”

  只见王老伯转头对洪大夫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哪天你想成家,我看丁老头没理由不答应啦!”

  李逍遥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丁香兰的温柔细心,心中不禁一动。

   “呃……我还得赶回去帮忙婶婶……”

  王老伯说道:“欸,对,对,李大娘的病才好,你别让她太累了,快回去。”

  洪大夫也道:“等等,这里有根上好的灵芝,你拿回去给李大娘补身子……”

  李逍遥一楞,更是不解怎么今日大家都好象吃错药似的。

   “可是这……”

  洪大夫把装着的灵芝的棉盒硬塞到李逍遥怀里,笑道:“咱们镇上出了两个大孝子,这可是流传后世的大事!我这便算是预先给你的贺礼,你收下吧!”

   “贺礼?”

   “将来你和丁家大姑娘成亲的贺礼啊!”

  李逍遥没头没脑地收了来,连声称谢,便赶了回去,一路上还在想:“香妹和秀妹的老子,常嫌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哪有可能把香妹许配给我?今儿镇上的人在高兴什么?”

  李逍遥觉得真是诡异到极点了,好不容易赶到客栈门口,正想偷偷绕到柴房,从密道进入房间,却好死不死,在柴房门口,背后就听见李大娘的高叱:“李逍遥!”

  李逍遥吓得立正站好,回头赔笑道:“婶婶?”

  李大娘叉着手道:“你昨晚跑到哪疯了?居然到早上才回来,连店门也没拴!万一遭了小偷怎么办?”

  李逍遥连忙捧上洪大夫给他的锦盒,道:“婶婶,这个给你。”

  李大娘接过打开一看,便瞪了他一眼:“你去做飞贼啦?果然跟你爹一个样,还敢号称什么南盗……”

   “我哪有这本事啊?是洪大夫送给你调养身子的!他不知发什么神经,说要给我将来成亲的贺礼!婶婶,我看你快点吃了,免得洪大夫又后悔了!”

  李大娘微微一笑,道:“既是人家给你的成亲贺礼,就等你成亲时再使用吧!”

  李逍遥和李大娘一同步入厨房,道:“婶婶,那些苗人昨晚三更才回,真是奇怪。”

   “你别管客人闲事!”婶婶一面替他准备早饭,一面说道。

   “可是他们背了一个奇怪的大麻袋,身上还……有不少血迹。”李逍遥压低了声音,道:“会不会是去杀人越货啊?万一管府查上门来,我们不成了窝藏罪犯?”

  李大娘道:“别在那瞎说梦话!生意难得这么好,你就别胡说八道的,把客人气走了。”

   “喔。”李逍遥早饭没啃两口,便道:“婶婶,我昨晚遇到一位仙人呢!就是昨天一大早躺在店门口要酒喝的那个道士,他还教了我一套剑法,你要不要瞧看看?”

   “不必啦!还不是三脚猫的把式?”李大娘转身要去别处忙,又回头道:“对啦,还有件事。”

   “啥事?”

   “你的房间也租出去啦!”

  李逍遥道:“什么?”

   “那三位大爷说还要一间房间,早上我去叫你起床时,见你不在,就把你房间清理出来,让他们使用了。”

   “那……那我要睡哪儿?”

   “你放心,他们说只休息一会儿,傍晚就动身走人。晚上那房间还是你的。”

   “可是……”

  李大娘道:“别啰唆了,一天不睡午觉又不会死!快吃过了饭,去客房打扫打扫!”

  李逍遥碰了一鼻子灰,闷闷地吃完早饭,抓起扫帚抹布,有几分欲哭无泪:“我堂堂酒剑仙的弟子,居然要做这种杂事,真是丢师门的脸。”

  步至客房,意外地发现那两名苗人守卫在他房间门外,见到李逍遥,便叱道:“贼头贼脑地瞧什么。”

   “喔,我、我来打扫……”

   “不用了!没有吩咐,不准进入这个房间!”

   “是。”李逍遥转身下楼,心中直觉得可怪,暗想:“那苗人头领住上房,那两名手下住客房,还要我的房间做什么?若是那两名手下要一人一间,又为何都守门外?看样子也不是守卫着他们头领……难道,那麻布袋里有玄机?”

  李逍遥越想越有可能,也越是好奇,他的好奇心一被撩起来,就难以压抑下去,东想西想,还是想着怎么一探究竟。

  李逍遥抓耳搔腮的,想了半天,如果从柴房的密道偷偷进自己的房间,当然是个好法子,可是万一苗人头领也在他房间内,那不就被当场赃到了?在由密道进入之前,他得先确定自己房中没有别人。

  可是要怎么刺探,他又想不出个好法子。他在院中走来走去,望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身后背着木剑的样子,突然间让他想起了酒剑仙。

   “有了!”

  李逍遥快步又奔入市集,拿昨天那三名苗人赏的五钱银子,直奔酒铺,打了一整壸的玉冰烧。这是南方外地的酒,索价颇为昂贵,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李逍遥也只得忍痛买下了。

  直到中午,李大娘做好午餐,唤李逍遥送去给那三名苗人,李逍遥趁着婶婶不觉,将玉冰烧也放在托盘上,顺便加了一大把泻药,才端去客房外。

   “二位大爷,用饭啦!”

  那两名苗人闻到酒香,大喜道:“今儿个有象样的酒啦!很好,很好!”

  李逍遥看他们两人马上就持壶大灌,道:“还有位大爷呢?不先请他喝上几口?”

  其中一名苗人偷瞧一下上房,笑道:“不必啦,我们头儿不必吃饭的。”

  李逍遥由这一眼,确定那名苗人头领还在上房,那么这两人守在这间房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守护着那只麻袋了。

  李逍遥道:“那位大爷不必吃食?他怎么活的?”

  其中一人道:“我们苗族的高手练到一个水准,就专虫卵……”

  李逍遥咋舌道:“虫……虫卵?”

   “可不是一般的虫卵,这种虫卵还要身份够高才吃得到呢!只产在苗疆,别处没有。”

  也许是他们今天就要离去,任务又完满达成,所以松懈了戒心,好酒下肚便滔滔不绝了。烈酒的气味浓厚,掩去了泻药的味道,李逍遥在这里问话,也无非是要确认他们都喝着渗着泻药的酒。

  李逍遥还要再问,上房传出了一声极低的咳声。

  那两名苗人一听,马上脸色严肃,对李逍遥挥了挥手道:“去,去,这么多话,没事别再来啦!”

   “那二位爷慢用、用好。”李逍遥笑嘻嘻地下楼去,马上一溜烟地奔入柴房,钻进密道之中,小心地爬上伸至二楼的竹竿。李逍遥爬上竹竿顶端,又仔细听了听地板的动静,确定没有脚步声,才慢慢掀开木板封口,探出头来。

  自己的房里空无一人,那么那两名苗人在守着什么?李逍遥手脚无声地爬出洞,再顺手盖上出口,东张西望。

  忽听门外其中一名苗人道:“哎呦,我……我肚子好痛!”

   “叫你别吃这么快,你偏不听……咦,我、我的肚子也……”

   “这菜不干净,他妈的!”

  其中一名苗人道:“你在门口看着,我去拉屎!”

  另一人怒道:“怎么不我先去,你在这儿看着?”

  原先一人道:“我要拉在裤子里啦!”便响起蹬蹬足音,他急忙跑下了楼,另一人叫道:“我先!”也急追而下。

  李逍遥暗笑在心,想道:“这小店统共就一间茅房,你们有得抢了!”

  李逍遥大着胆子四处张望,这才发觉房中有股怪味,不过细细一闻,竟是似稳似显的清香。

  在床边置放着那只大麻布袋,袋口并未绑起,却流泻出一股黑亮的发丝,在地上宛延着发出缎光。

  李逍遥心怦然而跳,惊想:“是个姑娘?难道……这三名苗人干的是拐卖人口的勾当?”

  李逍遥屏着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拉下麻布袋一看,整个人登时震住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0 PM


第六章 相逢不识
   李逍遥震愕万分,那麻袋中露出的,是他一生所见,不能想象的清丽面孔!

  只见她双目紧闭,两扇浓密的长长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泪珠。原本就已雪白的肌肤,因惊怕而透出一抹青色,更是令人见之同情万分。

  李逍遥吶吶地做不出声,心中叫道:“居然有这么……这么美丽的姑娘……人间有这样美的吗?这镇上绝没有人有她一半……,绝没有她百分之一美!”

  虽然一见她就心念百转,但是李逍遥除了”美”这个字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形容了。

   “可是……我好象在哪见过她?”

  麻袋中昏迷的女子,正是被李逍遥所遗忘的赵灵儿。在李逍遥第一次见她时,便有股熟悉之感,此时再度见面,李逍遥也自然地认为她很眼熟,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她的身份。

  李逍遥摇了摇她,下手仍是轻轻的,只怕摇散了这花似的人儿:”姑娘,姑娘!醒醒呀!!”

  赵灵儿慢慢睁开一双美眸,那景像简直就是一朵牡丹,缓缓地在李逍遥面前绽放一般,除了美不可这之外,更有着令人赞叹的神奇之感。

  李逍遥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屏息看着她。

  赵灵儿睛睛睁开之后,一见到面前的李逍遥,乍悲转喜,一把抱紧了他,恸哭出声。

  李逍遥受宠若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该回抱还是该僵着不动。

  赵灵儿哭道:”……姥姥,我要回去救姥姥……”

  李逍遥顿时清醒,想通了一定是那三名苗人为了掳她,伤害了她的家人。

  李逍遥道:”嘘,别作声,小心被他们听见了……”

  赵灵儿紧紧环抱住李逍遥的颈子,拼命地亲吻着他,泪流满面,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反倒是李逍遥被她的大胆的举动给吓得呆若木鸡了,赵灵儿并未发觉李逍遥没有回吻,也不敢抱紧她是什么意思,只哭着道:”……咱们一起回岛上去,救姥姥!”

  李逍遥见她哭着这么可怜,浑身发抖,不管她说什么都要一口答应了。

  但房门已被大力推开,那名苗人头领冷然道:”你们回去也没用,岛上的人已经死光了。”

  李逍遥没听懂话中之意,怒道:”你们把这位姑娘绑来这里,到底作何居心?苗疆没有美女吗?干嘛来中原抓人?还杀了人家的家人,你们当中原没有王法吗?”

  苗人头领冷笑道:”拜月教的事,中原王法也管不着。”

  李逍遥道:”那么在我们家开的客栈里,我的王法管得着吧!”

  苗人头领冷笑一声,腰间弯刀已然出鞘,往李逍遥颈子剖来!

  李逍遥抱着赵灵儿往后一仰,勉强闪过这刀,叫道:”哇!光天化日,你怎么杀人哪?”苗人头领的刀锋又直劈而下,赵灵儿惊呼,急忙挡在李逍遥身前,以自己的背迎向这一刀,苗人头领及时滑转带开刀势,刀身却平贴着赵灵儿的背心滑过,只有发丝般的差距。

  李逍遥趁此时机,不意识便反手拔剑,一剑往苗人头领刺去,挟着破空的”嗤”响,差点就刺中那苗人的眼睛。

  苗人头领一惊,而李逍遥自己也呆住了,他不偏不倚地使出的就是酒剑仙所教的”卢山秀出南斗秀”一式,李逍遥顺着剑势身子一侧,轻喝一声,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剑花,苗人头领连忙使出一套刀法护住周身,只闻槍铛之声,竟尽是刀与剑相格之声,两人过招都快到看不清楚!

  这招”凤叠九屏云锦张”,竟有如此威力,大出李逍遥意料之外,李逍遥眼见苗人头领刀法娴熟,不禁心生惧意,这一害怕,手中剑式微见迟疑,便出现破绽,苗人头领的刀锋又往他胸口直劈过来!

  李逍遥急忙闪开,脚步不稳,眼看非中刀不可,手中木剑嗤地刺去,又是”卢山秀出南斗旁”,也又将苗人头领逼退一步,接着又是”凤叠九屏云锦张”,弥天盖地的剑法将自己与赵灵儿周身保护得滴水不漏。苗人头领武功高强,察觉出李逍遥反来覆去只有两招,骤变刀势,砍向赵灵儿的脚,李逍遥又以”卢山秀出南斗旁”攻击他,以攻为守,逼得苗人头领不得不回刀自保。苗人头领应敌经验丰富,李逍遥剑法才一使完,料定他必接着又出”凤叠九屏云锦张”,已抢先一步封住他的剑路,不料李逍遥这回刺出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剑尖反转,以剑柄在上,剑尖却笔直地刺向苗人头领的脚背!

  这是剑法中的”影落明湖青黛光”一式,嗤的一响,刺中了苗人头领的脚背,苗人头领吃痛,踉跄退了好几步,若非李逍遥手中是木剑,他这只脚已被刺穿而废掉了!

   “啊!”苗人头领差点站身不稳,横刀护在身前,挡在门口,惊疑地望着房间内的李逍遥与赵灵儿,实在不敢相信:这少年有这么灵巧的剑法!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十年前发生变乱,那名不知由何处闯来的御剑少年也用过类似的剑法!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十人小队长,却对那名少年剑客神鬼般的剑法感到不可思议和羡慕。

  没错,和眼前的李逍遥所使出的,是同一套剑法,唯一的不同是:李逍遥动作生涩,不像十年前的那人一样娴熟高明。

  苗人头领更肯定了这必是他们的家学,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现:李逍遥会武功?如果他有父亲的真传,那么或许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苗人头领不敢轻举妄动,心念电转,他不但要全身而退,还是把赵灵儿也带走,否则自己下场会很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便听见蹬蹬足音自楼下传上来,李逍遥心头一惊,那是婶婶的脚步声!

  他正要发话叫婶婶快逃,李大娘已远远地便高声说道:”又怎么啦!吵吵闹闹,发生什么事了?”

  苗人头领狰狞一笑,反步一退,已快如闪电地抓住了李大娘,弯刀横在她颈上,喝道:”小鬼!把她交过来,不然我就要这老太婆的命!”

  李逍遥惊呼道:”你……你卑鄙!快放开我婶婶!”

  苗人头领冷酷地将刀更深入李大娘的颈肉中:”只要公主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人,否则,哼!这老太婆……哇!”

  李逍遥什么都还没看清楚,李大娘已经反掌一挥,一掌”碰”地拍在那苗人头领的胸前,竟见那苗人头领庞大的身子被击飞出数丈,乒乒乓乓地摔下楼梯。

  李逍遥讶异得张大了嘴,李大娘怒道:”什么老太婆?我才四十几,没听过女人四十一枝花吗?让你领教穿云掌的滋味!”

  李逍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苗人头领落在楼下的地面,按着心口,喷出了一口黑血,伤得实在不轻。他巍巍颤颤地以弯刀撑起身子,李大娘还扶着护栏,怒道:”撞坏我的楼梯,你教我怎么做生意?不长眼睛的苗狗,先给我打听清楚,老娘是何许人物?竟敢在我的惦里撒野?”

  苗人头领千辛万苦地要拔脚奔出店面,李大娘在后头叫道:”记得先去厕所外把另两只臭苗狗拎走!他们教我给绑着啦!”

  苗人头领惊慌地奔了出去,脚步踉跄,半点也不复原来的凶狠可怕。

  但是李逍遥张大的嘴还是合不起来,李大娘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的下巴脱臼了吗?”

  李逍遥结结巴巴地说:”婶……婶,你会功夫……?”

   “这有什么?想当年你爹若好好地学完我的功夫……唉,别提了。”

  李逍遥又羡慕又懊恼:”原来我们还是武林世家!要是早些知道你会武功,定要缠着你教。”

  李大娘瞪着他道:”这有什么好教的?武林好玩吗?今天你死明天我亡,有什么好学的?你若去学武功,我打断你的狗腿!”

  李逍遥道:”可是会武功就能行侠仗义,还可以保身啊!不然像刚刚那样,不会两下子,岂不成了灭门渗案的主角?”

  李大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祖在上,我不小心使出了穿云掌,那个黑胖子大概没救了,这是情况危急,不是信女胡乱杀生啊!”

  李逍遥惊奇问:”没救?那……那不是就是要到苏州卖鸭蛋了?”

   “嗯,不过我只用了几成的功力,他最快也得爬到城外才会断气。否则人死在家里,日后官差问起,总是件麻烦事!”

  李逍遥撇了撇嘴,道:”官家问起,就说是苗匪杀人越货、强掳弱女,死有余辜!”

  李大娘望着李逍遥身边的赵灵儿,道:”这姑娘就是被苗人抢来的?”

  李逍遥道:”是啊!”

  李大娘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灵儿,赵灵儿虽刚面临灭岛之痛,惊慌害怕不停发抖,此时依偎在李逍遥怀中不肯离开,被李大娘盯得不好意思,低低叫了声:”婶婶……”

  李逍遥颇觉奇怪,想道:”她为何跟我一样,叫婶婶?”

  李大娘笑了,看着李逍遥,又看看赵灵儿,道:”哎呦!你长得真是标致极了!这脸蛋有褔相有贵相,很好,很好,身子也匀称玲珑,是会生贵子的身材,真是好,真是好!你是哪户人家的千金?我怎么从没见过?叫啥名字啊?”

  李大娘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还对她的脸蛋身材品头论足,好象在捡媳妇似的,让李逍遥大为尴尬,想道:”婶婶是怎么啦?”

  没想到赵灵儿竟不以为怪,更羞赧地低声道:”我叫灵儿……”

   “灵儿?姓啥?家中有谁?多大啦?”

  赵灵儿一一回答:”我姓赵,只有个姥姥和婢女照顾我,今年十六了。”

  李大娘道:”原来是仙灵岛上结识的,那颗紫月丹是你给的吧?”

  只听李大娘又道:”我家逍遥今年十九,也只有我一个长辈,他的婚事我点头就算!”

  赵灵儿羞点点头,小声道:”多谢婶婶……”

  李逍遥才有点搞清楚状况,原来婶婶是在凑合他们!虽然英雄救美、美人感激而以身相许,是天理如此,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李逍遥便感到好象不该这样,连忙道:”婶婶,你这是在干什么?赵姑娘遭了这大难,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赵灵儿一听,猛然想起仙灵岛之事,不禁又落下泪来。

  李大娘也问道:”灵儿,那些苗人为什么要抓你呀?”

  赵灵儿道:”我不知道,他们……他们上岛之后就要抓我,还把姥姥……给打成重伤了,姥姥不知怎样了,我要快回岛上看看,不然姥姥会死的……”

  李逍遥问道:”岛?哪一个岛?”

  赵灵儿疑问地看着李逍遥,道:”当然是仙灵岛啊!”

  李逍遥:”好好好,你别慌。这样吧!我去借一艘船,带人一起回岛上,或者可以帮忙救人……”

  赵灵儿忙道:”不行,只许你去。你忘了岛上不能给外人踏上的?”

  李逍遥暗道:”我又没去过,怎知有这个规距?”

  李逍遥见赵灵儿一脸迷惑着急,不忍心再让她惶恐,便柔声道:”好,就我去。”

  赵灵儿放了心,将头靠在他肩上,这完全的信任亲昵,令李逍遥莫名其妙。

  李大娘看在眼里,道:”既然要去仙灵岛,你先去借船,那些苗人怕还没走出城,为了安全起见,灵儿就待在家里等你消息,我来照顾她。”

  李逍遥道:”好,我马上就去。”

  赵灵儿拉着他的手,道:”快点儿回来,小心点!”

  李逍遥点点头,便往外大步而去。

  李大娘这才对赵灵儿道:”灵儿,你何时认识逍遥的?”

  赵灵儿含羞道:”前日他……上岛求药,我们遇上的……”

  赵灵儿吞吞吐吐地将前天之事,一一说了出来。不料李大娘越听越怪,暗想:”十年前?十年前李三思好象在漠北?怎会到苗疆救人?他不曾去过仙灵岛啊!再说他去哪儿,都会带着他老婆,怎可能单身去救人呢?难道是这姑娘的姥姥,老糊涂,认错人了?”

  赵灵儿说完了经过,突然看见李大娘皱眉沉吟,不禁有点惊慌,以为李大娘不赞同这门亲事,脸都吓白了,道:”婶婶,我……我除了逍遥哥哥,再也不嫁旁人,你若是可怜我,肯让我做李家媳妇,我便是……便是死都甘心。若你不许,那么我只好……只好终生不嫁了……”

  赵灵儿忍不住又落着泪,一夕间变生突然,她已经将李逍遥当成了终生之托,实在不能想象失去李逍遥的情景。

  李大娘忙道:”傻姑娘,我并没有说不许,而是……唉,容我想想。”

  李大娘越想越觉得必有误会,可是这误会已经让李逍遥和赵灵儿有了夫妻之实,如果自己老实说出真相,反而会伤了赵灵儿之心,再说,李三思夫妻已死,看来这个西洋镜是不会拆穿的,那就将错就错好了。

  李大娘道:”你肯下嫁我们逍遥,这是逍遥的褔气,我怎会不允?妳放心,你以后便是我李家的媳妇儿啦!”

  赵灵儿破涕为笑,道:”多谢婶婶,让我免于流落孤单。”

  李大娘道:”可是……灵儿,你不觉得逍遥好象怪怪的?他像是不认识妳。”

  赵灵儿一怔,道:”逍遥哥哥不认得我?是吗?”

  李大娘道:”你吓昏头了,没注意到逍遥的眼神怪怪的。我照顾了他将近二十年,他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逍遥身上必定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你发现他不记得你,休别害怕,慢慢地跟他亲近就成了。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对他温柔一分,他就回报你十分,不会负心的。”

  赵灵儿应道:”我知道了。”但是她心中颇为不安,李逍遥怎么可能忘了她?怎么可能忘了那一夜的恩情?如果李逍遥真的忘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赵灵儿便这样坐立不安地等着,李逍遥何时才会回来?仙灵岛上怎么了?种种沉重的心事,几乎要把她弱小的双肩给压垮了。

  李逍遥直赴港口,再度向方老板等人借船,今天风平浪静,但是方老板还是不肯借船给他,直斥仙灵岛上危险万分,他的好运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李逍遥半句也听不懂,以为是方老板不想借船的推托之辞,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再去向张四哥借。

  张四哥一听,大翻白眼,道:”你死一遍还不够?还要去第二遍?有瘾?”

  李逍遥道:”我什么时候去过仙灵岛?怎么你们全作了白日梦了?”

  张四哥道:”有去过也好,没去过也好,总之我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李逍遥道:”张四哥,你好人做到底,不是我要上岛,是有位姑娘要回去,总不能让她跟家人离开啊!”

  张四哥奇道:”有人从仙灵岛上来?那岛上怎么有住人?你一定被骗人!”

  李逍遥道:”有没有被骗,到时候就清楚了,就劳烦你载我们到仙灵岛的海外,如果情形不对,咱们就转回头,好不好?”

   “这……”张四哥虽然一向热心,却依然觉得太冒险:”不行,不行!还想叫我做白工?我整天就是送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小鬼上仙灵岛,我的生意可还没做啊!”

  李逍遥道:”您就行行好,反正你家就你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饱,你若是没饭吃没酒喝,就到我家去,我家招待你,好不好?眼前就只有您能帮我这个忙了!”

  张四哥叹道:”你家的酒不喝也罢!认识你算是我倒霉!好吧,你何时要出海去?”

  李逍遥大喜:”多谢张四哥,我去带姑娘来,你在船上等等。”

  说完,李逍遥快步赶回客栈,见到李大娘与赵灵儿对坐谈话,气氛十分融洽,倒像他是外人一般。一见李逍遥回来了,赵灵儿马上起身,关心地迎去道:”逍遥哥哥,你回来了?没遇上敌人吧?”

   “我借到船了,张四哥肯带我们上仙灵岛。”李逍遥得意地说道:”可是他说了,万一岛上风浪太大,他可是不靠岸就要吧我们带回来的。”

  李大娘道:”灵儿很担心岛上的人,你们快去快回。”

   “知道了!”李逍遥道:”赵姑娘,我们走。”

  赵灵儿一怔,立在原地,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李逍遥道:”赵姑娘啊!难道不是吗?”

  李大娘咳的一声,道:”逍遥,你们年纪差不多,就叫她灵儿得了。”

  李逍遥微感奇怪,向来他对香兰姐妹调笑,总是被婶婶骂不庄重,现在他见到这天仙般的女子,心生敬意,不敢乱叫,婶婶反倒要他直呼赵灵儿的名字,好象不太对劲。李逍遥只好道:”嗯,那就……灵儿姑娘,我们走吧!”

  他转身要走,见赵灵儿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一脸伤心欲绝,更是莫名奇妙。

  李大娘骂道:”你是怎么变成白痴啦?牵着灵儿!”

  李逍遥简直疑心婶婶有毛病!他们两个青年男女,才刚刚见面,就这样拉着手走在大街上,能看吗?成何体统?

  赵灵儿这才勉强露出一个凄楚的笑,道:”婶婶,不必为难逍遥哥哥,我知道了……”

  李大娘道:”灵儿,苦了妳啦!唉,这个没良心的……”

  李逍遥感到冤枉极了,喃喃道:”我又没怎样……”

  赵灵儿道:”我们走,你在前面,我跟着你。”

  李逍遥如释负重,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再往港口赶路,在半路便见到香兰姐妹与王小虎有说有笑地朝他家的方向走来,见到李逍遥,丁香兰的脸便飞上红霞,想起了昨天爹在吃饭时,大大称赞李逍遥一番,言下之意,若是他来提亲,爹是会允的。

  丁秀兰正要开口叫声”姐夫”,好嘲弄一番,突然听王小虎惊叫了一声:”仙女姐姐!”

  丁香兰与丁秀兰才注意到:李逍遥的身后,跟着一名少女,浑身从头到脚,无一不美,简直就像是画上的仙女整飞出纸来,但更像是百花之中最名贵的一朵,随便站着,便散发出卓然不群的美丽。

  丁香兰与丁秀兰姐妹都怔住了,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还紧着李逍遥。

  王小虎恭恭敬敬地叫道:”仙女姐姐,你到凡尘来了?我是王小虎,你记得吗?”

  赵灵儿淡淡地应了一声,道:”你爹的病好了吧?”

  王小虎道:”好了,以后我爹会把仙女姐姐的供起来拜……”

  赵灵儿道:”不必了,那是我师父练的药,与我无关,我师父死了很久,你拜她她也不知道。”

  丁秀兰不能相信真的有仙女,但听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眉宇间器度万方,确实不似凡间的人。

   “逍遥哥哥,她……她是谁?怎么会跟你一起?”

  李逍遥知道香兰还好,当场惹恼秀兰,可是后患无穷,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是我远房的表妹,到我家来玩几天……”

  丁秀兰这个炸锣当场便道:”少骗人了!你家什么时冒出个远房亲戚来?我怎么不知道?”

  李逍遥道:”就是我婶婶的姊姊的小叔的妻舅的丈人的外曾孙女……”

  丁香兰越看赵灵儿,越是自惭形秽,叹了口气,道:”秀妹,别问了,咱们回去吧!”说完,勉强对赵灵儿一笑,道:”这位妹妹好标致,果然是仙女的模样,告辞了。”

  眼见丁香兰消沉地转身而回,丁秀兰又气又急,怒道:”逍遥哥哥,你……你可记得你和我姐姐……唉,就算妳是仙女,也不能打逍遥哥哥的主意!”

  李逍遥忙道:”你在说什么啊?别乱说!”

  丁秀兰跺脚道:”男人就是这么讨厌,见到更美的就变心!哼!”

  丁秀兰恨恨地转身回去追丁香兰,李逍遥颇感尴尬,赵灵儿强忍不安,问道:”你和那位姑娘,感情很好?”

  李逍遥道:”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感情自然是很好的。”

  赵灵儿脸色有点苍白,道:”是这样吗?那你要娶她吗?你很喜欢她?”

  李逍遥更是难以回答,他从没有见过赵灵儿问话这样直接的人,不禁感到赵灵儿好象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对于一般的礼节或是规范,也不是很了解,才会言行如此大胆。

  李逍遥道:”我满喜欢她的,香妹性子温和,待我也很好,我没理由不喜欢她……可是我们只是自幼一块儿玩,也不是说就要娶她……”

  赵灵儿听了,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更是不安,独独闷闷地想着:”他们自幼不起长大,婶婶也说,我不懂逍遥哥哥的性子,为什么我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呢?为什么我这么晚才遇到他呢?”

  她除了不甘心,自怨自艾之外,又想道:”那小姑娘说男人就是见到更美的就变心,逍遥哥哥原本喜欢的是另一位姑娘,他却说未必要娶她,那……万一逍遥哥哥见到比我更美,也会对她说:未必要娶我。我该怎么办呢?”

  这只是爱情令人愁肠百转,患得患失的必然心情。此时她满心忧愁,甚至恨不得自己在岛上遇难被杀了,就不必这么难过了。

  李逍遥可能作梦都想不到:自己无心的回话,会让赵灵儿难过得想一死百了,他只知道要尽快带她上仙灵岛救人,而快步赶着路,王小虎紧跟着他们,东问西问。赵灵儿则满腹心事,低头不语地跟着走。

  三人就到港口,张四哥一见到赵灵儿,惊讶得不能置信,半晌才道:”就是这……这位姑娘?姑娘,你要去仙灵岛做什么?那岛上有吃人的妖怪……”

  赵灵儿道:”仙灵岛没有妖怪,求求你开船带我们上岛去吧。”

  见到赵灵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张四哥道:”好,好,我开船,你们可要留神哪!”

  李逍遥先上了船,也拉赵灵儿下来,王小虎要跟上,李逍遥忙道:”你不可以来!”

  王小虎道:”我去过仙灵岛,我认得路!”

  李逍遥和张四哥不约而同道:”不行!””你不可以跟来!”

  王小虎一脸失望,道:”可是我……”

  赵灵儿道:”除了逍遥哥哥之外,别人不许上岛,小虎,你若再不听我的话,我可不原谅你了。”

  王小虎只好退了回去,依依不舍地看着张四哥划着桨,船只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海平面。

  张四哥的划船技术比李逍遥高明得多,才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可以远远地见到仙灵岛。赵灵的不安与恐惧也越来越强烈,只怕上岛之后,见到的是一座无一孓余的死亡之岛。那些朝暮相处的人们会变成怎样?

  奇怪的是原本暗涛汹涌的海,如今却是风平浪静,让张四哥大感意外。

  船只靠了岸,一见那片血迹处处的沙滩,张四哥便惊呼道:”怎……怎么那么多血?岛上必有吃人的妖怪,咱们还是快回头为妙……”

   “姥姥!”赵灵儿心急地叫道,身子一点,居然自船上拔空飞起,落在沙滩上,朝树林内奔去。

  李逍遥叫道:”等等,灵儿姑娘,别一个人去啊!”李逍遥跃下船,踏水奔上岸,紧追赵灵儿。

  他们两人都消失在树林中,留下张四哥一个人,他不能就此回头,把他们两丢在这岛上。可是他又不敢上岸,只好撑着船在岸边等候,心中觉得发毛,这岛不但有莫名其妙的血迹,还充满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赵灵儿只身飞奔不停,李逍遥有时跟丢了,却凭着直觉便知道往哪儿走,越追越感到怪异,想道:”奇怪了,为何我好象来过这里?我怎么认得路?”可是他要细想路径,又会迷惑不清,反而是不加思索却能走对方向。经过一大片莲花池,走过果园桃林,他听见赵灵儿的哭声。

  他奔出林外,见到雪白的石阶上,倒着一名名侍女的尸体,倒在血泊的样子万分凄惨。赵灵儿站在石阶前,痛哭不已。那背影如此地单薄可怜,这是她的家,却已经毁成这样,此时她心情的悲苦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李逍遥在背后扶住她的肩,轻声道:”咱们去找你姥姥。”

  李逍遥的手给了赵灵儿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两人登上石阶,进入宫中。但是,放眼所及,不管是哪一处花园或美丽的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血泊与尸体,显然全都遭到苗人的毒手。

  赵灵儿颤声唤道:”姥姥!姥姥!”

  没有响应,这片原本清雅的宫殿,已经被死的寂静所占据了。

  不知何处传出似有若无的声音,微弱得听不太见,但是灵儿已经感觉到了,她发足冲到墙边,是在后苑的宫主坟边!

  果然见到一重月门外,斜弃着姥姥的手杖,靠墙歪坐的老妇脸色惨白,头发蓬乱,身上多处的伤都已经流不出血,反倒在干涸的血块下,肿起高高的黄块,整个人身上都是这样种起变形,好象一团发脓的秽物般,变得可怖至极。

  灵儿不觉可怕,一下子冲到她身边,紧紧依靠着她,哭道:”姥姥,你没死,太好了,姥姥……呜……”

  姥姥勉强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旁观的李逍遥知道她撑不下去了,或许伤得这么重,还强忍着一口气不死,就是为了见灵儿最后一面。等该说的说完,这个老妇是绝活不下的。

  姥姥声音干哑地说道:”……唉,十年了,终究……躲不过。灵儿……姥姥……不能再保护你了……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坚强。”

  赵灵儿哭道:”姥姥你不会死,你要陪着我,你不会死的!”

  姥姥道:”前途诸多……磨难,我也不舍得放下你啊……李公子……”

  李逍遥惊讶,暗想道:她怎会知道我姓李?

  姥姥道:”李公子,……灵儿她,一个人,承担不了的,就……就托付给你了……”

   “给……给我?”

  姥姥声音越来越急促,道:”黑……苗族的人不可能就此罢休。十年来,他们……千方百计,就……是要找到灵儿。以后……你,你可要好好保护她。不然……我做鬼也不饶你!”

  赵灵儿已经哭得快要倒在地上了,李逍遥满腹疑问,可是在将死之人面前,他怎么忍心违背,便温言道:”好,我明白,您安心地去吧!”

  但是心里不免想道:”惨啦!这下子可惹个大麻烦上身了……”

  姥姥爱怜地看着灵儿,一行清泪滑过脸旁,道:”可……怜的孩子,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你容身之地。李公子,你要带灵儿回故乡,找到她的娘亲……”

  赵灵儿一楞,哽咽着问:”娘还在人世!?”

  姥姥苦笑:”嗯,你师父……生前,曾回苗疆,打听……巫后的下落。后……后来听说……大理的白苗族,有你娘的衣冠冢和石像……,但……从没有人见过巫后的遗体……也许,可能……只是……”

  姥姥已经将近神智不清,依然奋力说道:”不管巫后……是生,是死,至少……这是你……应尽的孝道,也是老身……最后一桩心愿……”

  赵灵儿哭道:”我会的,我会回去找寻娘的!”

   “好,很好……”姥姥笑了两声,声音溘然中止,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表情就停止在放下心的这一刻。

  赵灵儿并没有放声大哭,她紧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滚下她玉璧似的双颊,只是默默地流着不止的眼泪。

  李逍遥环顾四周,见到旁边就有座美丽的坟,墓碑上刻的是”恩师灵月之墓”。

  李逍遥道:”别难过了,入土为安,先把姥姥和岛上各位姐姐给安葬了吧!”

  赵灵儿跪在姥姥尸体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六神无主。李逍遥拉着她的手替姥姥阖上眼睛,便道:”这岛上有多少人?”

  赵灵儿眼泪掉个不停,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在地上默默画了”十七”个数字。

  李逍遥道:”你在这儿,不要乱跑,我去把尸体都集中过来。”

  明知这是个苦差事,可是见到赵灵儿那柔肠寸断、呆若木鸡的样子,只要能让她好过一点,什么事李逍遥都会做的。

  

  李逍遥找遍水月宫各处,找到的尸体都拖到后苑,一字排开,等十七具尸体一一搬齐,也已经累得快走不动了。

  李逍遥喘着口气,问道:”然后呢?灵儿?岛上有没有油或是柴火?这么多的尸体,恐怕我没法子一一挖洞埋葬,咱们将她们火花了,一块儿到天上服待妳姥姥,好不好?”

  赵灵儿神情迷惘,李逍遥又说一遍,赵灵儿才好象听懂了,起身走向宫内。

  李逍遥紧紧跟在后,道:”你要去哪儿?”

  赵灵儿没说话,一味地往前走,李逍遥也只能跟着,这条路径又给他熟悉的感觉,而且好象心里十分温暖。

  赵灵儿走进的是丹药室,就在这个地方,李逍遥不小心碰到她的胸口,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她,让赵灵儿初次产生被异性的双臂抱紧时,那浑身无力的感觉。然而,李逍遥完全不记得这美好的经历。遗忘,对某些人而言是疗伤止痛,但对另外一些人而言却是巨大的损失。

  赵灵儿木然地从药柜中取出化无粉,李逍遥看着瓷瓶上的标示,想道:想道:”灵儿拿这个给我做什么?难道这可以化去尸体?”

  还不确定,赵灵儿已经又默默地转身出去,重回众人尸体集中的后苑。

  李逍遥猜想自己的认定应是八九不离十,便将化无粉一一洒在尸体上,整瓶都倒光了,有点担心不够用。

  灵儿却已径自点起火折,往尸体上一拋,轰地一声,立刻炸出了一大团火光!

  李逍遥吓了一跳,但见烈火熊熊,照着赵灵儿哭肿的脸庞,在暗下来的天色下,更显得凄丽。

  赵灵儿取了姥姥的手杖,按下机括,杖下伸出一柄剑刃,赵灵儿便以剑刃削平一片树干,在上面刻着:”姥姥姜氏之墓”,一边刻,眼泪又不停地落下。

  一个时辰过去,众人的尸体烧完了,整个天色也暗了。

  李逍遥将众人的骨灰集中在一起,挖了个浅坑了,默默祝祷一番。他不懂得怎么办丧事,可是他知道心诚便已足够。

   “好了,我们走吧。”李逍遥要拉赵灵儿,赵灵儿却一把挣了开,凄惨道:“我不走!”

   “你不走,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赵灵儿已经哭得口干舌噪,声暗沙哑:”我在这里陪姥姥,陪大家。”

  李逍遥苦笑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你在这里等一辈子,有什么用?”

  赵灵儿冷冷地说道:”我就是在这儿生长的,我就要在这儿老死,一辈子不走!你一个人走吧!”

  李逍遥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赵灵儿道:”你自管走,我不怪你。我……我本来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只有姥姥和各位姐姐们疼我……今后,今后……”

  她想到伤心处,眼泪又涌了出来。李逍遥看得不忍,索性一把抱住了她,道:”今后有我疼你。”

  赵灵儿全身一震,仰首看着李逍遥,眼中充满了疑惧不安。李逍遥见到她被眼泪洗得明澈的双眸倒映着自己,不禁想到:”她确实只剩下了我,我得保护着她,不然她就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这么一想,李逍遥情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更深深吻了住。赵灵儿呻吟了一声,紧紧抱住了李逍遥,李逍遥知道:她一放手,整个人就会垮了、完了。

  李逍遥替她拨整被眼泪粘在脸上的乱发,轻道:”跟我回去,咱们慢慢地想个法子,完成你姥姥的遗愿,别忘了她说过,你母亲可能还在世间,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赵灵儿”嗯”了一声,仍十分茫然。

   “走吧,向你师父、你姥姥拜别。”

  赵灵儿像尊玩偶一般,李逍遥说什么,她做什么。

  拜完,李逍遥扶起赵灵儿,往回程的路走。但是眼前只有无边的黑夜,

  远方一波又一波清寂的海涛声,就像一首来自苗疆的哀歌。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0 PM

第二册 第七章 倩女试剑
   李逍遥带着赵灵儿离开仙灵岛,见到他们平安归来,张四哥总算放下了心,可是看着赵灵儿脸色苍白,双目红肿,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默默地将船驶了回去。一路上,只有沉静的海涛声一阵一阵地在船头打碎,没有半句言语。

  夜已经深了,李逍遥牵着失神落魄的赵灵儿回到客栈中,赵灵儿还是那呆呆的样子,由着李大娘替她洗脸、更衣,照顾着她入睡。

  李逍遥守在房门外,独自低头沉思着。他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什么也想不清。只好长叹了一声,寻思:“有什么事,都明天再想吧!”

  这是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屠杀的惨状,若说没有任何感触和震惊,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在赵灵儿面前,他还能以保护者自居,而装出冷静的样子。一旦独处,才发现其实心中很难平复,一闭上眼睛,那一字排开的十几具尸体就格外鲜明地出现在眼前,令他坐立难安。

  李大娘走出赵灵儿的房间,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李逍遥说话轻点。

   “她睡着了吧?”李逍遥问道。

   “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掉着眼泪,给她洗了脸,眼泪擦完了又掉,好像永远掉不完似的,那样子看了真教人心碎!”李大娘叹道。

  李逍遥道:“能睡下去就好了……”

   “倒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好好说一说。”李大娘道。

  李逍遥呻吟道:“婶婶,我也很累啊,我先睡一觉,明天再说行不行……”

   “不行,因为我不知道的话睡不着!”

  李逍遥叹道:“唉!我觉得你还没有疼赵姑娘那样疼我呢!好吧,下楼去慢慢说。”

  李大娘和李逍遥两人便坐在楼下的客堂,细说起仙灵岛上的事,惊心动魄的种种情状,令李大娘颇为震惊。但是她的反应倒比李逍遥预期中冷静得多,或许是也曾走动于江湖,见惯了打杀生死。

  此时,楼上突然传出传出赵灵儿的惊呼:“姥姥!姥姥!”

  李逍遥急忙跳了起来,往楼上跑,边叫道:“灵儿姑娘!怎么了?”

  李逍遥冲进房中,只见赵灵儿已然坐起,缩在床上,一脸惊慌茫然。

  见到李逍遥来了,赵灵儿一把扑进了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发抖。李逍遥身上的气息、宽广的肩膀,还是稍微让她定了下来,不致于像刚刚由恶梦中惊醒的一瞬间那样,空空荡荡,像被抛到了无边的汪洋里。

  李逍遥轻轻拍着她,道:“怎么了?作了恶梦了?”

   “不是梦……”赵灵儿喃喃地说道:“不是梦……我……我看见姥姥……姥姥她……”

  赵灵儿的眼泪从瞪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声音颤抖着,李逍遥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柔声道:“别怕,你在这里很安全,我跟婶婶都会保护你的。”

  赵灵儿仰起脸来望着李逍遥,道:“你今晚别走,我要跟你一起睡……”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道:“一、一起睡……?这……这不太妥当吧!?”

  赵灵儿依然望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行?”

  李逍遥道:“这……这男女授受不亲……”

  赵灵儿道:“可是我们……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要我了吗?”

  她抓紧了李逍遥的手,就像抓着唯一的希望与寄托一般,说话的声音又那么地恐惧,任谁也不会忍心甩开她这双小手。但是……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小女孩就罢了,她却是个少女,而且还是绝色美人,这么一来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李逍遥虽然不是衣冠禽兽、登徒之流;但是,对于自己离”圣人”的境界有多远,李逍遥自己还是清楚得很。要他一个晚上与她独处,而真的都不怎样,实在没有几分把握。李逍遥左右为难,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好在这时李大娘走了进来,见到赵灵儿紧抓着李逍遥不放,道:“逍遥!你欺负人家啦?”

  李逍遥忙道:“我哪敢啊!?”

  李大娘道:“灵儿,别理那浑小子!有什么委屈就说给大娘听,大娘替你作主!”

  赵灵儿道:“我……我要逍遥哥哥陪着我……”

  李大娘呆了一下,李逍遥却是一脸如释重负,还有几分”听见了吧?不是我欺负她,是我不欺负她她才哭的!”的意味。

  不料李大娘看了看赵灵儿,又看了看李逍遥,才道:“那你就在这儿陪她吧!白天里灵儿也吓坏了。”

  听了这话,李逍遥才吓坏了,道:“婶婶,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吗?你就在这里陪她!今后你要带灵儿上苗疆找她的娘,那时你还不是得日日夜夜陪着她?不差这一晚上。”

   “话是这么说的吗?”李逍遥差点以为李大娘疯了,转念又道:“不成,一定是你在拐我,你得把你刚刚说的话,记在墙上才行,日后好有个对证……”

  李大娘简直是火起来了:“你这个小子,少跟老娘装傻!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真想把你倒吊起来!连来自己干了啥坏事都忘了……”

  赵灵儿没听懂他们俩习惯的暴力对话方式,连忙护着李逍遥,道:“婶婶,你……你别把他倒吊起来,我……我不要逍遥哥哥陪我睡就是了……”

  李大娘道:“唉,你太护着他啦……逍遥,你今晚哪儿也别去!我走啦,你们快点睡吧!”

  李大娘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留下呆住的李逍遥。

  李逍遥愣了半天,才道:“怎么……我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赵灵儿凄楚地一笑,道:“逍遥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带累了你?”

  李逍遥忙道:“不,绝没有,你别这么想。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

  赵灵儿柔声道:“不要紧的,没什么不对的,别想了。”

  李逍遥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想道:“灵儿姑娘真温柔,应该是我安慰她,反倒是她安慰起我来了。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是我的妻子?不是婶婶在一旁凑和,而是……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觉得呢?……如果,真能有这样的妻子,那可真是十几辈子修来的福……今晚就我们两个人,这……可以这样吗?不不,我可是要当侠客的人,不能趁她无助的时候占她便宜!我绝不可以、绝不可以!”

  李逍遥越想越是难受,”但是……但是……她也别把我抱这么紧啊!我可是血气方刚的十九岁,这……这根本是酷刑嘛!”

  李逍遥索性把心一横:“不管了!我一不强二不骗,我一定会永远守着灵儿姑娘,不会让她委屈的!”

  这么一想,李逍遥正要回身抱住赵灵儿,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依偎在他的怀里,沉沉入睡了。

  李逍遥一呆,看着她纯真无邪的睡容,微微蹙起的两道秀眉,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次晨,李逍遥伸着懒腰,不停地打呵欠,懒洋洋地下了楼。

  早已起床的李大娘瞄了他一眼,道:“一大早就一副死样子,怎么保护灵儿去苗疆?”

  李逍遥趴在桌上,以快死掉的语气道:“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一个晚上没合眼哪……”

  李大娘呆了一呆,手上的鸡毛撢子便往他头上敲了下去:“你这个小子,给我差不多一点!想不到你是这种好色无厌的禽兽……”

  李逍遥抱头叫道:“我怎样了?是你叫我跟她在一块儿的啊!灵儿姑娘睡着了,我坐在床边守她一个晚上,怎么睡嘛!”

  李大娘又愣了一下,手上的鸡毛撢子又往他的头上敲得更用力:“你是木头刻的啊?你这样我要到哪朝哪代才抱得到孙子?”

  李逍遥委屈地叫道:“有怎样也打我,没怎样也打我!这……这实在有点过份……”

  李大娘想了一想,索性再扬起鸡毛撢子多打几下,打得李逍遥抱头鼠窜,叫道:“喂!住手哇,现在又是打那一个题目?”

  李大娘道:“现在是打预备的。你和灵儿姑娘离开了之后,便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个店,不知道你在这一路上,会闯下多少乱子,让灵儿受多少委屈,那时我打不到你,现在就先多打你几下,算是先存下来的。”

  那有这种道理?不过李逍遥可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便不与她争辩,猛地想道:“等等,婶婶,你的意思是……肯让我和灵儿姑娘去苗疆?”

   “废话!”李大娘叹道,”我本想和你们一同去,但是……想到这间店也不能放着没人顾。不过……嗯,其实就是关门几个月也不算回事……”

  见李大娘认真考虑起跟他们同行的主意,吓得李逍遥连忙赔笑道:“婶婶,你就别替我操心了,这间店是咱们生活的根本,若是少了你的照顾,还会有明天吗?你还是在这里坐镇,比较保险。”

  李大娘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听!你就是怕我跟,对不对?苗疆这么远,一路上定有许多危险,凭你,怎么保护人家?”

  李逍遥笑道:“我已将得到高人的真传,学会绝世武功,再多人都打我不过。”

  李大娘道:“跟你爹一个德性!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自夸自擂。须知一山还有一山高!才打败几个苗人,就把世人都瞧小了。”

  李逍遥不服气地说道:“婶婶,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歹我也快二十了,你就甭担心,安心等我回来吧。”

  李大娘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吗?唉!也罢,依着你的性子,这个小地方是锁不住你的,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好。”

  李逍遥大喜若狂,道:“婶婶,你这是答应了?”

  李大娘道:“先别得意忘形,这趟路呢,你得给我办成一件事!”

  李逍遥道:“哈!别说一件、一百件也行!”

  李大娘正色道:“你见到灵儿姑娘的母亲之后,记得立刻当面向她提亲,说你想娶灵儿为妻……”

  李逍遥一怔,道:“啥?娶灵儿姑娘为妻……?”

  李大娘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的婚事当然由婶婶我作主。灵儿姑娘的娘亲,如果尚在人世,就该向人家当面禀明。”

  李逍遥道:“万一……万一找不到她的娘亲呢?”

  不料李大娘眼睛一翻,道:“要是找不到……你们直接抱个孙子回来也行!”

  李逍遥愣了半天,道:“这……这哪有那么快的……?”

  李大娘白了他一眼,叹道:“你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胡涂?怎么该记的事全忘了……”

  一面碎碎念,李大娘一面起了身,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内,留下李逍遥一个人待在厅中,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李逍遥抓着头发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怪,为何灵儿一出现了之后,灵儿和婶婶两个就像是说好了似的,非要李逍遥和她成亲不可?甚至感觉上,婶婶和灵儿都是早就已经把他当成灵儿的丈夫了。

  不一会儿,李大娘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袱,她走到桌前,将包袱堆在桌上,道:“这个包袱是我昨晚帮你们准备好的,你带着准备上路吧!”

   “这是什么?”

  李逍遥接过包袱,好奇地打了开来,只见里面除了一些银两衣物之外,还有两卷陈旧的手抄卷本,以及一把略显出铁绣的古剑。

   “这是……?”

   “这是你爹他遗……遗落在家中的旧剑。”

  见到李三思的遗物,李大娘也有些鼻酸,差点就要说溜了嘴,幸好及时转了回来。当初,李三思夫妇不知亡身在何处,只有这把剑,由江湖上的朋友辗转送了回来。

  身死异乡,命如浮萍,这是几乎所有江湖人的命运,因此绝迹武林的李大娘多年以来,只是将剑藏放在眼不见之处,以免触景伤情,更不用说把剑拿出来磨洗一番,以致于剑上染锈蒙尘。

  但是,这却让李逍遥大起疑心。他用力抽出稍微卡住了的剑,狐疑地说道:“这是我爹的旧剑没错,可是……怎么会留在家里?”

  李逍遥一向聪明,一见到这把熟悉的旧物,便心生不祥。父母都在武林中行走,那么什么都有可能忘记,刀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再看这剑上的绣蚀,可见父母不是一两年前忘记的,而是很多年前就不再使用这把剑,这无论如何是太奇怪了些。

  李大娘两手叉着腰说道:“你爹的武功有了进步,当然换了把新剑。反正我留着也是没用,你既然学了些三脚猫剑法,不如就姑且使使吧!不要再浪费钱多买一把剑了。”

  听了李大娘这样的说辞,李逍遥才疑心尽去,又好奇地翻着那两本陈旧的古卷,道:“这是……飞龙探云手以及冰心诀?”

  李大娘道:“这是你爹娘当初成名江湖的绝技,你在路上有时间就练练,免得就拿那不知哪儿学来的破剑法乱闯!”

  李逍遥道:“什么破剑法?婶婶你不知道……”

  李大娘摆了摆手:“好啦,好啦,别跟我吹你的剑法怎样高强了。逍遥,你才学了点武功,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等你越学越多,武功越强,那时你就会胆子越小,越觉得自己武功不怎么样。”

  李逍遥不服地说道:“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武功越来越强,胆子该是越来越大才对啊!”

  李大娘道:“唉!看来,你真是该磨练磨练,这么吊儿郎当的,我怎么放心哪?我看还是……”

  眼看着李大娘又要改变主意跟他们同行,吓得李逍遥连忙道:“好,我会好好练这些武功!婶婶你放一百八十个心,我一定会一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李大娘叹了口气,道:“瞧你说得挺像一回事,好,那我就先考考你。你要去苗疆,这第一步该怎么走哇?”

   “第……第一步?”李逍遥愣了一愣。

   “瞧,你没主意了吧?我说,这里到苗疆,可不是去城里晃晃就回来,而是千里之遥,你要怎么去?走路?坐车?坐船?你说说。”

   “原来是这个啊……我真的没想过耶。”李逍遥抓了抓头,伤脑筋地想着。他一辈子没出过这个小镇,一出去就是长途之旅,确实一点概念都没有。不过他只想了一想,便灵机一动,道:“对了!方老板不是常去苗疆做生意吗?请他载我们一程,应该可以吧?”

  李大娘稍微放了一点心,道:“这还像句话。你去向方老板打听他的出发日期,再决定你们何时动身。”

  李逍遥一跃而起,道:“好,我马上去问!”

  李逍遥一路连跑带跳,直奔船行。奇怪的是:一向热闹的船行里,只有零落的几个人在整理东西,一问之下,才知道几乎全部的渔夫船员,包括方老板本人,都在港口。

  李逍遥又连忙奔至港口,今日万里无云,风平浪静,果然众人都打算趁着这一天出海去,港口一片人声喧沸,到处都是船员的吆喝叱呼、起落货物,每个人都忙得很。

  李逍遥问了几个人,才被引到一艘大船的船舱上。只见方老板手中拿着册子,正在点货。一见到李逍遥来了,便笑道:“小李!今儿怎么想到船上来啦?”

  李逍遥道:“有件事要麻烦方老板……”

   “什么事啊?等等,等我一会儿就好。”

  李逍遥不好意思逮打扰他,只好自己退到一旁去等候,等到方老板点完了一部份的货,才招手让李逍遥过来,道:“我听张老四说了,仙灵岛上……有点奇怪,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李逍遥站在一旁,自己将整件事细想了一遍,不直接说出本意,反而压低了声音,道:“方老板,我问您,您这两天在镇上,有没有见到苗人?”

   “苗人?”方老板想了想道:“听说过,但是我没见到,怎么了?”

  那几名苗人确实不大出门,行动也只在夜里行动,难怪镇上的人很少见过他们。李逍遥将经过的事,大体上说了一遍,听得方老板咋舌,道:“什么?你说……那些苗人杀人掳人?”

   “是的,那位姑娘便是受害者,现在她住在我家中,我想带她去苗疆找人,所以……”

  方老板道:“我知道了,不过,这恐怕有点……”

  李逍遥道:“我们不会白搭您的船……”

   “见外了不是?你这小子,我不是说这个,一艘船又不差你们两个。”方老板道,”而是,我这一年来,已经不走南绍了。”

   “什么?”李逍遥讶然失望:“您以前不都是在云贵一带与苗人做生意的吗?怎么现在……?”

  方老板道:“前几年就听说,苗疆内乱,传出黑苗武士残杀汉人商贾的消息。原本还有白苗可以跟我们交易,不过近来闹起旱灾,白苗族所治理的大理国界,也开始不平静了。”

  李逍遥有点吃惊,道:“杀汉人?难道苗族与汉人有仇吗?”

  方老板摇了摇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苗人只与很少的汉人交往,就算结了仇,也不会见到汉人就杀。百姓之间若是互相残杀,这就往往是领导者的意思。”

   “领导者……?怎会有领导者这样胡涂,让自己的百姓与别族的人成为仇敌?”

  方老板笑了一下,道:“这我就不懂了,你若是见到黑苗的国王,倒是帮我问一问,咱们跟他们做生意,把好东西给他们,这有什么不好?为何见到汉人就杀?汉人杀得完吗?就算杀了几百个,就能灭汉称王吗?哈哈!啊,对了,你也是汉人,到苗疆很危险……”

  李逍遥道:“不要紧的,我会点武功。”

  方老板怀疑地看了看他,道:“真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放心吧!我婶婶都答应让我去了。”

  方老板听了才道:“好吧!但是……我这艘船只到苏州,再来你可得自个儿想办法!”

  李逍遥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何时启程?”

   “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等你一会儿,你快去准备准备,别误了发船的时辰,不吉利。”

  李逍遥一听,连忙道:“好,我知道了。”

  李逍遥匆匆赶回客栈,一听见马上要出发,李大娘也吓了一跳:“可马上要走?万一你遇上黑苗武士,对付得过去吗?”

  李逍遥笑道:“到了苗疆,只要换上苗族的装束,可不就万无一失了?”

  李大娘摇头叹气,道:“你啊,真是个棒槌!算了,出去磨一磨,摔一摔也好,你们赶紧动身吧。”

  李大娘起身,送赵灵儿与李逍遥出了门,赵灵儿一直沉默不语,紧跟着李逍遥赶赴港口,一见到赵灵儿,就连方老板都吓了一跳,虽然张四哥说过,但是方老板也没想人间到会有这样天仙般的一个少女。

  大船启航了,李逍遥满心兴奋,研读了一会儿飞龙探云手,没多久就读通了,暗自道:“什么成名江湖的绝技,这么简单?婶婶唬弄我!”他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聪明过人,超越父母甚多,是个天生的学武奇才,因此才觉得这出神入化的绝技没什么大不了。

  李逍遥见赵灵儿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仙灵岛的方向,神情落寞,便走了上前,道:“灵儿姑娘……”

  赵灵儿轻轻应了一声,李逍遥道:“你放下心吧,我们到了苗疆之后,你见到了妈妈,就不是一个人了。”

  赵灵儿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

   “你还在担心什么?”

  赵灵儿轻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踏出过仙灵岛,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一路上又会怎么样……”

  李逍遥笑道:“我也一样啊!打小就没离开过镇上,我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很高兴。”

  赵灵儿望着她,道:“你为何不怕呢?”

   “我也不知道,可是,就恨不得能飞到很远的地方,越远越好……”

   “为什么?你不喜欢家里?”赵灵儿问道。

   “也不是……可是,能飞得很远很远,等到飞累了,想回来再回来,不是很好吗?”

  赵灵儿慢慢地低下头去,道:“我……想回去的时候,也不知要回哪里了……”

  李逍遥没想到无心的话,又触动了灵儿的伤处,不禁一阵愧咎,连忙笑道:“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以后,我的家就当成你的家,等到飞累了,我们一起飞回去。”

  赵灵儿总算微微笑了,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整日愁容不展,此时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像乍然破霜而绽的花瓣一般,娇柔中带着一片令人怜惜的味道。李逍遥看怔了,一会儿才道:“当然是真的。”

  赵灵儿欢喜地握住了他的手,安心地默然不语。

  自运河通了之后,从余杭到苏州便是通商的重要大道,因此水道十分畅通,沿途关卡也很是便利,这一趟船并没有跑多久,便到了苏州。

   “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李逍遥和赵灵儿下了船之后,方老板也跟了下来,指着西方,道:“前面不远就是苏州城了,你们最好到城里多打听些。苏州城里有不少大商人,他们或许也会动身去苗疆,若是顺路,你们两人最好跟着走,否则你们两个独行太危险了,跟着大群人较有照应。”

  赵灵儿与李逍遥两人,再三地向方老板道过谢,便一同朝城内走去,正式展开这完全陌生的旅途。

  从港口进入城中的一大段路上,尽是垂柳,摇曳生姿,将炎夏变得翠荫清爽。

  李逍遥快活地伸展了一下双臂,道:“苏州的景色真是好,难怪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话还没说完,前方便传出一声声的惨叫与低泣。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微了一下,只听得一名女子哭道:“放过我们吧,我知错了……”

  一阵清脆的女声怒道:“哼,不要脸的小蹄子!还帮他求饶?”

  接着一声凌利的鞭哨,画破空气,接着便是声男子的惨叫。

  赵灵儿吓得抓住李逍遥的手臂,道:“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我们去看看。”

  李逍遥拉着赵灵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整排柳树下,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身穿短打武靠,一手插在腰边,一手握着牛皮鞭,正在鞭打一名被绑在树上的汉子。

  另一株柳树下,则绑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身上也挂了些伤,血淋淋地沾湿了衣裳,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只心急地望着那名被鞭打的汉子,哭着道:“小姐,我知道错了,你放了他,求求你,小姐。”

  那持鞭的女子停了下来,转头望向被绑的布衣少女,冷冷地说道:“你知道错了是你的事,凭什么叫我不要打他?”

  李逍遥这才看清这位姑娘,她约莫十七八岁,身量高挑,双腿十分修长,鹅蛋脸上,长着一双乌溜明亮的凤眼,剑眉斜飞入鬓,在她的娇媚中增添了几分的英气。眼神中露出一股刚强,容貌美则美矣,但一望而知是个个性十分强硬的女子。

  被绑在树上的少女道:“我……我愿意领罪,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他没有相干……”

  持鞭女子哼了一声,纤手一扬,正要打下去,不料手腕已经被抓了住。

  持鞭女子一愣,转头见到李逍遥居然抓住了她,气得俏脸一白,道:“你干什么?放开!”

  李逍遥道:“这位姑娘,光天化日,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人哪?”

  女子气沉臂间,手腕灵巧地一转,便滑脱了李逍遥的紧握。这么一试,李逍遥感觉出她也是练过武功的。

  但还来不及李逍遥反应过来,她已娇斥一声,挥鞭往李逍遥身上打下。赵灵儿惊呼了一声,李逍遥急忙偏头闪过,往后跃了一大步。

   “你怎么……”

   “敢管本姑娘?!让你学会别管闲事!”

  啪地一声,长鞭破空画至,李逍遥急忙回身勉强避去,道:“你怎么这么凶?”

   “我就是这么凶!”

  鞭稍又至,有如毒蛇般扑了过来,李逍遥只能急忙闪躲,被逼得不断后退,急道:“你这么不讲理,我……”

  女子的鞭子招招落空,更是火大,出手也更狠更快,只见鞭影劈啪,打在树干、地面上,啪地一下重击,便激飞起小石子或是飞叶,可见她的力道沉厚,普通人挨上一鞭,绝对就吃不了兜着走的。

  李逍遥怒道:“你太过份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啪地一声,一鞭画过李逍遥的脸旁,差一点就打到了他的脸,鞭子画过的余劲,就让人脸颊生疼。李逍遥想起在船上翻过的飞龙探云手秘籍,秘籍中多为灵巧的指腕运力之法,李逍遥急忙凭着记忆变化出手方式,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鞭子。女子手一扬,郝然现她的鞭稍已被抓住,不禁呆住了。

  一呆之后,她便用力要抽回鞭子,但是无论如何抽不出紧握在李逍遥手中的鞭稍,怒喝道:“放开!”

  李逍遥扯住鞭稍末端,道:“你先说清楚,为何要这样打人?”

  女子怒道:“说他们,脏了我的嘴!”

  被绑住的那名女子道:“别……别难为小姐,是……是小姐不要我跟他……跟他走,所以……”

  女子怒视被绑的少女,道:“这丢人的事你自己好意思到处说?没半点家教!我打死你……”

  李逍遥道:“喂,你有什么资格管她跟谁在一起?”

   “她是我的奴婢,我当然该管!打死了也是我高兴!”

  李逍遥看了看被打的男子,身上伤痕累累,倒是个容貌端正的汉子此时不知是疼痛还是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以求救的眼神看着李逍遥。

  李逍遥道:“他们两情相悦,你做个顺水人情撮合他们,岂不是一桩美事吗?何必苦苦相逼!”

  女子”呸”了一声,道:“奸夫淫妇,算什么美事?这小白脸来我家做长工不久,就勾引这个笨丫头。他如果真的有心,怎么不光明正大地说,老老实实的办婚事,要来私奔的这一套?我林家没有这样嫁丫环的规矩!既然给我抓到了,就要好好地处罚他们!”

  李逍遥听这小姐所言,是有几分道理,想来是她性烈如火,不能忍受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过,她的私刑也太过严厉,让李逍遥有点反感。

  李逍遥道:“敢问小姐可有心上人?”

  那女子一怔,道:“关你什么事!”

  李逍遥笑道:“当然不关我事,反正我想,你一定没有,所以见不得别人双宿双飞!”

  女子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敢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李逍遥道:“哼,你以为王法是你定的?你要打谁就打谁?要杀谁就杀谁?”

  李逍遥转头道:“灵儿,烦你帮个忙,把他们两人解下来。”

  赵灵儿应了一声,连忙上前解开那两人的绑缚。女子恨得又用力要扯回鞭子,但是被李逍遥抓住了之后,鞭子便像长了根一样,她根本拉不动分豪。

  女子眼珠一转,吸了口气,道:“好,既然你管定这闲事,算他们命大,我不杀他们了,你把鞭子放开。”

   “真的?”

   “我说话算话!”女子怒道,她虽满面怒容,但是眼神端正,应该也是正直之人。李逍遥正要放开鞭子,想想还是不放心,道:“等他们走远了,我就放开。”

   “你……”女子气得喘了几口气,有点束手无策。

  眼看着赵灵儿已经解开了那两人的绳索,李逍遥感觉到她又用力扯了一下鞭子,可见还是很想冲上去打人。李逍遥微微一笑,暗喜自己没听她的话而放开鞭子。

  那两人被解开之后,李逍遥道:“快走吧,别再给这个恶姑娘抓到了。”

  被鞭打的女子正要扶着心上人离去,女子却喝道:“站住!”

  也许是她积威已久,也许是那名被打的丫头生性温顺,果真又停下步来,哀伤地望着她,道:“小姐……”

  女子道:“哼!你大了,要走我也留不住,可是难道我还受不起你们三拜吗?好好给我叩三个头,算是禀完了婚事,我就不再为难你!”

  一听她这样说,李逍遥也觉有理,便没说什么。

  那名丫环扶着心上人,走上前来,两人一同跪下,叩了三个头,她娇怯怯地说道:“请小姐……允了我与长贵的婚事。”

  女子冷笑一声,道:“长贵,你哑啦?凡事都让银花一个人担着,这算什么男人?”

  叫做长贵的男子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小姐,我……”

  女子瞪了银花一眼,道:“你想把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将来苦有得你受的!”

  银花泣道:“小姐,我喜欢上了,没有法子,我知道小姐疼我,恨我不懂,才这样打我,可是……我就是欠这冤家前辈子的!”

  女子怒道:“呸!你想得美,我管你将来怎样的下场?我只气你毁了我家的名声,让人说我林家出了跟汉子跑的丫头!哼,我说了不杀你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砍断一只手,作为警惕吧!”

  她突然放开鞭子,抽出腰间佩剑,便往那两人挥去。

   “啊!住手!”赵灵儿惊呼一声,清镪一响,赵灵儿居然顺手抽出包袱旁的铁剑,挡住了那女子这式剑招。

  两剑相格,女子一怔,赵灵儿真气贯剑而出,震退了她。

  女子冷笑道:“看你弱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没想到也会两下,很好!”

  女子挺剑直刺,往赵灵儿胸前刺去,赵灵儿不避不闪,反倒一剑攻她咽喉。女子连忙封剑自守,身子一矮,接着剑势急回,嗤地一声,剑尖挟着劲风猛往赵灵儿两腿刺去。

  赵灵儿腰腿滴溜一转,避去此剑,上身后仰,一剑便往她的天灵刺到,女子大骇,急忙滚地避开,一跃而起。

   “接着!”赵灵儿趁此机把剑丢给李逍遥,在她背后的逍遥立刻反转剑柄,往前一刺,正刺中那女子的背心。

   “啊!”她惊叫了一声。

  其实李逍遥此时是以剑柄顶住她的后心,她没有看见,以为是剑尖,遂站挺了不敢乱动。

  赵灵儿对着李逍遥微微一笑,李逍遥也望着她一笑,想不到两人能这么配合无间,都感到心里甜甜的,十分快活。

  李逍遥道:“走过去!”

  女子恨恨地一瞪眼前的赵灵儿,逼不得已,走上前几步,赵灵儿上前,以刚刚绑银花、长贵的绳子,将那女子绑在树上。

  那女子怒道:“你们干什么?”

  李逍遥收剑道:“本来我不想这样对你,毕竟你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样?我看男子就大多是脓包!”

   “你真是太横了,别打断我的话,乖乖听我说完道理……”见她这么暴燥,李逍遥更想激怒她。

  果然她一听,便气得叫道:“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讲道理?”

  李逍遥不急不忙地笑道:“这个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们虽然是你的奴仆,可是你又丑又凶,见了这样年轻可爱的丫头,妒火中烧,忍不住为难她,她乱打一通也就算了,还想残人肢体,这可就不对了……”

  女子原本凶巴巴的表情,突然间消失不见了,愣楞地望着李逍遥。

  李逍遥不知道她为何凶气大敛,微觉奇怪,继续训道:“我李逍遥生平最恨的就是欺侮弱小,既然被我遇上了,不但不容你仗势欺人,还要好好的给你一点教训!”

  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这小贼,你叫李逍遥,我记住了!”说完,转头望向银花与长贵,喝道:“银花!你这贱人,跟着外人合力整我,还不快点把我放下来!”

  银花有些不知所措,赵灵儿柔声道:“还不快走?”

   “是、多谢二位相救。银花,我们走吧!”

  长贵急忙拉着银花要走,银花不放心地道:“二位恩人,请你们放了小姐吧!是我对不起小姐,她……她不会真的断我的手,只是气头上……”

  赵灵儿道:“你放心,我们自有分寸,你们快走,你们走远了,我们才能放她。”

  见到赵灵儿语致温柔,容颜也慈和美丽,银花料想她应该不是坏人,只好又向那女子拜了几拜,才与长贵急忙离去了。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女子气得叫道:“看你们跑得了多远!我回去一定叫爹派人把你们抓回来,活活打死!”

  李逍遥与赵灵儿目送着两仆离得远远的,看都看不见了。那名大小姐不知何时也静了下来,怒视着李逍遥与赵灵儿,低声骂道:“狗男女帮着狗男女!哼!”

   “欸,你怎么还骂人哪?”

   “你们本来就是!”

  赵灵儿虽觉她说的话不好听,可是听见自己和李逍遥是他人眼中的”你们”,便不感到生气,只是微笑地站在李逍遥身边。

  李逍遥笑道:“刁蛮丫头,你瞧我的灵儿妹妹,既美丽又温柔,同样是女子怎么差这么多?你呀,再不学学我灵儿妹妹,可就终生没人敢要了!”

   “关你什么事?小贼!不要脸!”

  李逍遥转身面对赵灵儿,道:“灵儿,咱们进城去吧!这苏州城可热闹了,我带你去瞧瞧新鲜!”

  赵灵儿正要开口,见李逍遥背对着那位小姐,向她眨了眨眼睛,便不多话,点头道:“嗯,走吧。”

  一挽李逍遥的臂弯,便一同往西边的路走去。

  那女子在背后叫道:“喂!给我死回来,先放了我!”

  李逍遥故意大声道:“灵儿妹妹,咱们快走,这里有个泼妇又叫又骂的,真是讨厌。”

  两人走出了数十尺,赵灵儿才悄悄问道:“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不太好吧?”

  李逍遥也小声道:“现在就放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等他们小两口逃得够远了,我们再回来放了这个刁蛮千金!”

   “嗯,说得也对。”赵灵儿与人太少接触,于世故人情全然不懂,被李逍遥这么一提醒才领悟过来。

  眼见着李逍遥与赵灵儿越走越远,那名女子又急又气,叫道:“小贼,快放了我!”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已经远离了她的视线,她见不到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走多远了,心中越发惶急。这里是城外,一向荒僻,又是通往风化场所的主要道路,向来就有不少事端,更是地痞无赖常走的路。虽然她身负武功,向来不把那些小混混放在眼里,还教训过好几个,但现在自己被绑着,万一那些被她痛扁过的小混混见到她落难,她可就惨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勇敢和蛮横全都消失无踪,害怕得尖声大叫:“快放了我!救命啊!”

  远方的李逍遥与赵灵儿听见这声尖叫,凶气全无,只有恐惧,两人都是一怔。

  赵灵儿转身回头,道:“逍遥哥哥,是刚才那位姑娘在喊救命。”

  李逍遥道:“别理她!八成是她在装模作样骗我们回去,我才不上当呢!”

   “可是……听她叫得这么害怕,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逍遥想了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便道:“好吧!”

  李逍遥与赵灵儿急忙转身,快步赶回绑那位小姐的地方。她还是好好地被绑在柳树下。

  自己才叫了一声,李逍遥和赵灵儿居然就回头了,她也有几分意外。

  李逍遥道:“怎么了?喊起救命,是不是害怕了,想求饶?”

  那女子马上想到李逍遥一定没走远,登时想通了,他们必然在不远处守着,准备等银花长贵走远之后再放自己。这么一想,她有如服下一颗定心丸,吃定了李逍遥,头一偏,昂然道:“谁怕了?我随便喊喊,关你什么事?”

  李逍遥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你再喊,我真的不管你啰!”

  女子道:“你走啊!要命就走远些,否则下次再让我遇到,本姑娘一定要你好看!”

  李逍遥见她盛气凌人,也光火起来,道:“奉陪!谁怕谁!”

  那大小姐道:“哼!说是奉陪呢,把我绑着,光在那里充好汉。”

  李逍遥道:“想骗我放了你,还不如直说几句认错的话来得有用。”

   “你作梦!”

  李逍遥道:“好,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

  李逍遥再度拉着赵灵儿走了,这回走得比刚才还要远,赵灵儿停步道:“再走远就听不见她叫唤了,万一出了事……”

  李逍遥道:“别管她,得让她结结实实地吃点苦头!”

   “什么?那……那不太好吧……?”

  此时,远远又传来那女子的尖叫声,这回叫得比方才还要害怕:“呀……!不要哇!救命,救命啊……”

  李逍遥笑道:“变词儿了,换汤不换药。”

  赵灵儿转身,看不见什么,有点担心地拉住李逍遥,道:“我觉得不大对,她好像真的出事了。”

  李逍遥道:“你就是心太软了,那位刁蛮小姐方才就是吃定了我们会救她,才一点都不怕,你还要姑息她?”

  赵灵儿道:“反正那对新人都走远了,那位小姐怎样蛮横,又与我们什么相关?别再整她了,还是回去放开她吧!”

  李逍遥想了想,道:“她做人这么凶狠,万一又去为难别人呢?”

  赵灵儿道:“虽然她很凶,可是我觉得她不是坏心肠的人,反而觉得……她很亲切。”

   “什么?她那种泼辣货亲切?”

  赵灵儿低声道:“我觉得她……她跟姥姥很像……表面上凶,其实,心里是为人好的……”

  李逍遥一愣,想起那丑恶肥胖的姥姥,又想起那俏丽苗条的大小姐,再将她们两人的语气神情重迭,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真的很像呢!”

  赵灵儿道:“有什么好笑?”

  李逍遥笑道:“好,好,我听灵儿你的,我们回去放了她就是了!”

   “嗯,快!”

  赵灵儿马上便往回快走,李逍遥紧跟着,两人才走回头没多久,便见到前方不知何时,已多了两年轻人,都是酒气熏天,其中一人将长袍随便披挂在肩上,穿得流里流气,正包围着那株柳树嘻笑。

  其中一人笑道:“林大小姐,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另一人道:“我说难道是小姐知道我要经过这里,亲自叫人绑了自己,好等我来会一会你?”

  姓林的小姐”呸”地一声,吐了口口水在那流氓脸上。

  不料他居然不生气,反而笑道:“好香!想叫我亲个嘴儿,也不用这么激动啊!”

  说完,便要凑上脸去,姓林的小姐羞愤得几乎要死去,叫道:“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我偏要碰,不但碰,还要摸,还要揉……”

  眼看那两个流氓就要碰到她,突然同时触电似地缩回手,叫道:“哇!””好痛!”

  李逍遥及时弹出两块小石子,重重地打在两名流氓手上。

  李逍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臭小子,管你大爷的事?”其中一人怒道。

  另一人抄起地上的皮鞭,道:“给你点颜色瞧瞧!”

  李逍遥道:“灵儿,退后些!”

  说完,李逍遥随手一折柳条,道:“我听说丐帮有个打狗棒法,我向来不打狗,可是打这种人渣倒是不会手软,来吧!”

  那两名流氓见李逍遥只有一根柳枝,己方却有长鞭,又是两人,胆子都变大了,同时叱喝大叫,往李逍遥打来。

  李逍遥随便就闪开他们无力的鞭哨,手中柳枝劈地挥去,啪地一声,左右开弓,连打了那两名流氓的脸颊几下耳光。

   “哇!”

   “这小子……”

  他们还搞不清楚怎么被柳枝打到脸颊的,气愤地再度挥鞭抢上,李逍遥身子一闪,已窜至两人之中,随手挥去,只听见劈啪声不断,惊叫声不断。

   “啊!””哇!””好痛!””喂,你鞭打到我了……”

  李逍遥游刃有余,几下手起柳落,那两名混混头脸手脚上,已布满了数不清的柳枝鞭打痕迹,还有不少是他们自己被自己的鞭子打到的。

  李逍遥打得够了,才举脚两下重踢,将他们踢得飞跌出去,趴在地上。

   “滚!”

  那两名混混急忙爬起,落荒而逃。

  赵灵儿急忙解开那位姓林的小姐,她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不禁哭了起来。

  赵灵儿柔声道:“没事了,还好我们及时折回来……不然,可就糟了。”

  那姓林的小姐泣道:“呜……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李逍遥走向前,道:“真是对不住,害你险些被恶人欺负,这是我的错,幸好……”

  不料眼前银光一闪,那姓林的小姐一跃而起,喝道:“少假惺惺,看剑!”

  她突然挥剑,李逍遥没有防备,一惊,噗地一声,心口一凉,低头竟见到胸口插着剑尖。

  剑不知深入他心口多少,李逍遥整个人愣住了,那女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一击得手,她急抽出剑来,剑一离身,李逍遥才感到极痛,眼前一黑,软倒了下去。

  迷糊中感觉到赵灵儿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叫道:“逍遥哥哥!逍遥哥哥!”

  那姑娘叫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是……是你太过份!我才……我……”

  接着,李逍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1 PM


第八章 冤家路窄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缓缓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

  满天的星辉下,赵灵儿正温柔地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极为担忧。

  见到李逍遥醒转,赵灵儿才破涕为笑。

  李逍遥此时正枕在她腿上,一骨碌地坐起,奇道:“咦?我胸口的伤……怎么不痛了?”

  赵灵儿哽咽道:“你刚才昏死过去,我担心死了!”

  李逍遥笑道:“我福大命大,这点伤不碍事的。”

  赵灵儿嗔道:“刚才那一剑刺进了你的心脉,你差一点就没命了。”

   “哦?”李逍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被戳出的大窟窿周围,果然是鲜血淋漓,方才绝对伤得不轻。

   “那、那我怎么……”李逍遥这才注意到赵灵儿说话有气无力,脸色十分虚弱,惊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否则我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

  赵灵儿柔和地摇了一下头,道:“只要你别离开我,让我又成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怎样都愿意。”

  李逍遥握住她的双肩,追问道:“你倒底用什么法子救了我?”

  赵灵儿道:“也没什么,我只是用师父教的还魂咒……”

   “还魂咒?”

  李逍遥虽不懂法术,但一听这样的名称,也知道自己一定伤得比想象中还重,更是瞠目结舌。

  赵灵儿道:“这是师父传我的疗伤圣术,我一直无法领悟,见你昏倒,心里一慌,情急之下只好冒险一试,幸好上苍保佑,侥幸生效了。”

  李逍遥道:“我听说强行使用未练成的法术,很容易走火入魔,你为我而这样冒险,我……我真是……”

  赵灵儿眼泪又流了下来,低声道:“都怪我以前不好好学,要是我早一点练成这门法术,姥姥……姥姥她就不会死了。”

  没想到这样又会触动她的伤心事,李逍遥的手按在她肩上,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索性一把将她抱入怀中,低声道:“别难过,你还小,以后慢慢学就成了,也不是每件事都是你一个人能成的。”

  赵灵儿把头依偎在他怀里,道:“我现在无依无靠,逍遥哥哥,你若是也离开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李逍遥托起她的小脸,心中缱卷,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眼皮上轻轻一吻。赵灵儿俏脸飞红,低下头去。

  虽然眼前之人曾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实,但是,当初的事发生得那么快,赵灵儿根本还未曾与他慢慢地相处过,此时,李逍遥将一切忘了干净,心无他念地与赵灵儿相处,赵灵儿也隐约觉得其实这样也好,自己也可以当成重新开始一般,真正地与李逍遥相恋、相守。

  两人抱着竟无一语,一起抬眼看着天上的繁星,心中都十分快慰。

  李逍遥抱着她,一手举起,道:“灵儿,我李逍遥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赵灵儿轻声道:“谢谢你,逍遥哥哥。”

  她身上衣裳单薄,而夜色渐深,地面上也渐渐潮湿,不宜久坐。

  李逍遥起了身,道:“我们还是快进城去,找个客店住下吧!”

   “嗯。”赵灵儿拾起地上的鞭子与宝剑,道:“这是那位姑娘丢下的,我们得找机会还她。”

  李逍遥道:“哼,那个刁蛮姑娘,东西丢了就丢了,你还这么好心,想还她?”

  赵灵儿微笑道:“我可不讨厌她。”

   “她差点害死我们!这还在其次,苏州城那么大,我们的事都办不完了,怎么找她还东西?”

  赵灵儿道:“她姓林,我们只要打听一位姓林的千金小姐,又会武功的,就成了,一定很好找的。万一再不行,至少我们也尽过力。”

  李逍遥只好把长鞭与那把精致美丽的剑收在包袱中,背起行李,道:“走吧!”

  赵灵儿拉着李逍遥的手,笑意满面地跟着他走。但是李逍遥却察觉出赵灵儿脚步比原来慢了些,神情也变得软弱无力,猜想她刚刚为了救自己,确实是耗费太多的元气了。

  李逍遥也放慢了脚步,伸手去挽着她,两人就这样慢吞吞地走入城中。

  虽然已是深夜,苏州城内居然还到处有人,店面也还有不少开张着,白天不知道会热闹到什么样子。

  赵灵儿惊奇地说道:“怎么夜晚还这么多人?苏州人不睡觉的吗?”

  李逍遥道:“我听说大城市都是这样。

   “

  他们两人走过一道小小石桥,一头躺在门边的小狗立时狂吠起来。

   “小黄!安静!”

  门内男子喝道,李逍遥抬头一看,是间客栈,便与赵灵儿一同跨入店中。

  店内只在柜抬上点着几盏灯,店内半明半暗的,其中几桌还有些汉子在吃喝着。

  店小二见又有人上门,忙道:“这位公子,欢迎光临。住店、吃饭?”

  李逍遥道:“要住店,两间房。”

  柜内的掌柜揉了揉眼,这才看清楚李逍遥背后还有个女子,便道:“客倌,您不巧,本店住满了。”

  李逍遥道:“刚刚不是还问住不住店吗?怎么现在就说住满了?”

  掌柜的说道:“您一人的话,是有房间;您两人的话,便没有了。”

   “这……只剩一间吗?那就一间好了。”李逍遥也有点无奈,可是出门在外,这样的不便以后还会有,只好跟赵灵儿同处一室。

  没想到掌柜还是道:“不,两人一间也不行。”

  李逍遥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怕我白住?”

  掌柜不慌不忙,笑嘻嘻地说道:“别生气,别生气,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里规矩……”

   “你们的规矩是不给人住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掌柜点起烟来,抽了一口,才道:“有店当然给人住,不过偏偏这七天里,都被包下了。”

   “包下……?”

  掌柜道:“你真的不知道啊?我们苏州城的客栈酒楼,这五年来,每到了这个时候,就有七天里,只做一家人的生意。”

   “是哪一家?包下所有客栈的房间做什么?”

   “本地首富,林家堡的林老爷,他每年的这几天都要设下比武招亲的大会,所以就包下所有的客房,供从外地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免费住宿。”

  李逍遥想起白天那刁蛮姑娘也姓林,不禁暗自恼怒,想道:“我今儿真是跟姓林的犯冲!”

  李逍遥问道:“可是真的全住满了吗?如果没住满,就让个一两间给我们,行个方便……”

   “这不是让一间两间的问题,而是房间已经包出去了,如果再让您住进来,等于是我一屋二租,这万万不可的。”掌柜悠哉悠哉地说道。

  李逍遥不禁有点失望,掌柜依然笑瞇瞇地说道:

   “再说,如果让人知道了我让外人住进来,整个苏州城马上会知道,这对小店的信誉大有损害,还是请客倌体谅了……”

  他彷佛无视李逍遥的心急和赵灵儿的疲倦,自顾说着,这让李逍遥更感到厌恶,说了声:“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问问。”

  说完,便与赵灵儿一同往回走。那掌柜还在背后像是故意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我看别家也一样了……”

  李逍遥有点儿生气,快步走着。赵灵儿忙道:“逍遥哥哥,你别生气,我看,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就成了,反正我也不想住那家,都是些臭气熏天的粗人……”

  李逍遥知道赵灵儿是想安慰他,便微笑道:“我没生气,你说得对,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其它的再慢慢说。”

  赵灵儿拉着他的手,靠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放心的笑容。

  夜凉如水,宽广的石地面上,偶尔有贵人的马车慢步踱过,蹄声与铃声在夜里幽幽缈缈地传荡着,远方隐隐约约的箫鼓,更增几分幽谧。赵灵儿虽累,却心满意足,轻道:“逍遥哥哥,我觉得我最喜欢苏州城的夜晚了。”

   “你以前来过?”

   “不,没来过,可是我很喜欢。”赵灵儿笑道。

   “乌漆抹黑的,又处处找不着打尖的店,你还喜欢?”

  赵灵儿道:“那有什么要紧?这样静静的,好像整个城的人都睡着了,只剩下我们醒着,多好。”

  此时,不远处传出阵阵喧哗,黑暗的巷子尽头,隐隐散发出灯火余光。

  李逍遥道:“那儿好像很热闹,不过,深夜了还这么热闹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走别的路。”

  他拉着赵灵儿要绕路走,赵灵儿却回头看着灯光和喧笑传出的方向,好奇地说道:“为什么晚上还热闹的地方,不会是好地方?那是坏地方吗?”

   “当然,你是个姑娘,还是别接近的好。”

   “是什么样的坏地方?有毒蛇吗?还是有老虎?”

   “都没有,只有天下最坏的人。”李逍遥道。

  赵灵儿脸色一变,道:“有那些杀了姥姥的人那样坏吗?”

  李逍遥道:“坏有很多种坏法,杀人是一种坏,骗人又是另一种。”

  赵灵儿害怕地抱紧李逍遥的手臂,道:“我以为只有苗疆有坏人,没想到我喜欢的苏州城也有坏人,那我们还是快走好了。”

  两人正要快步离去,突然听见一声唉叫。

   “哇!”

  那是孩童的叫声,令赵灵儿又停下步来。

   “怎么会有小孩子?”赵灵儿道。

  李逍遥也是莫名其妙,灯光传来之处,又传出一声痛呼,接着便是一阵粗豪的吼声:“小鬼!摸进来吃白食,不要命了!”

  那小孩叫道:“大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赵灵儿转头便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快步奔去,李逍遥连忙追上,道:“灵儿,你要去哪里?”

  赵灵儿转过了巷道,眼前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店,高大的门轩上挂着黑色的巨匾,气势滂渤,可是因为夜里的灯火刺眼,看不清匾上写了什么。店的大门关着,只瞧得出里面人很多,一片喝酒划拳之声,十分热闹。

  而在大门外的路面上,一名彪形大汉双手抱胸,伟然站立,在他面前是个衣衫褴褛,十分狼狈的孩子,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被那名汉子一脚踢翻。

  赵灵儿道:“你干什么!”

  那汉子一见,有些吃惊,没想到会见到一名美丽出尘的少女,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赵灵儿上前搀扶起那小孩,温柔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污垢。李逍遥这时也赶了来,对那名汉子道:“喂,你怎么欺负小孩?”

  那彪形大汉睨视了他一眼,道:“他偷吃了店里的东西,老板全扣我的,他挨我几脚,算什么啦?”

  李逍遥怒道:“一个孩子吃得了多少?要你这样踢他?”

  那汉子道:“哼,小子,我也有家要养啊!难道要我全家为了他饿死?”

   “几文钱就会饿死?他吃了多少,我帮他出!”李逍遥道。

  汉子手一摊,道:“好,你肯出我就向他道歉!五千文钱,合银五两,拿来。”

  李逍遥听了更火大,他跟着婶婶开店多年,对于金钱颇有概念,道:“喂,你别欺人太甚,一户人家一个月用度,也不过一两五钱的银子,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我狮子大开口?是这小鬼狮子大开口!他的肚子像个无底洞似的,若是不及时发现,厨房恐怕会被他一个人扫光!”汉子道。

  李逍遥愣了半晌,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赵灵儿也十分奇怪,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道:“我叫小豆子。”

   “你爹娘呢?”

   “不知道。”

   “你为什么偷吃东西?”

  小豆子道:“我……我肚子好饿……”

  赵灵儿查觉他脸上还有些油腻,可见真的是吃过不少东西了,可是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赵灵儿同情心大起,道:“逍遥哥哥,我们就让这孩子吃饱一顿吧,他也怪可怜。”

  李逍遥道:“好,我们就看这小孩多能吃!”

  那汉子道:“他绝对会把你们吃垮,不信就试试看!”

  众人进了屋内,店里烟雾迷漫,三教九流尽汇,看来此地除了客栈、饭店之外,或许还经营了赌场茶馆什么的,才会这么多人。

  那汉子将他们领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不一会儿,店小二便上前道:“各位要点什么?”

  那汉子道:“老五,这对小夫妻竟要看小豆子有多能吃呢!”

  店小二一惊,道:“这……这不大好吧?”

  李逍遥道:“一个小孩能吃多少?你们只管送上来!”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客倌,您还是别管这闲事了,这小孩儿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年来变得很能吃,永远也吃不饱,像是中了邪了,您还是放他去吧!”

  李逍遥道:“我不相信,叫你送来你就送来!”

  店小二摇着头转身走了,赵灵儿却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么。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捧上来一大盘糯米糕,这是极易饱的食物,普通的孩子甚至吃不完一块,店小二一下子捧上了一大盘,放在李逍遥桌上,让李逍遥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吃啊?”

  店小二道:“客倌,我是帮你的荷包打算,若是叫别的,恐怕小康之家也要被吃垮了!小豆子,这位公子要请客,你吃吧,我们不赶你。”

  小豆子怯怯地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赵灵儿,赵灵儿摸了摸他的头,道:“别怕,你吃吧,不够还有。”

   “谢谢姐姐!”

  小豆子马上两手同时伸了出去,一手一个,抓了两块糕便往嘴里塞,一眨眼便吃完了,又抓了两块,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快速吃法。

  店小二和汉子都站在一旁看,没多久,周围包围过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喧闹声也渐渐安静了,等到小豆子把一整盘的糯米糕都吃完了,众人已瞠目结,说不出话来。

  赵灵儿问道:“还饿吗?”

  小豆子点了点头,店小二连忙分开人群,又去端了一盘过来,放在桌上,道:“你吃,你吃。”

  小豆子连等也没等一下,便又左右开弓,扫尽二十几块。

  李逍遥看傻了,赵灵儿却见怪不怪似的,对店小二道:“再去拿来,这孩子会饱的。”

  店小二也没真正见识过这小孩倒底有多能吃,反正有人愿意出钱,也乐得开开眼界,便又去端了过来。

  小豆子拼命地吃,周围早已被围观的人包围得密不透风了,许多人指指点点,有的说道:“这孩子的食量,恐怕是天下第一!”“可是怎么这么瘦瘦干干的?”“那位天仙似的姑娘,说他会饱的,是怎么回事?”“哗,又吃完一大盘了……”

  李逍遥见到堆在桌上的空盘越来越多,终于相信了那名汉子的话,忍不住低声问赵灵儿:“灵儿,这小孩是怎么啦?怎么这么能吃?”

  赵灵儿道:“我听姥姥说过,有种虫叫做食妖虫,若是钻进人腹中,这个人便会十分饥饿,好像永远也吃不饱一样……”

   “什么?那……那怎么办?”

  赵灵儿道:“只要让他真正吃饱一顿,食妖虫就会自己钻出来,这个人也得救了。只不过一般人不晓得,总是没好好地让自己吃饱,因此虫就永远在肚子里,爬不出来。”

   “这样子……那么要吃多少才能饱?”

  赵灵儿道:“我也不知道,就看看吧!可是……这恐怕还是小问题而已。”

  李逍遥叹道:“搞不好我们的盘缠就要在这儿耗尽了,怎么是小问题?”

  赵灵儿道:“姥姥说,万物相生相克,会有食妖虫出没之地,一定有道行不浅的妖怪!想不到苏州城里,会有妖怪……”

   “是吗?”

  李逍遥也有些吃惊,他们两人说话声音十分低,看好戏的人又七嘴八舌,倒是没听见他们的轻声交谈。

  围观者中有人道:“欸,欸,慢下来啦!”

   “吃饱了吗?”

  小豆子眼前的一大碗鸡蛋,已经吃得快尽了,桌上、地上也都迭满了空盘空碗,这些食物至少可喂饱上百个大汉,数量委实可观。

  李逍遥注视着小豆子,他停了下来,不再吃了。

  赵灵儿道:“你饱了吗?”

  小豆子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吃了。”

  赵灵儿右手点往小豆子腹侧的天枢穴,左手抵在他腹上,闭目催咒,小豆子突然脸色一变,弯腰呕吐了起来。

  众人大惊,退开了一大步。却只听见小豆子干呕之声,没吐出半点东西,过了半天,终于吐出一样东西,摔落在地,不停地扭动着。

  围观者全都不敢作声,只见赵灵儿随手取了桌上的一只磁碗,扣住了那只虫,将它收在磁碗中,密封了住,收了起来。

  李逍遥搞不清她的用意,但也没有多问。

  赵灵儿轻拍了拍小豆子,道:“感觉好些没有?”

  小豆子自己也十分惊讶,愣了半晌,道:“不饿了。”

  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居然全往他们身上丢钱,叫道:“精彩!好精彩的把戏!”“吃的东西竟会变成虫,太不可思议啦!”

   “苏州城里竟有这样的法术,教人大开眼界!”

  只见落雪似的铜钱,尽往包围圈中丢,店小二和保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赵灵儿倒是不惊不怪,把地上的钱都收了起来,塞在小豆子的身上,道:“这些是叔叔伯伯们给你的,快跟大家道个谢。”

  李逍遥笑道:“你都可以跑江湖卖艺了!”

  灵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不解地问道:“跑江湖卖艺?那是什么?”

  李逍遥道:”明儿带你去街上看看热闹,你就知道了。”

  人们渐散,李逍遥却注意到:在人群的最外围,有一名绿衣的年轻书生,被几个像是流氓般的男子架了出去。

  李逍遥起了身,对赵灵儿一使眼色,两人便悄然走了出去。

  只见那群地痞无赖将那书生架到阴暗之处,包围着他,不怀好意地冷笑着。

  那书生惊慌地说道:“各位大哥,我……我与你们素昧平生,何故强行掳人?”

  其中一名地痞吐掉牙签,道:“听你说话,是个读书人,应该懂得道理吧?”

  那书生听见人家要跟他讲道理,便放下了心,道:“是,后生平日攻书,圣贤之道,礼义之教,略知一二……”

   “呸!谁跟你讲这个?最直接的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你懂吧?”

   “是,是,不过……”

   “你刚刚在人群之中,推到了他,”那地痞指着旁边另一名两手抱胸、满脸横肉的大汉,“害他受了内伤,十天半个月不能工作,所以要负责他的家小用度,看你不像个赖帐的,我们哥儿也不为难你了,二十两银子拿来,就放你走。”

  那书生吓了一跳,怒道:“我……我怎么害他内伤?刚刚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挤来挤去的,怎么就说我?”

   “你就在我大哥前面,不说你要说谁?二十五两,拿不拿来?”

  书生又气又急,道:“就算是我撞了他,也不会就内伤到不能做事……”

  那几名地痞纷纷卷袖、坳指节,嘿嘿冷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被推了一下,会伤成什么样子?”

   “我……”

  这分明是见他文弱老实,借故勒索罢了,李逍遥上前发话道:“喂,你们打伤了他,也得给二十五两。”

  那几名地痞转身一看,只不过是个俊俏的少年,喝道:“小白脸,滚开,没你的事!”

  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没我的事啊?你们各说各话,总要有人做公亲,我也不帮谁,这个读书人伤了你们,他拿出二十五两;你们打他一拳,也拿出二十五两,然后各自拿了对方的钱,走人了帐,不是挺好的吗?”

  那地痞转身对着李逍遥,骂道:“还不滚!”

  说着,一把推向李逍遥,李逍遥身闪的同时,左指往他手臂一戳,登时震伤了他的手少阳经脉。

   “哇!”那地痞手臂剧痛,整只手垂在身旁,痛得弯下了腰。李逍遥也假装摇摇晃晃地退跌在地,道:“唉呦,他推倒了我,我的腰闪了,十天半月不能走路,你们也得赔我二十五两!”

   “搞什么鬼!”另一人怒道,冲了上前,一脚往李逍遥身上踢去,李逍遥的头一仰,身子凌空一翻,却趁机又以飞龙探云手点住他的脚踝三阴交穴,他的脚一麻,随即整条腿都痛得站身不稳,踉跄跌退好几步。

   “啊!我、我的脚……”他痛得差点以为自己的脚断了,哎哎大叫。

  李逍遥假作呻吟道:“你踢到了我,再加二十五两,共五十两啦!”

  第三人见两位兄弟一个手像是脱臼,一个脚像是扭伤,怒道:“哼,我就不信这小子这么带衰,碰到他的都要伤了!”

  他抽出双节棍,忽地就往李逍遥打来,李逍遥急忙抱头乱闪,叫道:“喂,你怎么打人哪?哎呦,打到我了,现在是七十五两……哇!一百两,别……再打就要番两番,跳到四百两啦!”

  李逍遥一面乱叫,一面跳近了他,一掌啪地打在他心口,暗自使出探云手的柔劲,竟点得那人胸口一窒,头顶一晕,一时喘不过气来。

  李逍遥举脚一踢,将他踢倒,道:“哎,不好意思,小弟为了自保,踢了大哥您一脚,我会还你二十五两。这样加加减减,您还得找我三百七十五两。请交钱。”

  那三名地痞总算知道李逍遥是个会武功的练家,都暗自后悔有眼不识泰山,最近林家堡主比武招亲,各地高手汇集在此,或许有很多像李逍遥这样,深藏不露的能人在内。

  那三人急忙拔脚要逃,李逍遥身子一窜,挡在他们前面,笑道:“喂,钱还没给,小弟被打成重伤,总不能在家坐吃山空,拿钱来!”

   “这……欸,小兄弟,我们……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恐怕……”

  李逍遥道:“出门在外谁会带几百两在身上?你们写个借据下来,然后按指印,不就结了?”

   “可是……那个……”

  赵灵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逍遥逼债,搞不清他在弄什么鬼。只见李逍遥拔出剑来,嗤地一声,截下其中一名地痞绑在腰际的外袍,道:“看你,好好的衣服不穿,绑成这样,拿来写写字也好,可是没有笔……只好委屈你们写个血书了。”

  那三名人高马大的地痞见到李逍遥拔剑,已经吓得连动也不敢乱动,一听要写血书,更是害怕得脸色发白,道:“这位大哥,血书不用写了,钱我会去凑……”

   “欸,话不是这么说,大家出门在外,要你临时去凑钱,怎么好意思呢,还是写个血书,作个凭证就算了,你们谁要割指?”

  那三人连忙都把手藏在背后,东张西望。

  李逍遥哈哈一笑,手上长剑一挥,那三人脸上已经被横画出一道整齐的浅痕,血丝慢慢滑了出来。

  那三人见一把剑劈面而至,都以为自己会脑袋搬家,全都吓得软倒在地,连叫也不敢叫。

   “我看就写在你们脸上吧!滚!让我见到你们这三个脸上的欠据,我可会再向你们讨债!”

  那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哇啦大叫,抱头鼠窜。

  赵灵儿上前道:“逍遥哥哥,你怎么这样欺负他们?”

  李逍遥道:“这种人向来被打也打惯了,吓也吓惯了,早就忘了什么叫怕。不给他们下个重手,他们马上又去别的地方勒索别人了。”

  赵灵儿皱眉道:“真的吗?唉!为什么人要这样呢?”

  那绿衣书生拍了拍衣裳,长揖道:“多谢少侠相救。”

  李逍遥心情颇佳,这才算是他第一件行侠仗义的事,白天虽然救了一对情侣,可是对付的是个姑娘,总不算多么光彩。现在却是一人对三个大汉,而且还赢得这么漂亮,令他很有成就感。

  李逍遥摆了摆手,道:“小事一件,不必挂心。

   “

  那书生却道:“知恩不报枉为人,少侠,您千万要领受晚生一片真心真意,请让我招待二位吧!”

  李逍遥道:“真的不必了,再说这么晚了,各自回去吧!”

  那书生道:“是,这么晚了,实不应打扰少侠与女侠,请二位告知落脚之处……”

  李逍遥苦笑道:“我们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呢!”

  那书生一听,反而大喜,道:“既然这样,我想二位也找不到客店了,不如就到后生亲戚家中,同住一宿,如何?”

  李逍遥道:“咦?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世伯家十分宽敞,房间也多,又有人侍候着,比外面舒服多啦!”

  李逍遥看了看赵灵儿,不忍她再受旅途劳顿,便道:“那就又有劳这位……”

   “晚生姓刘,贱名晋元。”

   “刘公子,我叫李逍遥,这位是赵姑娘。”

  这名叫刘晋元的书生,殷勤有礼地在前面领路,三人走进城中大道,停在一幢高门大宅前,外面的围墙绵延得不知多长,可想而知,这必是个极大的庄院。但是侧耳一听,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可见里面的仆婢规矩森严,入夜即寝,绝不会有什么活动。

  刘晋元敲了两下门,便有两名守门的黑衣家仆打开偏门,见到他,道:“表公子,您回来了,请进。”

   “我带了两位朋友同住,请帮我清扫两间房间,并备桌小宴。”

   “是。”家仆应道,恭敬地请入了他们。

  刘晋元道:“李少侠,这是我世伯家,他们睡得早,明天我再向他们禀明救命之恩,我世伯会很感谢你们的。”

  李逍遥忙道:“不必这么多礼,我也没做什么……”

  刘晋元笑道:“请别这么说,若是我世伯知道了我没带救命恩人去见他,可会责骂我不义呢。”

  刘晋元将他们领入一处小院,院内几处小筑都安排得错落有致,山墙月洞,满是书卷雅意。

  刘晋元道:“这是我暂住的魁园,你们随意看,自选爱住的房间住吧!”

  李逍遥看得眼都花了,一个客人就有整个院子和好几间房间,做为卧房、书房、琴室、禅室、客房,那其它的地方又会大到什么程度、讲究到什么程度?这还是晚上,只是随便一瞄,若是白天细细游逛,只怕一个魁园就逛不完了。

  李逍遥随便选了一间,刘晋元问道:“那赵姑娘……”

  赵灵儿坐在李逍遥选定的房间里,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一间就够了。”

   “喔,啊,原来二位是侠侣,真是令人称羡!”刘晋元说道。

  仆婢送进暖茶小点,处处点得灯火明亮,李逍遥这才看清楚,这名叫做刘晋元的公子哥,身材修长,唇红齿白,容貌虽然俊美,却有点儿软弱,和完全不解人情世故的单纯气质。

  刘晋元吩咐仆人送酒置宴,李逍遥忙道:“这么晚了,不必麻烦了。”

  刘晋元亲自为李逍遥和赵灵儿斟了茶,道:“不麻烦,我世伯结交了不少江湖游侠,所以他家随时有人待命使唤,厨房也不熄火,随时都准备招待朋友。”

   “哦……这里实在很壮观,令世伯也是个英雄吧?”李逍遥道。

  刘晋元却皱了皱眉,道:“嗯,他也是江湖上出身的,可是江湖的人时常为非滋事,虽说是行侠仗义,可是也有不少是私怨闹事的,故韩非子曰:『侠者以武犯禁』,是国法的五蠹之一,老是纵容也不大好……”

  李逍遥听刘晋元这样说,倒像是官家出身的,笑道:“我方才就是私刑处理了那几个地痞,不知算不算以武犯禁呢?”

  刘晋元脸上一红,道:“嗯……那时情况不同,权宜之举也算是执法,孔子布衣,素封为王,可见只要是正当光明,也不一定全要在法令下照章行事……”

  刘晋元文诌诌的,又没什么主见定见,让李逍遥颇感好笑,想道:“果然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公子哥儿!”也不跟他斗嘴了,便笑道:“我和灵儿是路过此地,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不料刘晋元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忧虑。

  李逍遥惊奇,暗想:“这个傻爷也有忧心的事?”

  刘晋元道:“李少侠你问我为何而来,其实,这几天我也常这么问自己:我为何而来呢?”

  李逍遥道:“哦?你自己也不知道?”

  刘晋元道:“您与赵姑娘,郎才女貌,又能相偕同心,共闯江湖,真是太幸福了,您是不会了解我的苦处的。”

   “你有个心上人,不能跟你在一起?”

  刘晋元点了点头,李逍遥惊奇地说道:“是哪位姑娘?公子你一表人才,又这样有钱,应该是不乏求亲者啊!还是你们家世不相配?”

   “不,我们家世相配极了,就是……就是这间大宅的小姐,我世伯的独生女。”

  李逍遥道:“那就是你表妹了,表兄妹成亲,这是美事,为何不成呢?”

  刘晋元愁眉苦脸地说道:“唉!李少侠您这晚找不到客店,多少也是为此事所累。我世伯定要办什么比武招亲,替她选对象。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跟人比武?所以,一听她要比武招亲,我就赶了过来,想要阻止,可是却见不到她一面半面。不过……就算见到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唉!我只能整天坐困愁城,不知所之。眼看明天就是招亲之期了,我还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好到街上去喝酒解闷……”

  李逍遥道:“明天就要比武招亲了,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娶走?”

   “也不一定娶得走啦……,可是,万一……唉!”

  酒菜已经送上来,刘晋元为他们斟上酒,依然唉声叹气。

  赵灵儿同为深情之人,道:“那位姑娘,一定是个好姑娘,才会让刘公子如此神魂颠倒。”

  刘晋元喜道:“是啊!她真是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的女子!赵姑娘休怪晚生妄自品点,她的容貌,绝不逊色于你,做人又是最温柔不过的。”

  赵灵儿微笑道:“那她也喜欢你吗?”

  刘晋元一怔,道:“这……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平时见了我,有说有笑,也不避忌;可是,可能是害羞脸薄,也不主动问我找我,都压在心里……”

  赵灵儿奇道:“喜不喜欢,应该一看就知道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晋元道:“女人心,海底针,我实在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赵灵儿摇头,道:“不,绝不是这样的,女子若喜欢了一个人,心里的情意就像山崩了一样,什么都拦不住。就算她什么也没说,也会让你知道她正在想什么;就算见不着你,也会让你知道她还是这么爱你。我就是这样对逍遥哥哥,难道她不是这样对你吗?”

  李逍遥愣住了,这些话由赵灵儿口中说出来,这么地理所当然,毫不迟疑。听在他耳中,除了感动之外,也无言以对了。

  刘晋元饱读诗书,守着礼教大防,对于这么露骨直接的告白,也听得不知所措,半晌才道:“这个……也许是她家规太严,因此不敢表示心意吧?”

  赵灵儿依然不解,道:“为何心意不能表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碍着别人,不就好了吗?”

  李逍遥岔开话题,笑道:“刘公子,祝你将来得遂所愿,与表妹长相厮守。”

  刘晋元也笑道:“多谢李少侠,李少侠与赵姑娘能快意人生,实在令我羡慕,晚生想与您交个朋友,不知李少侠意下如何?”

  李逍遥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有何不可?”

  刘晋元大喜道:“好,咱们干!”

  刘晋元与李逍遥、赵灵儿三人举杯,随意畅谈。没多久赵灵儿便不胜酒力,到屏风后的床上睡着了。李逍遥与刘晋元两人边喝边聊起酒来。刘晋元自小喝的美酒多了,也对各种酒的好坏,了然于胸,李逍遥问什么,他都可以很快地删其繁、撷其要,说出各种美酒的特色。

  李逍遥不禁慨叹,当初有刘晋元知道的一半多,或许酒剑仙已经收他入门了。

  两人谈到天边泛出些许白光,才大醉而别,回房就寝。

  李逍遥一倒入床中,便睡得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赵灵儿正微笑着在一旁看着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逍遥问道。

  赵灵儿道:“都下午了。”

  没有婶婶的锅铲叫人法,果然自己就睡得没日没夜,李逍遥连忙下了床,道:“真不好意思,我睡得这么晚,没耽误了刘公子的事吧?”

  赵灵儿笑嘻嘻地说道:“刚刚有丫环过来,说刘公子也还没起来,你们两个一样,都是爱睡懒觉的贪睡虫!”

  李逍遥草草洗了脸,赵灵儿亲自帮他梳发服侍,动作已十分熟练。

  其实在这样的大宅中,他们是表少爷的客人,自然少不了人侍候。早上奉命前来服侍的四个仆人,送来早餐之后,便全被赵灵儿赶了回去,之后他们又送了午餐过来,赵灵儿吩咐了些梳洗之物之后,便叫他们别再过来,以免打扰自己与李逍遥。

  虽然她一生没服侍过什么人,但是,眼前之人是她所爱的夫君,能服侍他、能碰到他的一根头发、一片衣角,都是幸福的一部份,赵灵儿绝不愿意假手他人。

  李逍遥心中突然动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见到李逍遥神情有变,赵灵儿道:“你怎么了?”

  李逍遥道:“没什么,只是刚刚你帮我梳头发时,我突然……觉得好像很习惯,好像你从前就这么帮我梳过似的……”

  赵灵儿一怔,李逍遥已接着道:“一定是我小时候我娘替我梳过头,感觉和现在很像,所以我才会这么觉得。”

  赵灵儿微低下了头,低声道:“也许吧。”

  李逍遥没注意到赵灵儿神情中的落寞,反手握住了赵灵儿的手,道:“我想,刘公子家是个大世家,若是我们留下来,十天半月绝脱不了身的,所以,等刘公子醒了,我们就向他辞行,然后去城里问问,有没有往大理的商队。”

  赵灵儿道:“嗯,你拿主意就成了。”

  两人用过了饭,便握着手,信步踱了出去,随意在园里游逛。白天时的魁园,处处是竹林松影,衬着远方的流水溅溅之声,十分清幽出尘,比夜时还要美得多。

  赵灵儿突然笑了一声,道:“逍遥哥哥,我跟你说一件事,今天早上,被派来侍候我们的两个丫环聊起他们小姐比武招亲的事,真是好玩!”

   “哦?怎么个好玩法?”

  赵灵儿道:“听说,这位小姐很不想嫁人,她又是独生女儿,所以她爹不得不用招赘的法子,替她选新郎。但是怎么招,这位小姐就是不嫁,因此,她爹便办了个抛绣球大会,要她丢绣球,丢到谁,那人就可以当这家的姑爷……”

  李逍遥道:“万一丢到个七残八缺的呆子呢?”

   “当然不会,这老爷可精明呢,他先围了一个大场子,在当中建了个高楼让小姐丢绣球。想进这个大场子接绣球的,都得先通过他的考试,非得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文武方面造诣都不差,才能进场接绣球。至于家中有没有钱和权,倒不那么讲究,反正是入赘的。”

  李逍遥道:“可是不讲富贵,就听你说的,又有才又有貌,这样的年轻男子还能没有大好前途吗?谁肯来入赘?”

   “欸,你就是没想到,这位小姐让刘公子神魂颠倒,可不是个大美人吗?又能娶她,又能当这个人家的姑爷,多少人抢破了头啊!”

  李逍遥笑道:“我还以为抛绣球那次都没人来,所以才要再来个比武招亲。”

  赵灵儿道:“不是的,那次来的人可多了,整个场子里头人山人海,都是青年才俊,就算去考进士,也没那么壮观!”

   “结果呢?”

  赵灵儿笑道:““结果,大小姐这么一抛……一堆公子抢着时,突然间『轰』地一声,这小姐居然在绣球里装火药,把旁边几个有钱公子的眉毛都给烧掉了,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玩?”

  不料李逍遥居然没笑,想了想,道:“这不大对,我觉得这种事……像是我们昨天遇到的那位刁蛮小姐会做的事。”

  赵灵儿不以为然,含笑道:“那你说我会不会做这种事呢?”

  李逍遥道:“你这么温柔可人,当然不会!”

   “那可说不一定。”赵灵儿道。

  李逍遥吃惊,道:“难道……你也会这样整人?”

  赵灵儿轻轻一笑,道:“我不会放火药,因为我手上没有火药,可是,如果逼我嫁给我不认识的谁,那我绝不丢这绣球;万不得已,父命难违,非丢不可,我就先毁了自己的容,让那些男子不肯捡绣球;若还有人要捡,我便会在上头抹些毒药,让谁也活不成……”

  她还没说完,李逍遥已经吓得讲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道:“你……你比那位小姐还要可怕一万倍……”

  赵灵儿摇了摇头,握紧了他的手,道:“那是因为我不能嫁给别人,死也不能。逍遥哥哥,换作是你,难道会见不到我之后,就娶了旁人吗?”

  李逍遥连忙道:“当然不会……”

  话一出口,他觉得似乎讲得太快了些,不过此时此刻,却也没再多想。赵灵儿美丽温柔,一往情深,他现在确实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舍弃她的。

  李逍遥道:“原来,你们女子全是一个样,对喜欢的人就是万般的好,对不喜欢的人,杀了也不皱一下眉头!”

  赵灵儿笑道:“瞧你,说得什么似的,只不过烧了眉毛,就被你讲成杀人了!我想,或许这位小姐是喜欢刘公子的,所以才不肯嫁人。”

  李逍遥道:“嗯,有可能,不过这位小姐的父亲是江湖出身,所以想招个会武功的女婿,刘公子这一点吃亏得很哪!”

   “唉!他那么胆小又没主见,可能不敢忤逆他的世伯,据理力争吧?”连赵灵儿都觉得刘晋元成不了事,有些忧心。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出了魁园,只听见远方人声喧沸,热闹得什么都听不清楚。

  李逍遥道:“今天就是比武招亲了,看这样子很热闹!”

  赵灵儿道:“你想不想去看看?”

  李逍遥道:“有热闹当然想瞧瞧……”

  话没说完,赵灵儿已一把抱住李逍遥,双脚一点,便跃出上围墙,李逍遥吓了一大跳,道:“你……”

  赵灵儿笑道:“我学过一点轻功,这宅子大得走不完,我们若是要绕出去,不知道得走多远,不如抄个快捷方式!”

  赵灵儿挟着李逍遥,足起脚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奔过了好几重的围墙,才来到大宅最外面,赵灵儿轻轻一跃,便与李逍遥一同落地。

  李逍遥道:“我也想学这轻功,灵儿妹妹,你教教我!”

  赵灵儿笑道:“先叫我声师父!”

  李逍遥笑道:“师父,灵儿师父!”

   “好啦,你还真的叫?不是我不教你,是你现在也无法学起来的。”

  李逍遥道:“为什么?”

   “轻功最重视的是内力,等你内功积得够了,再教才成。”

  李逍遥道:“那么内力怎么修练?”

  赵灵儿道:“听说很多武功的名门世家,都有一套自己的内功心法,配合本门的武功招式修练,所以内功是不能乱练的。比方说你练的是阳刚的武功,却记了一套阴柔的内力心法,那么不但会阻碍武功的威力,还会伤身;你想要练内功,还得问当初教你剑法的师父合适的心法。”

  赵灵儿见他有些失望,忙道:“逍遥哥哥,你不必心急,同样的武功使用久了,也可以累积内力,所以只要勤练,日久必有所成。”

  李逍遥道:“你学了多久的武功?”

  赵灵儿道:“大概七八年了。”

  李逍遥暗想:“灵儿妹妹学了七八年武功,才有内力;我呢,学了还不到七八天呢!”

  李逍遥这才知道武功的世界,果然是深奥广博,绝不是一夕可致的。

  两人来到人头钻动的场子,就在这所大宅外的一个大广场,广场外围有不少小贩及好事的围观者,对着中央指指点点。

  远远看去,中央架起了一个高台,插着根红旗,红旗上金灿耀眼的绣字迎风招展,远远的看不清是什么字。在旗竿之旁,设着几个宝座,不知到时候是谁会坐上去。

  李逍遥与赵灵儿都被挤到人群外围较为少人之处,有几个看似小家碧玉的姑娘,都占在后方的楼堂中,对着台前等待比武的汉子指指点点,说着:“看,那个剑客长得真俊。””那个使双锤的去年也来过……”

   “这已经第五次比武招亲了,这小姐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吧?”

   “我看这回也难,我们姑娘家还是温柔点比较好,起码容易找到丈夫!”

   “欸,那个大胡子我前两天见过,听说他在城里有好几门小呢,真是好色无厌……”

  身边的几个男女也针对这招亲的场面,议论不已。

   “苏州城一到了这个时候,还真够热闹的!”

   “可不是吗!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齐聚一堂,不就是为了要得到林家小姐嘛!”

  另一人却嗤之以鼻,道:“我看不见得吧?来参加的人,有一半以上可能是为了想要借着林家堡堡主林天南在武林中的势力,一步登天,或者是要得到林家的财产才是真的。”

   “我说这回林家办这场比武招亲哪,肯定又是比不出个结果来!”

   “是啊,那林家大小姐自幼便承袭家传剑指双绝,十三岁起全苏州城就没一个男孩子打得过她。想胜了她,得到林家的产业,真是难如登天。”

  李逍遥心里越想越不对,对赵灵儿道:“灵儿,这家要招亲的也姓林,会不会就是我们昨天遇上的那位刁蛮小姐?”

  赵灵儿道:“不会吧?天下哪有这样巧的?再说,刘公子不是说她再温柔不过的吗?”

  身边的人一听见赵灵儿这么说,立刻哄堂大笑:“哈哈哈……林大小姐温柔,那天下就没泼辣货啦!”

  另一人道:“说得这么大声,当心她把你舌头割了下来!”

  那人连忙头一缩,却还是笑瞇瞇的,道:“小夫妻,你们今天就可以见识到本苏州城内,第一母老虎!”

  李逍遥道:“林小姐是不是身材高高瘦瘦的,一张容长脸蛋,大眼睛、一对剑眉?”

   “对、对,就是那样,你见过她了?”

  李逍遥冷笑了一声,道:“见过了。”

  赵灵儿道:“想不到我们昨晚居然是住在她家,真是巧。逍遥哥哥,我们就趁今天把她的剑跟鞭子还了她,然后就动身走吧!”

  李逍遥点头道:“嗯,想不到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泼辣货,真是不可思议!”

  旁边有位摇头晃脑的书生笑道:“欸,你们说的是刘公子吧?这叫海滨有逐臭之夫,什么样的人都有人喜欢的。”

  李逍遥哈哈一笑,道:“说的也对。”

  李逍遥和赵灵儿拉着手,奋力挤到前面,准备找个机会将鞭子和剑还给那位刁蛮千金。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1 PM


第九章 擂台招亲
   李逍遥与赵灵儿越挤到前面,身边的人交谈的内容也渐渐不同,越内围,越多的是等着上场比武的,以及几乎没有几个看热闹的的民众了。

  两人不小心撞上了一名身材中等的汉子,李逍遥连忙道歉,那人正要发火,一见李逍遥身边带了个女子,便皱眉道:“小子,你带个丫头来比武招亲?”

   “不,我不是比武招亲的……”

  那人冷冷的说道:“那你挤到这么前面来做什么?后面去!”

  旁边有位虎背熊腰的男子道:“嘿,彭霸天,你看不惯,不会把这小子打出去得了?”

  彭霸天道:“哼!铁面煞星,你想骗我五虎断门刀彭霸天先出手?做梦!”

  铁面煞星笑道:“哈……你有几两重,我还不知道?上次那被林家小姐一脚给踹下来的是谁呀?!”

  彭霸天铁青着脸不理他,旁边有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剑客好奇的说道:“我是第一次来,久仰林家小姐的美名,只希望能目睹她的庐山真面目,于愿足矣。”

  铁面煞星道:“哈!你更好笑,只想看看的话,干吗跃跃欲试的?小心到时连滚带爬的被轰下来!”

  剑客讽刺地说道:“这就要请教被轰下来过的兄弟您了。”

  另一人声若洪钟,道:“我乃是太湖巨鲸帮的少帮主赵海,林天南的女儿我是要定了。你们别想跟我抢!”

  众人根本不理他,反倒都面带讪笑之色,看来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

  此地的众人都是敌手,因此气氛十分火爆,随时都可能有冲突,李逍遥只想快点交还了东西带着赵灵儿离开。

  没多久,突然间几千个人的场所全静了下来。

  只见几个人走上了台,除了一名锦袍的中年汉子之外,还有一名穿着黑色丝缎的老人家,第三人一身湖水绿的苏绣长袍,竟是刘晋元。

  他见到了人群中的李逍遥,微觉惊讶,但也稍微向他点了一下头,作为招呼。

  李逍遥暗想:“这个刘公子真是没药可救了,他的心上人要比武招亲,他还来现场观摩,真是滑稽!”

  刘晋元愁眉苦脸的,看样子心里真的很不好受,却有不得不坐在贵宾席上观看。

  那名穿着黑色华服的老人家,走到台前,朗声道:“诸位英雄,吉时将至,参加招亲比武之人,尊号大名皆已登记,一会请依顺序上场,不可自乱。”

  众人哄然应了一声,声势浩大,震动云霄。

  接着,那名中年汉子一振衣袖,走上前两步,不知为何,他一走出来,现场便又自动静了下来,似乎是慑于他的威严。

  那名汉子身材比一般人略高些,肩宽背厚,但并不笨重,反而有种轻灵敏捷之感,动作自然而然十分幽雅好看。而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不可小觑的气势,更是逼人。

  他开了口,声音像是平常讲话,却一清二楚的传入众人耳中:“诸位英雄、朋友,在下林家堡堡主林天男,膝下只有一女,姿色鄙陋,承蒙英雄们不弃,愿试身手,以结良缘,此乃美事。但是,若是小女与各位无缘,万望英雄朋友们另觅佳偶,只当是与小女切磋武艺,无胜无败。”

  李逍遥暗想:“这就是林家堡堡主林天南?看来他不但有武功,还很会做人,明明是认为可能每个人都会输他女儿,却说什么无胜无败。口气实在太狂了,难的是狂有装出不狂的样子,”

  台下有人高声叫到:“林天南,我先叫您一声泰山大人啦!”

  李逍遥转头一看,正是那个大嗓门太湖巨鲸帮的少帮主赵海。

  台上的林天南微皱了一下眉头,口气依然不露喜怒:“不敢,不敢。”

  铁面煞星叫道:“别罗嗦了,快叫小姐出来给大家瞧瞧!”

  林天南装作没听见,继续道:“比武之前,在下先请各位手下留情。若是伤了小女,在下绝不追究;同样的,若是小女出手失准,也请各位英雄一笑置之,刀剑无眼比武时原本就难免血光……”

  话没说完,又有人心急的叫道:“我们知道啦,谁找后帐,谁就是乌龟,一辈子翻不了身!”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血的,一点小伤,谁会记恨哪!”

  却有几个来过几次的武林豪杰沉着脸,神情凝重严肃。看样子和这位林小姐比武,绝不是“一点小伤”那样简单,所以林天南才要事先声明一遍,以免真的结下仇家。

  林天南听众人把话说满了,才转身对管家点了点头,一摆手,要刘晋元坐下,自己也退至一旁,坐在刘晋元身边的宝座上。

  管家林忠高声道:“请小姐上场!”

  一道红色身影,宛如一朵红霞般,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扬着脸环顾四方,冰清的美目凛凛有威。台下的武林高手们见到这一手俊雅的轻功,都喝了声彩。

  那女子正是昨天的刁蛮千金,李逍遥也不急着还东西,倒想看看她的武功有多了得。

  林大小姐现在手上持的是一把十分精美的剑。她昨天遗失的剑比普通的剑短了寸许,剑刃较薄,剑身如霜似雪。

  不知为何,李逍遥一见到她现在手上的剑,就觉得有点不适合她,或许她遗失的剑才是她惯常使用的,一旦失落了,临时找把别的剑替补,就显得怪怪的了。

  她这么一站定,随后对管家林忠点了一下头,林忠便道:“铁面煞星,请上场切磋,点到为止!”

  铁面煞星跃上了台,道:“小姐请!”

  林大小姐抽剑出鞘,二话不说,嗤地一剑便往他正面劈去。

  铁面煞星吓了一跳,没想到林大小姐什么客套话都不说,直接就来杀招,急忙回转手中双锤,锵的一声,格去剑势。林大小姐剑身一转,又挑他下盘,铁面煞星身子一矮,双锤压住剑刃。

  本以为以铁面煞星双锤的分量,足以压断宝剑,不料林小姐冷笑一声,脚一抬,居然结结实实地踢在铁面煞星的头上!

  铁面煞星天灵被踢,踉跄退后了好几步,差点站不稳。台下众人都屏住了气,没想到林小姐会以剑为虚招,诱他矮身,然后踢他要害。不要说天灵受伤极为危险,头部被女子踢中,这也算是奇耻大辱了。

  铁面煞星好不容易站稳,林大小姐已冷冷地说道:“滚!下一个。”

  铁面煞星摸了摸头,终于想起刚刚中的一脚,林忠正要叫下一个,铁面煞星突然哇啦大叫:“你竟踢我的头!士可杀不可辱,我非要雪耻不可!”

  说完又运起双锤,往林大小姐攻来。

  看似笨重的双锤,在铁面煞星手中,居然灵活之极,一眨眼便连出数招,尽往林大小姐头、胸、腹要害锤打,林大小姐手中长剑矫然灵动,锵锵锵锵,数剑尽是格去双锤攻势之声,一下子就反守为攻,又把铁面煞星逼得不得不转攻为守。

  他不但没有雪耻,反而丢脸丢得更厉害了,有人叫道:“铁面煞星,下来,还赖着做什么?”

   “打不过就别丢人啦!”

   “还想叫林小姐在你头上再赏一脚吗?”

   “刚刚是右脚,你想要试左脚是不是?”

  叫声越来越浩大,铁面煞星的气势也越馁,几乎打不下去了,没几招便被林大小姐长剑抵住咽喉,不得不收了双锤,草草抱拳为礼,下了台。

  林忠又喊了一人,这回是名剑客。那剑客身手十分轻巧,从人群中拔飞而出,落在场上,抱拳道:“请小姐赐招。”

  台下有人议论道:“轻功好的,剑法往往也不差,这场有看头。”

   “嗯,他的步法很高明,有精神,是个强手。”

  李逍遥不解地暗想:“为何轻功好的,剑法也不会差?剑法与步法又有什么关系?对了,我想起来了,酒剑仙前辈的轻功就是出神入化,像是在走路,却一下子就不见了。看来,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

  李逍遥道听途说,居然能自己领悟出“想练好剑,光练剑是不够的。”

  刀与剑在五项兵器中称作“冷兵器”,意思就是要靠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去发挥的兵器,而使用者本身的功力,就分为指法、手法、身法、步法、眼法、呼吸法,以及精神。

  一名老道的江湖人士,一看见使冷兵器的人过了几招,就能对此人的各方面修养有所了解。李逍遥还没法子掌握这一点,但已经想到了要练好剑,必须从其他地方一起补强,他的悟性实为罕见。

  林大小姐不发话,也不多礼,当头便是一剑。这剑客声振如雷,剑刃或削或劈,破空的剑气飕飕,让台下都不敢喘口大气。

  林大小姐伸剑取敌,纵步高飞,有如疾风拨云一般,轻巧地化去对方的剑势。

  那剑客被一连接下了七八招,有些吃惊,骤变剑势,横剑斜劈。林大小姐闪身直掠,有如大鹏展翅,力透剑锋,直取对方心口要害。那剑客急忙转腰避去,反手一剑刺往林小姐的咽喉,“铛”地一声,林小姐已及时格去他的剑,一被震退,立刻又跃上前来,刺往剑客后心。

  剑客身随剑走,贴着剑一转,居然转到林小姐背后,林小姐吃惊,翻身一滚,随来随去,剑刃紧缠着那剑客的下盘不放,那剑客点地跃空,落在较远之处,变剑自守。

  林大小姐居然不抢功,也退后两步,丁字步站立,静待对方再出手。

  这下两人隔着数步之遥,都在观察对方的招式,都没有出手,但气氛反而比刚才更紧张,台下更是鸦雀无声。

  现在的这一场,出手都十分文雅,可是看在众人眼里,比起刚才对上铁面煞星,还要激烈多了。

  那剑客见林大小姐俏生生的样子,柔若无骨,目若秋水,冷冰冰地望着他。台下又是千万只眼睛看着,不禁大惭,想道:“我听说这位林大小姐仗着学过点拳脚兵器,就爱羞辱武林豪杰,我看不过去,想来教训教训她,谁知道她实力如此深厚!我一个须眉男子,竟连一个女流都打不过,想出头扬名,反倒栽了,这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急,忍不住剑法骤变,又往林大小姐面前刺来。

  他心浮气躁之时,林大小姐已在揣摩着他的剑法来势及破解之法,见他剑气强猛而无后劲,便知他黔驴计穷,不是对手,便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纤腰疾转,宝剑斜掠,化去他数招。

  眼看剑客手中的剑一式快过一式,剑花万点,林小姐身随剑舞,姿态却越见轻灵美妙,纵跃回旋,拒前制后,一剑又一剑地杀来拆去,俏影翩然,步法一点不乱,众人都还目眩于她的美妙身法神态时,便听见一声娇喝:“中!”

   “噗”的一声,那剑客肩头已被刺中了,剑尖没入约有一寸。

  林大小姐面不改色地抽出剑,剑客的肩头登时鲜血淋漓,痛得渗出冷汗,整只手举也举不动,不知是否废了残了。

  那剑客面如死灰,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大小姐道:“下一个!”

  林忠上前来,恭敬地领他到林天南面前。

  对于武功较为出色,或是看出了流派渊源的挑战者,林天南都会特别与他们交谈一番,一来是尽量以礼相待,试图化去可能会结下的仇;二来是从败者中挑出较有潜力的,看看是否有可能打败女儿。

  林天南道:“陈少侠英雄出少年,剑法不凡,承让了。”

  那位姓陈的剑客苦笑道:“林堡主太谦虚了,晚生技不如人,败在林家的家传剑法之下,心服口服,告辞!”

  说完,对林天南一揖,便以轻功一跃不见,应该是急着去治伤,免得万一真的伤到筋脉,等于被废了武功。

  台下有一人低声道:“这娘儿们好厉害,我看我还是弃权吧!”

  另一人也道:“林家大小姐的拳脚本就不轻,今天不知怎么,出手比以往更狠了!”

  一个年青刀客道:“是啊,我还以为一个年轻姑娘,再怎么强也强不到哪里去,铁面煞星是成名的老前辈,都被她整成这样,我还是死心吧!”

  当下就有几人弃了权,林忠一连叫了五六个人,都没人敢上去。

  李逍遥想:“本来我看这么多人报名,一个一个上,林大小姐不被杀死,也被累死,现在这样看来,比过几场之后,就有很多人会自动放弃了,真正敢上场的不会有几个。”

  李逍遥的猜测是正确的,过去的几场比武招亲,报名的有上千人,敢上场的最后只剩下了二三十个而已。因为林大小姐不但武功高强,出手也极狠,断臂瞎眼的,不在少数。

  虽然说比武招亲,死伤不论。可是武林道若真的这么讲理,哪还有那么多恩恩怨怨?要不是林天南会做人,林家堡早就得罪光武林同道了。

  只听得台上林大小姐打了个呵欠,道:“喂!还有哪个欠揍的,上来呀?!”

  林忠有点尴尬,道:“小姐,我还没叫完人呢。”

  林大小姐哼了一声,转头对林天南道:“爹,爹!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像样的!一点也不好玩,我们回去算了!”

  林天南抚了一下长须,道:“如儿,你出手未免太重了!挑擂台之前,已说好点到为止,你却动辄伤人,谁还敢上来?”

  林大小姐道:“怪我?这些人难道就对我手下留情了吗?怕死的就别来!”

  坐在一旁的刘晋元也忙道:“月如妹妹说得对,那些比武人对月如妹妹出手也很重,月如妹妹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下重手的。再说,只有女子打男人的道理,哪有男子汉打女子的道理……”

  不料叫做月如的林大小姐美目一瞪,对刘晋元道:“你说什么?”

  刘晋元一怔,反问道:“什么?”

  林月如道:“你刚刚最后两句说什么?”

  刘晋元道:“啊,我说……只有女子打男人的道理,没有男子汉打女子的道理……”

  林月如怒道:“你再说一遍,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刘晋元还不知道哪里讲错话了,有些错愕。林月如一扬头,道:“女子怎样?男子又怎样?敢打我的只管来,能打败我,我佩服他是英雄!”

  说完,林月如转身,道:“你们谁有本事,就上来!”

  台下众人一片死寂,林月如转头对林天南道:“爹,您自己瞧!台下那些男子全部都畏畏缩缩的,怎配做林家女婿?”

  刘晋元帮腔道:“对,对,世伯,别比了吧,月如妹妹武功如此高强,已足以发扬林家声威,不如从别处另觅良缘……”

  言下之意,这个良缘自然是他了。

  林天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林忠已唱名到太湖巨鲸帮少帮主赵海,彭霸天立刻大声道:“赵少帮主,你连泰山大人都叫过了,可不能就摸摸鼻子走人哪!”

  也有好事之徒起哄道:“赵少帮主,快上去对泰山大人叩个头啊!”

   “对啊,赵少帮主,你们巨鲸帮今天一定要领个美貌媳妇回去,不然就是巨龟帮!”

  赵海觉得这个脸丢不起,只好硬着头皮,一跃上台,道:“林小姐,请!”

  林月如不屑地睨视了他一眼,口发娇喝,随手挺剑便刺。

  赵海双掌疾推,逼退林月如,接着便如鹰隼展翅,往林月如左右腰际拍下。

  林月如的剑左挑右劈,化去攻势,举脚一踢,便把赵海一个百余斤的身子,笔直地踹下擂台,正巧砸中了凑热闹的李逍遥。

  众人一声叫好哗笑,林月如更加得意,一手持剑,一手叉着腰,风姿飒爽,令人见之既爱又敬。

  李逍遥用力推开赵海,才发觉赵海被踢中心口,气息逆阻,已然晕了过去。赵灵儿忙扶着李逍遥坐起,问道:“逍遥哥哥,你怎么样了?”

  李逍遥道:“我没怎样……”

  李逍遥摸了摸头,手指着站在台上的林月如,道:“刁蛮丫头,你打到我了!”

  台上的林月如一愣,终于认出了李逍遥,脸色一变,但见他生龙活虎,便放下心来,俏脸一扬,道:“小淫贼,你还活着?”

  刘晋元见到李逍遥和林月如说话,也颇为意外,起身道:“李少侠,你们认识?”

  李逍遥道:“不算认识,还好不认识,今后也永远不想认识!”

  林月如大步走至擂台旁,道:“你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还敢回来讨打?”

  李逍遥纵身跃上擂台,道:“哼!你暗施偷袭,胜之不武!不过,好男不与女斗,我也不想跟你讲道理,我是来还你东西的。”

  李逍遥把剑和鞭子抛在擂台上,道:“还你!”

  林月如并不去捡,转身道:“爹!你看见了,就是他抢走了我的越女剑和鞭子,昨天欺负我的人就是他!”

  林天南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抚着须淡然说道:“别耍性子!一定是你不对在先。”

  林月如怒道:“爹,你竟帮着外人?”

  林天南道:“唉!你别欺负人就很好了,别人怎么会欺负你?”

  林月如道:“那你说,我的兵器怎么会在他手里?害我换了把剑,今天老是使不顺手!”

  林天南也有点狐疑,道:“难道……这位少侠的武功,比你高明?”

  林月如叫道:“才没有,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林天南道:“既是你的手下败将,你的兵器怎会落在他手里?”

   “这……”林月如一时张口结舌,无法自圆其说。

  李逍遥抱拳道:“林老爷,晚辈已交还了东西,告辞了!”

  说完,正转身要走,林月如喝道:“站住!”

   “咻”的一声,鞭声竟至。

  李逍遥急忙使出庐山谣剑法的步子,闪过这一鞭,道:“你……”

  林月如两手将长鞭一扯,道:“昨天你们倚多为胜,两个打我一个,今天有种与我单打独斗,若是不敢,就跪下来叩上三个响头,然后挟着尾巴逃吧!”

  李逍遥身在外地,不想多惹事端,可是林月如仗着气势,居然想当众羞辱他,李逍遥也不禁生出怒火,道:“虽然在下曾冒犯姑娘,但我捱你一剑,已经两不相欠。姑娘又何必逼人太甚呢?”

  林月如扬着脸道:“别废话,要是你胜了,咱们之间的过节就一笔勾销。若是输了,就留下来,替银花、长贵两个,当我家三年的长工!”

  李逍遥道:“那件事明明是你不对,我救人心切,这才……”

  林月如叱道:“废话少说,不想死就接招!”

  她话声方落,长剑已挺刺过来,林天南只来得及道:“如儿,点到为止!”

  林月如这一剑刺到,李逍遥脚下踩步闪过,他手中无剑,又没学过轻功步法,只能以剑诀闪避着林月如的攻势。林月如目光灼灼,身随剑舞,寒光忽左忽右,极快、极狠,没有半点破绽。

  李逍遥闪避之时身如游鱼,盘旋于她的左右前后,林月如招招落空,但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逍遥哥哥,接剑!”赵灵儿高声吆道,将包袱中的那把铁剑往擂台上一抛,李逍遥顺手接住,便挺剑一架!

  这一剑“锵”地格开了林月如的一记横劈,林月如不等李逍遥拔剑出鞘,便以剑下撩,攻李逍遥下盘。李逍遥跃后疾闪,振腕出剑,林月如随手化去,又是直刺命门。李逍遥凝神注目,攻往敌心,力透剑尖,逼得林月如不得不避开,李逍遥趁这个时机抖落剑鞘,手腕一翻,便持剑而立。

  古锈的剑刃,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几道断续的微光,但却像即将破空的飞龙一般,隐隐散发出一种气势,让林月如感到威胁。而擂台下更是悄然无声,大家都屏息以观。

  林月如喝了一声,手中青剑便往李逍遥攻来,她称手的兵器一在,剑法更加流畅狠厉,但见李逍遥有如凌空飞鹄,翩然轻旋,“嗤”的一声,长剑竟脱手飞出,自空而下,刺往林月如。

  林月如从没见过这种招式,根本也无从拆解,吓得花容失色,只能急忙踉跄抱头闪退,李逍遥足尖一点,跃上前握住落下的剑,便以“香炉瀑布遥相望”一式,直劈林月如!

  林月如恍觉有千万剑气,弥天盖地地封住自己所有退路,根本无法还手,脸白如纸地不知如何是好时,李逍遥却剑势一偏,像是站不稳般往旁边滑了一下。

  林月如以为他根基不够,所以没站稳,急忙回神挺剑攻去,谁知道这一剑正被李逍遥架开,李逍遥看似摇摇晃晃的剑刃一回,差点要在她腰腹间画出一道横切!

  这招“谢公行处苍苔没”,令林天南讶异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刘晋元惊呼,道:“月如妹妹,小心!”

  李逍遥一挥衣袖,宝剑急转了一圈,林月如整个身子顿时脱出剑气包围,也已经冷汗涔涔了,这正是“早服还丹无世情”一招。林天南原本也担心刚刚女儿会被腰斩,但是见到李逍遥及时自己化招,没伤到林月如分毫,才放下了心。

  林月如却不知道李逍遥的剑法已经放过她好几回了,怒喝一声,反腕拧剑向李逍遥胸口刺去,李逍遥却迅疾无比地反身嗤嗤嗤连刺三剑,一剑比一剑威力更强。“琴心三叠道初成”的剑气,绵密无间,招招紧叠,林月如根本应接不暇,三招之中倒退了好几步,越退越往擂台边缘,再退就要摔下去了。

  还没站稳,李逍遥已手腕一振,长剑斜掠她的双腿,林月如踉跄一闪,站身不稳,跌倒在地。

  这时,台下反倒阒无人声,千百双眼睛都紧盯着台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发展。

  李逍遥的剑尖逼着倒在台上的林月如,她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也就是说:她败了。

  在五度招亲,打败过千百个挑战者之后,她居然败了。

  林月如还未反应过来,林天南已笑道:“如儿,你输了。”

  听林天南当众宣布,李逍遥收剑道:“承让。”

  这时,擂台下才响起一片喧喝及掌声,也听不清楚在叫些什么,大概有的是替李逍遥叫好,有的是抗议比赛不公,还有的在猜到底这样临时插队上去比赛的算不算?

  只见林月如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拄剑站起。李逍遥本以为她一定会又冷不防地偷袭,因此暗自戒备,想不到林月如只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手掠起鬓边的一丝乱发。

  林天南笑道:“呵呵呵……诸位,五度比武招亲,今日终于有了结果,我林家堡明日起将席开三日,各位乡亲父老、武林同道务必赏光!”

  林月如脚一踩,嗔道:“爹,人家才不依呢……”

  但口气中却无怒火,反倒是满腔娇柔。

  林天南笑道:“哈哈哈!难得、难得,想不到你这个泼辣货也会害臊!”

  林月如大发娇嗔,身子一扭,便奔下了擂台,一下子就不见人了。

  李逍遥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林天南已招手要他过来,拉住他的手,道:“少侠,您尊姓大名?”

   “我……我叫李逍遥……”

   “李逍遥,好名字。”林天南携着李逍遥的手,对台下道:“诸位,此后这位李少侠,便是我林家堡的继承人,我林天南的乘龙快婿!”

  此话一出,李逍遥大惊,只见人群中的赵灵儿脸色苍白,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台上的李逍遥,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连忙对着她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意思是:“我不会答应的,你放心!”

  赵灵儿见李逍遥的表情,便放下了心,勉强露出一笑,点了点头,右手按在胸前,意思是:“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们两个隔着千百人,无法传话,然而心意两通,举手之间,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时人群散了一些,可是还有很多人围在擂台下不想散去,议论纷纷。

  虽然有不少人觉得不服气,但是,李逍遥的剑法出尘高妙,比林大小姐还要高明不知多少,台下之人也认为不可能胜过他,因此只敢不服气地讨论着,没有人敢站出来再做挑战。

  林天南故意和李逍遥在擂台上多站这么一段时间,就是要确认没有人敢再上台挑战,更确立李逍遥的胜利者地位。过了一会儿,见到都没有人不服叫阵,林天南才道:“李少侠,请至寒舍细叙,老夫我有不少话要请教。”

  李逍遥一直在注意着赵灵儿,见她已挤到前面来,便点了点头,与林天南一同下擂台,叫道:“灵儿妹妹!”

  赵灵儿上前,李逍遥便握住她的手,对林天南道:“前辈,我与赵姑娘是一路同行的。”

   “嗯?”林天南有几分惊讶,隐约知道或许大事不会这么顺利,此地人多,他便只点了点头,道:“赵姑娘与李公子既然同路,也是寒舍的贵客,请一起进来吧!”

  这回从大门堂堂而入,李逍遥才真正看清了什么叫做豪门。不但一重一重的门庭深幽,而且处处都是景致,气魄宏伟的园林山水,衬着高门巨栋,连天空及远山,都被烘托出一股磅礴的气派。

  林天南与李逍遥等人进入偏厅,马上便有许多俏丽的丫环服侍着,洗手送茶,并陈列上山珍海味,苏州有名的蟹黄汤包、鱼翅、裙边、斑肝汤、莼羹,满桌罗列,光是看就会令人食欲大动,不知道该先吃什么好。

  酒过三巡,林天南也已经观察了李逍遥和赵灵儿好一会儿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不过看在老于世故的林天南眼中,却也可以猜出两人的关系。

  眼见李逍遥有意说话,林天南便先开了口,故意不提招亲之事,笑道:“李少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剑法精妙绝伦,相貌亦是出类拔萃,竟能打败小女。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呵……”

  李逍遥忙道:“晚辈只是侥幸,其实我无意……”

  林天南又岔开他的话,道:“对了!适才见你使出蜀山仙剑派的庐山剑法,想来你必是独孤剑圣的弟子?呵呵,实在是太巧了,老夫和尊师是十几年的拜把兄弟,算起来你还是老夫的世侄呢!”

  李逍遥也颇为佩服林天南能一眼看出他的武功来历,道:“这是庐山剑法没错,可是……我没听过独孤剑圣,不知他是……?”

  林天南道:“咦,不是他教你的吗?那你剑法从何习得?”

  李逍遥道:“实不相瞒!晚辈因缘际会,得到一名醉道人点拨传授。”

  林天南一听,便哈哈大笑,道:“哦,那我了解了,想必是独孤老哥的师弟酒剑仙教你的,对不对?”

  李逍遥更加佩服,道:“是,就是酒剑仙前辈,您怎么知道?”

  林天南笑眯眯地说道:“否则也不会有别人了。他游戏人间,从不收徒,竟会蒙他垂青,可见你资质非凡。”

  李逍遥道:“酒剑仙前辈仅传授我这一套剑法,晚辈本想拜他为师,但未能如愿……”

  林天南道:“虽然只传了一套剑法,可是你触类旁通,也很够了。”

   “过奖了……”

  林天南道:“你学了蜀山派的剑法,也算是一家人啦!如果再学我林家的剑法及指法,那想必少侠您更会成为不世的高手。”

  李逍遥道:“您愿意教我武功?”

   “呵,你是我林家的乘龙快婿,当然要将我毕生绝学,尽传予你。”

  李逍遥忙道:“不,那是无意之举,晚辈并不是为了这样才上擂台的……”

  林天南打断了李逍遥的话,径自道:“比武招亲擂台之上你既胜了如儿,自然就是我林家的女婿了。呵呵呵……我林家世代单传,到了我这一代,只有月如一个女儿。月如自幼心高气傲,不让须眉,有时我也恍然以为她是个儿子呢!哈哈……唉,不管是儿是女,她都是要成家的,为了发扬我林家堡的威名,我也顺着她的意思,找个武功比她高强的少年,只要人品端正,我就绝不偏私,不但要把月如许配给他,还要将武功尽传予此人,免得我们林家在武林上的声望没落了……”

  林天南说个不休,李逍遥碍于辈分,也不能打断他的话,只得不断点头称是。殊不知他每点一下头,赵灵儿的脸色就更苍白一些。

  此时,刘晋元大步走入厅来,道:“世伯且慢!月如怎能嫁给他?”

  李逍遥也忙点头,道:“是,刘兄说得对。”

  刘晋元又道:“我与月如青梅竹马,为何世伯就是不肯允婚?”

  林天南道:“比武招亲,擂台胜负已分……”

  刘晋元道:“不,这不能算数!月如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草率?您明知我不会武功,却以比武来决定月如的婚事……”

  林天南道:“你不服气吗?你父亲重文轻武,凭你一介书生,如何能继承我南武林盟主之位?”

  刘晋元是不服气,说道:“为了区区南武林盟主之位,世伯就要让月如嫁给一个江湖无赖?”

  这话一说出口,就连李逍遥和赵灵儿都微微一怔,想不到昨晚还口口声声的“李少侠”,今天会一下子就翻了脸,变成“江湖无赖”了。

  林天南冷笑,道:“‘区区南武林盟主之位’?呵,你若真的有心娶月如,为何不干脆放弃你家的‘区区尚书之位’,入赘我家?”

   “这……”

  林天南道:“晋元,你家重文,我家重武,本应互相尊重,不应该各自贬损才对,枉费你读了一肚子的书,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刘晋元吸了一口气,道:“可是……我和月如青梅竹马……”

  林天南道:“若是月如愿意嫁你,我并无二话,可你问过月如了没有?月如又怎么说?”

   “我……”刘晋元哑口无言,他也知道林月如根本就对他没有一点情意,老是笑他缺乏气概。在刘晋元心中,使刀弄枪,逞一时之勇,并不算有气概,真正的气概是运筹帷幄,安邦定国。他打从心底就看不起这些江湖人物。

  平时对林月如的嘲弄,他可以一笑置之;现在林月如却被他所轻视的江湖人物夺走,他心中的不服气就难以平复了。

  刘晋元看了看李逍遥,怒道:“哼!枉费我与你称兄道弟,没想到你居然横刀夺爱……”

   “刘兄,这是误会……”

  刘晋元不理他,对林天南道:“世伯,不管如何,我都非月如不娶!世侄马上回长安,请我爹前来提亲。世侄告退。”

  刘晋元转身便大步离开,李逍遥本来还想叫住他,已被林天南的笑声打断了:“就这么决定了!呵呵呵……李少侠……,希望你能入赘到我们林家,好继承我林家的家业。”

  李逍遥道:“晚辈万万承担不起!我与令嫒略有误会,才上擂台比试,并非为了招亲,这事还请前辈三思。”

  林天南道:“难道少侠嫌弃小女?”

  李逍遥忙摆手道:“不,不是,而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晚辈不敢轻言承诺,只怕辜负了小姐。”

  林天南皱眉道:“还有什么事比娶妻重要?”

  李逍遥转身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赵灵儿,更坚定了决心,才转头对林天南道:“我要带着赵姑娘前往苗疆寻母,绝不可轻诺食言!”

  赵灵儿在桌下与李逍遥握紧了手,李逍遥发觉她手冷如冰,更加怜惜,对她轻声道:“灵儿,一切尚未成为定局,你不必多虑。待我将此事交代清楚,我们即刻启程。”

  赵灵儿低下了眼,只见她长密的睫羽轻轻颤着,不知在想什么。

  林天南道:“李少侠,你擂台夺魁,成为林家快婿,已是人尽皆知了,怎能一走了之?”

  李逍遥道:“我比武是侥幸得胜,而首要目的,也只想化解误会,根本就未想到婚姻大事。林前辈,您通情达理,应能体谅晚生的立场。”

  林天南脸上不动声色,问道:“入赘我林家,有哪一点不好?谁不知苏州林家乃江南名门,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亦是一方豪贾。我女儿虽不是倾国美女,亦是花容月貌的闺秀。多少名门公子想娶都娶不到,谅你也没理由嫌弃她!”

  李逍遥道:“富贵、美眷,是人人梦想之物。但是若取之不义,君子不为。如果晚辈为了这些,便放弃了自己的诺言,那么林前辈得到的是一个轻诺寡信的女婿,又有什么意思?”

  林天南道:“你的诺言以后再说,我问你,你执意不入赘,莫非你在家乡已有妻子?”

  李逍遥道:“没有,我尚未娶妻。”

   “那你跟赵姑娘,是情侣了?”

  李逍遥点了点头,林天南微皱眉道:“那这位赵姑娘家在苗疆,她的父母可应允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

  林天南道:“婚姻大事,应该由父母决定,没有应允,赵姑娘与李少侠怎能算是夫妻情侣?这名分是绝对不通的!”

  李逍遥难以抗辩,林天南喻之以理之后,又动之以情,道:“月如一向眼高于顶,如今对你情有独钟,少侠何必再三推托?”

  李逍遥万万不相信林月如会对自己情有独钟,搞不好只是骗他入门,将来好恶整他而已,因此只能苦笑以对。

  赵灵儿听了林天南的话,却更是心头沉重。她也感觉到:林月如是真的喜欢上了李逍遥。虽然林月如与李逍遥简直是冤家路窄,动不动就吵起来,但是感情之事,本来就是奥妙难测的。说不定正因为这样打打闹闹,林月如芳心已动。

  李逍遥无法与林天南再辩,想了想,只好道:“这……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我尚未禀明家婶,不敢私自婚娶。”

  林天南听事情有了转还余地,便笑道:“说的也对!我马上派人去请你婶婶过来,到时再谈你入赘之事,你们二人就先在这住下来吧!”

  只要林天南不逼婚,总能解决问题的,李逍遥松了口气,道:“谨遵前辈之意。”

  林天南笑着面向奴婢,道:“春兰!替赵姑娘在西厢房准备一间客房,替姑爷准备东厢房。”

   “是。”春兰应道,“赵姑娘,请随婢子来。”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眼中甚不愿意。李逍遥对她使了使眼色,赵灵儿才忧闷地低下了头,默然起了身,跟着婢女春兰离开。

  李逍遥又被林天南留下来,东问西问的,好不容易直到黄昏,才得以脱身,被婢女秋菊带到东厢房去歇息。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2 PM

第十章 有女仳离
   春兰安顿好了李逍遥,恭敬地说道:“姑爷,您若是还有任何需要的,请尽量吩咐下人们,奴婢先下去了。”

   “这位姐姐,请问西厢房怎么走哇?”李逍遥问道。

  春兰微微一笑,道:“我可不知道。”

  说完,转身便告退了。

  李逍遥有点心烦,春兰是此地的婢女,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西厢房怎么走的,她这么说,意思就是不让李逍遥见到赵灵儿。

  李逍遥心烦地躺入床帐中,想道:“我用这个‘拖’字诀,暂时封住了林堡主的口,他若是去请婶婶,婶婶也曾要我娶灵儿的,这倒不必担心,不过……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时间?”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忽听门外传来轻巧的叩门声,李逍遥一骨碌地起了身,提高警觉,搞不好是那个刁蛮千金来找麻烦的。

  李逍遥问道:“谁?”

   “是我。”

  门外是赵灵儿的声音,李逍遥大喜,急忙开了门,让赵灵儿进来。赵灵儿一进来便扑进他怀里,默默不语。

  李逍遥抱住了她,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怎么了,怎么一回事?”

  赵灵儿道:“我……我不要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大宅子里,逍遥哥哥,我们走吧!”

   “我们这样便走,不是太过于无礼了吗?我们站得住脚,就要堂堂正正地走,既来之,则安之!”

  赵灵儿叹道:“可是,我总觉得不大安心……”

  李逍遥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允诺婚事的。”

  赵灵儿道:“林大小姐美貌又富有,你为何不允?”

  李逍遥笑道:“哈,就算让我当皇上,我都不会娶那个泼辣货!”

  赵灵儿道:“万一她对你百般温柔听话呢?”

  李逍遥道:“那太阳可要打西边出来了,再说,她再怎么温柔,又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灵儿温柔听话,便心满意足了。”

  赵灵儿放心地依偎在李逍遥的怀中,道:“你可别骗我。”

  李逍遥笑道:“我可骗过你了?”

  赵灵儿道:“你说留下,我就留下。可是我不要一个人住在西厢房,我还是要跟你在一块儿。”

  李逍遥还来不及回答,背后的门已被一脚踹开,门口正站着林月如,两手抱胸,鄙夷地望着他们,道:“哼,我说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原来是干这等勾当!真是不要脸!”

  李逍遥道:“我们又没怎么,你管得着?”

  林月如道:“你住在我家,我就管得着!”

  李逍遥道:“你以为是我想住的吗?我是在等着离开,你最好现在就下逐客令,我求之不得!”

  林月如怒道:“我……你这个无赖,我,我……”

   “你怎样?随随便便踹门而入,有这种规矩吗?”

  林月如跺足道:“你这个小贼!我……我算栽了,你这样羞辱我,根本是要让我一世做不了人!”

  李逍遥道:“我哪有羞辱你?你别胡说八道。”

  林月如道:“你在擂台上已经说了要娶我,又来跟这个丫头勾勾搭搭,不是要让我抬不起头来吗?”

  李逍遥道:“我在擂台上,根本就没说要娶你!再说,我认识灵儿在先,你呀,再怎么排都排在后面!”

  林月如一听,脸都白了,道:“你……你说什么?”

  李逍遥道:“我和灵儿现在住在此地,是为了等你爹去请我婶婶过来,说明我和灵儿将成为夫妻,你别以为我是等着入赘!”

   “可是,你在擂台上胜了我……”

   “那时我们怎么说的?只说我胜了,恩怨就一笔勾销,没说我胜了就要娶你!”

  林月如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李逍遥的话,她从小到现在,被父亲捧在掌心疼爱有加,事事顺心,从没有人敢违逆过她,因此,见惯了客气或卑屈的她,常觉得人人都很乏味。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敢与她斗嘴、让她觉得有趣的人,这个人却不想与她在一起,实在教她难以接受。

  林月如深吸了好几口气,道:“你已经是公认的林家女婿了,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之从现在起,你就得听我的!”

  李逍遥冷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你是我家入赘的,以后你就姓林,不再姓李啦!”

  李逍遥道:“我始终姓李,我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说完,他便一揽赵灵儿,道:“灵儿,我带你到街上逛逛……”

  林月如怒道:“不许你跟她这样公然出双入对,丢我林家的脸!”

  李逍遥道:“吵死了,灵儿,我们走!”

  赵灵儿嫣然一笑,轻身一点,便与李逍遥两人跃上了房顶,朝外面奔去。

  林月如在地面上仰头望着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气得娇喘连连,一咬牙,也转身奔了出去。

  赵灵儿与李逍遥一同落在市街上,才微笑道:“这下我可相信你了,小淫贼!”

   “怎么连你也这样叫我?”

   “你忘了你……”赵灵儿正要说她初上仙灵岛时,把自己的衣裳藏起来之事,话到口边,猛然想起:李逍遥确实忘了那些事情,便闭口不语。

  李逍遥道:“我忘了什么?”

   “没什么。”赵灵儿强颜为笑,道:“你看,人好多,苏州城真是热闹!”

  李逍遥也忘了刚刚的话,道:“苏州已是两千年的古城,什么都有,又什么人都出过,当然热闹。”

  赵灵儿道:“嗯,我在书上读到过,说是伍子胥、朱买臣、白居易,都在这里住过。”

  李逍遥道:“我倒是知道苏州的宝剑与吴钩最有名,干将与莫邪夫妇就是苏州的冶剑名匠。”

  赵灵儿笑道:“原来是刀剑之乡,难怪苏州的姑娘这般凶!”

  李逍遥哈哈大笑,道:“我说最凶的不是苏州姑娘,是我们杭州姑娘!”

  赵灵儿疑道:“这怎么说?”

  李逍遥道:“我们杭州出过一个名妓金玉奴,把负心汉打得杀猪似的叫呢!”

  赵灵儿笑道:“负心汉就该打!”

  李逍遥与赵灵儿两人说说笑笑,已来到玄妙观附近,这里正是苏州城中最热闹之地。此处之所以热闹,一来是因为庙宇多,举凡三清殿、东岳庙、星宿殿、弥陀阁、关帝庙等等,无不齐备。有庙之地,人必然多。其二,是附近的小吃多,到处是各种小吃的扑鼻香味,赤豆糖粥、豆腐花、酒酿饼等等摊子林立。第三是杂耍多,各庙宇前面就是一个小市集,江湖艺人谋生变戏法的、卖梨膏糖和膏药的、耍猴吞剑的,光怪陆离,一整天玩下来都不会厌烦。

  两人走到了一处茶楼上小坐一会儿,便听见邻桌的人在聊着:“听说上个月,西边的村子闹蛇妖,不但抢走许多财物,还把张老头的孙女儿给拐走了。”

  另一人道:“他那孙女才十六岁,可怜那张老头年高七十了,爷孙俩一直相依为命。这下子张老头可难过了……”

  赵灵儿低声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果然这附近是有妖怪的,难怪会有食妖虫。”

  李逍遥咋舌道:“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赵灵儿脸色有些怪异,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这世上原本就无奇不有。”

  那桌的几人还在讨论,竟说到了林天南:“街坊邻居一齐跑到林家哀求林堡主出面,林堡主便义不容辞,率十几位壮丁前去除妖救人,结果,妖怪没见着,却折损七八条人命。”

  一人叹道:“人力如何敌妖?我看,那林堡主也是不成的了。”

  又有一人道:“不过,还是别救回来的好!”

   “哦?为什么?”

   “我听说那蛇妖怪,生性淫恶,要是……姑娘落到了它手里,就算救出来了,将来也不能做人啦!”

  那几人摇头叹息,也有的点头称是。

  不知为何,赵灵儿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李逍遥注意到了,问道:“你怎么了?”

  赵灵儿忙笑道:“啊,没什么,我们下去吧,楼下好像有人在说书呢,我没听过。”

  李逍遥道:“苏州的说唱的确最有名了,我们下去听听。”

  他付了茶费,高兴地拉着赵灵儿下去听。只见说唱的一男一女正在说《西厢记》,两人站着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内容居然极尽露骨之能事,两人听得面红耳赤,连忙走开,几个听书的男子笑道:“小子,带媳妇听小热昏,害什么臊?”

  小热昏便是带有色情意味的故事,两人虽听不大懂,但还是快步走开,相视一笑。

  又听见有个摊位道:“公子,与媳妇好白相?”

  白相便是“玩”的意思,那位摊子主人问他们好不好玩,李逍遥转头一看,只见大大的木头招牌上,写着四个端正的大楷字“管辂神算”。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管辂神算?”

  算命仙见生意上门了,笑道:“只要二位随便说三个字,我便能算出首判词来,料定二位的未来,铁口直断,不灵免钱!”

  李逍遥道:“不灵免钱?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你就帮我算算我最近的运气如何?”

  李逍遥随便说了三个字,那算命仙便算了算笔画,加加减减,一面在一本破旧的书上翻着,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没多久居然抄出了一首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判语:“嗯,这个嘛……公子近期走桃花运了!女子为水,水载舟亦覆舟,公子千万要谨慎,切记!切记!”

   “我有桃花运?”李逍遥望了望赵灵儿,心里在想:“那朵桃花八成是灵儿,这算命的察言观色,说了件早就有的事,就想吓人?”

  算命仙又问道:“这位姑娘要不要也算一算?”

  赵灵儿道:“好呀!”便也写了三个字。

  算命仙又是东加西减,又算出一首狗屁不通的判语来,目露惊奇,接着便仔细地端详赵灵儿,过了好半天才道:“嗯……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人世少见。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

  李逍遥暗想:“好话谁不会说?再听听他鬼扯些什么。”

  那算命仙眉毛一皱,道:“但……姑娘的眉宇之间,隐含煞气,恐怕近日必有劫难!”

  李逍遥根本不信,道:“呸呸呸!鬼话连篇,什么劫难,你要帮我们解除劫难,然后大敲一笔是吧?灵儿,我们走!”

  李逍遥一拉赵灵儿就走,算命仙侧在背后道:“公子,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李逍遥转身道:“你不是说不灵免钱吗?”

  算命仙叹道:“唉!贫道说的都是真话……”

  李逍遥与赵灵儿已经走远了,路边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摆着花花绿绿,争奇斗艳的妆奁之物,老板高声道:“公子,媳妇儿这么美,给她买点翠花吧!”

  李逍遥原本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现在身边带了个女子,心却跟着细起来了,便拉着赵灵儿停步在那摊位前,道:“你看,这珠花美不美?”

  赵灵儿随手拿着摊上的东西把玩,面带笑意,更增娇艳。

  赵灵儿笑道:“这粉好香,不过这么白,真不自然!”

  李逍遥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我觉得女子还是天然的好,你的肤色比这死白美得多呢!”

  赵灵儿笑道:“等到我人老珠黄,你就不会这么说啦!”

  李逍遥道:“你喜欢什么?”赵灵儿笑而不语,见她这娇羞之态,李逍遥目动神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在首饰中挑了老半天,才捡起一只简朴的银钗,插在她头上,笑道:“灵儿,这银钗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我买给你!”

  赵灵儿忙解了下来,道:“可是好像很贵呢……”

   “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就是要会打扮!”他转头对老板道:“我要这只银钗。”

  那老板道:“公子,您真有眼光!这只钗子四百二十文钱,算你四百文钱就行啦!”

  李逍遥道:“才减个二十文,太不够意思,算两百文得了!”

  老板忙道:“公子,四百文是没本啦,您这价杀太凶了,抬抬?”

   “你们苏州人最会做生意,我还想两百文可是说多了呢。”

  李逍遥可是被李大娘一手训练出来的,要讨价还价,功力不在话下,再说,苏州人做生意原本就是出名的会抬价,李逍遥直接对半杀,还算是懂行情。赵灵儿不懂的这些庶民的生存之道,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一拉李逍遥,道:“逍遥哥哥,这……我不要也没关系……”

  此时,突然一阵娇脆的声音道:“五百文,我要了。”

  李逍遥与赵灵儿转头一看,不是林月如是谁?

  林月如丢了一小锭银子,便拿了发钗,胜利似的对他们一笑,那老板收起银子,赔笑道:“这位姑娘真有眼光,您这么美丽,配上这发钗,那可是锦上添花,美得不得了!”

  林月如冷笑了一声,道:“是吗?我说这种白相家什,有什么好?破破烂烂,送我都不要呢!”

  说着,竟手中柔劲一吐,将那银钗折弯了。

  李逍遥冷笑道:“居然有人花五百文买破烂,这才是真正好笑!”说着便一拉赵灵儿的手,道:“别理她,我们走。”

  林月如气得一跺脚,道:“你给我站住!”

   “谁理你!”

  两人拉着手走了,林月如索性跟了上去,李逍遥和赵灵儿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林月如还在身后不远,好像在随便看东西的样子。

  李逍遥道:“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月如双手叉着腰,道:“这路是你家开的吗?我高兴走,你管我?”

  李逍遥道:“你爱跟就跟!”

  说完,便假做不理她,和赵灵儿两人说笑着,随便走走看看。不过身后跟着一个人,总是有点不大自在。

  见赵灵儿有些累了,李逍遥张望了一会儿,道:“前面有间卖酸梅汤的,我们去坐一坐!”

  赵灵儿微笑道:“好。”

  两人走进店中,才一坐定,林月如也大步进来了,径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拍桌面,道:“小二!”

  店小二见她衣着华贵,气派非凡,连忙迎了上来,反而没有先招呼先她一步而来的李逍遥和赵灵儿。

  店小二道:“小姐用点什么?”

  林月如道:“你们这间店里有什么?”

  店小二道:“我们店里最有名的是酸梅汤、乌梅汁、桂圆红枣茶,还有豆沙包、花生饴……”

  林月如冷笑道:“就这些?”说完,取了一锭银子,问道:“这可以买多少?”

  店小二笑道:“这啊?这枚银成色好,大约有一两,我们店里全都卖给你,也还要找你一半啊!”

   “不用找了,你们店里今天的东西,本姑娘全都包了!”

  李逍遥看着实在气不过,起身拉着赵灵儿道:“咱们走!”

  林月如气愤地站了起来,便要追出去,店小二道:“姑娘,您买的东西……”

   “全给我倒进水道里!”林月如怒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拉着手,气氛温馨地慢慢走着,她更是气得胸中有如火烧,但是不知怎样,这种气愤里,却带着一种教她无法呼吸的难过,好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忍不住便想投入母亲怀里大哭一场,那种带着几分酸楚的心情。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没有人这么样地疼爱自己,父亲虽然极为宠她,但是父亲的宠,与母亲那像是熨着她的心肠的温柔、贴心,是全然不同的。因此,多年以来,林月如已经忘了温暖纤细的感情表现,只会直来直往,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

  林月如咬着牙跟在他们身后,李逍遥这回带赵灵儿进了一间大饭铺,想:“你林大小姐再有钱,也不能出手就包下一间饭店整天的东西吧!”

  他们两人一坐下,林月如后脚便跟了进来,径自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大桌。

  店小二忙上前道:“小姐,这一桌是给十个人用的,您换个雅座如何?”

  林月如伸手一拍,将一锭大银子放在桌上,怒道:“我就要这桌!”

  那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不敢怠慢,道:“是,是。”

  这间饭铺不小,跑堂的就有好几个,有人招呼了李逍遥和赵灵儿,他们点了些苏州有名的小点心,又叫沏上一壶好茶,这才放下了心,林月如应该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不料等他们回头一看,林月如桌上竟已送上了一大堆山珍海味。

  赵灵儿低声问道:“她吃得了这么多吗?”

  李逍遥道:“别理她,这个烧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尝尝看。”

  赵灵儿吃了一点,虽觉没什么特别,但是难得的是李逍遥的温柔体贴,便笑着点点头,道:“真好吃。”

  大桌的林月如来了一小块炒鲈鱼片,只吃了一口,便呸地吐了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赵灵儿望着她,李逍遥有点儿生气起来了,旁边有一桌这样的客人,谁还吃得下?

  接着林月如又舀了一匙菰菜羹,只喝了一点点,便皱眉道:“呸呸呸!这种菰菜根本不能吃!”

  她吃一样,挑剔一样,简直是把这间店说得一无是处,李逍遥冷笑着,暗想:“这不是财大气粗吗?看一会儿人家厨师怎么教训你!”

  果然,没多久这间店的厨师便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月如一个小姑娘,点了这么一大桌,每样都只动了一口,一脸不屑地在喝茶清口,气得脸都红了,道:“这位姑娘,您看不起我的厨艺,可以到别处吃去,不要在此地暴殄天物!”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你是这里的厨子?你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暴殄天物的是你不是我。”

  厨师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道:“别的不说,你把这斑肝汤做成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不满意!”

  林月如道:“你把斑鱼的肉跟肝,味儿都混在一起,这怎么吃?只能拿去喂猪!”

  那厨师道:“斑鱼本来就是去皮秽之后,以鸡汤一起煨的,有什么不对?”

  林月如道:“你怎么不将鱼去了皮秽,先去了鱼骨,把肝肉分开,肉用鸡汤单独煨,肝下酒三分,然后以别的鲜鸡汤慢火煨起。再以二分水、一分秋油,煮熟了斑鱼汤,然后下肝,再佐以火腿、鲜笋、香菇,起锅时才下姜汁葱段,这是不是比较入味?而且这样的话,鱼肝金黄,浮于水面;鱼肉雪白,与红色的火腿、青翠的绿葱相映,不是好看好吃得多?”

  那厨师一愣,道:“这……”

  林月如又指着那盘名贵红艳的绒螯蟹,道:“还有,你将这蟹水蒸了就拿出来混?送给我都不吃!”

  厨师的口气已有点松动,道:“古人说‘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因此这上好的蟹王蒸熟了,只能醮点姜末香醋而食,有何不对?”

  林月如冷笑道:“真是小家小户之见!蒸蟹大有学问,得先将蟹在清水中养一刻钟之后,洗净了全身,然后,教你个诀窍!在腹田中塞入姜片,才曲起蟹脚,绑紧了入锅蒸熟!这样的味道方能托出蟹肉鲜美来,而且能保留蟹黄的甜美,而去其异味。”

  那厨师听了这个窍门,大喜过望,道:“是,是!小姐说得对。”

  赵灵儿忍不住对李逍遥笑道:“林小姐懂得真多。”

  李逍遥道:“别理她,让她说去,咱们吃咱们的。”

  其实,李大娘家世代御厨,可说是真正天下一等一的大师,对于这些料理的处理方法、美味诀窍,李逍遥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的不会少于林月如。但是他生性豁达,从不挑剔别人的做法。见到林月如这样的招摇,更加看不顺眼。

  林月如气愤地一瞪他们,道:“哼!富过三代才懂得吃,贵过五代才懂得穿,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粗劣不堪,怎能入得了口?”

  厨师更是面红耳赤,李逍遥冷冷地说道:“你既富又贵,干什么来这里洒钱找气受?”

  林月如见李逍遥理她了,姿态又高了起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两个,兴高采烈地出来玩些什么,真的这么好玩?结果啊,想不到这么无聊乏味!”

  李逍遥道:“是啊,你怎么不去找刘公子晋元兄?他也是个贵公子,跟你应该玩得起来,也不必在这平民百姓的地上张扬讨气!”

  林月如怒道:“你没事干嘛把我跟那个脓包扯在一块儿?”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灵儿起了身,道:“林小姐,你别生气,不如过来跟我们一块儿用点心吧!”

  李逍遥叫道:“谁要跟她一桌?”

  林月如也叫道:“我才不稀罕呢!”

  赵灵儿走了过去,温柔地拉起林月如的手,道:“如果这么多东西你都不爱吃,那么我们坐一块儿,或许就觉得好吃了。我以前吃不下东西时,我姥姥就会和我说笑,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有人陪着,吃东西才香呢。”

  林月如一怔,甩了她的手道:“我……我不要你同情我!”

  但是,话才说完,却突然间哽咽了,眼泪也流了下来,林月如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道:“我不要你同情我!我恨你这样!”

  赵灵儿道:“我……我不是同情你,逍遥哥哥老是在激你生气,所以我很想赔个不是,我若是不够资格,就叫他来向你赔罪,是他不对。”

  李逍遥本来十分不服,可是他也没想到林月如会哭了起来,不禁有点手忙脚乱,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哎,是我不对,我乱说话,可以了吧?”

  林月如擦了擦眼泪,怒视着李逍遥,道:“我才不稀罕你道歉!”

  赵灵儿硬是把林月如拉到他们这个小桌来,道:“常说一笑抿恩仇,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吗吵架呢?逍遥哥哥,你的嘴这么尖酸,我也会怕!”

  李逍遥闷哼了一声,道:“你倒帮起外人来了?”

  赵灵儿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个,一姓李,一姓林,一姓赵,都是天南地北,合得来便是一家人,合不来便是外人。我不喜欢这样吵吵闹闹的,有话就好好地说,不是很好吗?”

  林月如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嗯……灵儿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赵灵儿道:“我十六了,你呢?”

  林月如道:“你小我两岁,灵儿妹子。”

  赵灵儿喜道:“那我便该叫你声姐姐。”

  林月如近看赵灵儿,才惊于她如此的美貌,道:“灵儿妹妹,你……你长得真俊,人品又好,怎么跟这个小贼在一块儿,真是不配!”

  李逍遥道:“喂,这一回我可没惹你,是你先挑战火的!”

  林月如瞪他,道:“谁叫你要把我跟刘晋元说在一起的?”

  赵灵儿忍不住笑了,道:“你们两个,怎么一交锋就是吵?听说这也是要修好几辈子的呢!”

  李逍遥一翻白眼,道:“有这辈子就够了,我还跟她认识几辈子?倒了几辈子的霉啊?”

  林月如道:“谢了!这也是我要说的呢!我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不幸!”

   “你……”

  赵灵儿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前几辈子,都是说相声的搭档!啊……”

  李逍遥和林月如还要再吵,话到口边,果然觉得两人的吵法简直是在说相声,忍不住都同声一笑。

  直到夜里,三人才有说有笑地回来,见到他们三人居然气氛如此和洽,林家的仆人婢女都十分意外,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回来时赵灵儿已显得十分疲惫,林月如被林天南叫去了,便只有李逍遥照顾着赵灵儿。

  赵灵儿被婢女们服侍上床之后,李逍遥坐到了床边,道:“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赵灵儿道:“我……胸口很闷,头有点疼,不过不碍事的……”

  李逍遥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点儿烧,急道:“哎呀,病了可就不好了。”

  赵灵儿仰着脸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才转头道:“逍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姥姥死的时候对你说的话?”

  李逍遥柔声道:“我怎么会忘呢?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直到找到你娘为止,我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

  赵灵儿:“可是……”

   “嗯?你想说什么?”李逍遥问道。

  赵灵儿道:“可是,如果……我是……”

   “是什么?”

  赵灵儿欲言又止,道:“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心里总是怪怪的,好像……变成了不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赵灵儿突然眼泛泪光,李逍遥惊道:“你真的这么不舒服吗?我马上请林前辈替你叫个大夫……”

  赵灵儿拉住李逍遥,道:“不,不必了,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害怕,逍遥哥哥,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说……说你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又变成一个孤单的人。”

  李逍遥俯下身来,轻吻了她一下,才道:“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赵灵儿苍白的脸露出了一丝不安的微笑,道:“这样我就好多了。”

  李逍遥只当她是女孩子的多心与多愁,不以为意,道:“嗯?那就好,别胡思乱想了,真是个傻丫头!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街上玩!”

  赵灵儿握着李逍遥的手,慢慢地闭眼睡了下去。

  直到赵灵儿睡着了,李逍遥才慢慢抽出手,伸了个懒腰。本来他想像平常那样,和赵灵儿共处一室,可是后来想想,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自己和灵儿难说是将来的夫妻,现在也还没成婚,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守个礼法,较为妥当。

  李逍遥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丫环秋菊迎上前来,道:“姑爷,老爷请你去一趟。”

  李逍遥道:“请带路。”

  秋菊带李逍遥步至前厅,前厅的人不少,除了一些清客之外,管家也在,林天南和一名布衫老头正在谈话,像是十分投机。

  见到李逍遥,林天南便笑道:“贤婿,快来!告诉我你的生辰年月。”

  李逍遥道:“我是乙丑年腊月十九辰时出生的。”

  那名布衫老者掐指算了算,便拱手笑道:“恭喜老爷!李公子和令千金乃是人间双璧、佳偶天成呀!依二人的八字看来,绝对是儿孙满堂,大富大贵!”

  林天南笑得合不拢嘴,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林忠,带先生到帐房取款领赏!”

  林忠道:“是,老爷。先生,请跟我来。”

  那算命先生称谢不已,跟着林忠离开了,一群清客们纷纷向林天南道喜,林天南抚着须,笑道:“呵呵呵……我就知道,我一见李少侠,就感到有缘!”他转看李逍遥,一手按着李逍遥的肩,道:“贤婿,我林家人丁单薄,往后就要靠你和如儿,多多替我们林家添壮丁啦!哈哈哈……”

  李逍遥又窘又为难,只想问他到底派人去见婶婶了没有?他感到再这样待下去,搞不好林天南已经自我催眠,认定他是女婿了!到时候就算婶婶说不许,或许林天南也听不下去。

  一名美貌的丫环上前道:“禀老爷,小姐请姑爷去一趟。”

  林天南指着李逍遥,转身对清客们说道:“你们看看,有缘了不是?这么对眼,难分难舍的,就不想理我这个老爸爸了。”

  众清客们也笑道:“林老爷,你是貌似不豫然,实乃深喜之!”

   “您又得了个半子,天幸之,天幸之!”

  林天南见李逍遥不安的样子,摆手道:“去吧,我这老家伙不占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

  李逍遥道了声告辞,由那丫环领了下去。

  那丫环将李逍遥带到一泓池水边,天上月明如勾,倒映在水池里,特别清雅。

  水池旁花香弥漫,李逍遥转头望去,便见到一座缠着花蔓的小亭子中,一道纤纤身影,正坐在里面。

  那丫环夏竹笑道:“姑爷,小姐在玫瑰亭中等你呢,还不快去!”

  李逍遥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整座凉亭外,种满了一畦一畦的各种玫瑰花,有些则是蔷薇,攀着凉亭生长,在月光下,美得近乎神秘。两名小婢提着灯笼照路,李逍遥步上石阶,抬头一望,不禁怔了。

  林月如细心梳妆打扮过,身上穿着轻薄的罗衫珠裙,长长的秀发挽成危髻,她娇羞地微微别过了脸,发上的步瑶轻轻晃动着,烛光的金灿照在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华艳。

  李逍遥没想到她如此之美,一时之间,真的是目瞪口呆。白天那个穿着青衫武靠、头发随便束起的姑娘,细心打扮之下,竟然娴雅温文,高贵无比。

  李逍遥一句话也不说,林月如先自不好意思,道:“李逍遥!你说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她这一开口,李逍遥才确信她还是白天那个林月如,只不过实在太震惊了,因此有些愣愣地说道:“喔!好看,好看……”

  林月如嗔道:“就这样子而已吗?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穿一次呢!”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嗯……那就是……非常的好看。”

  林月如笑了,她笑时更加地妩媚,更让人心动。

  李逍遥道:“林姑娘,我能否私下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老实回答我。”

  林月如道:“说啊!什么问题?”

  李逍遥道:“你当真想要嫁给我?”

  林月如习惯性地扬了一下头,道:“不是我嫁给你,是你入赘到我们林家。”

  李逍遥苦笑道:“不是指这个,我是指比武招亲太草率了,这门亲事不一定要算数。”

  林月如笑道:“没关系,我爹说了就算!”

   “这……其实我今天上擂台与你比武,只是想化解私怨,从未想过招亲什么的……”

  林月如笑道:“谁叫你要打赢我!现在全苏州的人都知道你是林家的新姑爷了,难道你想赖帐不成?”

   “可是,我们认识才不过两天……”

  林月如脸色微变,道:“你百般推托,说了半天,原来你讨厌我!”

  李逍遥忙道:“不,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总觉得这样太随便了……”

  林月如脸一沉,道:“我才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呢!我在做什么,心里清楚得很!”

  李逍遥叹道:“我总觉得不大对,你该不会是为了昨天的事,还怀恨在心,故意捉弄我吧?”

  林月如忍不住笑了,道:“你怕我捉弄你?嘿,那也说不一定喽!”

  其实,李逍遥还宁愿林月如是在捉弄他,而不是真的要与他成亲,否则,赵灵儿该怎么办?李逍遥也知道林月如不是坏人,实在不想让她伤心。

  在李逍遥沉吟之时,林月如已道:“你瞧,我们家的花园很漂亮吧?在全苏州城就属我家的庭院是最大的呢!”

  李逍遥正要说话,远方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接着,便有人叫道:“老爷,老爷,快来人呀!”

  林月如惊道:“是冬梅的声音!”

  她跃出凉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李逍遥也紧跟着,没多久,许多持着火把与灯笼的家丁们都聚来了,只见一个人不停尖叫着奔跑出来。

  林天南不知何时已来了,大声道:“冬梅!在吵闹什么?”

  那丫环冬梅扑通跪在林天南面前,不停发抖,道:“有……有妖怪,西厢房里有妖怪,好可怕……”

  林天南沉着脸道:“妖怪?竟然敢在林家堡作乱!”

  冬梅抖个不停,道:“真的,真的有妖怪,在……在赵姑娘的房里有妖怪!”

  李逍遥大惊,林月如也道:“灵儿妹妹在房里吗?那可糟了!”

  林天南转身对管家道:“林忠,快去召集家丁,切记多带些火把!”

  林忠连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大厅。

  李逍遥早已不管众人,往西厢房的方向奔去,却没注意到林月如也跟着过来了。越接近西厢房,骚动就越来越大,好几个惊慌的丫环,边走逃边嚷叫着。

  李逍遥奔至西厢外,林月如一把揪住了一名婢女,喝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颤声道:“是……是只半人半蛇的妖怪,就在……厢房里面……”

  李逍遥问道:“灵儿,灵儿人呢?”

  婢女道:“没见到赵姑娘……”

  李逍遥就要往内冲入,却被林月如拉住了,道:“别去!”

  李逍遥道:“灵儿一定在里面,我去救灵儿出来!”

  林月如道:“等一等,现在进去很危险,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已经叫人去取灯火了。”

  李逍遥道:“我等不了!”便要往内冲,幸好此时家丁已经将火把送来,林月如接了,道:“好,我跟你进去!”

  林月如与李逍遥快步奔入西厢,幽幽暗暗之中,两人快步奔入赵灵儿休息的房间内,只见前方有个隐约的身影,在地上盘旋蠕动。

  李逍遥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还不束手就擒!”

  林月如拉住了李逍遥,道:“李大哥,等一下!”

  那巨大的蛇影扭动着,头部转了过来,突然间笔直飞冲向李逍遥与林月如的方向,林月如惊呼了一声,那巨蛇已凌空飞出,一下子就不知窜向何方了。

  李逍遥叫道:“灵儿!灵儿,你没惊吓到吧?”

  但是房里已无人声,林月如走至桌前,以手中火把点起了灯,瞬间房内灯火通明,李逍遥掀被一看,大惊失色,床上还有微温,但赵灵儿已经不见了。

  李逍遥叫道:“灵儿!”

  林月如也绕过屏风,见到床上空无一人,不禁若有所思。

  李逍遥急道:“灵儿不见了,会不会是被蛇妖抓走了……”

  林月如柔声道:“不会的,我叫人再找找,也许是为了躲蛇妖,逃出房间了。”

  林月如这么说,李逍遥才略为放下了一点心。

  林月如转头对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婢女们道:“还不去找人?叫所有的人都去找,城里找不到就到城外去找,翻遍全苏州也要把灵儿妹妹找回来!”

  这时,林天南却大步走了进来,道:“不必了!由她去吧!”

  李逍遥一怔,林天南挥了一下手,要所有的丫环家丁们离开,脸色沉重地坐了下来。

  林月如道:“爹,为什么……”

  林天南铁青着脸道:“你们自己问问冬梅吧!是她最先发现妖怪的。”林月如望向怯怯地站在林天南背后的丫环冬梅,道:“冬梅,妖怪从哪跑进来的?赵姑娘又到哪里去了?”

  冬梅小声发着抖道:“奴婢正在打扫房间时,突然……听到赵姑娘的惨叫,就急忙赶过来,就看到……看到……”

  李逍遥急问道:“你看到什么!”

  冬梅声音更低了:“看到床上有只蛇妖,那蛇妖……好像是……是赵姑娘……”

  李逍遥怒道:“你胡说!”

  林月如也道:“冬梅,你不可以乱说,赵姑娘怎么会是蛇妖?”

  冬梅道:“我看到……看到蛇妖的脸,那个蛇妖的上半身是人身!”

  林月如也沉默了,她所见到的蛇妖上半身确实是人,而且,林月如也真的看见了蛇妖的面孔,李逍遥叫着灵儿时,她看见蛇妖回过头来,眼中含泪,凄楚地看着李逍遥。

  但是,林月如不愿肯定,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

  冬梅继续说道:“那蛇妖的面貌,很像……不,就是赵姑娘!然后,突然一阵狂风把烛火都吹灭了……”

  李逍遥道:“我不相信!灵儿不会是蛇妖,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没有找到灵儿我是不会回来的!”

  李逍遥说完,便推开众人,往外奔去。

  林月如阻止不及,急忙回头对冬梅道:“你是不是吓昏头了?怎么可以胡言乱语,诬赖赵姑娘?”

  冬梅跪下道:“冬梅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小姐!”

  林天南沉声道:“哼!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李逍遥竟然跟蛇妖是一伙的!”

  林月如道:“这不可能,爹,这一定有误会!”

  林天南负手道:“如儿,别多说了,这件婚事就此取消,林家绝不与邪魔歪道来往!”

  林月如道:“我不要!既然爹许过婚,怎可出尔反尔?”

   “哼,婚事还没办,不算出尔反尔。如果李逍遥是蛇妖的同党,我不但取消婚事,还要追杀他!”

  林月如道:“若是误会呢?我相信赵姑娘绝对不是蛇妖,她在林家出事,我就有责任将她寻回,更何况,如果让人知道新姑爷出门找其他姑娘,我的脸往哪里摆?”

  说完,林月如转头便往李逍遥离开方向奔去,林天南叫道:“如儿!你回来!”

  林月如只回头看了林天南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林天南呆了半晌,只能摇头浩叹,喃喃道:“唉,女儿大了,留不住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2 PM

第十一章 魅影蛇踪
   李逍遥一路奔了出去,不知要奔多远,过了许久,才停在一处破旧的墙前,停了下来。但见天上寒月孤冷,四周荒草废墟,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无援。

  李逍遥突然坐在地上,想到:“灵儿……灵儿怎会被蛇妖抓了去?我该从何找起才是?”

  他一个人坐在这荒村之中,全无主意,回想起方才灵儿的神情语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独自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是生气:“哼,那丫环说什么蛇妖是灵儿,根本是胡说八道,一定是林天南叫她说的,就是为了让我死心,我才不相信呢!”

  这时,山路的尽头传出了一声轻笑。

   “灵儿!”李逍遥忙叫着,还以为赵灵儿果然躲到这里来,故意骗得自己团团转。

  依然四下无人,李逍遥叫道:“灵儿,你出来,别闹了,你不喜欢住在林家,咱们就一块儿走,别管什么对啊不对的了……”

  那声轻笑悄然不见,李逍遥孤疑地站在原地,抓了抓头:“难道是我的错觉?”

  轻巧的脚步声传了出来,李逍遥转头一看,方才传出笑声的方向,正站着林月如。她已经换上平时的装束,头发也依旧束在脑后,抱着胸看着李逍遥。

   “是你啊……”李逍遥有些失望。

  林月如正山路前方望着他,神情有些阴郁,随即一挑长眉,道:“是我,怎样,够失望了吧?”

  李逍遥转身便走,不欲理她。林月如在背后跺着脚道:“喂,你就这样摸着鼻子走了?你的心肝宝贝灵儿不见了,够你伤心的了,活该!”

  李逍遥转身怒道:“要幸灾乐祸只管去,我可不想理你!”

  林月如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道:“我幸灾乐祸?有人这么巴巴地追来幸灾乐祸的?你这样不识好人心,到时就永远找不到你的灵儿,让你自个儿哭死,我也不管!”

  李逍遥站定了,转身瞪着她,道:“你到底想怎样?蛮不讲理!”

  林月如恨恨地说道:“是,我就是又丑又凶,不像你的灵儿又美又温柔,我说的话全是狗屎,你不屑一顾就算了,让你自己去乱找,找一辈子!”

  李逍遥听出点不对来,道:“你在说什么?干吗扯这美啊丑的?”

  林月如一踢地面上的石头,叫道:“你明明说过我又丑又凶,我就是这样,就是幸灾乐祸的坏女子!”

  李逍遥愣了愣,道:“我哪有说你又丑又凶?你发神经了吗?”

  林月如瞪视着他,咬紧了唇。李逍遥拼命地想、用力地想,说她凶是已经说了几万遍了,可是李逍遥真的不记得说过她丑,事实上她不但不丑,还有着倾国之貌。

   “我……我真的说过?”李逍遥被她看得也有点心虚了起来。

  林月如只是板着脸不说话,李逍遥道:“我绝对没有说过!万一……嗯,不小心说了,那我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啦!”

  李逍遥便要离去,林月如又叫住了她:“喂!我再问你!”

  李逍遥急着找赵灵儿,有些不耐烦地停了下来。

   “我问你,我……我真的很丑吗?”

  李逍遥道:“你别乱想,没有的事,你美极啦!”

   “你不是骗我的?”

   “我干什么骗你?你去问刘晋元,他会把书上全部的句子搬下来称赞你!”

  林月如微微一笑,道:“我就信你一回。呵,你这个呆瓜,三更半夜的,打算从何找起呀?”

  李逍遥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玩着头发,笑道:“我问你,要从何找起灵儿妹妹?胡奔乱撞,跟条傻狗似的。”

   “你怎么……”李逍遥本来气她这样奚落自己,却突然想通了,道:“你要帮我找灵儿?你知道她会上哪儿?”

  林月如故意看着别的地方,高高在上地说道:“这个嘛,看你怎么求我喽!”

   “我……唉,我谢谢你。”

  林月如道:“你也别谢,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灵儿妹妹!好歹她是在我家失踪的,道义上我有责任把她找回来。”

  李逍遥既惊讶又感激,这回是真心诚意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林姑娘,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热血心肠的好女子。”

  林月如脸色又一变,道:“难道你就只会叫我林姑娘?”

  李逍遥心里想:“我还差点说溜了嘴,叫你刁蛮小姐呢!”他当然不会说出真心话,笑问道:“不然该怎么叫你?”

  林月如道:“我也不要你叫我姑奶奶,占你这个便宜,半点意思也没有,算了,你大我一岁,我委屈点叫你声大哥,那你看你该怎么叫我?”

  李逍遥道:“月如妹子,这样对了吧?”

  林月如嫣然一笑,看起来十分开心,李逍遥不知道为何改了口,她就这么高兴,更是觉得女人心实在难懂。

  李逍遥道:“月如妹子,这一带你熟,依你看,抓走灵儿的妖怪会往哪去?”

  林月如张望了一会儿,略一沉思,道:“嗯……前面不远处有座隐龙窟,听说洞窟内深处住着一群蛇妖,常在附近出没,有不少年轻的少女被他拐到洞中,下落不明。”

  李逍遥道:“我白天听人说过,林堡主还曾经带人去除妖,对不对。”

  林月如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爹多次招募志士进入洞内除妖,可是都没有成功过,还死伤了不少的人。我好几次想跟去看看,我爹都不让去,说什么……对女子名声大有妨碍。又说:不是我武功不够好,而是万一蛇妖死在我手里,人家传出去说:‘林家闺女杀死了蛇妖。’不免就联想到一些肮脏事上头去。可是,哼,我爹找的那些勇士根本都不济事!”

  李逍遥有几分无奈,林天南的考虑确实也对,不过未免太偏袒女儿了些。

  林月如又道:“唉,就因为我爹对蛇妖恨之入骨,才会说出误解赵姑娘的话来……”

  李逍遥道:“你带我到隐龙窟,等我找到灵儿,就可以证明灵儿绝对不是蛇妖,也就可以让林堡主明白了。”

  林月如一点头,在前面带路,李逍遥紧跟着她,走出了约莫六七里的路,四周渐渐只有林木幽藤,半点人声都没有,两人的脚步声显得十分突兀。

  古柏重叠的森林中,隐约发出一点幽微的灯光。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见到那摇曳模糊的微光,在黑暗潮湿的林地中,散发出一点点人世间的温暖。

  但是,李逍遥有点怀疑:在这种深山,怎么会有人家?难保不是妖祟。

  林月如回头看了看李逍遥,神情有些紧张。李逍遥点了一下头,两人同时拔剑出鞘,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接近灯火传来的方向。

  两人走近了,那确是一所小屋,简陋的柴门荆扉,低矮的围墙外挂着些干柴杂物,一派普通的山野樵居模样。

  李逍遥与林月如无声地推开短墙的门,走了进去。大门内似乎有些仓皇的动静。

  李逍遥一把推门而入,对方立刻大叫道:“哇!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老汉家里只有这些破木柴,可没啥值钱的东西给你们了……”

  李逍遥和林月如都“咦”地一声,灯光下,一眼就可以看完的小室中只有两床一桌,以及隐匿在黑暗中的简陋的家具。

  李逍遥细看了一会儿,此地实在不像什么诡谲的地方。那老头肤色黝黑,干干瘦瘦的,一双眼睛中散发出无比惊恐。

  李逍遥这才注意到自己和林月如都持着剑,颇像意图不轨似的,连忙收了剑,道:“抱歉,让您误会了。这位老丈,我们不是坏人,实在不好意思,深夜冒犯了。”

  那老头结结巴巴地说:“要什么……只管拿去,只要别杀我……”

  林月如道:“老丈,我们不是坏人!”

  那老头都快哭出来了:“是,大王,你……你们不是坏人……小的不敢说你们是坏人……”

  李逍遥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见这荒山野岭的,竟有人家,觉得很奇怪,所以来探探罢了。”

  那老头这才敢望向他们,颤声道:“那……那两位是……是隐龙洞的大王们?”

  居然把他们当成妖怪了,林月如插着手道:“我们是好好的人,为何把我们当成妖怪?”

  那老头道:“两位……这么晚,闯进这个荒野,不是隐龙洞的大王,难道会是一般人?”

  李逍遥笑道:“我们正是一般人!”

  那老头讶然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又为何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让人误会?”

  那老人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当然也不想啊,可是……我自小就住在这里,这里以前也是个小村落,要不是……要不是蛇妖一年比一年猖狂,大家都搬走了,也不会落我一个人哪……”

  李逍遥道:“您就一个人守着家?”

  老人叹道:“本来是一家人,可是我儿子也死了,媳妇也死了,就剩一个可爱的孙女儿陪我,但是……她不久前也被蛇妖掳走,至今生死不明,呜……”

  那老人哭了起来,李逍遥同情万分,还没说什么,林月如竟先上前了一步,颇有气概地说道:“老丈,您孙女叫什么名字?我们正要去找那只蛇妖,说不定可以把她救出来!”

  那老头狐疑地看着他们,道:“你们……要去找蛇妖?做什么?”

   “当然是救人。”林月如道,“我有位朋友也给抓了,我们要去救她出来。”

  老头这才完全如释重负,道:“真的?那太好了!可是……唉,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在那洞窟中丧命了,你们还是别去吧,就当我孙女已经……呜……”

  李逍遥道:“老丈,我是不会放弃救人的,我非要救我朋友出来不可,您也一定很想念您孙女吧,那就不能放弃希望!”

  老头道:“唉,我孙女叫张晓慧,你们如果真的要去救人,千万要小心哪……”

  林月如道:“我们会的,您知道蛇妖出没的地方是不是?”

  张老头点了点头,道:“那蛇妖的窝就在西边山脚下的一处洞窟内。可是那洞内崎岖百折,又有许多毒蛇出没,进去很危险。你们……唉,你们千万要小心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谢过了张老头,更不迟疑,便往老头所说的地方快步赶去。

  李逍遥心中揣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个隐龙涧隐龙窟里,会有什么样的妖怪,又会强到什么程度?他只能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放弃赵灵儿,只要有一点希望,都要把她救回来。

  依着张老头所说的方向,两人走了不少山路,又跃过一道小溪,越到山谷之下,越是潮湿难行。

  林月如悄声道:“我知道这里,我听我爹派来剿蛇妖幸存的人说过,隐龙窟附近都是泥泞,毒虫最多,咱们得小心点才是。”

  李逍遥点了点头,前方被薛枥及女萝所攀满的山壁,隐约露有一个幽深的洞口,洞内隐隐发出可怕的红光。

  李逍遥拉住林月如,自己抢在林月如面前,问道:“这里就是蛇妖的洞窟吗?”

  林月如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有诡异的红光,应该不会错的。”

  李逍遥道:“你留下来,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便要走上前,林月如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不行,我也要进去!”

  李逍遥转头望向林月如,道:“你是女孩子,万一有个什么,岂不是太危险了?”

  林月如笑了一笑,道:“女孩子又怎样?”

  李逍遥道:“好好,我知道你比男孩子强,可别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林月如居然不生气,笑道:“哼,我是女孩子,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会保护我吧?”

   “那是当然的!”

  林月如道:“这不就结了,一块儿进去!”

  李逍遥道:“喂,可是……”

   “可是什么?还是你要我保护你?”林月如已抢上前,先一步走入洞中。李逍遥急忙跟上,道:“你真是……”

  林月如转过头来,右手食指放在唇上,轻声道:“嘘!别惊动蛇妖。”

  李逍遥拿她没法子,只好紧闭着口,小心地潜了进去。两人揭开冰冷的藤蔓,踏入洞中,李逍遥又抢身在前带队,这回林月如也不争了,便跟在他背后。

  步入了阴森冰冷的洞窟之中,但觉四处的山壁都像会渗出水来一样,空气间弥漫着一股隐约的腥臭,教人屏息,走了没多久,李逍遥担心林月如,回头拉住了她的手,免得她失散了。

  林月如一怔,先是微微挣了一下,但一会儿也就任由李逍遥拉着她的手,默默跟在李逍遥身后。

  虽然这是腥臭可怕的地方,漫长曲折的甬道有如走在咽喉中一般,可是林月如的心底却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平静幸福。她一生高傲泼辣,男子见了她无不毕恭毕敬,只求别激怒她。但是,在李逍遥面前,她却是头一遭被同龄的男子这样保护着,这时她才领悟到自己是个女孩,是一个希望被人照顾的女孩。

  望着李逍遥的背,林月如只想依靠上去。这种心情让她既平静,却又带着一点莫名的伤感。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的甬路,感觉上这条甬道像是一直深入地底,地面不但潮湿,还有着一滩一滩的积水,腥臭之味也更浓。

  突然前方无路了,李逍遥停了下来,摸索着前方,林月如上前一步,举着火褶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你瞧,上面有个洞,得以轻功跃上去。”

  李逍遥有点儿为难,道:“这……”

  林月如轻笑了一声,道:“幸好我跟进来了,否则你呀,白走这一遭!”

  她抽出腰间软鞭,啪地一声,鞭梢缠住了高处洞口的一把藤,她扯了一扯,便一扬下巴,示意李逍遥先爬上去。

  李逍遥攀着软鞭,爬上了洞口,林月如也跟着攀了上来。

  这个高处的洞口是干燥的,而且精心铺设过石地,两人都肯定蛇妖巢穴以近,都更提高警觉。

  远方隐约有滴答水声,越是往前走,路面越是宽阔,但还是阴暗无比。

  陡然一道黑影倏地横过,林月如惊呼了一声,身子已被缠住,被一股拉力拉上半空中。

  李逍遥大惊,定神一看,差点说不出话来。

  只见通道的半空中,一头巨大的蟒蛇缠住了林月如的腰,林月如被紧缠得呼吸困难,也难以挣扎。

   “这是什么巨蟒……”

  李逍遥惊愕未定,那头巨蟒微微扭动着,转了过来,李逍遥更是讶异,它的上半身居然是个男子,不但有精壮结实的胸膛,还有双臂,头上的脸孔五官粗犷,一头像是虬结成块的黑发披垂在后,斜掠而上的双眼里,带着诡魅的妖气。

   “你……你是什么东西!”李逍遥斥道。

  那头蛇妖声音像是亡灵一般飘渺阴森:“你们闯进我的洞府来做什么?”

  李逍遥将剑一横,道:“你就是蛇妖?把她放下!”

  蛇妖男咭咭怪笑:“来我洞府中的,便是我的。”

  林月如已被缠得脸色发青,像是快晕过去了,李逍遥怒叱一声,剑气直惯,蛇妖连忙飞身一闪,松开了林月如,飞掠不见。

  李逍遥奔上前扶起林月如,道:“你还好吧?”

  林月如撑起了身子,道:“我……我没事,可恶,我只是一时不防,才被他偷袭得手,等一下非要教训那蛇妖不可!”

  李逍遥扶起她,猛地又一道黑影闪至,李逍遥叫:“小心!”

  李逍遥推开林月如的同时,长剑刺出,嗤地一声,那蛇影惨呼着消失无踪,“嗒嗒”地滴下了几滴蛇血。

  李逍遥背掩着林月如,横剑以对。

  那蛇妖虽然闪避之法极快,可是也中了李逍遥一剑,躲在暗处,以火红的蛇眼阴惨惨地盯着李逍遥与林月如。

  两人全神防备了一会儿,李逍遥道:“我们走,那蛇妖一定逃进里面了。”

  林月如道:“可是我听说,蛇是最有耐性的,逍遥哥哥……”

  李逍遥道:“听我的!”

  说完,拉住了她,背对着蛇妖,两人一同走了几步。躲在暗处的蛇妖露出狞笑,扑了上去。

  不料李逍遥早已有备,迅速地一回身,长剑左劈右挑,已在蛇妖胸前画了两剑,林月如立刻身子一纵,跃至后方,倒转长剑,猛地便钉住了蛇妖的尾巴。

   “啊!”

  蛇妖吃痛,不断地扭着,林月如狠很地将它钉牢在地,不肯放开。

  李逍遥将剑横在蛇妖的头上,喝道:“我问你,你把灵儿抓到哪里去了?”

  蛇妖痛苦地说道:“什……什么灵儿……”

  李逍遥的剑往前一刺:“再不交出来,休怪我剑下无情!”

  蛇妖男忙道:“别、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灵儿啊……”

  李逍遥气愤地咬紧了牙,眼中布满红丝,几乎就要一剑刺入蛇妖的眉心,林月如及时叫道:“等等!拐走灵儿姑娘的,可能另有其人。”

  李逍遥道:“除了它还会有谁!”

  林月如忙道:“我看见的蛇妖,体型似乎比较小,发色体态也不尽相同。”

  李逍遥疑惑地看了看林月如,道:“你瞧见了灵儿房中的蛇妖?”

  林月如道:“嗯,我看得不大仔细,不过,我记得大概的样子,灵儿妹妹房中的蛇妖虽然也是人形蛇身,不过,是青色蛇鳞、火红的头发。”

  李逍遥的剑一挺,道:“这附近有没有那种模样的蛇妖?”

  蛇妖男道:“休说百里之内没有别的蛇妖,就是天下也没有青鳞红发的蛇妖啊!”

  李逍遥“哼”地一声,狠狠地说道:“那也留你不得了!”

  说完,举剑正要一刺,蛇妖急忙掩住了头,叫道:“你们说的不是蛇妖,那个样子的……那个样子的我知道,可是不是妖……”

   “嗯?说清楚!”

  蛇妖说道:“那不是妖,是神族啊!”

   “神族?”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愣住了。

   “我知道有神族的旁支,生相就是这副德性,不过早五百年前就已绝迹了……如果还有,应该也不会到人间来……”

  林月如和李逍遥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蛇妖的话,可不可信,更不知道若他们所见是神族的旁支,又抓灵儿做什么?

  林月如道:“如果真是神族,应当不会对灵儿不利。”

  李逍遥极度失望地说道:“那我们又得另外去找了……”

  两人说话之间,蛇妖男长啸一声,趁李逍遥和林月如一惊,居然身子一旋,便飞窜无踪。

  林月如惊愕地看着地面上,原来蛇妖竟狠狠地自断其尾,逃匿保命了。

  望着被剑钉在地上的那一大截尾巴,还令人毛骨悚然地扭动着,一大滩的血怵目惊心。

  林月如道:“好可怕的妖怪……”

  李逍遥道:“它想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才瞎诌了刚才那些谎话,灵儿必是在它手中没错,我们快往内洞找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前方的路越见开阔,却已有了分岔,不知该走哪一条才是。

  林月如眼尖,道:“你看,地上有血,蛇妖应该是逃往那里去了。”

  石地上果然有一大滴艳红刺目的血点,还未全干。

  两人朝有血迹的通道走,但是通路越岔越多,血却越来越少,到后来两人已完全不辨方向了。

   “这怎么办……”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正束手无策,隐约听见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非常的轻微,但是李逍遥已经听见了,心头便是一震。

   “灵儿!”

  林月如忙问道:“怎么了?”

   “我听见灵儿的声音,她在叹气!”李逍遥道。

  林月如道:“嗯,那灵儿妹妹果然是被关在这里了,我们快找她!”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奔跑,眼前灯光渐明,豁然开朗,只见一道细小的背影坐在织布机前,低着头拭泪。

  李逍遥大失所望,那背影并不是灵儿。

  林月如才走上前一步,那女子听见声音,惊吓地跳了起来,转身见到是一对持剑的男女,吓得脸色苍白,转身便奔进另一扇门。

   “别走!”

  李逍遥叫道,与林月如两人追了进去。

  眼前的石室中,还有三四名少女,见到李逍遥与林月如,都惊慌地逃到房中角落。

  李逍遥走上前一步,她们便退一步,眼看已退无可退,其中一名少女哭着道:“别……别杀我们!”

  李逍遥道:“你们都住在这蛇妖穴中?”

  那几名少女也许早已是惊弓之鸟,都不敢作声。林月如道:“你们是被抓的?”

  少女们点了点头,李逍遥又问:“你们之中有没有一位赵灵儿姑娘?”

  少女们互相看了看,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林月如道:“放心,我们是来救你们出去的!张晓慧呢?有这个人吗?”

  所有的人都看向其中一名圆脸的女子,她有些不知所措,林月如道:“你爷爷叫我们来救你,你别怕。”

  一听林月如这么说,那名圆脸的少女登时哭了出来,道:“爷爷……”

  其他的少女们也纷纷道:“也救我出去吧,求求你们!”

   “我也是被抓来的,我想念我爹我娘……”

  一时之间,哀泣之声遍处,李逍遥心急地问道:“你们有谁知道灵儿姑娘?”

  她们都迷惘地摇了摇头,有人道:“我没听过这个人。”

  也有少女道:“我知道有慧儿、珠儿、湘儿、兰儿,就是没有一个叫灵儿的!”

  见到李逍遥心急焦躁的样子,林月如道:“也许是灵儿妹妹才刚被抓,她们还不知道,你别心急。”

  李逍遥略为宽心,点头道:“我们慢慢找吧。”

  林月如问道:“被蛇妖抓来的还有哪些人,你们知道吗?”

  张晓慧道:“有的在服侍狐妖,有的在密室里看守一盏灯……”

  李逍遥惊道:“还有一个狐妖?”

  张晓慧苦笑道:“是啊,她是蛇妖的夫人,比蛇妖还坏。”

  李逍遥略一想,道:“你们哪儿都别去,在这里等着,有谁比较知道这里的通路的,带我们去找那两个妖怪!”

  所有的少女们都不敢出来,她们也不知道李逍遥和林月如是否真的有本事杀死蛇妖与狐妖夫妇,万一他们被杀了,领路的人非跟着陪死不可。

  过了半天,张晓慧才挺身而出,道:“我知道路,我带你们去。”

  林月如道:“嗯,刚刚蛇妖被我们杀伤了,应该已经不足为患,你知道狐妖现在会在哪儿?”

  张晓慧点了点头,率先领路:“随我来。”

  两人跟着张晓慧走过了几间密室,眼前已是一间宽广的房间,一股怪异的膻味缭绕不去。

  这必是所谓狐妖的房间,李逍遥和林月如提高警觉,只见室内陈设华丽,处处是锦榻雕饰,妆台前坐着一个垂散着长发的人影,正面对着铜镜,不过铜镜上覆盖着绣巾,无法看见映在镜上的面孔。

  李逍遥无声逼近,正要一剑刺入那女子的心口时,晓慧惊呼了一声,叫道:“住手!”

  李逍遥及时收剑,晓慧叫道:“她不是狐妖,也是被抓来的人哪!”

  李逍遥与林月如同时怔了一下,一个箭步上前,转过那女子一看,她十分年轻,相貌清秀,惊慌地望定了李逍遥。

  她身子动也不动,李逍遥发觉有异,问道:“你被点住穴了?”

  少女只是睁着大眼睛,恐惧地看着李逍遥,张晓慧道:“她一定是被定住了,狐妖会这样的妖法……”

  林月如道:“糟了,蛇妖逃回来之后,那两个妖怪知道我们会杀进来,已经有所防备了!”

  李逍遥也心急地说道:“万一他们要是拿灵儿做要挟……这……”

  林月如也不知该怎么对付才好,张晓慧想了一想,道:“嗯……二位,这对妖怪最在意的是一盏灯,平时根本不许人接近,拿这灯威胁他们,或许有用。”

  林月如与李逍遥都点了点头,李逍遥道:“好,带我们去!”

  张晓慧对此地的路径早已走得熟透了,很快便绕到后方的暗室中,推开隐藏的石门,若非已身在此地一段时间,光凭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绝对找不出这些通路。

  最后一扇石门才打开,猝不及防地,一道掌气便攻了过来。

   “啊!”在最前方的张晓慧惊呼,这么一个电光火石之际,李逍遥剑刃飕地划去,逼退了那道掌气,张晓慧踉跄退了几步,脸颊旁已被划出一浅浅的血痕。

  林月如忙挡在她面前,与李逍遥并肩。

  眼前是一个空旷的石室,最前方只有一个高起的台子,台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灯,发出暧暧幽光。

  这样的一盏灯,根本什么也照不清楚。

  但是,蛇妖却躺在那盏灯旁,被李逍遥击退的那道红色身影,也退至蛇妖身边,对李逍遥与林月如怒目而视。

  那是名风韵犹存的妇女,脸上浓艳的妆彩使她的神情更显狰狞:“是你们伤了我的夫君?”

  李逍遥横剑上前一步,道:“灵儿呢?你们把她藏在哪里?”

  狐妖女仰首一笑:“呵……你尽管找吧,或许去尸堆里找得到!”

  李逍遥怒火更盛,咬牙切齿地说道:“妖孽!不交出人来,我便杀了你!”

  狐妖尖声长笑:“呵呵呵……想杀我?有这么容易?”

  她身子一纵,竟已扑到面前来,李逍遥竟不退避,长剑斜刺,嗤嗤嗤一连三剑,全是杀招。那狐妖左闪右躲,灵巧的有如电光,笑道:“呵……你要找的灵儿小妞,被我吃了,增加我几分的美丽,怎么,你杀得着我吗?”

  李逍遥气愤心急,手中的剑招一式快过一式,但不知怎么都杀不到那狐妖。狐妖东闪西躲,穿梭于剑花万点之中,犹如红色的光影。

  林月如旁观者清,知道那狐妖女狡猾,故意激怒李逍遥,一旦心急,手中剑招再快都没有什么威力,反而容易被制。

  林月如护着张晓慧,一手抽出长鞭,认准了李逍遥的剑法去势,咻地一声,狐妖不及闪躲,居然吃了一鞭,痛呼出声,怒视林月如。

  林月如叫道:“李大哥,去杀那蛇妖!”

  狐妖惊怒地叱道:“贱婢,我先杀了你!”

  她往林月如这里扑来,李逍遥惊道:“月如!”

   “别管我,先杀了蛇……啊!”

  狐妖双掌翻飞,但见红袖翩连,林月如只能将鞭子舞成一团利光,守住全身要害,连话也无暇说了。

  李逍遥稍微冷静了下来,一跃至蛇妖身边,蛇妖断了一截身子,血流不止,奇怪的是居然才不到一刻的时间里,伤口居然好像快要封起来了,可见蛇妖生命力之强。

  李逍遥举剑一砍,那蛇妖惨呼出声,又被李逍遥截断了几寸。

  狐妖惊恐失神,啪的一声,中了林月如一鞭,急忙闪跃至蛇妖身边,重重的一掌攻往李逍遥。

  李逍遥却不退后,笔直一剑直取狐妖心槽,狐妖中剑,却更加凶猛,竟张大了口往李逍遥咽喉扑来。

  李逍遥正要退后,两脚却被蛇妖抓住,无法后退。

  林月如纵身一剑飞至,嗤地一声,指气贯穿了狐妖的咽喉,一口鲜血喷到李逍遥脸上。

  狐妖心口、咽喉都中了杀招,整个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

  李逍遥身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狐妖的血,他像是恍无所觉,跨上前以剑抵住蛇妖的颈子,喝道:“快说!灵儿在哪里?如果她伤了一根汗毛,我就砍下他的头!”

  垂死的狐妖惊慌地一手按着心,一手伸了出去,拼命仰起了脸要说话,但是却力不从心地吐出一口血。

  李逍遥喝道:“快说!”

  林月如怔了,她从没想到李逍遥会这么可怕,反而觉得垂死的狐妖女和被砍断身体而不断挣扎的蛇妖男两个,十分凄惨。

  狐妖女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她……不……不在这里……”

   “胡说!把灵儿交出来!”

  李逍遥举剑一砍,又砍断一截蛇妖的身子。蛇妖已经惨叫得声嘶力竭,虽然这妖怪为害村民,是罪有应得,但是林月如还是忍不住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狐妖女望着丈夫如此受苦,不禁流下眼泪,吐出最后一口血,倒在地上,已然死去。

  蛇妖叫道:“娘子!啊……”

  林月如咬了咬牙,手中指气一射,贯穿了蛇妖的心脏。

  蛇妖挣扎了两下,以最后的力气扑向狐妖的尸体,便这样相拥而死。

  李逍遥怔了半晌,颓然拄着剑跪倒。

  林月如上前一步,望着李逍遥的背影,不敢去动他。过了一会儿,才叫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身子一震,突然用力地捶打着地面,悲恸地叫道:“灵儿!灵儿!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为什么!”

  林月如紧闭着口,不知为何,心口像是被一把利刃刺过一样,动也动不了,手也酸软无力。

  李逍遥为了见不到灵儿,会这么地失去理智,会这么地疯狂。

  林月如流下了一行眼泪,她自己也不懂为何会那么难过。

  林月如好不容易控制住心海的波涛,抹去眼泪,冷冷地说道:“笨蛋,灵儿不在这里,快去别的地方找吧!”

  李逍遥失意地慢慢站起,声音有些颤抖:“这妖怪说……灵儿已经……已经……”

   “说你是呆瓜,你还真的呆透了,她是说来乱你的心的!哼!”

  李逍遥转身望向一脸轻蔑的林月如,他宁愿被林月如嘲笑,只要狐妖女说的不是真的。

  不敢看那场厮杀的张晓慧这时才怯怯地从藏身的墙后走了出来,道:“嗯,这对妖怪没有捉过一个叫灵儿的,至少……我来这儿的半年里,真的没有。”

  李逍遥整个心放了下来,张晓慧温柔地上前,取出怀中的手帕,替李逍遥擦去脸上的血污,道:“这位英雄,你的脸上全是那妖怪的血,怕人极啦!”

  李逍遥道了声谢,接过手帕自己擦去一脸的血,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晓慧,不知为何,觉得她和灵儿颇为相似。

  其实她们一点也不像,但是也许只是因为两人一样的温柔,却又在温柔中隐着一份勇敢,所以给李逍遥亲近的感觉。

  李逍遥道:“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妖怪管着你们?”

  张晓慧道:“没有,就这对夫妻。我们都可以逃出去了,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李逍遥叹了口气,背转过身去,道:“没什么,你们全回家吧!”

   “英雄、侠女二位大名……”

  李逍遥只是消沉地低头沉思,林月如知道李逍遥没救出灵儿,失意至极,便不去理他,关心地望着张晓慧,道:“你们若是回去了,可有地方住?”

  张晓慧不解地望着她,道:“我们各自回家,当然有地方可住。”

   “你们家人……不会说什么?”

  张晓慧有点不解,旋即明白了,道:“原来侠女你说的是那个……其实,这蛇妖虽凶,他并没有对我们……做那无耻之事……”

   “哦?”林月如有点意外。

   “蛇妖与他的夫人狐妖,感情至深,不过捉我们来奴役服侍,是有些人被虐待死了,可是并没有别人说的那种……淫邪之举。”

  林月如叹道:“想不到妖怪也有专情的。”

  张晓慧又张望了一下两妖的尸体,才道:“侠女,那狐妖身上,应有一把石钥匙,是开启地下牢房的,有些不驯的姑娘被关在地下牢房,烦你去搜出钥匙,救其他的姑娘们出来。”

  林月如道:“喔,我倒忘了。”

  她上前摸索了一会儿,果然在狐妖身上找到一把石钥,对李逍遥道:“喂,你还不走?”

  李逍遥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张晓慧又道:“等一下,我觉得……那盏灯也拿走了比较好。”

  林月如在刚才就觉得那灯似乎有文章,便问道:“那盏灯很特别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两位妖怪平时就像命一样地守着这盏灯,还说过这是什么赎魂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可是……万一真的能把这两个妖怪的魂给赎回来,我们村里不就完了?”

  林月如想了想,拿了总比没拿安全,便取了灯,三人一同离开这里。

  在张晓慧带路下,一行人很快地放出了地牢中的少女们,李逍遥本来还抱着一点希望,注意被囚的女子中有没有赵灵儿,但每个都放出之后,他也失望了。

  被囚在隐龙窟的少女,竟有几十个,浩浩荡荡地由李逍遥、林月如带出了洞窟,她们个个都不大会走山路,因此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出了这山涧,带至张老头的草茅。

  见到孙女平安归来,少不得是一阵哭抱,望着人家团圆,只是更让李逍遥感到落寞。

  林月如询问过所有被救出的少女,除了住在这个村落的之外,就是邻村的,便道:“张老丈,本村的姑娘就烦你送回,我和逍遥哥哥送这些白河村的姑娘回去。”

  张老丈道:“是,我会好好地送这些姑娘回去的,二位不先歇歇?”

   “不必了,我想大家都急着回家呢。”

  张老丈感慨地说道:“姑娘,您一定是观世音转世的,这么美丽武功又这么高强,希望老天爷保佑你,和这位李少侠两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天年永享!”

  林月如脸上一红,急忙告辞,和李逍遥两人领着这十几个少女离开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2 PM

第十二章 黑水尸妖
   白河村离此不远,只走了约莫半天,便已到村中,见到失踪多时的少女姑娘们全列队回来,村中顿时大为震动,人们奔走相告,没多久都赶了过来,认女儿、找妻子的,悲喜交集。

  李逍遥始终神情落寞,也不理人,只有林月如一个人忙着推辞众人的感谢。

   “多谢少侠、侠女相救之恩,请受我们全家一拜……”

   “请两位到寒舍上座,让我们好好感谢……”

  林月如忙道:“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是举手之劳而已。”

  一名村民道:“我女儿失踪之后,我妻子日夜哭泣,若不是两位救回了小女,恐怕我家还是这样愁云惨雾的,二位一定要到寒舍,让我们设宴招待!”

  另一人道:“二位不如留在村中几天,让我们全村一起感谢你们!”

  林月如已经推辞得不知该说什么了,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了!”

  她作风明快,一拉李逍遥,便跑得不见人影。

  两人一路赶至村外,才停下脚步,坐在柳堤边稍微消息。

  李逍遥长叹道:“唉!无心插柳……”

  林月如道:“别灰心嘛!我相信灵儿妹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逍遥自己发了这半天的呆,也只能振作起来,勉强一笑,道:“看来,只得从头找起了!”

  林月如道:“不过,该从哪儿找起?”

   “天涯海角,都要找到灵儿!”李逍遥一跃而起,道:“喂,你轻功怎样?”

   “不算多好,不过,比起小贼来,可好得太多啦!”

  李逍遥道:“你教我几步,好不好?”

   “怎么想学起轻功了?”

   “我想,学点轻功之后,跑得比较快,或许也比较容易找到灵儿。”

  林月如道:“你想跑多快?跑到黑龙江、甘肃去找她?”

   “这……”

   “她才失踪了这么一天两天,再厉害的妖怪也跑不了多远,我说只要我们方向对了,必能很快找到她的,你这个笨瓜,就只想着不切实际的法子!”

  李逍遥想了想,虽然林月如说得有理,可是他还是不服,道:“那你说什么是实际的法子?”

  林月如道:“那是你心急,问我做什么?我才不急呢!”

  她说完便转身大步走了,李逍遥忙跟上,道:“喂,你又翻脸啊?”

  林月如道:“我哪有?”

   “你的表情这么臭,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林月如快步走着,道:“你就知道找灵儿,怎么就不问问我刚刚跟你一起杀狐妖时,有没有伤了?有没有摔了?”

  李逍遥一面追一面道:“我知道你没伤到,为何要问?”

  林月如听了以后更生气,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伤到?”

   “我知道哇,这还用问的吗……”

  林月如委屈得想哭,不禁更加快脚步,免得让李逍遥见到她哭,道:“我就是要你问,你不问就是你不对!”

  李逍遥追不上她,在后面叫道:“你真是莫名其妙,为何要我明知故问?喂!你等等我!”

  林月如不管,索性放足疾奔,不去理背后的李逍遥,直到已听不见他的声音,林月如才停了下来,掩着脸哭了起来。

  她没哭多久,心情便已平复,擦了擦脸,又取出随身的小梳小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咬着唇想:“臭小鬼,老是惹我哭,下次我非把你整得哇哇叫不可!”

  她坐在原地等着李逍遥追上来,等了一会儿,都不见李逍遥,心中有点儿急了,起身叫道:“李逍遥,你还在路上慢慢爬吗?走快点儿!”

  过了半天,依然四下无声。

  林月如急了,只好往回头的路奔回去,叫道:“喂!李逍遥,你怎么这么慢?你属乌龟的吗?喂!”

  她奔回了好一段路,才见到李逍遥跌坐在路边,脚踝血流如注。

  林月如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李逍遥苦笑道:“我为了追一头母老虎,被小狐狸咬了一口。”

  林月如听他这时候还在损她,真是又气又急,道:“你……活该咬死你!怎么会这样?”

  李逍遥道:“我怎么知道?突然间脚就被咬了,那狐狸一咬住就不放,扯下了我一块肉呢!”

  林月如连忙弯下腰来,亲自解开李逍遥的鞋袜,果然脚踝血肉模糊,十分可怕。

  林月如连忙以手帕绑住他的伤口,道:“得快找个大夫看看!”

  李逍遥道:“皮肉之伤,没什么的。”

   “不,我爹说皮肉之伤最可怕,咱们练武的人,有时伤皮肤筋骨,硬要充好汉,不去加以调理,过二十年你就知道苦了!没养好伤口最容易带坏经脉,如果寒气毒气又侵了进去,伤口封起之后,这些积秽无法散掉,会越积越重,成为莫名其妙的怪症,手也不灵,脚也不灵了。”

  李逍遥道:“真的这么严重?”

   “总之别拿伤口开玩笑!”

  林月如抬起李逍遥一臂,绕在自己肩上,道:“这样你走不走得了?”

   “可以。”

   “嗯,我们快进村里找个大夫。”

  李逍遥被林月如搀着,走在乡间小路上,她身上的幽幽淡香不断地传入李逍遥鼻中,李逍遥心里竟感到一丝暖意,想道:“这丫头也不是那么不讲理。”

  这时,一名扛着锄头的农夫正路过,见李逍遥的脚上、身上都是血,忙问道:“这位小哥受伤了?伤得很重吧?”

  林月如道:“附近有没有大夫?烦您指指路。”

  乡村中的人向来热心,那农夫道:“不远,不远就有,我带你们去!”

   “多谢这位大哥。”林月如放下了心,那农夫在前面带着路,绕过了一段树丛,便走到了大路上,附近的人渐渐多了,农夫回头对两人道:“到了韩医仙家中,就没事了!韩医仙不但医术精,心肠也最慈悲的!”

  林月如笑道:“那就好了。”

  三人走着,却见到前方挤了一大群居民,将通路都挤满了,那农夫在前面道:“让让,让让,有伤患要去韩医仙家中,各位乡亲让让……”

  就这样一路喊着,好让林月如搀着李逍遥经过,林月如好奇地回头一看,那些人都挤在一间店铺前,没有一个肯退让。

  林月如好奇地问道:“那间店在卖些什么?人这么多?”

  那农夫脸一沉,撇嘴道:“卖些黑心的货!”

   “黑心的货?是什么东西?”李逍遥不解。

   “糯米。”

  林月如道:“糯米是普通之物,为何变成黑心的货啦?”

  那农夫道:“难道你不知道糯米可以治僵尸吗?”

  林月如道:“那又怎样?”

  农夫道:“我们这村再过去一点,就是黑水镇,黑水镇现在正在闹僵尸,大家都很害怕!”

  林月如道:“那就到别处去买糯米,为何偏要挤在这里?”

  农夫道:“那杀千刀的骆员外!当邻村闹僵尸时,就以比市价略高的价钱收购糯米,所有农人、米店都把糯米卖给他了。现在,大家担心黑水镇的尸妖,不知会不会跑到咱们白河村来作怪,便争着买糯米对付僵尸,他这么手掌心的一小包,要卖一百文钱呢。”

  林月如听了,怒道:“怎么有这样黑心的人?根本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嘛!”

  农夫苦笑道:“他骆员外只知认得钱,不认得人命。”

  终于走离了骆记米店的人群,前方一片杏树,发出幽幽清香,屋舍洁白整齐,在树影下显得宁静幽雅。

  农夫道:“那里就是韩医仙家了,你们自己过去,我不去了。”

  林月如见那农夫神情像有些害怕,感到奇怪,但也不便多问,道了好几声谢,才搀着李逍遥,走入那敞开的大门中。

  但是,一走进此地,林月如便吓了一大跳,在大门内,是一片开阔的天井,铺着许多白色的粗布,倒躺着一群奄奄一息的病患。

  一名妙龄少女穿梭其间,喂水给药,不时对旁边捧着药瓶的童子交待事情。

  那少女见到有人,抬起头来,她容色清丽,一双长长的秀目之中,散发着慈和的光辉。

  她起身道:“这位公子受伤了,伤得很重吗?”

  林月如道:“他被狐狸咬了。”

  李逍遥补了一句:“追母老虎的时候!”

  林月如狠很地瞪他一眼,道:“你知道有救了,就来笑我?早知道就把你丢在路上,任你去流血!”

  李逍遥笑道:“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啦!”

  那女子只一看伤势,便道:“不碍的,进来吧。”

  林月如虽然口头上与李逍遥争吵,却还是搀着他进入屋内,想不到屋内人更多,有的躺在竹床上,有的坐在一整排的板凳上,都在等着医治。

  在大堂的尽头,有一张宽桌,摆满了针灸器物、人像、骨模,以及一些药材纸张,一名穿着宽袍的高瘦老者正端坐在一张交椅上,替人把脉问诊。

  满屋子内,到处是低声的呻吟,此起彼落:“哎哟……好痛!”

   “好可怕的妖怪呀!”

   “呜……玉儿,你在哪里呀?”

  李逍遥看得有些心酸,那少女安顿李逍遥坐下,便转头道:“阿宝,你过来,先替这位公子把伤口清一清。”

  说完,便转身离开,又到外面去照顾伤病之人了。

  一名扎着双髻的小童应了一声,快步而至,跪在李逍遥面前帮他解下绑着的手帕,动作利落地擦洗着伤口。本来见他年纪这么小,林月如还有点放不下心,等见了他动作熟练之后,才松了口气。

  林月如道:“阿宝,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不等阿宝回答,旁边就有个居民道:“你们是外村的人?本村没有人不知道韩医仙和他闺女儿的,那是韩医仙的闺女梦慈姑娘,人又美,心肠又好!”

  林月如道:“她医术也很好了?”

   “当然,否则一个韩医仙,怎么应付得了两个村里的人?”

  林月如奇道:“两个村就一位医生?”

  另外一个村民道:“不,而是两个村的人,就相信韩医仙,也只有韩医仙愿意这样收容被僵尸咬了的人哪!”

   “什么?”

  那村民指着躺在地上的人,道:“那些人都是被僵尸咬到的,个个症状不同,可怕煞人!”

  林月如与李逍遥诧异地转头望去,果然躺在外面天井的人,个个脸色都不像活人,虽然会动,可是不是脸色发黑,就是眼神呆滞,有的则长出了怪异的獠牙,被绑定在地。

  难怪那位农夫不敢靠近,难得的是韩梦慈毫不害怕,穿梭其中,关怀备至地照顾着这些人,记录病症。

  话说之时,又有人被搀进来了,居然是个断了一腿,还鲜血不停地滴下的人。

  韩医仙见了,连忙站起,迎了出去,将那个断腿病人扶进来,抢先医治。那人已经昏迷过去了,韩医仙一面急救,一面问道:“他怎会伤成这样?”

  扶他来的两人,对韩医仙说道:“我们是从河东黑水镇逃出来的人,有僵尸追我们……”

   “是啊,幸好我们命大,没被咬到,他被咬了,为了逃命,从高处摔了下来,整条腿都断了!”

  那断腿伤患突然叫了起来:“我……我的手臂好痒,好痒……”

  他醒了过来,只顾叫痒,韩医仙忙道:“拉着他的手,别让他去抓。”

  那两人急忙按住他的手,那人哀叫不已,对于断腿浑无所觉,只顾叫痒,韩医仙取出金刀,割开他手臂,手臂上有几个发黑的齿痕,一被割开后,便渗出黑色的血水,腥臭难当。

  黑血流了一会儿,那人的呻吟声渐渐小了,却变成痛楚的叫声:“唔,好痛啊,我的腿……”

  韩医仙为他的手臂包扎上药之后,对那两人交待道:“等会儿如果他被咬伤之处又痒了,千万别让他去抓,你们也不许替他抓,否则尸毒会沾在你们身上别处,就危险了。”

  那两人连忙应诺,韩医仙又忙着去治别人。

  李逍遥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人每个的伤都比他重多了。

  阿宝不但将李逍遥的伤口清理干净,连药都上好了,道:“公子,您的伤不碍了,可以走了。”

  李逍遥道:“那个尸妖是怎么一回事?”

  阿宝道:“唉!你问问这些人,不就知道了吗?”

  众人愁容满面,也有的是看似无伤的小孩子,不知为何留在这里,阿宝道:“韩医仙不只是收容病患,连这父母被僵尸咬了的小孩,都一并收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涌进来呢!”

  李逍遥对林月如道:“你说灵儿会不会是被尸妖给抓了?”

  林月如道:“这也说不一定,如果附近有妖怪,就算不是捉走灵儿妹妹的,也可问出还有没有别的妖孽出没。”

  李逍遥道:“好,咱们就去问问!”

  林月如扶起李逍遥,道:“你能走了吗?”

  李逍遥点点头,对阿宝道:“小朋友,多谢你妙手回春,请问,黑水镇怎么走?”

  此话一出,全屋子的病人全往李逍遥的方向看来。

  就连韩医仙都望着他,道:“你问什么?”

  李逍遥道:“我们要到村外去,想请您告诉我们怎么走。”

  韩医仙不悦地问道:“到村外做什么?”

  李逍遥道:“我们不怕僵尸,您放心!”

   “守卫已经将往黑水镇的路给守住了,谁也过不去。”韩医仙道。

  林月如道:“前辈,您担心我们遇到不测,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若要去,就算你不告诉我们路,我们还是会自己找到路的……”

   “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韩医仙一拍桌案,说道。

  林月如道:“你凭什么不许?”

  韩医仙道:“这是本村的规定!”

   “是谁规定的?”

   “村长。”

   “那我去求村长……”

   “我就是村长。”韩医仙道。

  李逍遥和林月如愣了一下,看所有病患的表情,也不像是假。

  李逍遥道:“这……我们身怀要事,实是耽搁不得,区区僵尸谅也为难不了我们。”

  韩梦慈走了进来,温言道:“二位,不要以为看起来平静无事,这个村子,白天看起来还算平静,但是到了夜晚,僵尸便会群起作乱,很可怕的!再说公子你的伤也不能算轻,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暂留村内为妙。”

  韩医仙喃喃道:“真是两个不知轻重的孩子!”

  李逍遥不服了,道:“我们连白河作乱的蛇妖狐妖,都给收服了,区区僵尸还能放在眼里!”

  韩梦慈道:“两位有所不知,黑水镇人人尚武,乍遇僵尸作乱,也一夕成为死镇,何况你们只有两个人?再英勇也是不成的。”

  林月如道:“若是我们被僵尸所害,只能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

  韩梦慈态度更是坚决,道:“家父并非故意留难二位,若是被僵尸咬伤,不仅自己受苦,如果尸毒发作的话,还会变为僵尸,再去伤害别人,岂不害人害己?现在河东的黑水镇尸妖肆虐,百姓们束手无策,只好逃到本村来,本村自顾不暇,现在去不去黑水镇,已经不是自己要不要命的问题,而是大家的安全问题了。”

  听了她这么说,林月如和李逍遥都更是心急,李逍遥甚至想到:万一灵儿已经被僵尸所伤了呢?会不会已经变成僵尸了?放眼看此地内外,都是一片哀嚎,他实在不能想像灵儿也变成这样!

  李逍遥道:“话是如此没错,但光医人也不能解决问题!尸妖一日不除,这里的居民还是永无宁日。大家何不想个办法来把尸妖除掉?”

  韩医仙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也有居民道:“是啊,僵尸不同于其他妖怪。他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更可怕的是会放尸毒。一旦毒气攻心,大罗天仙也医不活。”

   “以前尸妖也只有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才会出现。到了最近,在大白天都会四处横行。再这样下去,连这白河村也不能住人了。”

  李逍遥道:“天下间一物克一物,妖怪也不例外,我相信一定有法子可以治那些尸妖的!”

  韩医仙叹了一口气,便不说话了,看样子是也很希望能够除妖。

  林月如拉着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我想,我们还是少安毋躁,慢慢想个法子为是。”

  李逍遥道:“慢慢想个法子?我怎知我在慢慢地想时,灵儿会不会出了事?会不会正在害怕受惊?”

  林月如怒道:“你就这么心急,心急就能成事吗?好,你一个人去乱撞吧!撞成了僵尸别怨我!若是灵儿妹妹落入僵尸手里,你这一时半刻的急,能改变什么?”

  李逍遥大声道:“你怕,你就别去,我一个人去救灵儿!”

  林月如忍无可忍,扬起手来,“啪”地在李逍遥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光。

  李逍遥怔了一下,这时,从不知何处竟传出一声轻幽的呼唤:“逍遥哥哥……”

  李逍遥按着脸,全身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他听见了,那确实是赵灵儿的呼唤!

  林月如也是一愣,她不确定听见了什么,可是确实好像是有人在叫李逍遥。

  李逍遥环顾四周,只有一张张疑心的陌生面孔,不管是清醒的、昏迷的,都没有赵灵儿。

  李逍遥的心急得像被火烧了起来,大声叫道:“灵儿!你在哪里?”

  林月如大急,想道:“糟了,逍遥哥哥会不会急得失神了?”

  韩梦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难道她就叫做灵儿?”

  李逍遥忙问道:“什么?你说的是谁?”

  韩梦慈道:“前两天有位姑娘昏倒在路上,被人送到这里,她一直没醒,所以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快带我去看看!”李逍遥不等韩梦慈说完,便急切地说道。

   “快随我来吧,你们是她的家人就好了,她身上有些……嗯,有些事要跟她的亲人说才行。”

  韩梦慈转身走向偏廊,李逍遥与林月如跟着她走过回廊,来到里面整排的小室,韩梦慈打开其中的一间小房间,一见到床上的那人,李逍遥整个人都呆立住了。

  那昏迷不醒、脸白如纸地平躺在床上的,正是赵灵儿。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3 PM

第三册 第十三章 膏民之脂
   一走进病房,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赵灵儿,李逍遥几乎无法置信,也无法再往前多走一步。

  才这短短一两天,赵灵儿竟会变得这么憔悴。一时之间,李逍遥喉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慢慢地走近她身边,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小手,低不可闻地轻声唤道:“灵儿?”声音轻得像怕吵醒了她,他甚至不敢用力握赵灵儿的手。她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的容颜上,两道蛾眉还轻轻地蹙着,不知锁着什么样的忧愁。

  站在门口的林月如望着李逍遥,原本那么激动,那么不安的李逍遥,此时这么小心,这么怕吵醒赵灵儿。在李逍遥注视着赵灵儿时,那眼神就像是一道无形的罩子,将他们两人罩在里面,变成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没有人敲得进去。林月如终于发觉赵灵儿在李逍遥心目中的地位,或许,是远远超过自己能想象的。一时之间,林月如两只脚像踩空了,整个人都难以站身稳住。

  在林月如怔怔地看着李逍遥与赵灵儿时,恍然未觉韩医仙已来到身边,道:“二位认识这姑娘?”

  林月如回过神来,道:“赵姑娘她是?是我的客人,在我家作客时突然失踪,还好?吉人天相,她平安无事。”

  韩医仙点了点头,道:“那么赵姑娘有家人吗?她身上的情况,得让她的家人先知道才行。”

  李逍遥听见了,转过头来,忧虑地问道:“灵儿?灵儿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会落在这里,难道也是?也是?”

  他实在不敢想象赵灵儿也惨遭殭尸的伤害,变成刚刚他在外面所见到的那些人的样子!

  韩医仙道:“这位公子请放心,她并未被殭尸所伤。只不过小女出外采药时,发现赵姑娘昏倒在村外林子里,才将她带了回来。”

  李逍遥满腹疑问,赵灵儿明明是被蛇妖给擒走,怎会昏迷在路上?

   “灵儿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韩医仙并没有回答,上下打量了李逍遥几眼,看得李逍遥觉得不大自在,韩医仙才问道:“李公子,您是赵姑娘的家人?”

  李逍遥正要回答“是”,突然瞥见林月如魂不守舍地发呆的样子,这句“是”,竟然说不出口。并非他不想说,而是,他突然想到:这么一说,是直接伤害林月如。

  林月如将他扶至此地,这份心意,李逍遥并不是完全不懂,之前多少有几分装聋作哑,以求让林月如死心,但林月如这一路处处帮他,就算没有男女之情,李逍遥也已经将她视作同伴,不想伤她的心。

  李逍遥道:“嗯?也不算是,只是同路的朋友?”

  林月如抬起头来,有几分诧异地看着李逍遥。

  韩医仙听了,道:“既是如此,那我不便将她的病情透露,还得问赵姑娘自己愿不愿意说,请见谅。”

  李逍遥觉得这个韩医仙未免想太多了,病或伤只有严不严重的问题,哪还有能不能说的问题?但当此之时,李逍遥也不会硬逼韩医仙说,只追问道:“那她的病能不能治好?有多严重?”

  韩医仙道:“你放心,不是重症,主要是身体虚弱,老夫会医好她的。”

  李逍遥性急地问道:“那要何时才能好?只要能让她早日康复,医仙有何差遣,我一定万死不辞!”

  韩医仙又看了一下李逍遥,问道:“你会武功?”

  李逍遥点头,韩医仙道:“那就容易多了。是这样的,赵姑娘的病不难治,麻烦的是药材。近来病患实在太多,许多药材都用完了,我又无暇去采药,才耽误了下来。只要有药材,赵姑娘的身体立可健康如初。”

  李逍遥大喜过望,没想到是这么容易,忙道:“哪些药材?我去找!”

  韩医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道:“这是我为赵姑娘开的药方,这上头的药材,有的不难得,但要费些功夫,有的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取的了。”

  林月如凑到李逍遥身边,只见那张薄薄的单方上写着:“人蔘、雪莲子、何首乌、银杏子、鹿茸,活鲤鱼。”

  李逍遥抓了抓头,活鲤鱼和鹿茸,皆要花时间去猎取,并不甚难,人蔘贵则贵矣,花钱就有,但是“雪莲子、何首乌、银杏子”三物,却不见得有钱就买得到。

  见李逍遥面有难色,韩医仙安慰道:“不必心急,一时没有药材,那就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李逍遥道:“那?找齐了药材之后呢?”

  韩医仙道:“然后就将这药单交给阿宝,叫他照单子上的配方煎药。”

  说完,韩医仙拱了拱手,道:“赵姑娘身上之症,并非要命的急症,老夫先到外面去医治别人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苦恼的李逍遥。

  林月如微微一笑,道:“你干什么摆出一副苦瓜脸?这简简单单的药方,我瞧也没多了不起!”

  李逍遥无心与她斗嘴,愁容不展地看了看赵灵儿。

  林月如道:“喂!你这样看,就把她看得好哇?”

  李逍遥瞪了林月如一眼,起身便往外走,林月如追出去,道:“你要去哪里?”

  李逍遥闷闷地说道:“当然是找这药材,烦劳你帮我照看着灵儿。”

  林月如笑道:“唉呦,你真不懂得量人维才,叫我做这样的工作,岂不是大材小用吗?我说咱们分工去找药材,不是省事的多?”

  李逍遥道:“除了鹿茸与鲤鱼得现得之外,别的?恐怕得花工夫。”

  林月如玩着头发,笑道:“给我两个时辰,我把人蔘、雪莲子、何首乌三样找来,你说怎样?”

  李逍遥道:“你找得到?”

   “当然。”

   “哪里有这些药材?”

  林月如道:“天机不可泄露。咱们一人找三样,中午为期,如何?”

  李逍遥还有几分不信,道:“这?”

   “怎样?你怕输我?”

  李逍遥道:“若是你真的能取得这些药材,我就是输你又有何妨?”

   “这可是你说的,万一你输了我呢,怎么罚?”林月如笑眯眯地问。

  李逍遥无心与她说笑,道:“你说怎么就怎么。”

  林月如道:“唉,这样逗你也没意思,好啦,随便吧,若是你输了我,将来得听我命令一回!”

  李逍遥道:“万一我赢了,你也得听我命令一回。”

  林月如笑道:“先得说说,赖了皮又怎么算?”

  李逍遥一笑,道:“怎么可能赖皮?赖皮的是小狗。”

  林月如嫣然笑道:“你输定了,现在开始算时间,中午以前回来!”

  说完,林月如便轻巧地往外一纵,奔了出去,李逍遥一时之间怔在原地,不相信林月如真的这么有把握。

  李逍遥正要追出,林月如已在门口停了下来,反手将一物抛向李逍遥,笑道:“让你一步,这个我早帮你找着啦!笨蛋,哈哈!”

  说完,林月如已奔出了大门,再也望不见那纤巧的身影了。

  李逍遥将及时接住的那物细看,不过姆指大小的白色果粒,柔软中散着一点淡淡醇香,不知是什么。

  李逍遥走了出去,找到阿宝,将那物摊在手心问道:“这是什么?”

  阿宝连看都没看就说道:“这是银杏子。”

   “什么?这?这就是银杏子?”

  煎药僮子道:“后院里就有一棵银杏果树,这有什么稀奇的?”

  李逍遥这才如梦初醒,敲了一下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月如妹妹笑我是笨蛋。”

  他为了担心赵灵儿,竟连周围的环境皆不留心,平时机灵的他是不可能这么大意的,可见人急无智,连观察力都会减弱许多。

  阿宝看了看李逍遥手上的药方,便道:“银杏子摘一颗便足够了,村子东边就有野鹿,那里有山有溪,应该也可以抓到活鲤鱼。记着:得要活的。”

  李逍遥道:“为什么非要活的不可?。”

  阿宝道:“因为这副药方的药引子,就是活鲤鱼的肝。若是死了,那肝也没多大用处了。”

  李逍遥道:“那我马上去取这二物。”

  阿宝道:“你等等,我去找副钓竿给你。”

  李逍遥等了一会儿,阿宝便将钓鱼所需之物取来,交待道:“别耽误了时间,快去吧!”

  李逍遥称谢再三,便快步离去。

  他往村子东方赶去,也顾不得脚伤未愈,只顾赶路,虽然这不是什么急症,但不快点取得药材,他就无法心安。

  来到方才挤满了人的路上,大太阳照得到处生暖,而村民们有的挥汗如雨,有的口焦舌燥,都在骆记米店外排着队不肯离去,一大群男女老幼,狼狈辛苦的样子,简直有如难民。

  李逍遥探头往店内看去,暗暗的柜台后面,除了两名伙计忙着将手心大小的糯米装包出售,就是忙着称银两,一刻也停不下来,糯米小小的一包一包卖出去,银钱已经在柜台下的钱篓里装满了,堆了不少在柜上。探头探脑的居民们有时看看糯米,有时也不禁瞧着那一大堆的钱,只不过除了两名忙得连汗都没时间擦的伙计之外,柜台旁还站着几名彪形大汉,个个都身如巨塔,横肉满脸,一望而知是负责保护这些钱的保镳。在远一点的内部,则有两名身穿锦衣的男子,一个忙着打算盘,一个忙着翻帐对帐,他们的衣服都光泽鲜艳,其中一人手上的翡翠斑指更是耀目非常。

  李逍遥想起那名农夫所说之言,再回想起韩医仙之处的病患,不禁心头火起。一样的村落,一样的问题,有的人会那么善良地救人,有的人却会这么趁火打劫,自私无情。

  只听排队的白河村民,愁眉苦脸,和身边的人闲话,说道:“唉,天灾人祸四起,这村子快不能住人了?””最近村里也有人被殭尸咬了,韩医仙告诉我们糯米可解尸毒,大家才抢着要买糯米!””但是?唉!除了骆记米店之外,又不能出城去,到邻村买糯米,万一?唉!万一遇上了不就完了吗?”见李逍遥在那儿探头,是个陌生的面孔,有人挥了挥手道:“小兄弟,你是外地人?怎么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别到处乱跑,这附近闹殭尸哪。”

  李逍遥淡淡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

  村民本以为他会怕,没想到他这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便有人笑道:“知道你还来白河村?难道你是来杀殭尸的?”

  李逍遥问道:“殭尸真的无人可对付吗?”

  一名老妇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如果玉佛寺大师们,肯悲悯信众可怜,或许可以对付黑水镇的殭尸,唉。”

  一人不屑地说道:“玉佛寺?那破庙里的一群和尚只会念吃饭,指望他们除妖,真是作梦。”

  老妇道:“不,不,这太亵渎佛祖了,玉佛寺的大师法力高强,我见过的。”

  没人再去理会那名信仰虔诚的妇人,但是说来说去,大家还是讨论着怎么对付殭尸:“尸妖越来越猖獗,总有一天这村子也会遭殃。到底该如何是好?””我说,去请位法力高强的道士,去黑水镇作法捉妖,这法子是不是行得通?”

  也有人说:“我看这些尸妖不是随便一个道士可以收伏的,搞不好非迁村不可,这里不能住人啦!”

  更有人道:“不如趁着白天,殭尸动不了,派人去一把火将他们全给烧光,不就结了?”

  另一人道:“唉,你不知道这些殭尸白天也会动的,可厉害啦!”

  众人怎么也讨论不出个对策来,李逍遥忍不住叹道:“殭尸吸人血,不过我看里头的那位殭尸,就连人的骨髓都吸!”

  此话一出,众村民不禁纷纷叫好,道:“小兄弟说得对!””这胖殭尸比黑殭尸还坏啊!”

   “哈哈哈?何止是把我们敲干榨尽?根本是还要再搅拧彻底,才肯罢休!”

  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厅内那两名正在对帐的男子停了下来,往外看了看,翻账本的男子将账本重重一放,振袍而出。

  那名拨算盘的胖子也连忙持着沉重的大算盘赶了出来,跟在他背后。

  先走出的男子身量中等,保养良好的脸上看不出年纪,但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刻薄的神采。一见到他,村民们都静了下来,也有些人赔笑道:“骆员外,您发财。”

  骆员外昂着脸,趾高气昂地看了看李逍遥,慢吞吞地问道:”你是外地来的?”

  李逍遥点头,道:”没错。”

  骆员外微微一笑,他的脸孔原本就透着股峭刻,笑容更是皮笑肉不笑,有如盯着猎物的蛇,道:“来我们这儿,是不是也是为了买糯米?你们村子里是不是也闹了殭尸?”

  李逍遥一听,更了解了骆员外的心态,他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遭到殭尸的威胁,好让自己永远赚不完,如此黑心自私,令李逍遥更是火起,道:“现在妖孽作乱,人心惶惶,你家财万贯,不对穷苦人家施以援手也就算了,还趁机哄抬物价,大赚黑心的钱,不怕天理报应吗?”

  骆员外早就听多了这样的话,无关痛痒地说道:“小兄弟,你此话真是可笑,殭尸又不是我叫来的。当初黑水镇闹殭尸时,这里的人又怎么着?还不是都幸灾乐祸,不当一回事。我心存忧患,连忙收购下附近所有的糯米,要不是我屯了这么多,现在全村的人哪里够用?我这是有先见之明,才能够成为本村的救命恩人。”

  李逍遥道:“哼!说得真伟大,你这一救命就要那么多银两,若是没钱的呢?你救不救?”

   “生命无价,不过想活命的人,也得付出一点诚意啊!”骆员外道。

  李逍遥听了这无耻的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当场就想率众打进米店,将这些糯米都抢了出来,任人取用。李逍遥正欲动手,转念又想:“不成,这是韩医仙的地方,我这样不是让他为难吗?”

  李逍遥强忍住气,看着他怔怔的样子,骆员外认定了他已被自己说服,道:“小兄弟,你事就走开,别妨碍我救人。”

  李逍遥拼命压制住怒火,慢慢地退至人群外,想道:“这样的人,处处都有,我也不必与他斗气。不过也不能让他过得太舒服了,非想个法子整整不可!”

  李逍遥低头边走边想着,猛地想道:“我差点忘了,得先给灵儿找药!我真是胡涂!”

  李逍遥往东而去,地方渐渐荒僻,不知道会不会有殭尸隐藏在此?李逍遥走入树林中,处处小心,想道:“这里明明是个很好的村庄,却偏僻得白天里也会有狐狸出没咬人,可见凋蔽了许多,看来要找鹿,不是那么容易。”

  自古以来,鹿便是贵重的猎物,古人捕获鹿便是件大事,在诗经中多有记载。原因除了鹿奔驰矫捷之外,又是生性最小心的动物,一点风吹草动,立刻逃之夭夭,因此,有危险的地方,通常很难见到鹿的踪影。

  前方的枝叶发出窸簌声,李逍遥连忙止步,提高警觉地看着那片微微摇动的枝叶。树林中阴郁沁凉,如果有殭尸躲在这里,恐怕自己是逃不掉了。

  李逍遥一手握在剑柄上,一面慢慢退后,一面准备还击。

  不料前方静了片刻,枝叶又轻轻动了几下。

  李逍遥想:“若是殭尸,绝不会嗅到了人气还不跳出来。难道前面的不是殭尸?那?会不会是谁受了伤了?”

  李逍遥仍不敢掉以轻心,提高声音道:“喂!有人吗?”

  枝桠掩盖处动得更厉害,李逍遥以剑鞘拨开枝叶,大着胆子走上前,一看之下,既惊又喜!眼前居然是一头年青的小鹿,皮毛光亮美丽,头上一对红色柔软的茸角,才刚长出几寸,惊慌地摇着头颈,却无法退开。

  李逍遥大着胆子上前,慢慢地说道:“乖,别怕,别怕啊?”

  那鹿的前脚被一个大的兽夹紧紧夹住,鲜血长流,皮都磨破了,看来非常可怜。

  李逍遥拔出剑来,慢慢走上前,一把抱紧了鹿颈,小鹿漆黑的眼中竟流下泪来,想来是知道自己必死无

  因而伤悲。李逍遥心生悲悯,轻道:“鹿啊鹿,你别怕,我不会杀你,只要借你鹿茸一用,要来救人的,你鹿茸断了,还能再长,而她?她若有了三长两短,我?唉,我可不知会有多伤心呢!”

  李逍遥柔声款语,那头鹿渐渐被安抚下来,不再挣扎,只是不安地望定了他。

  李逍遥取剑慢慢地割下鹿茸,触手温暖柔软,血淋淋的很可怕。李逍遥曾听婶婶说过,活割鹿茸时,鹿是不会痛的。但是这样一面割一面流血,也让李逍遥甚感不忍。

  好不容易取下这对鹿茸,李逍遥弯下腰去,以剑鞘将兽夹硬是掰开,那头小鹿脚上一松,登时跃了出来,一跛一跛地奔走了。

  李逍遥心喜,望着鹿远去,才珍而重之地将这对鹿茸收起。

  顺着草木的生长方向,要找到水源也并不难,李逍遥慢慢地找到了溪流,见到这溪水流湍急,暗自庆幸,想道:“水这么急,这里的鲤鱼想必生命力也很强,可以活到让我带回去。”

  李逍遥随手拾泥为饵,抛入水中放钓,没一会儿便有收获,收竿一看,并不是鲤鱼,只好抛了回去,重新放饵垂钓。

  一连放走了三四尾鱼,太阳也渐渐爬高了,李逍遥正自心急,手中钓竿又是一紧。

  李逍遥暗自祈祷道:“老天爷,千万要让鲤鱼上钩,别再来那些不相干的鱼啦!”

  这一收竿,果真是条大鲤鱼,李逍遥喜不自胜,将之收入装满了清水的鱼篓中,一路连跑带跳,赶回韩医仙之处,高兴得直想大喊大叫。

  李逍遥奔回韩医仙住所,便直赴后堂,奔进赵灵儿房中一看,林月如赫然已坐在房内,好整以暇地以巾帕擦磨着她的宝剑,甚至身上还换了套衣裳,身边多了两个小包袱。

  林月如微笑道:“你输了,三样药材我比你早弄到手!”

  李逍遥道:“你?你怎么这么快?”

  林月如笑道:“呵,我只不过溜回家一趟,拿了一些出来。”

  李逍遥这才想通,林月如家既然是武林世家,这些药材诸物还少得了吗?原来林月如一开始就信心满满,就是已经想到了来源。

  李逍遥道:“林堡主知道是为了医灵儿,难道他同意?”

  林月如道:“自然不会给他知道的。”

   “什么?那你……是偷?”

  林月如嗔道:“讲得这么难听!我家的东西我拿了去,怎么叫偷?我高兴的话,丢进水道里都可以!”

   “是、是,请你别太高兴,将这救命的东西丢了。”

  林月如看着李逍遥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笑道:“呦,看你,这副乡下人的粗样,去泥堆里打滚啦?”

  李逍遥将带血的鹿茸与鱼篓放在桌上,道:“我都弄来了,你那的三项药材呢?”

  林月如取出包袱中的一个小包,道:“我去叫阿宝来煎药,你去洗个头脸,换套衣裳,别这副鬼样子,你灵儿妹妹醒了,见你这狼狈样,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呢!”

  说着,林月如将一旁的另一个小包袱往李逍遥身上抛去,趁李逍遥连忙接住之时,便拎了鱼篓大步而出。

  李逍遥但觉这个小包袱散发出一阵阵清雅的香气,展开一看,里头是一整套新的布衫鞋袜。李逍遥看着这些,怔了一会儿,没想到看似大剌剌的林月如,心思这样细。

  李逍遥找到韩医仙家的柴房,径自更衣洗脸,他身上又是狐妖蛇妖的血,又是被咬伤的血,又是泥巴,实在已脏臭不堪。李逍遥忍不住想道:“原来,在武林中走动,没衣换,没得休息,过了几天就是乞丐样,谁看得出几分英雄气概?唉!这些年,爹娘过得必定很辛苦。”

  李逍遥更衣毕,重新便入内陪伴赵灵儿,实在想不透她是得了什么病,又为什么会被妖怪掳走?

  约莫半个时辰,煎药僮子阿宝与林月如双双进入,林月如道:“快让灵儿服药吧!”

  阿宝道:“这帖六神丹,是韩医仙家的祖传秘方,不但可以滋补强身,可治贫血、伤风、气虚,还能调血安胎。”

  李逍遥听出一点不对,道:“难道灵儿她只是贫血伤风,并无大病?”

  阿宝道:“医仙没说,我不知道。”

  眼看着灵儿被喂下汤药,脸上梢微有了点气色,林月如轻道:“逍遥哥,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李逍遥道:“不,我等着她醒来。”

  任林月如怎么劝,李逍遥都不加理睬,过了不久,韩医仙在韩梦慈的陪伴下,走了进来,问道:“赵姑娘情况如何了?”

  李逍遥道:“气色好多了,可是还没醒呢。”

  韩医仙一面把了把赵灵儿的脉,一面道:“这不急,不急。”

  李逍遥不放心地说道:“可是,她如果只是贫血气虚,怎么会?怎么会脸色这么憔粹?”

  韩梦慈道:“李公子,你别想太多,我看你是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此时,赵灵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李逍遥连忙上前,看着她缓然醒转。

  赵灵儿美目转动,眼前渐渐清楚,先看见的,竟是紧握着她的手的李逍遥。

  赵灵儿怔住了,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李逍遥就在她面前,疑心自己置身梦中,而说不出半句话来。直到李逍遥问道:“灵儿,你怎样了?”

  赵灵儿转头望向众人,林月如也正关心地看着她,赵灵儿一开口,声仍有点干哑:“逍遥哥哥,你……你怎会在这?”

  李逍遥轻扶着她的肩,道:“你好好地躺着,醒来就好,没事就好。”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这亲密之举,韩医仙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在迟疑要不要说,李逍遥已经抢着问:“灵儿,你身上是怎么了,医仙说你昏倒在路上,是不是你生了什么病?”

  赵灵儿摇了摇头,韩医仙道:“李公子,老夫方才问你是她的何人,你为何不直说?赵姑娘她身上其实已经……”

  赵灵儿忙道:“我没事!”

  李逍遥追问:“已经什么?”

  韩医仙看赵灵儿这慌张的神情,实在猜不透个中玄机,便也不语了。

  李逍遥不放弃地追问道:“已经怎样了?灵儿,你有病千万不要瞒着我!”

  韩医仙有点尴尬地说道:“咳!老夫要说,赵姑娘身上已经大好了,你不必烦恼。”

   “是吗?”李逍遥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人。

  韩梦慈连忙转移了话题道:“赵姑娘,李公子到处找你,总算给你们遇见了。”

  不知为何赵灵儿听了这句话,脸上并无喜色,反倒出现复杂的忧色,闭唇不语。可是李逍遥心头正喜,并没有注意到,还以为她只是病体沉重,所以看起来较没精神。

  赵灵儿道:“我……我没事,你为何要找我?”

  李逍遥惊愕地说道:“我当然要找你,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苗疆找你妈妈?”

  赵灵儿态度变得有些冷淡,转过脸道:“我……我自己去也成。”

   “你为什么这么说?灵儿?”李逍遥不懂极了,靠上前一看,赵灵儿居然眼中溢满了泪花,强忍着不掉下来。

  李逍遥大惊,急忙道:“灵儿?你……”

  赵灵儿只是紧闭着唇,半句话也不说,韩医仙道:“李公子,林姑娘,你们去休息吧,现在你们两个精神都不大好,撑不了多久的。”

  林月如道:“我去,别管这个充好汉的,看他能多久不睡!”

  赵灵儿勉强微微一笑,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你去吧,我没事。”

  李逍遥道:“可是你……你怎么会忽然间不见了?你是不是遇上了妖怪?”

  赵灵儿苦笑不语,只轻道:“你去吧,我不会再度不见了。”

  李逍遥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赵灵儿,满肚子的疑问,不知道为什么赵灵儿不让韩医仙说她已经怎样了?更不懂为何赵灵儿不让回答他的问题;又为何见到自己,毫不欢喜,反而流泪?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让李逍遥满腹的问号。

  就在李逍遥不解地望着她时,阿宝说道:“二位,随我到客房来吧。”

  赵灵儿轻轻推开李逍遥握紧她的手,道:“你去吧,我乏了,想睡一下。”

  李逍遥勉强道:“好,我一会儿就过来,你好好休息。”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走了出去,还不停回头看,他实在怕赵灵儿再度不见了,刚刚的话,让他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倒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实在想不通。

  等到林月如与李逍遥走远了,韩医仙才道:“赵姑娘,恕老夫多言。他二人对你颇为关心,姑娘为何……要瞒着呢?”

   “我……”赵灵儿低着头,犹豫难言。

  韩医仙咳了一声,道:”恕老夫冒昧,是……李公子的吗?”

  赵灵儿轻点了一下头,韩医仙并不意外,道:“既是如此,那老夫是应该让他知道,夫为妻纲,何况这等大事?”

   “不,您千万别说,求求您千万别说!”赵灵儿急道,眼泪随着哀求而流了下来。

  韩医仙父女俩见她这心碎的样子,大惑不解,自古以来只有女子求男子负责的,怎有赵灵儿这样,已到了这样的地步,反而怕男子知道的?

  韩医仙道:“可是……这是瞒不住的,你该知道。”

  赵灵儿虽还流着泪,声音却充满了坚决:“那我只好离开他,自个儿走得远远的。”

  韩医仙摇了摇头,道:“但你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身子又如此虚弱,倘若没有人照顾,往后如何过?”

  赵灵儿心中惶惶,也全没主意,见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韩医仙道:“唉!罢了,你不想说,老夫就不多嘴。暂时别想往后的事了,在我这儿养好身子,这几天里,你好好想想吧!”

  赵灵儿点了点头,忧郁地陷入了沉思。

  韩梦慈也说道:“赵姑娘,我觉得李少侠他……不像薄情之人,他为了你这般奔波,可见是个讲情讲义的人,你别想太多了。”

  赵灵儿听了这些话,心头更加有如被针刺着一般,眼泪又落了下来。

  韩梦慈叹着气,道:“好好休息,放宽了心,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为了另一条命。”

  赵灵儿闭上了眼睛,眼泪滑落耳际。那无言而硬撑出坚强的面孔,令韩医仙与韩梦慈都不禁暗暗叹息,父女两无声地走了出去。

  赵灵儿默默地流着泪,泪湿了枕畔,心中不断地喊着:“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要找到我呢?”

  她心中真正的想法,或许是李逍遥与林月如作梦都想不到的。

  直到黄昏时分,李逍遥与林月如才分别醒来,精神矍烁,又是生龙活虎了。用过阿宝送来的膳食之后,李逍遥便赶往赵灵儿房间去看她,不料房间内床被整齐,人已不在了。

  李逍遥大惊,闯了进去,叫道:“灵儿!灵儿!”

  寂然的房内,被夕阳照成一片金黄,李逍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见面前的粉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李逍遥急转回头,那背着光的倩影对着他微笑,柔细的发丝在夕阳包裹之中,像是一片金波。

   “灵儿!”李逍遥喜出望外,奔上前去抱紧了她。

  李逍遥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才确信她还在,深深的不安和担忧,都只能由抱紧她来消除。

  李逍遥喃喃道:“你还在……你还在……灵儿,灵儿,别再不见了,别再离开我了!”

  赵灵儿轻轻挣了开,道:“别这样,我们到前面去帮帮韩医仙吧!”

  李逍遥依然不肯放开她的手,笑道:“天涯海角,你说去哪儿都行。”

  赵灵儿微微一笑,与他一同往外走去,只见外面大片的病患还是如同白天的样子,伤残者被移到内间,处处的呻吟声与臭气,令人不忍卒睹。

  李逍遥注意到赵灵儿衣上沾了不少伤口的污秽,问道:“你刚刚在忙什么?”

  赵灵儿道:“我见韩医仙这里人少,忙不过来,去帮了点忙。”

   “你身体还没好,怎可劳累?”

  赵灵儿道:“我已经好了。”

  李逍遥欲揽着她的肩,赵灵儿却轻轻挪了开,道:“逍遥哥哥,我想用我的法术,不知可不可以治人?”

  李逍遥道:“应该是可以吧?”

  赵灵儿率先走了上前,见韩梦慈正在照顾一名脸色发黑的妇人,问道:“梦慈姑娘,这位大娘怎样了?”

   “她被殭尸刚咬着了,尸毒还进得不深,不过再过几天……唉!”

  赵灵儿道:“让我来,好不好?”

   “什么?”韩梦慈奇怪地望定了她,“灵儿姑娘也会医术?”

   “不,我不会,可是我会些法术。”

  说着,赵灵儿已蹲在那病妇身边,将她扶起,自己盘膝打坐,一手抵着她背心,一手按着她的后脊,闭目催咒。

  只见赵灵儿身边冒出一重重奇诡的白光,白光像拔丝一样到处飞缠流窜,这景像既美不可言,又带着几分异样。

  李逍遥屏气凝神,连动都不敢乱动,不知道赵灵儿为何会突然间施法救人?她自己身体未愈,这样动用法术,不是很危险吗?她会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一念之仁,一定有别的原因,可是,是什么原因?

  李逍遥既不解,又担心,目不转睛地注意赵灵儿。而赵灵儿只顾专心摧咒施法,那妇人的脸上黑气不但没有消去,反而越积越厚,整张脸都有如墨色,赵灵儿脸上也渗出汗珠来,仍不断念咒摧功。不可思议的是:那妇人原本凌乱的头发突然像是千万根钢丝一样,“噗”地一声,暴长数尺!就连放在膝上的手,指甲也突然长长了好几寸。

  身边其它清醒的伤员见了,吓得哇哇大叫:“殭尸!是殭尸啊!”“这姑娘把李妈变成鬼啦!”

  李逍遥和韩梦慈都不知如何是好,又见赵灵儿口发轻喝,双掌往前重重推击,那妇人哇地一声,不但喷出了黑色的腥血,鼻孔、眼角、耳朵内,都流出黑血来。

  这七孔流血的惨状,让全部的人看得惊心动魄,却不敢作声。

  赵灵儿脸色比纸还要苍白,也没擦自己的汗,便道:“我……作法逼出了她的尸毒,她体内……干净了……”

  李逍遥连忙上前扶住赵灵儿,道:“你、你怎么突然就……就这样做?这不是大伤元气吗?你为何要这样做?”

  赵灵儿只虚弱地浅浅微笑一下,并没有回答。

  一名村夫叫道:“什么体内干净了?七孔流血不是死了吗?”也有人道:“她和你有什么仇,你要害死她?”

  韩梦慈忙道:“大家稍安勿噪,我看看。”

  韩梦慈将那妇人脸上的血水全擦干净,恢复她的面孔,一看之下,脸色大变,连忙起身往内奔去,叫道:“爹!爹!你快来啊!”

  见韩梦慈这样,李逍遥更是心急,扶着虚弱的赵灵儿,道:“你怎样?还好吗?”

  那名村夫在妇人尸体边又气又急,道:“我娘子本来还好好的,你干嘛害死她?”

  赵灵儿道:“不,她已经好了……”

  那村夫握住妇人的手,悲哀地叫道:“好了?她的手冷冰冰的,又没有气,不是死了吗?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毒?她……她生平没害过人,生性最是慈悲,你为何要害死她?呜……”

  那村夫是个昂藏大汉,却当众恸哭,让李逍遥很诧异,想不到这粗鄙的村妇,也有人如此深爱她。看来情感之事,是不论外貌、身份、贫富的。

  赵灵儿无力与他争辩,虚弱地靠在李逍遥怀里。韩梦慈带着韩医仙赶来,韩医仙把了把那妇人的脉,目露惊奇,转头道:“去拿些补气的药过来。”

   “是。”韩梦慈连忙到后房去取了些药丸,让韩医仙喂妇人服下。那妇人的丈夫最是信服韩医仙,韩医仙自然不会给死人服药的。

  不久,那妇人喘起气来,发出呻吟,道:“唉呦……我怎么身上……这么没力啊?”

  她不但神智清楚,甚至还能讲话了,让那村夫大喜过望,道:“美娘,美娘,你好了?”

  那叫美娘的妇人望着他,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你给殭尸咬了,我把你送来这儿……”

  美娘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拧住村夫的耳朵,道:“老娘想起来了,你到阿牛家去赌,老娘要抓你回来,不小心在树林跌了一跤,昏昏死死过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不要命了?害老娘跌倒?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那村夫耳朵被揪着,却十分欢喜,道:“是,娘子说得是,我不该害你跌跤……”

  李逍遥看得目瞪口呆,旁边有人道:“美娘,你不是跌跤,是给夜叉咬了!”

  韩医仙笑道:“二位,她身上的尸毒已经尽去,可以回家了。”

  那村夫拉着妻子,扑通便往赵灵儿面前跪下,碰碰碰叩了三个响头,道:“这位观音姑娘,你救了我娘子,我一辈子烧香拜您。”

  赵灵儿道:“回去吧,别再惹她生气就是。”

  见那对村夫村妇欢天喜地地走了,一瞬间所有还清醒的,都纷纷叫道:“观音姑娘,求你帮我去尸毒!””观音姑娘,我有四个子女要我照顾,我不能死啊……””观音姑娘大发慈悲,救救我爹……”

  韩医仙道:“各位,各位听我说,这位赵姑娘救了一人,身体已经应付不过来了,也得让她好好休息……”

  有人打断了韩医仙的话,道:“她是神仙,神仙怎会累?”“是啊,我们苦得受不了啦!”

  韩医仙道:“各位,等赵姑娘身体好点了再说吧!来,赵姑娘,李少侠,随老夫来。”

  韩医仙不顾伤病者的抗议,带李逍遥与赵灵儿直入后堂。以药园为隔,后方的韩医仙私宅内,林月如已经在了,见赵灵儿脸色又这么惨白,颇为惊讶。

  韩医仙请赵灵儿先坐下,替她把了把脉,才道:“还好,你体内的……嗯,没动着,否则真是不堪设想!我再给你开些方子,养养身体。”

  赵灵儿道:“多谢韩医仙。”

  韩医仙道:“你身体还这么弱,为何耗了那样的心力去救人呢?”

  赵灵儿道:“我想以我的法术,多少帮韩大夫医治一些村民……”

  韩医仙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一个被尸毒所害的人,要耗去你这么多心血,你能救几个?照这方法来看,救了七八个,你小命也要没了!”

  李逍遥握紧赵灵儿的手,道:“灵儿,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赵灵儿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韩医仙道:“这附近的村子饱受尸妖肆虐,能搬走的人早就都走了;本村幸有河水阻隔,才暂时得以安泰。灵儿姑娘,你已经好了,三位既不是本地人,老夫劝你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赵灵儿忙道:“医仙,看到村民们遭受这般苦难,我觉得……我应该替村民们做点事,以报答医仙的恩情。”

  这句话一出口,不要说是韩医仙惊讶,李逍遥与林月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都大吃一惊。李逍遥本以为:找到赵灵儿之后,她会依原来的计划,和自己一起去苗疆。当初,她只唯恐无人可依,只要求李逍遥千万不要抛下她。

  当李逍遥千辛万苦寻回了她,她却竟然迥异从前,苗疆也不去了?甚至也对李逍遥多所保留,好像故意在维持距离的样子,这一切的变化,都让李逍遥又困惑,又伤心。

  李逍遥竟只能无言地看着赵灵儿,想确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为什么?”

  不过赵灵儿刻意逃避着他的眼神,并没有看他。

  韩医仙道:“赵姑娘有这慈悲心肠,够了。若是你留下来,这些中了尸毒的村民个个要保命,必会死求你救他们,那时,恐怕还要多生事端。”

  人性的基本弱点,就算再纯朴的地方也是存在的,李逍遥也感担心,道:“是啊,搞不好会劫持你,逼你,虽然大家也都很可怜,不过总不能害你受到危险。”

  就连林月如都说话了:“每天送进的病患不止一个,灵儿妹子有几条命,能个个都救?救了这个,不救那个,人家服吗?到时为德不卒,反而惹到一身怨恨!真正釜底抽薪的法子,就是消灭了尸妖!否则,人是永远杀不完、救不完的!”

  林月如说的固然是事实,但李逍遥也知没那么容易,道:“若是除得了尸妖,早就除了,还要你说?”

  林月如道:“我就不信没人杀得了尸妖!”

  一直不说话的韩梦慈,说出惊人之语:“我知道有个人能对付尸妖!”

  众人都望定了她,韩梦慈道:“一个月前,玉佛寺的主持智修大师就驱退过一群尸妖,救了江家的三位公子的命。”

  韩医仙听了,默不作声,似乎他已知道有此事,只是不提。

  这多少令李逍遥觉得不大对劲,道:“我也听村人说过,玉佛寺的智修大师,真的有这样的法力?”

  韩梦慈道:“应该是真的吧!后来江家的三位公子,还一起出家成为智修大师的弟子。如果不是因此受了佛法感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韩医仙却道:“梦慈,玉佛寺有些玄机,你还是别寄望了。”

  一向温顺的韩梦慈有点儿不服,仍不解地问道:“可是……自此之后,尸妖都不敢靠近玉佛寺,为何玉佛寺有这样的法力,爹您却老是不许我们去求智修大师?”

  韩医仙道:“凡事若是太过,就不近情理,不近情理之事必有内情,还是谋定而后动。”

  韩梦慈无奈地不再作声,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按纳不住,林月如抢着问道:“不去接触过怎么知道?或许智修大师并不知道殭尸作乱得这样严重!”

  李逍遥也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会有问题?”

  林月如道:“是啊,逍遥哥哥,我们这就去请玉佛寺的和尚下山收妖!”

  两人首度意见这么一致,就连袂要往外去,韩梦慈连忙道:“不,这……两位还是打消这念头吧,其实,是有点问题的……”

  韩医仙道:“二位,坦白说,老夫早先就曾派人去请智修大师下山除妖了。”

   “什么?难道也没用吗?”

  韩医仙道:“不,而是去请智修大师下山之人,全都没有回来。”

  一听见这样的话,李逍遥、林月如都作不得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李逍遥吶吶地说道:“这……怎会如此?难道……难道那些人都死了?”

  韩医仙一捋黑须,微蹙双眉,道:“当然不是!而是他们……都落发出家,再也不下山了。”

  这比刚刚的话还要令人惊讶,李逍遥、赵灵儿、林月如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李逍遥才道:“也许……那位大师真的是佛法无边……”

  不过所有的人都出家,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韩医仙苦笑道:“唉!小女梦慈和江家大公子少云自幼就订了亲的,俩人感情一向很好。前不久才约定:等梦慈满了十六岁,就要来下聘。一个月前,老夫听说玉佛寺的智修大师法力高深,于是想请他下山除妖。少云和两个弟弟便自告奋勇前往,结果一去不返。老夫和小女多次前往查问,才知道兄弟三人都出家当了和尚。这件事,个中玄机,实在仍令人想不透!”

  韩梦慈轻轻别过了脸,难掩伤感。

   “去玉佛寺的都会出家为僧,那……”李逍遥想了想,林月如已笑道:“我就不信女子去了,一样回不来!你们男子去玉佛寺都会落发,那就让我这个女子去一趟,如何?”

  这个前所未有的想法,令李逍遥拍案称妙,道:“照哇!智修大师总不会连女弟子都收了吧?佛寺里可不收尼姑的,那月如妹妹就可以把人给请下来了。”

  林月如笑道:“要我出家啊,那是万不可能!”

  李逍遥笑道:“若是要你嫁给刘晋元,你出不出家?”

  林月如一听,气得脸上泛红,怒道:“你干嘛又提到那脓包?再说我可要揍人了!”

  李逍遥脖子一缩,不再作声,心里却暗想:“要惹她生气,抬出刘晋元准没错。以后她再刁,我就拿这治她,嘿……”

  林月如怎知李逍遥正在揣磨她的弱点?径自气呼呼地提剑要出去,李逍遥追上前道:“欸,你一个女孩儿家,走夜路不大好……”

   “女孩儿家又怎样?走夜路又怎样?”林月如手腕一扬,推开李逍遥,看来是赌着气不想理他。

  李逍遥道:“夜路走多了,母老虎也会遇到鬼……”

   “你说什么?”林月如气得一把要揪住李逍遥的衣领,被李逍遥轻易矮身一闪,钻了过去,挡在门口。

  李逍遥笑嘻嘻地说道:“我说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有个照应。”

  赵灵儿也道:“我也去!”

  林月如双手抱在胸前,道:“你敢去?不怕落了发当和尚?”

  李逍遥笑道:“有灵儿在,我不怕。”

  赵灵儿脸上一红,道:“我才不管你当不当和尚,你去当好了!我帮你剃头发!”

  林月如扮了个鬼脸:“要他这小贼当和尚,真是佛门之灾呦!阿弥陀佛!”

  韩医仙想了想,道:“从前是没有女子去请智修大师过,或许可行……”

  韩梦慈喜出望外,道:“爹,您准许李公子他们去?”

  韩医仙道:“有机会总要试试,李公子,林姑娘、赵姑娘,有劳您三位了。”

  说着,韩医仙从背后的柜中取出一张地图,一面指划着,一面道:“这是本村的地图,三位到了骆记米仓之后,可见到一条小桥,过了此桥,往北走便是玉佛寺,往东方是黑水镇。”

  李逍遥仔细认了认,道:“那这西南方呢?”

   “这是鬼阴山,一群来路不明的苗人将鬼阴帮的山贼赶跑后,便占据了贼窟。”

   “此地有苗人?”李逍遥和赵灵儿都有些讶异。

  韩医仙道:“嗯,也是最近忽然出现的,他们杀人不眨眼,比山贼还可怕,外人最好别随便靠近那一带。”

  李逍遥道:“那您知不知道他们是黑苗还是白苗?”

   “这……老夫不大清楚,总之别惹事端便是。”

  李逍遥“嗯”了一声,又道:“那我们往北走,就可以找到玉佛寺了。这条路我白天走过,认得,我们走吧!”

  三人往城东快步而去,天色已黑,正是殭尸可能出没的时间,三人都身怀武功,虽说多了几分保障,但是还是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只好借着谈笑来解去这样的可怕。

  骆记米店外还有不少居民徘徊不去,伙记们正在收拾店面,那几名彪形大汉挡在门口,喝道:“关店啦,回去!回去!”“明儿再来!”

  有一名衣衫破旧的老头,拼命挤到前面去,哀求道:“我已经等了一下午,求老爷就开开例吧……”

  他把钱捧在手上,已经伤心得快哭了出来,那大汉毫不怜悯,一把将他推开,道:“别挡了收铺子!”

  店里伙计都有点看不下去,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一人放下门帘,一人将老头扶起,道:“明儿再来,我给您先留着,啊?”

  老丈哭道:“我孙子害怕殭尸,不敢睡,昨夜哭了一晚,今天我再不拿回去,他又要哭一晚。我……我心疼啊!”

  李逍遥道:“喂,人家也不抢,捧钱来买,你们还不卖?”

  白天那名打算盘的肥胖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道:“小子,又是你?你的意见真多,我家老爷累了,要休息不做生意,你也管?”

  李逍遥冷笑道:“告诉你们老爷,今晚不赚,以后没机会啦!”

  那总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逍遥道:“我们会将玉佛寺的住持大师请来,他能驱逐将殭尸,到时候这些糯米,您自个儿吃,也别卖人了!”

  那总管哈哈大笑:“驱逐殭尸?凭你这毛没长齐的小子?哈哈哈……你去,你去,这美貌两位姑娘就请留下来,让我们骆员外奉为上宾,好好照顾她们……”

  话还没说完,林月如一发娇叱:“放肆!”

  只听清镪一响,林月如手中越女剑鞘已迎面碰地打在那总管脸上,登时将他门牙撞断了两颗。

   “哇!我……我的牙……”

  那总管哀叫连连,满口是血,掩口挥手道:“还愣赛那里干什摸!怪!怪把褡们动打一顿……”

  他缺了牙又差点咬断舌头,说话漏风,咬字不清,但是那几名保镳观其情、查其貌,也知道意思是要开打,众人纷纷呼喝,抄起身边棍棒,便往李逍遥、林月如、赵灵儿打来。

  众村民急忙闪避,免得扫到棍棒余威。这四五人只有两人对付林月如与赵灵儿,倒有三个抡刀的往李逍遥身上招呼。

  李逍遥举剑格刀,嗖地一声,对方手上的刀应声而落,李逍遥发觉不是对手,心中一生轻蔑,正要连去三人兵器,突发现由地上窜出两根竹竿,差点绊倒了他。

  李逍遥连忙翻了个身,稳住步子,怒道:“使绊子,不要脸!”

  他这回提高了小心,剑随身走,东取西制,噗噗两响,便是两人中剑,最后一回剑锋,削去其中一人的一片头发,吓得他动也不敢乱动,差点以为自己脑袋搬家了。

  李逍遥转头一看,林月如和赵灵儿早就料理好对付她们的大汉,那总管脸色发青,躲到屋内不敢出来。

  李逍遥也不为难他了,说了声:“走吧!”

  二女与李逍遥一同离开,翩然登上米店后的小桥,村人怔怔地目送着,议论纷纷,说道:“这两位娇滴滴的姑娘,撂倒了这两个铁汉?”

   “我看只有大城里那位有名的林家堡千金,有这份能耐!”

   “这般美丽又有武功的女子,一个就奇绝了,竟同时有两名!”

  众人都不敢置信地讨论个不休,反而忘了李逍遥所说的,他要去请玉佛寺的智修大师来驱逐殭尸。

  李逍遥三人经过小桥后,前方有两道岔路,三人紧记着韩医仙的交待,往北而去。

  北方的路越走越是幽密,但是路面还算清楚,树木也生长得十分齐整,应该是有人常来打扫整修。由这样的地方,也可以猜出此地不是什么邪门歪道。

  此时,便见到有一名僧人提着两桶水,慢慢地走在路边。李逍遥上前道:“这位师父,请问此去是玉佛寺吗?”

  那僧人容貌年轻,抬眼看了看李逍遥,微微一笑。见他慈眉善目,李逍遥本想:“他一定会替我们带路,那就方便啦!”

  那僧人一手放在面前,道:“阿弥陀佛。”

  李逍遥也连忙回礼,双手合南道:“阿弥陀佛!”

  那僧人又道:“阿弥陀佛。”

  李逍遥也跟着又说了声:“阿弥陀佛。”

  不料那位僧侣说的还是:“阿弥陀佛。”

  李逍遥不能再客套下去了,道:“大师,我们是……”

   “阿弥陀佛。”那僧人打断了李逍遥的话,态度虽然恭敬,却一副准备离去的样子。

  李逍遥张口结舌,道:“这……怎么会这样?大师,您……”

  那僧人边说:“阿弥陀佛!”边继续走路,竟不管李逍遥了。

  李逍遥呆看了半天,百思不解,道:“月如,灵儿,怎会这样?”

  林月如笑瞇瞇地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

   “连你也……”

   “哈哈……我瞧你跟他对喊得这么顺,和尚你是当定啦!”

  赵灵儿柳眉轻蹙,道:“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咱们跟着他就可以找到玉佛寺了,不如去看看有什么问题。”

  李逍遥道:“还是灵儿说得对!”

  三人紧跟在挑水的僧人背后,顺着大路走,前方果然是一片精致的围墙,墙内隐约传出梵呗,气氛十分祥和。

  那挑水僧人由旁门就入,三人正要跟进,一道灰衫挡在门口,道:“俗家信众请止步。”

  李逍遥定神望去,那是名年轻僧人,眉清目秀,约莫只有十五六岁。

  李逍遥道:“这位小师父,请通融让我们进去。”

  那僧侣狐疑地看了看他们,道:“这么晚了,三位施主……不知有什么贵事?”

  李逍遥道:“我们有要事,想求见贵寺的智修大师,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号?”

  那年青僧人道:“小僧法号智泽,三位求见主持方丈,这……这……三位施主,很抱歉……寺里出了点事,不便待客。”

  智泽结结巴巴的,像是对这种处境不知所措一样,李逍遥问道:“哦?智修大师不在寺中吗?”

  智泽忙道:“不、不是,而是……寺中有些杂乱,尚未打扫,请施主切莫见怪……”

  林月如脸色一变,道:“啰哩八嗦的!叫你们方丈出来!难道寺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李逍遥也道:“人命关天,若是您不允,我可要打进去了!”

  智泽连忙道:“别、千万别打进来!我给您通报!贫……贫僧马上进去通报一声,我马上进去!”

  说着,智泽竟后转奔进寺内,一面大叫道:“方……方丈!方丈,有人来啦!有人要求见哪!”

  李逍遥忍不住摇头道:“慌慌张张的,什么出家人!”

  林月如也奇道:“这个和尚怎么见到我们,神色如此慌张,正眼也不敢瞧一下?”

  李逍遥转向两女,笑道:“哈……我看出家人虽然说是四大皆空,不过突然看到两位美女驾到,也不知所措啦!”

  林月如白了他一眼,道:“哼!你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是个轻薄的小淫贼?”

  赵灵儿仰脸看着寺庙,又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连林月如都觉得有点问题,便说道:“灵儿妹妹,你怎么了?”

  赵灵儿想了一想,才缓缓地说道:“我觉得这间寺庙四周似乎……有股妖气!”

  林月如、李逍遥惊讶地互看了一眼,李逍遥道:“妖气?这里是佛门清修之地,怎会有妖气?”

  赵灵儿注视着寺门,道:“嗯……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但……妖气有很多种,这并非是邪恶的妖气……”

   “妖气难道还有好的吗?”李逍遥不解。

  赵灵儿道:“你以为妖是如何产生的?难道凡人凡物修行,是先决定了要成妖成仙,才去练的吗?”

   “若不是这样,又是怎样?”

  赵灵儿道:“除了天生的之外,凡是有灵之物得了机缘,开始修练法术,便都是往成仙成圣的路上走去。但是,万一误解了术法,或是走上偏激的路子,以邪气的方法修练,那练出来的就是妖法。所谓的妖,多半是练坏了的仙,所以还是同出一脉的。”

  李逍遥道:“原来如此,那妖气就是变了质的仙气?”

   “可以这么说。”

  说话间,那名法号智泽的僧人一直不见出来,李逍遥道:“他会不会躲起来了?”

  林月如道:“别理他了,咱们进去!”

  三人不等智泽出来通报,便这样大步而入,欲一探究竟,见识赵灵儿所说的妖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3 PM


第十四章 误落佛网
   李逍遥与林月如、赵灵儿三人一同大步走入玉佛寺,这所寺内,正统的佛寺结构一应俱全,进入山门之后,便可以看见两旁的指归阁,经过指归阁及围墙,前方矗立着雄伟的大雄宝殿,后方则是藏经楼,处处结构严整,殿宇轩昂,黄墙黛瓦,气势庄严。

  望着黑暗中鳞次栉比的殿宇,三人都静了下来,流连于园林景色。

  突然间听见一声惊慌的惨叫,李逍遥三人连忙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在大天井处的香炉前,那名法号智泽的年青僧人抱头鼠窜,哇哇叫着,背后竟有一人手持大刀,追着他跑。

  智泽绕着香炉狂奔,叫道:“放过我啊,别……别动手……救命啊!”

  那持刀大汉叫道:“我砍死你这王八蛋!”

  那大汉声若洪钟,身如铁塔,但竟也剃了光头,穿上僧袍。在这佛门净地,竟会有人当场厮杀,真是教李逍遥傻眼了。

  智泽躲在香炉后,喘着气,道:“有……有话好说,师弟……”

  与他隔着香炉的汉子也停下了步子,喝道:“你骗俺!俺不会再上当啦!”

  说完,又往左追去,智泽往右奔逃,只能乱叫。

  李逍遥一箭步上前,手中长剑一挥,那汉子下意识地挥刀挡去,李逍遥腕力一振,剑身一转,将那汉子的刀压下寸许,道:“喂,这位大师,你穿着出家人的衣裳,却打打杀杀的,成什么样子?”

  那汉子叫道:“你是谁?管俺的事?”

  李逍遥道:“你在这里大开杀戒,佛祖要生气的。”

  那大汉道:“俺不管!俺受不了了,连佛祖都杀!”

  那汉子竟如此大逆不道,李逍遥听得咋舌,本以为智修大师法力无边,玉佛寺内应是一片祥和,想不到会是这样残暴戾气。

  那汉子要用力抽出刀,却被李逍遥制得无法动弹,无法移动半寸,智泽才放下了一点心,躲在李逍遥背后。

  那汉子怒视智泽,吼道:“你逃不了,老子砍了你这小和尚,煮了吃!”

  李逍遥道:“喂,大师,有话好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汉子道:“这小王八蛋骗俺!”

   “他骗你什么?”

   “骗俺出家!”

   “什么?你……你是被骗的?你为何要出家?”李逍遥奇道。

  那大汉道:“俺本来是个杀猪的,每天至少要吃五斤肉,不然浑身都会不对劲。这小和尚骗俺,说来这里当和尚,可以每天有吃有喝的,结果俺一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智泽缩头缩脑地说道:“贫僧没骗你,是有吃有喝没错啊!”

  那大汉道:“哼!吃大米、喝凉茶,每天净是青菜萝卜,俺嘴里都要淡出鸟来啦!”

  李逍遥哭笑不得,道:“大师,出家人本来就不能吃荤,这您不知道吗?”

  那汉子叫道:“没人告诉俺,俺怎会知道?那老子不当和尚了!不当了!”

  智泽忙道:“不行,不行,你剃度领牒了,不可反悔。”

  那大汉怒目圆睁,道:“老子不想当啦!这也不行?”

   “自然不行,一入佛门,绝不能反悔。”

  汉子道:“给我吃肉,我就不反悔!”

  智泽道:“阿弥陀佛,入了佛门,不能吃肉。师弟您忍了几天,就可再忍,切勿功亏一箦……”

  汉子怒道:“俺不要忍了!刚才俺好不容易抓到一头鹿,煮了锅鹿汤要解馋,谁料居然被这小兔崽子连肉带汤全给倒掉了!”

   “鹿?”李逍遥一听不对,道:“你捉到的是什么样的鹿?”

  汉子道:“那头鹿还小,断了角,脚也受伤,老子才逮得到。老子见牠伤口都烂得透骨,索性一刀下去,让牠早早升天西归,去见他妈的佛祖啦!”

  李逍遥惊讶痛心,道:“你……你竟杀了那受伤的小鹿?”

  林月如对智泽道:“这个大哥不想出家,你又何必逼他留下?还俗的人还少了吗?”

  智泽道:“这……这是师父的意思,我不能违背。”

   “师父?你师父是谁?”

   “本寺住持,智修大师。”

  林月如道:“我还真是没听过不许还俗的规矩。喂,这位杀猪的大哥,你不想出家,人家也不放你走,你怎么不自己溜啦?你这么大个子,谁拦得住你?”

  此话一出,那名大汉更是气愤,道:“俺能回去早就回去了。”

  林月如奇道:“此话怎讲?”

  汉子道:“自从方丈大师替俺剃渡后,出家以前的事俺许多都记不起来了。俺只知道俺是杀猪的,俺只想要吃肉!”

  三人惊疑地听着,李逍遥更是疑惑,望向赵灵儿,似乎了解了赵灵儿为何会觉得此地有点玄机。

  林月如似乎不大相信,道:“你全记不起了?怎会这样呢?”

   “俺不知道!俺要吃肉!”

  智泽道:“阿弥陀佛,万灵皆有佛性,怎可自相为食?”

   “你再说,你再说,老子砍了你!”

  李逍遥收剑,那汉子又要挥刀而上,李逍遥将剑柄往他胸口一弹,登时震得他山一般的身子飞跌出去,“碰”地重重落在地上。

  智泽忙道:“智杖师弟,你无恙吧?”

  唤作智杖的汉子摀着心口,痛得讲不出话来,呻吟的还是满口市井秽语,意思无非是要把智泽的母亲怎样怎样的。

  智泽并无愠色退后一步,对李逍遥合十道:“各位施主,小僧为各位引见方丈大师吧!”

  李逍遥道:“有劳了。”

  三人便随着智泽,走过指归阁,转向第二重拱门内,拾级登上高楼。

  在宝殿后的西面楼阁内,应是藏经之处,但见房只有一名老僧俯首抄经;东边的卧房内隐约可见几名僧侣正在颂经。直到最上首的禅修房内,大门紧闭,智泽道:“方丈,有三位俗客求见。”

  但听得门内传出淡淡地“嗯”一声,智泽道:“方丈准了,请吧。”

  说着,便轻轻推开了门。

  李逍遥、赵灵儿、林月如三人肃穆恭敬,不知道会见到的是一个多么有修为的大师。只见空寂的禅房中,只有一床一炉,床中央端坐着一名身穿住持袈裟的僧人,旁边站着两名僧侣,容色安祥。

  令李逍遥等人惊愕的是:那名身穿住持袈裟的僧人,容貌居然十分稚嫩,几乎只是个儿童一般!圆圆的脸蛋,和智泽有几分相似,甚至看起来还比智泽小上几岁,怎么会是方丈大师?

  李逍遥正狐疑着,智泽已恭敬地顶礼说道:“师父,这位是李施主。”

  李逍遥和林月如面面相觑,小声问道:“怎么是个孩子?”

  林月如低声道:“会不会是返老还童?我听说有些高人修行到一定程度,便能童颜鹤发。这和尚没头发,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鹤发……”

  只有赵灵儿默然不语,望着智修。

  童颜的智修大师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所为何来?”

  事到如今,怀疑也没用,李逍遥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道:“欸,是这样子的……听说大师法力高强,想请大师下山除退尸妖,替白河村和黑水镇两地的居民,除却一害……”

  智修大师慢吞吞地说道:“老衲乃是佛门中人,从不过问外界俗事,三位请回吧!”

  李逍遥忙道:“大师此言差矣,出家人降魔卫道本天经地义,何以是外界俗事呢?”

  智修大师抬起眼皮望了李逍遥一眼,道:“施主认为除魔卫道,是出家人的义务,那么施主您愿除魔卫道吗?”

  李逍遥道:“当然,只要我能力所及,便会尽力!”

  智修大师微微一笑,这慈和的笑容里,倒真的有几分入定高僧的气度。

  智修大师道:“我佛慈悲,李施主您也同意抱存慈悲之心,解脱世劫?”

   “这当然……”

  智修大师道:“以此度之,施主您果然深具佛性。”

  李逍遥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敢当,不敢当……”

  林月如讪讪地说道:“别忘了连畜牲都是有佛性的。”

  李逍遥瞪她一眼,在大师面前,倒不好意思跟她斗嘴了。

  智修大师道:“李施主,你必是佛门中人,佛门一体观照,普渡众生,不只要解救苍生,还要解救施主,脱离五浊之世,皈依佛门三宝。”

   “这……大师您的意思是……”李逍遥不解。

  智修大师道:“智泽,去把剃刀和袈裟拿出来。”

  智泽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去。

  李逍遥忙道:“等等,要剃刀和袈裟……干什么?”

  林月如道:“当然替给你剃度,不然是帮我和灵儿出家吗?”

   “这……”

  智修大师道:“女施主好慧根。”

  李逍遥惊道:“我,我没说要出家当和尚啊!”

  智修大师道:“施主您答应了,怎么立刻反悔?”

   “我……我何时答应了?”

  智修道:“你方才说,‘出家人降魔卫道本天经地义’,我问你:‘施主您愿除魔卫道吗?’您怎么说的?”

   “我……我说……欸,不能这样算哪,我当个俗家弟子,也可以除魔卫道……”

  智修大师反问道:“俗家弟子,也可以除魔卫道,那你又为何特别要老纳这出家人来除魔卫道?”

   “因为……这……这……大师您不能这样说……”李逍遥张口结舌,明知智修大师的说法是种诡辩,却想不出一个较有力的反驳法。佛门高僧擅长打禅机,对这些诡辩之术最为精通,李逍遥自然不是对手。

  智泽捧来迭得整整齐齐的袈裟与剃刀渡牒等物,道:“师父,请。”

  他将诸物放在禅榻上后,便又恭敬地合十顶礼而去。

  李逍遥正跟着转身要跑,禅房的大门突然无风自动,“碰”地一声,应声紧闭。

  李逍遥惊奇,这名智修大师外貌虽年幼,但是或许真的有法力,才能这样不动而闭户。

  林月如道:“你真的得出家当和尚了。”

   “我才不要!你倒底帮谁啊?别兴灾乐祸啦!”李逍遥急道。

  林月如道:“嘻,我瞧你这贼头贼脑,当个和尚是不是能安份一点?”

   “你……”智修大师持刀在手,道:“李施主,请过来。”

  李逍遥道:“不,不,大师,这事还得商量商量……”

  智修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答应了,就由不得你。”

  说完,原本两名容貌慈和的僧人,身子像闪电一样窜至门边,手上戒杖铛地一声,发出清响,挡住了出口。

  原来他们也会武功,智修大师道:“把李施主抓住。”

  李逍遥怒道:“哪有这样硬逼人出家的?佛门没这种道理!”

  智修道:“痴愚众生,勘不断俗世贪嗔,老纳只好强行而为,此乃不得已也。施主若皈依我佛,死后才能登天朝佛,不致于堕入十八层地狱,老纳是为了你好,不能眼见你堕啊!”

  李逍遥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种好事就留给您自己吧!”

  那两名武僧在智修大师的眼色一使之下,铛地一声,两只戒杖往李逍遥左右膝弯打下!

  林月如与赵灵儿同时发喝,一人一掌,击开那两僧。李逍遥连忙转身拔剑,道:“看剑!”

  一剑回画,两武僧同时仰身避去,当地一声,两杖直取李逍遥胸前。李逍遥身子斜侧,铁杖砸空,倒把地面砸出两个凹洞,可见那两名武僧的膂力强劲,被打中的话必是重伤。

  李逍遥一惊,一招“金阙全开二峰长”剑气左右开弓,将两僧手中铁杖震落,两僧也不惧怕,空手上前便要擒人。李逍遥怕剑气伤了他们,智修大师会恼怒而不允下山除妖,因此剑气处处保留几分,道:“喂,你们别逼人太甚啊!”

  林月如可不管伤不伤人,拔剑道:“两个打一个,我最看不惯!”

  说着,便身如飞叶,翩翩落入战圈,一剑逼退其中一名武僧,那武僧不管林月如的剑利,一掌直取林月如头脸要害,林月如吓了一跳,长剑在面门一转,化去危机,接着便挺剑直刺,那武僧竟不怕死,迎上前来,左臂往林月如面前一挥,林月如只感一道真气疾来,立足不住,连连倒退。

  李逍遥这边战况竟是一样,那两僧的出手方式全都一致,简直像是镜子里的两道人影一般,赵灵儿越看越是心中明白。

  李逍遥被震退数步之后,站身不住,踉跄而行,那二僧一拥而上,将李逍遥按倒在地。

  智修大师手持剃刀,慢慢步上,道:“施主,何必苦斗挣扎?只要把剃去三千烦恼丝,不会有什么痛苦。”

  李逍遥叫道:“喂,谁说剃了头就是和尚?当和尚不能吃肉不能娶老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智修大师道:“勘破生死爱憎,是为大休歇,既入空门,就把那些都放下吧!”

  李逍遥道:“开什么玩笑!我为何要堪破酒肉女色啊?”

  智修大师道:“酒是穿肠毒,肉是同类身,女色是魔王,施主何必贪恋这三物?”

  林月如脸色一变,道:“什么女色是魔王?呸!我不准你剃了他头发!”

  说着,拧剑往那二僧刺去,顾不得伤不伤人了。智修大师长吟道:“阿弥陀佛!”身子飞纵上前,一道掌风,便将林月如身子击飞。林月如惊呼一声,身子凌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拖住一般。

  定神一看,挥手送出掌气的是赵灵儿,智修大师讶异地回头看着赵灵儿,赵灵儿道:“大师,您所知的佛法出了错了,这是不成的。”

  智修大师冷然道:“小小女娃,怎可狂妄议论法轮是非?”

  说着,便要弯下腰替李逍遥剃发,李逍遥被这两名武僧压制住,挣扎不脱,吓出一身冷汗。

  赵灵儿轻喝一声:“破!”双掌一掀,那两僧竟自己被震退了开,但一弹跃出去后,竟不见了。

  林月如大惊,道:“啊!妖法……”

  智修大师脸色一变,道:“女施主你……”

  李逍遥一跃而起,道:“妖僧!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李逍遥长剑疾刺,一连数剑尽封要害,智修大师左支右绌,拙于拆解,忙叫道:“啊……不,别……别动手,女施主,您同为佛门中人,怎可袖手啊?”

  李逍遥听了更气,一面挺剑攻击,一面道:“你又想叫谁出家?灵儿和月如都不会听你的,你别作春秋大梦!”

  智修大师狼狈地闪避逃跑,退无可退,只好叫道:“饶……饶命啊!”

  李逍遥一剑格在他颈子上,怒道:“你也怕死?不是说什么勘破生死爱憎吗?呸!一派胡言!”

  赵灵儿抢上前一步,挡在李逍遥身前,道:“逍遥哥哥,放下剑吧,别为难他了。”

  李逍遥道:“哼!你说了,我就放。”

  说完,反手收剑。赵灵儿转头对智修道:“你还不回复原形?”

  智修大师点了点头,容貌渐渐变化,竟与方才在外面的智泽一模一样。

  林月如看得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会是智泽?刚才……刚才那些人都是你变的?”

  智泽点了点头,有点害怕。

  李逍遥也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赵灵儿道:“我瞧你道行不浅,怎会浪费在化身法术上?”

  智泽道:“我……我只是想修佛法……”

  李逍遥怎么也不信,道:“这怎么可能?你胡搞一通,哪有这种修佛法的道理?”

  智泽道:“我乃达摩法师所持佛珠,已经修行九百九十九年了。我想……先师常说佛光普渡众生,要让众生都沾佛泽,所以我才要大家来出家,快点修成正果……我,我哪里不对?”

  见他委屈不服的样子,赵灵儿道:“你已有将近千年的道行,潜心修炼,求渡化之道,本是应当。但是,你依恃法力逼人落发出家,这怎么是慈悲之道呢?”

  智泽道:“这当然是慈悲之道,让人人都成为虔诚的佛门弟子,就是为了让他们远离俗世污浊啊!”

  李逍遥道:“阿弥陀佛!这是哪门子的慈悲啊?谁教你的?”

  智泽道:“这是经典上说的,凡人一发佛念,就有不可思议的果报,所以人要常常念佛,将来就算堕入地狱,也才有机会解脱升天。”

  赵灵儿道:“修业之本在于舍己助人。佛曰无我乃舍己,佛曰慈悲即助人。而你所作所为却是背道而驰,强行逼人忘身忘家,这样以遗忘和欺骗来念的佛,以其贪着利养故,所造功德尽为恚火所烧。也就是没有功德的。再说,积功念佛,一定要在庙里吗?”

  智泽道:“不然……不出家行吗?”

  赵灵儿道:“佛法中心乃三无漏,所谓‘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数。三昧成就者亦是世俗常数。神足飞行亦是世俗常数。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义。’,可见戒、定、慧三宝中,戒与定,只是慧的之辅助。你若能体认生命,与身边环境相处,圆融无碍,欢喜快乐,那便是真正的大澈悟,那是要依靠领悟,不是落发可致的。枉费你有千年道行,竟只有孩童般的智慧。如此下去只怕向佛未果,反而先堕魔道。”

  智泽顿开茅塞,跪地道:“菩萨!你是菩萨!”

  赵灵儿连忙道:“你别这样,我不是菩萨!起来吧!”

  智泽磕头数下,道:“菩萨,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道理,求求菩萨收我当弟子!”

  赵灵儿道:“这些道理,也不是什么,我师父平时就是这样教我的,你别……”

  李逍遥打断了赵灵儿的谦辞,道:“让他将功折罪好了,我们正要去降伏尸妖,这小不点也许派得上用场。”

  赵灵儿道:“智泽,你肯去帮村民除去尸妖吗?”

  智泽不停地点着头,道:“好,让我跟着您,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尸妖,我可以帮您们找到他!”

  李逍遥道:“原来尸妖是有人操纵的?”

  智泽道:“山下那些尸妖,大多是从黑水镇北方的乱葬岗来的,那里有一座隋朝的将军冢,赤鬼王就躲在那地底下的血池之中。他用邪法操纵死尸吸食人血,供他修炼血魔神功。”

  李逍遥咋舌,道:“乖乖……这么邪恶的妖魔?”

  智泽道:“我知道怎样去对付赤鬼王,菩萨,求你收我当弟子吧!”

  赵灵儿道:“好吧,既然你有心,可是,你别叫我菩萨,我不是,也别亵渎了菩萨,你高兴就叫我声灵儿。”

  智泽道:“我……我不敢。”

   “那就随你叫,可不许叫菩萨。还有,你就以原形面貌跟着我吧!”

  智泽道:“是,主人,我叫小石头!请您要将我配在身上,可以增强您的法力,还可以替您抵挡墓穴内的阴气。”

  说完,智泽身子一摇,登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串落在地上的玉佛珠。

  赵灵儿拾起玉佛珠,配在身上,道:“逍遥哥哥,该怎么找赤鬼王,小石头会给我感应,咱们走吧!”

  三人拾级下阶,只见前方天井,有三名年轻僧人正在议论纷纷,见到李逍遥等人下了楼,都目露惊讶。

  那三名年轻人长得都有点像,李逍遥想了起来,道:“你们……是江家三兄弟?”

  那三人更是讶然,其中一人道:“是啊,这位施主怎么知道?”

  李逍遥道:“我们听韩医仙说过,现在本寺住持已经愿意放你们回去了,刚刚还有一个本来是屠夫的呢?”

  江家三兄弟其中一人道:“我们也不知道,刚刚突然之间,原本空白一片的脑子就清醒了,那屠夫大叫着‘我想起我是谁啦,我知道我家在哪儿啦!’就手舞足蹈地奔了出去,我们三人却恍如梦醒,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呢!”

  李逍遥道:“你们哪位是江少云?”

  一名相貌堂堂的僧人走前一步,道:“我就是。”

  李逍遥道:“梦慈小姐很思念你呢,你赶快回去看她吧!”

  江少云道:“再造之恩,江某永铭于心。”

  那三兄弟纷纷向李逍遥等人道谢之后,便一同向门外快步走出,赶着回家去。

  李逍遥笑道:“哈!这可谓功德圆满,阿弥陀佛!”

  林月如笑道:“瞧你念得挺有一回事的,看来是很有当和尚的天份!”

  三人甫走出玉佛寺,林月如突然发觉地面上的阴影去了一大片,回头看去,整座佛寺竟消失不见,原来的粉墙化作一片郁郁茂林。

  李逍遥与赵灵儿也随之转头回望,讶然不已。

  李逍遥道:“这……这间庙也是变出来的?”

  赵灵儿微笑道:“若以音声求我,不能见如来;若以实相求我,不能见如来。世上哪有什么事物,是你看见的表相那样呢?寺庙是庙,林木也是庙。无云可证,是立足境。”

  李逍遥笑道:“啧,咱们面前出了位得道高僧!”

  赵灵儿听了,并没像以前那样一笑置之,反道:“你听得下去也好,听不下去也好,总之以后……唉,以后你会懂的。”

  李逍遥道:“你怎么啦?怎么一间玉佛寺,引出你这些想法了?”

  赵灵儿道:“我不是到了玉佛寺之后才想的,是……前一阵子我病了,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时,突然间师父从前对我说的许多话,我都懂了。逍遥哥哥,你认为我又是什么人呢?我就是你眼前所见的这个样子吗?”

  李逍遥怕她钻牛角尖,忙笑道:“你身子不好,难免悲观,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眼里你都是这样,又美又温柔,天下谁也比不上!”

  林月如用力咳了两声,李逍遥才想起她在身边,连忙道:“你……你也很美!”

  林月如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灵儿妹妹,把小石头放出来,剃了这小子的头发!”

  李逍遥笑道:“刚刚是谁第一个出手替我挡了剃刀的啊?”

  林月如冷笑道:“你少嚣张,我是不想把机会让给别人。”

   “什么机会?”李逍遥问。

   “你忘了你欠我一事?”

   “什……”李逍遥话到口边,想了起来,道:“我没忘,愿赌服输。”

   “好,你比我慢取回药,得听我一次的命令,若是我这个命令,就要你自己剃了头发,你剃不剃?”

  李逍遥一怔,道:“这……这个……”

  林月如冷冷地说道:“赖皮的是小狗。要当狗还是当和尚,你自己决定。”

  李逍遥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怎么选择,见他那哑口无言的样子,林月如这才展眉笑道:“哈!没得顶嘴了吧?哼,我才不会那么笨,把一个命令浪费在这无聊事儿上头,你暂时不用当和尚或是当小狗了!”

  李逍遥松了口气,本想立刻反唇相讥,脑子里也立刻涌出好几个足以把林月如气得跳起来的说词版本,话到口边,及时收住,想道:“不行,我不能惹她惹得太过,这刁丫头扣住了这一个命令,不知道将来会使出什么怪招,我千万不能让她太过恨我,否则,万一……万一我和灵儿要成亲,她命令我不准娶;或是更惨的,我和灵儿成亲了之后,她命令我让她睡我和灵儿中间,那……那我还真是宁愿当小狗。”

  可是有嘴不能斗,有气不能伸,总是侠客的一耻。李逍遥有点闷闷不乐,三人来时有说有笑,回时各自想各自的,竟无一语。

  眼前已来到桥下的岔路,三人停步,等着小石头说话。

  赵灵儿怀中的小石头道:“这条路通往黑水镇,得通过黑水镇,才能到乱葬岗。”

  赵灵儿道:“走吧,这镇上阴风阵阵,小石头的佛气足够抵挡的。”

  赵灵儿率先上,李逍遥与林月如跟着她,这条路上漆黑一片,处处有种腥味,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就连地上的短草也像是腐败了一般,走起来有种黏黏的感觉。

  走了好久,地面上是石子铺的大路,应该是村庄,不过还是黑暗一片,渺无人烟,偶尔看见的几幢屋子,也都阴森破败,脱落的门窗在微风里发出“伊──呀”的沙哑声音。

   “这……这镇上好凄凉……”林月如低声道。

  李逍遥叹了一口气,心头沉重,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村庄会残败至此!如果白河村也变成这样,那就太凄惨了。

  赵灵儿在前面带路,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放慢了呼吸,就怕不小心吸进了什么妖气,好不容易走出了无人的闹市,那森森鬼气,实在比荒郊野地还要可怕!

  前方已是一片山丘,鬼火飘浮满天,黑暗中,隐约可见杂乱的墓碑。赵灵儿回头低声道:“这里已经是乱葬岗了,将军冢在深处,我们得小心些。”

  李逍遥和林月如点了点头,此时一阵风自山丘上吹拂下来,带着沙土的气味,令三人都为之倒退数步。

   “好强的妖气!”就连李逍遥都感觉出来了,那味道似乎是死人曝尸的气味。

  三人越往内走,竖直的墓碑就越少,杂乱歪倒的墓就越多,破败得找不出原先的坟茔外观。再继续往前走,那是连坟与墓都没有了,只有一具具曝露在外的老棺木或是白骨,在荒草间发出幽幽的骨头磷光。

  不久,三人都同时在一片巨大的墓地前停了下来。面前的平地迥异于前,是一个整理得十分开阔的前庭,树立着数尊真人大小的陶偶武士,守护着后方的巨墓。

  在触目的无限荒凉中,这块大阴宅的气势更是显得不凡。赵灵儿怀中的小石头发出轻微的感应:“主人,墓前有一扇门,那是进入地底的机关。”

  赵灵儿点了点头,转头要李逍遥与林月如同行,三人步至墓前,果然看见地面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若不细察,根本不会知道那是门的接缝。

  三人往那扇嵌在地上的门上踏去,石板自动向下滑去,露出几级石阶。

  若是走了下去,等于被埋在这个将军冢里了。但事到如今,不下去也不行,三人心意相同,也同时便跨步拾级而下。

  从地底深出透出幽幽微光,与其说照亮了什么,不如说只是更榇托出进入之时的黑暗。李逍遥与林月如都伸手不见五指,赵灵儿能在黑暗中视物,倒没多大防碍。她反手握住了两人,让他们知道方向。

  李逍遥的感觉上,走了十来级石阶之后,便是一处平坦的路,赵灵儿则依照小石头的指示,在墓下的通路上疾走,时而东转,时而西绕,不知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走了许久,赵灵儿才停了下来,李逍遥与林月如此时已经稍微能适应黑暗,甚至勉强辨认得出对方的身形,但除此之外就连两步以外的东西都看不见。

  三人所在之地突然又轻轻地往下滑,赵灵儿拉着两人,慢慢步下石阶,原来地下还有一层。

  下了石级,依然被赵灵儿领着东走西绕的,李逍遥已经完全不辨东西南北了,身在地下深处,心头越来越虚,又不敢作声,只能由赵灵儿带着走。慢慢地,李逍遥想通了:这是个地下迷宫,那妖怪藏在地下深处的迷宫里,难怪谁也找不到他!

  赵灵儿停下步子,地面又缓然下移……

  还有第三层?

  李逍遥此时终于感到阵阵恐怖,这妖怪藏身在这么隐密恐怖的地方,闯进来的人是绝没有机会逃出去的!

  李逍遥想道:“连我都觉得可怕极了,月如不知怎样?”

  他摸索着,摸到了林月如,林月如身子一颤,旋即由隐晦不清的光线中看出是李逍遥,这才松了口气。而李逍遥发觉她手上都是冷汗,明白她必定比自己还要恐慌。

  就这样漫长地走着,一层走完了又一层,好像永无止境。

  前方终于出现一阵隐隐幽幽的青光,赵灵儿放了手,李逍遥与林月如便同时握住剑柄,紧张地望着前方。

  前方是一个高起的石台,石台上停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椁,足有百尺长、五十尺宽,乍看之下,根本是一艘方船,若非椁上的漆绘显示出地狱的图象,还看不出这是椁。

  椁用来包在棺外的那一层,往往是富贵之家才会有这样巨大的气派,以棺与椁埋葬家族成员。

  那阵清光,便是由棺椁内传出,赵灵儿率先走上前去,她身上的佛珠圣气,引起棺上青光一阵不安的动荡,接着,一阵沉厚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一般:“是……谁……吵……醒……本……将……军!”

  自棺木内缓然漂出一具枯尸,尸体穿着厚重的盔甲,体态俨然,十分高大威武。漂浮上半空的枯骨缓缓缓地坐正,森然道:“活气……?活气……?”

  李逍遥不知该不该说话,赵灵儿已上前问道:“赤鬼王在哪里?”

  李逍遥暗惊:这那身穿盔甲的巨物,竟还不是赤鬼王?

   “哈哈哈……”那巨物已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笑,手一挥,一道刚猛妖气当头袭来!

   “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分别跳开,同时便拔剑出鞘,剑气疾射向那枯骨!

  那尸骨微微晃了一下,便再度俯冲而下,李逍遥挺剑倏地刺出,林月如的越女剑一同攻来,那尸骨无可避闪,钉钉铛铛的几响,李逍遥与林月如的双剑已在他身上连攻十来招。

  但那尸骨似乎并不怕兵刃,反倒更凶猛地往他们击去,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忙跃闪,再度振剑上前,与尸骨缠斗作一处。

  可是这尸骨根本不怕刀刃,却能伤人,李逍遥与林月如再战下去,只有被耗尽体力而死,而赵灵儿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空焦急。

  此时,赵灵儿怀中的小石头道:“主人,你好像带了一尾食妖虫,为何不用?”

  赵灵儿一怔,猛地想起,道:“啊!我竟忘了,可是……食妖虫杀得了这怪物吗?”

  小石头道:“杀不了,但也能让它动作慢下来,好让咱们找出杀它的法子。”

   “嗯!多谢你!”

  赵灵儿取出怀中的食妖虫,往尸骨抛去!

  登时只听得细微的一声“滋”,那尸骨居然身子一僵,李逍遥趁机一剑刺入盔甲内,力道直透甲中枯骨。

  对于食妖虫能有多少作用,赵灵儿并没把握,只能心急地想一同上前帮助李逍遥,小石头却道:“主人,你的真气太虚,又有胎动,绝对不能对付这样的妖物的。”

  赵灵儿胸口一悸,颤声道:“你……你知道?”

  小石头道:“当然,你若出手,不但没有帮助,还要害了你腹中之物元气大伤,不如放心在一旁看着吧!”

  赵灵儿强忍不安,点了点头。果然,那穿着将军盔甲的尸骨动作已比方才缓慢许多。林月如灵巧地足尖一点,跃起数寸,一剑刺入枯骨的头盔颈部!

  接着林月如暗施柔劲,力透剑身,只觉枯骨中剑之处力道空荡,接着,哗啦一响,整副白骨居然崩解,纷纷坠落!

  不知这样算不算是死了?赵灵儿还不确定时,突然地面一震剧烈晃荡,赵灵儿站身不住,李逍遥叫道:“灵儿!”便扑了上来,林月如也身子一跃,靠近李逍遥,接着整个墓底的建物哗喇轰隆,整个激烈摇晃了起来!三人勉力稳住身形,紧拉着手,在这地掣天崩的剧震中,不断努力站稳。哗啦一声,地面整个崩裂了开。

  三人惊呼,往地下陷进去!土崩石陷,千万吨无尽的沙石,像要将三人活埋一般,不断地堆落在三人身上。李逍遥紧紧地握住了赵灵儿的手,林月如也抱紧了赵灵儿,三人谁也没放开手,到他们一同重重地摔落!

  不知他们落在什么地方,只是三人缩头紧抱着,感觉不断有巨大的落石与碎物往下落,裂响不断,过了许久许久,摇晃之势渐渐止息,三人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们身边,是一片平坦的地上,但是空气中有种令人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味道。

  李逍遥撑起身子,半跪而起,也顾不得所在之地的气味了,他轻道:“灵儿!月如!”

  赵灵儿和林月如都还在他身边,也正睁着眼睛,看着对方。

   “逍遥哥哥,月如姐姐!”赵灵儿将他们两人抱住,庆幸他们都无恙。

  林月如也紧抱着他们,放心地喘了口气。方才变生突然,她竟什么也没想,先抱住了赵灵儿,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当时自然地便耽心赵灵儿会先失散!

  林月如道:“灵儿妹妹,你没事吧?”

  赵灵儿摇了摇头,林月如道:“好臭的味道!这……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三人往终于看清楚了,三人所在之处,是一片平台,而放眼所见,尽是触目无垠的一大片血红水池!

  方才高处落下的石块或木片,在血海上缓缓转动着,才慢慢沉下,那穿着将军盔甲的枯骨早已碎做无限片,凌星的肢骨或盔甲碎片正到处载浮载沉,以很慢的速度缓缓地往下沉。

  赵灵儿见到其中一片盔甲碎片上,那头比放出去时肥硕的食妖虫正在慢慢蠕动着,小石头说道:“快点把食妖虫收回来!”

   “收回来?”赵灵儿有些不解。

   “对,不要太浪费啦!”小石头说道。

  赵灵儿还不大了解小石头此言之意,但先照做为是。林月如道:“看我的。”

  她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举手一挥,“啪”地一声,竟将那片盔甲整个卷了过来,长鞭有如手指般灵活。

  这以鞭取物的功夫,连李逍遥也看得目瞪口呆。赵灵儿道:“月如姐姐,你的鞭功真厉害!”

  林月如反倒谦虚了起来,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赵灵儿将食妖虫收进她原本放食妖虫的小玉匣中,既然小石头那东西有用,就先收着,反正并没有防碍。

  赵灵儿放眼望着这大片红色的池子,道:“不知赤鬼王藏在何处?”

  林月如张望着,喃喃道:“……这,这都是血吗?哪里来这么多血水啊?”

  李逍遥也蹙眉道:“这股血腥味,实在令人受不了!”

  赵灵儿叹道:“这么多的血,可见这妖魔不知残害了多少生命!”

  但四面汪洋血海,要怎么离开,三人一筹莫展。而就在水面上的种杂物全沉下去,一尘不留之后,凝重不流的血池下,缓缓地浮涌出一个小漩涡。

  漩涡渐旋渐大,渐旋渐大,看得三人目不转睛,哗啦一响,由血水中赫然涌出了一道宏伟无比的身形,狰狞地望定了他们。

  那怪物身上尽是皱缩的皮肤,脸孔极端苍老,惨白得像具僵尸,双眼中发出幽幽的黑光,凌乱的白发垂在脑后,周身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气息。

  小石头道:“主人,他就是赤鬼王!”

  一听见小石头之声,那皮肤皱缩的怪物幽幽道:“我还在纳闷……凡人怎么可能到得这里?原来……是玉佛珠在帮你们。”

  赤鬼王的声音,也低沉得好像水底下的泡沫鼓动一般,教人极不舒服。

   “小秃驴,你修你的佛,我炼我的魔,咱们明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竟背信,带凡人来侵扰于我?”

  李逍遥拔剑出鞘,道:“少废话!看这血池,就知道你这妖魔残害了多少人命。今日我等便要为世间除害!”

  赤鬼王哈哈大笑:“哈哈哈……几个小小灵物,能除得了我吗?”

  震动大地的笑声,令李逍遥三人几乎站不稳,赤鬼王已张着口喷出腥臭的气息扑来!

  三人急忙同时往后跃闪,赤鬼王的巨身一个回甩,激扬起大片血水,林月如与赵灵儿急忙以轻功跃至半空,才闪过这血水的攻势。

  但见血涛万丈,三人眼前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李逍遥骤觉腥风扑面,连忙挺剑挥刺,一式“香炉瀑布遥相望”封守住周身要害,落地时脚一滑,勉强立稳。

  李逍遥大惊,在这危险的血池上,对付这样一个妖怪,几乎可以说没有胜算。就算妖怪有物可以克制,他也不可能猜得出赤鬼王的克星是什么。

  赵灵儿一声叱喝,气聚双掌,全力轰向赤鬼王的眼睛,赤鬼王笔直地朝她扑过来,那双幽黑的眼睛被掌气打中,却毫无感觉。林月如连忙斜地一剑抢上,挡在赵灵儿与赤鬼王中间,李逍遥也振腕拧剑,双双攻向赤鬼王。

  赵灵儿一出手,威力不但不如从前,还带起胸腹间阵阵寒悸,她好不容易在地上落定,小石头便急道:“主人,别逞能,这妖气太强了,你出手会没命的!”

   “可是……可是我……”赵灵儿只能干著急,看着李逍遥与林月如配合无间,并肩攻杀自鬼王,一时之间,除了耽心他们的安危之外,赵灵儿恍然想道:“月如姐姐与逍遥哥哥两人,并肩杀敌的样子,这么配合无间……这默契是与生俱来的,也许……月如姐姐比我适合当逍遥哥哥的同伴,至少……他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一样人类的身份。我……唉!我终究不能这样下去……”

  李逍遥与林月如与赤鬼王斗做了一处,赤鬼王的攻击十分快,又一刻不停,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停下来蓄气、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只顾东闪西避。再这样下去,不是葬身血池中,就是气空力尽而死。

  赵灵儿耽心不已,问道:“小石头,食妖虫还有没有用?”

  小石头道:“我也没多少把握,对赤鬼王这么大的妖怪……”

  赵灵儿一咬牙,道:“罢了,不试不成了!”

  赵灵儿再度取出食妖虫,往赤鬼王抛去,赤鬼王背上被食妖虫攀住,浑无所觉,继续攻击李逍遥与林月如。赵灵儿急得想道:“果然没用……那怎么办?我身子初愈,又施展不出多少法力……”

  赵灵儿担心之时,李逍遥暴喝一声,竟一剑往赤鬼王直劈而下!

   “嗤”地一声,赤鬼王中剑,喷出大瀑的血流,动作也慢了些。

  赵灵儿一惊,只见原本枯黄的食妖虫已经透出一点血色,正缓缓蠕动着。赵灵儿心知有异,果然还是有点影响,只是不知影响会有多少罢了。

  赤鬼王一扫巨臂,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差点就要被他扫落血池中,却同时灵巧地闪过,再度往赤鬼王头颈刺出。本以为这一击不会得手,谁知赤鬼王竟没有闪,而再度中剑,发出震动的哀嚎!

  赵灵儿这回看出来了,赤鬼王的动作,确实因为被食妖虫吸付而变得慢了一些,而且食妖虫所吸赤鬼王体内的精华越多,赤鬼王的动作就越慢。

  赵灵儿既喜且忧,喜的是这消耗奏效,忧的自然是不知道食妖虫能吸多少赤鬼王的精元?若是食妖虫自身满了,赤鬼王还有余力,恐怕李逍遥与林月如还要面临苦战。

  果然,不久食妖虫全身满涨为紫红色,随着赤鬼王的跃动,被甩飞了开,落在赵灵儿面前不远处。经过这两役,赵灵儿明白食妖虫具有这样食妖奇效,留着自有大用,便冒着危险冲了出去,重新将食妖虫拾回收好。

  赤鬼王的动作已经只是开始时的一半,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前后开弓,攻势连连,杀得赤鬼王毫无招架之力,李逍遥身上全是赤鬼王的鲜血,已然杀得眼红,暴喝一声,弥天盖地的剑势,由上而下,整个包住了赤鬼王!

  李逍遥大喝:“去!”

  整个人连同铁剑,竟往赤鬼王的天灵刺了进去!李逍遥人剑俱没入赤鬼王庞大的身躯之中,吓得林月如张大了口,赵灵儿也面色发白,脑中一片茫然!

  突见赤鬼王整个人僵立不动,猛然间,轰地一响,赤鬼王整个四散飞溅,化做千万片血肉,喷向四面八方。

  而李逍遥持剑屹立中央,一身是血,但凛冽有威,宛如由地狱中杀出的修罗一般。

  在李逍遥周身,弥漫着一阵似有若无的清气,渐渐化去李逍遥的戾气,李逍遥收剑而起,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林月如与赵灵儿连忙奔上,叫道:“逍遥哥哥!”

   “你还好吧?”

  李逍遥道:“我……我没事……”

  赵灵儿突然眼前一亮,拾起落在李逍遥脚边的一颗掌心大小的珠子,道:“土灵珠……原来,土灵珠在这妖怪身上!”

  李逍遥奇问:“土灵珠是啥玩意?”

  赵灵儿道:“我听师父说过,自古相传女娲大神聚天地灵气──风、雷、水、火、土──炼成五珠,以镇伏群魔。传说这些灵珠早已失落,今日竟能得到此物,莫非是天意。”

  李逍遥笑道:“哈!原来还有这个宝物,这算是力斗赤鬼王的收获吧?”

  林月如见他可以说笑了,遂白了他一眼,道:“命都快没了,还想着这些!”

  赵灵儿微微一笑,道:“不说这个,我们要逃脱这洞窟,还得就靠这颗灵珠呢!”

   “哦?是吗?你怎么知道?”

  赵灵儿露出凄楚的微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灵珠与我有不可解之宿缘,灵珠在此时此地现世,或许意味着……我……不该再躲藏了。”

  李逍遥看着她,不禁忧心起来,道:“灵儿,怎么你今天……好像变个人似的,你有什么心事吗?”

  林月如也以有点不解的眼神看着她,赵灵儿摇头微笑道:“没什么,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听了这样的话,林月如更感诡异,确定赵灵儿是瞒了他们一些事,但是她也猜不出是什么,只能无言以对。

  赵灵儿起身道:“殭尸已除,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村民们在等我们的好消息呢!”

  李逍遥道:“嗯,我们快回去通知这个消息。”

  赵灵儿道:“你们拉着我的手。”

  李逍遥和林月如依言拉着她的手,赵灵儿闭目凝神,突然间三人便整个拔空飞出!

  李逍遥惊呼出声,赵灵儿竟有这破空飞行之力,实在无法想象!难道这真的是土灵珠的功能?

  三人一下子就飞冲上半空,身在凌虚之中,飘然飞升,不多久又缓缓落下,李逍遥站稳在地时,往前望去,已是韩医仙家中了。

  这不可思议的速度,更让李逍遥咋舌不已。

  李逍遥奔入韩医仙家中,欲说尸妖已除,不料只见病患们面色恐慌,见李逍遥提着血淋淋的宝剑杀入,更是吓得惊叫连连。

  李逍遥道:“韩医仙呢?”

  林月如与赵灵儿也赶至,见到韩医仙家中一片凌乱,病患惊慌的样子,也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有的病人发着抖指指后房,道:“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逍遥提剑奔往后庭,赫然见到韩医仙与阿宝两人被背对背绑缚着,蹲在角落。李逍遥连忙解开他们的绑缚,道:“怎会如此?韩医仙,你们遭强盗了?”

  韩医仙伸臂站起,惶急地说道:“李公子,梦慈她……她被抓走了!”

   “什么?是谁?谁捉了梦慈姑娘?”李逍遥惊问。

  韩医仙道:“那带头的人,自称是拜月教的长老,他说……如果要我女儿平安,就要……”

   “就要怎样?”

  韩医仙望向赵灵儿,道:“就要赵姑娘……自己一个人到鬼阴山。”

  李逍遥恨恨地一跺足,道:“可恶!又是那些阴魂不散的苗人!”

  赵灵儿温言道:“韩医仙,您放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对梦慈姐姐不利的。”

  韩医仙道:“可是……可是他们为何要为难你?”

   “不,他们不会为难我的。”赵灵儿道,转头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梦慈姐姐对我有恩,我一定要去救她。”

  李逍遥道:“我会去把他们全部打回老家,让他们永远不敢再来欺负汉人!”

  韩医仙道:“他们人很多,你们……你们成吗?我再多找些人……”

   “不必了,韩医仙,我们是要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黑水镇的尸妖已经被灭了,今后不会再有殭尸为患。”

  韩医仙怔了一怔,简直不敢相信,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逍遥道,“殭尸比我们原先所知的还要厉害,我们三人都杀了,何况是几个苗人!”

  韩医仙这才放了心,道:“求求你们,你们一定要救救梦慈!”

   “放心吧!”李逍遥与林月如、赵灵儿三人,一刻也不得停,又匆匆赶往鬼阴山。

  只不过这回他们所见到的苗人,会与李逍遥想象中,完全不同,而赵灵儿的决定,也会更让李逍遥无法接受……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3 PM


第十五章 扬州飞贼
   三人往鬼阴洞方向走去,此时天已微亮,高山之上,有一处明显的山洞,入口前立着两名苗人,严装守卫着。

  三人步至洞口,那两名苗人守卫便一横弯刀,道:“来者何人?”

  还不等李逍遥动手,赵灵儿从容不迫地上前,道:“我就是赵灵儿,来向你们讨人的,快将梦慈姐姐放了!”

  大出李逍遥意外的是:那两名苗人守卫一听,竟不为难,道:“请小姐随小人入内,长老已恭候多时了。”

  赵灵儿步入山洞,李逍遥与林月如正要随之进入,那两名守卫已拦了住,其中一人道:“非苗族者,不许靠近!”

  李逍遥怒道:“岂有此理,通通给我让开!”

   “哼,擅闯者,杀无赦!”

  那两苗人手中刀刃迎面劈来,李逍遥连看也不看,长剑左挥右撩,便将两人打退数步,赵灵儿回头望着他们,露出苦笑,道:“你们拦不住他的,让他们跟我进来。”

  那两名守卫辛苦地爬起,不敢再争,道:“是。”

  林月如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守卫的带领下,赵灵儿等人渐渐深入鬼阴山内部。原来这山里被挖出许多条通道,难得的是每一条通道都宽敞至极。

  众人来到一个开阔的大堂,前方祭坛高处,吊着一只大铁笼,韩梦慈就被关在铁笼里,而旁边还有另一个大铁笼,不知有何作用。

  赵灵儿快步奔上前去,道:“梦慈姐姐!”

  韩梦慈忙高声道:“灵儿,小心,有埋伏!”

  话声方落,背后一阵沉重的轰隆之声,缓缓响起,李逍遥回头一看,背后的大殿入口,那两扇沉重的雪白石门已缓缓关上了。李逍遥回身去推石门,半点也推不动。

  众人被封锁在此地,不知苗人想干什么?

  李逍遥步至铁笼下,道:“梦慈姑娘,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韩梦慈道:“你们别过来,离我这儿远些,这铁笼……”

  还来不及她说出下半句,另一扇石门缓然打开,一名一身雪白长袍的白须老者,在几名苗人护卫的簇拥下,威仪万千地步进室中,走到李逍遥等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弯身道:“参见公主。”

  李逍遥没想到他们这么大礼,一时倒怔住了。

  赵灵儿见怪不怪,道:“把梦慈姐姐放了!”

  那老者道:“请公主殿下宽心,只要殿下回驾,我们绝不为难其他人。”

  赵灵儿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把梦慈姐姐抓来,就为了逼我出面,现在我已经来了,你还不放人么?”

  老者道:“属下该死,为了大事,不得不以力相逼,这万死之罪,回到苗疆后任凭公主处置便是。”

  李逍遥忍不住道:“你死了这条心吧,灵儿是绝不会跟你们走的!”

  那老者道:“公主殿下,请吧!”

  赵灵儿有几分犹疑不定,这样的神情,看在李逍遥眼中,自是惊讶。

   “灵儿,你不想跟他们走,不是吗?”

  不料赵灵儿神情矛盾,道:“这……我……”

  李逍遥无法置信,那老者道:“公主殿下,老臣得罪了!”

  说完,他脚下一踩,李逍遥与林月如上方的铁笼居然哗地一下子便落了下来!沉重的铁笼瞬间落在地面上,扣紧了地板上原先的机关,形成一个铁牢!

   “逍遥哥哥!林姐姐!”赵灵儿大惊,又转头对那老者道:“你……你们……”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都暗悔大意,看见吊在半空中的铁笼,还以为要先被抓之后,才有可能被关在那里面,没想到这铁笼也可以成为机关,将他们封住。

  那老者道:“殿下,出此下策,实不得已。”

  赵灵儿脸色苍白,道:“我……我随你们走就是,你们放了他们。”

  那老者道:“如今就算殿下要求,属下也不能答应了。”

  赵灵儿急道:“为什么?我就随你们走,这还不成吗?”

  那老者道:“这年轻人三番两次阻挠我们带走公主,按理说……不能留他活口,若放他离去,难保将来不会再出变故。公主殿下,请体恤属下不得已。”

  赵灵儿望向老者,坚决地说道:“你们胆敢伤他们两人一根毫毛,我……我就立刻自尽,谁也别想带走我!”

  那老者道:“殿下万万不可,请勿逼属下立刻杀了他们,以断公主之念!”

  赵灵儿注视着他,道:“你不相信我会自尽?你要不要试试看?”

  那老者见赵灵儿目若秋水,凛凛有威,不禁气馁,道:“这……唉!公主,你……你难道为了这个匹夫,而要置大王于不顾?大王他……他一直盼望着能与失散十年的亲生女儿见最后一面啊!”

  赵灵儿惊道:“最后一面?”

  那老者道:“陛下重病难愈,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大王说……他一生最后悔的,是让巫后娘娘派人带您离开苗疆……这些日子以来,大王无日不思念着你,因此,在这垂死之际,才大费周折,想见你一面。希望您念在父女情分上,回到他身边。”

  赵灵儿犹豫为难,退了一步,道:“那……他能替我找到娘吗?”

  那老者有些没把握,道:“这……巫后娘娘她已失踪十年,恐怕……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何况……”

   “何况什么?”赵灵儿追问。

  见老者那支支吾吾的样子,赵灵儿急了,道:“说啊!”

  老者道:“恕老臣直言。公主殿下若知道巫后娘娘的……的身份,就该能体会当初大王为何……嗯,为何会那样对待巫后娘娘了……”

  赵灵儿俏脸一扬,道:“我知道!”

   “什么?公主,你……你怎会知道?”

  赵灵儿露出凄楚之色,道:“应该说我已经知道了,原先我也是不知的。”

  说完,赵灵儿又转为坚强,望着那老者,道:“如果我也和娘一样呢?你们是不是也会像对我娘那样对待我?”

  那老者怔了半天,才道:“这……这自然不同!您是大王惟一的亲骨肉,也是我黑苗族中惟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嗣子,无论是……是有什么变异,都是王的嗣子,都流着王的血液。”

  李逍遥心里狐疑不已,到底赵灵儿口中的“我也和娘一样”,是什么意思?她不就是苗人,如此而已吗?还有什么所谓的“变异”?这“变异”又为何大到让赵灵儿此时此地特别说了出来?

  李逍遥聪明过人,以他的机智,将身边发生的种种串连起来,或许可以想出个大概。但也许关心则乱,一涉及赵灵儿,他便没那么理智,此时也只能一肚子疑问和焦急。

  赵灵儿轻叹了一声,道:“我随你们走就是……”

  李逍遥大叫道:“不行!灵儿,他们一定是在骗你的……”

  那老者道:“公主,不是属下不肯放人,而是此事关系太大,老臣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放了这小子,他又来阻挠,老臣不能冒此风险啊!”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等人,再转回向石长老,道:“只要你答应以后决不许对他们出手,我就跟你们走,我不离开,谁也说不动我的!”

  李逍遥道:“灵儿……”

  那老者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只要他们不再阻挠,老臣愿放他们一命。”

  赵灵儿长叹了一声,道:“你先将他放出来,我要与他僻室密谈。”

  那老者有些担心,赵灵儿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溜走的。”

   “不,属下担忧的不是这个,嗯……好吧。”

  石长老手一挥,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林月如暗自打算等他们开了笼牢,就出手将他们打倒,不料对方还离铁牢有三步之遥,便停了下来,手中挥出一阵白烟,林月如与李逍遥一闻到那股白烟,登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逍遥迷糊之中,只觉身上一阵奇暖,像是有一道春江暖流,缓缓注入他的奇经八脉,流窜不歇一般,让他感到浑身舒畅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变化,却隐约听见赵灵儿在他耳边说道:“逍遥哥哥,你叫过我师父,这下子我可还了这声师父的情啦!我以食妖虫吸了赤鬼王的数百年内力,石长老教我怎样以妖物练成了虫,我已经将吸了赤鬼王功力的食妖虫蛊,传进你体内,你此后……大概也罕遇敌手了。”

  赵灵儿停了一会儿,低声又道:“不过……唉,你回家吧!苗疆……我一人去就成了,你和林姐姐回去,好好地成亲,生娃娃……”

  赵灵儿的热泪落在李逍遥脸上,李逍遥奋力想起来,抱住她,说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到天涯海角;我谁也不娶,这世上我只要你!

  但是,他连眼皮也无法动一动。

  赵灵儿哭了一回,紧紧握着李逍遥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磨着,道:“我……唉!我怎会与你……唉,孽缘,你真是我的孽缘哪!我……我不能跟你在一块儿,就像我娘不能跟我爹在一块儿一样,这是我的命,可是……可是我不恨也不怨,逍遥哥哥,你……你给了我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满足了,我……我有了你的……唉!”

  赵灵儿温热的泪水沾湿了李逍遥的手,李逍遥感觉得出她轻轻吻着他的手心,接下来,李逍遥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逍遥再度清醒时,身上阵阵寒意,他先想到赵灵儿悲切的话语,似觉是梦,但又不敢肯定。接着他听见身边有人急切地叫道:“爹,您先医治李公子,他到现在还没醒,他不知怎么了!”

  那是韩梦慈的声音,接着另一女子也急道:“医仙,求您救救李大哥!”

  那竟是林月如的恳求,李逍遥暗想:“我一生一世没听过她求人,这倒新鲜。”

  韩医仙道:“你们都醒了,怎会李少侠还在昏迷?难道他受了重伤?”

  林月如急道:“一定是的,他的脸色忽白忽青,或许中了什么毒。韩医仙,您快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逍遥越听越惊奇,真疑心这不是林月如说的话,而浑然没有注意韩医仙已握住了他的腕,一诊脉,便发现李逍遥已经醒了,不过还在装死。

  韩医仙苦笑了一下,故意道:“李少侠没什么大碍……”

  林月如叫道:“这还叫没大碍?”

  韩医仙道:“要李少侠清醒,有个法子,就是在他的迎香、禾胶、扶突三穴上施以刺激,他便会醒了,而且要女子为之。”

  韩梦慈不解地说道:“这……这法子……?”

  林月如道:“真的吗?那……那我试试看。”

  李逍遥还搞不清那三穴是在何处,鼻子已被林月如一把捏住,喝道:“你再装,再装啊!”

  李逍遥哇哇大叫,喊道:“放……放开……哇!”

  韩医仙微笑道:“果然醒了吧?”

  李逍遥连忙起身,苦笑道:“我醒了,韩医仙妙手回春,举世少有。”

  林月如一脸恚怒,道:“再装死!哼!”

  想到自己昏迷不醒时,她那样心急忧虑,李逍遥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跟她斗了,只好苦笑不已。

  韩医仙道:“黑水与白河二地的尸妖之患已去,李公子,林姑娘,你们真是两地的大恩人。对了……赵姑娘呢?”

  此话一问,李逍遥心头便整个往下沉,林月如道:“她……她为了救我们,跟那些苗人走了。”

   “什么?那些苗人……赵姑娘如何会与他们同行?”

  林月如道:“可是那些苗人唤她公主,对她很恭敬,我想……或许不是我们原先担心的那样。”

  韩医仙惊愕地想了想,另有意味地说道:“唉!赵姑娘有许多事情不愿意牵连别人,她都自己承担了……李少侠,你要再去找赵姑娘吗?”

  李逍遥坚决地说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韩医仙露出放心的笑,道:“呵呵……那我就安心了。我相信你和赵姑娘还有缘分的!”

  李逍遥道:“多谢前辈,那我们告辞了。”

   “稍等,”韩医仙道,“李少侠,我方才试你之脉,发现……你的内力骤增至不可思议之境,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一听,竟无喜悦之意,看来昏迷之时所听见的话原来是真的,赵灵儿要他与林月如在一起?为什么呢?

  见李逍遥闷闷不语,韩医仙也不好再追问了,只好说道:“少侠不便透露,老夫自不强人所难。请少侠与姑娘一路多加保重。”

  林月如道:“嗯,后会有期!”

  李逍遥与林月如离开白河村,便往西南的路行去。这一路之上,李逍遥不停地想着究竟赵灵儿在自己昏迷时,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竟没有注意到林月如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知过了多么久,李逍遥才想起:“林月如为何要跟着自己呢?”

  李逍遥转过头来,对林月如道:“月如妹妹,你回家吧!”

  林月如道:“为什么?”

  李逍遥道:“我离开家乡,是为了护送灵儿到苗疆。如今,灵儿给苗族的人带走了,虽说……她是自己愿意的,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我还是得到苗疆一趟,见到灵儿的母亲。”

  林月如没好气地问道:“见她母亲做什么?”

  李逍遥道:“向她提亲,这是我已经答应过婶婶的。”

  林月如怒道:“你……你就当着我的面说这话,那我呢?我算什么?”

  李逍遥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比武招亲是误会,这事……我已说了许多遍了。月如妹妹,你不必再跟我同行了,回家去吧!”

  林月如咬着唇道:“我不!”

   “可是……”

  林月如道:“我不回家,你管不着我!你以为我是跟着你?少臭美了,我自己爱离家逛逛,与你无关!现在起,咱们俩只是正好顺路,我爱走到何时,就走到何时,你管不着!”

  李逍遥被她的千金脾气弄得苦笑不得,只好道:“你……唉,我说你还是回去的好。”

  林月如往前快走了几步,道:“我想要什么时候回去,那是我的事!你管别的旅客做什么?真是可笑!哼!”

  望着她快走在前的背影,李逍遥百感交集。

  他想到林月如偷偷回家为赵灵儿取药时,顺便多带了个包袱,那时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她要和自己同行,离开家,到一个她也未知的前路去?

  这一路上她总是在激战的最前线,从来不肯让他半步,两人合力抗敌杀敌,她的胆识早已让李逍遥打心底佩服起来。虽说爱与她斗嘴,但是,他已深知林月如并不是原先他所想像的娇惯之女,而是真的性烈如火,嫉恶如仇,才会那么不顾危险地蹈敌之先。

  这样的个性若是个男子,李逍遥绝对要引为心腹,结为手足。若为夫妇,也绝对敬她如宾,相伴共闯江湖而终生不弃。

  林月如虽然不说,但是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李逍遥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李逍遥与灵儿誓盟在先,他知道灵儿比月如更需要他的保护,更不能没有他。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放弃灵儿而择月如,在此时,心中确实充满了歉意与矛盾。

  两人这样一路无话,不知行过了多久,便见到官路大道的旁边,有公设的石桌椅休憩处,一名苗族装束的妇女坐在其中,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路人。

  一见到苗人,李逍遥不禁就紧张了起来,暗自想一定要小心行事。

  林月如走在前面,她见到这名美貌苗妇,也是心里打了个突,立在道旁等着李逍遥。

  李逍遥步上前去,和林月如互换了个眼神,不料那苗族美妇已自己走上前,笑着问道:“小兄弟,借问一下,扬州城怎么个走法?”

  李逍遥听她语致轻柔含媚,口音有点不大像自己所见过的那几名苗人,戒心去了几分,道:“呃,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那苗族美妇笑道:“呦,那是我不好意思啦。”

  李逍遥道:“这位大姐,你是苗人?”

  那女子道:“是啊,瞧着很新鲜么?”

  李逍遥道:“原本以前是很少见到苗人的。”

  他保留了一层最近常见到,以免惹上无谓的麻烦。

  那苗人美妇即使不笑,眼角眉梢也带着几分甜意,道:“这位是你媳妇?汉人姑娘真是美!我要是男子,便见一个爱一个,不知选谁才好呢。”

  李逍遥大窘,道:“没,没这样,她,她是我妹子……”

  那苗人美妇笑着望了望林月如,道:“你是不是他妹子?”

  林月如别过了脸,不去回答,脸色甚是难看。那苗人美妇笑得腰枝乱颤,道:“啊呦,你们汉人的姑娘,被叫成妹子会生气的么?姑娘,我们苗人,若是遇上负心人,便赏他一颗蛊尝尝,他若是不听话,蛊就发作,闹得这个负心人生病做噩梦,甚或发疯,非叫他乖乖的不可!”

  林月如道:“哼,谁敢负心,我一剑把他杀了!”

  那苗人美妇笑道:“姑娘,你没这样狠心。我说你还是学学苗人的蛊术有用,呵呵……”

  李逍遥越听越不对劲,忙道:“这位大姐,我和我妹子还要赶路,不耽误你了。”

  说着,便要拉林月如前行,林月如甩手道:“我又不跟你一路,少拉拉扯扯的!”

  李逍遥道:“别闹了,我知道你不高兴,有话慢慢地说……”

  林月如道:“我高不高兴也不关你的事!”

  李逍遥突然转头一看,“咦”的一声,发现那名苗人妇女不见了。林月如也奇道:“她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

  在李逍遥与林月如说话之际,瞬间不见,实在是鬼神般的速度与身法。

  李逍遥感到哪里似有问题,道:“这苗女……会不会是与鬼阴洞那群人是一伙的?”

  林月如脸色一变,是有这个可能,那么她拦在路上,用意就是试探李逍遥与林月如是否会继续追踪赵灵儿了?

  林月如道:“不先找出灵儿妹妹,瞎猜也没用。”

  李逍遥点了点头,两人一路上遇人即问,也很快找对了路。李逍遥自从醒来之后,便感到身子轻捷许多,因此与林月如赶起路来也格外地快。

  扬州是数一数二的大城,远远地就望见了城的轮廓,还没进城,墙外就有络绎不绝的商旅队伍,也有不少城外的交易吵所,显出一派繁荣。

  城门的关口有许多巡捕、官差严阵把守。李逍遥起初并不以为意,本以为是因为扬州城大钱多是非多,所以关口把守也比较严格。

  李逍遥与林月如一进入城门,对门的市街上,便有一群人围在一面大墙前议论不休。

  李逍遥和林月如好奇地凑上去看,原来不过是张告示,写着:“奉扬州太守之令,近日府城内宵小猖獗,为确实追查嫌疑犯,往来商旅行客,依律只许进城,不许出城。”

  李逍遥略感惊奇,道:“只许进不许出?怎有这样的道理?”

  林月如也大为意外,道:“这太荒唐了!”

  旁边有一名城里人道:“这也没法子,近来扬州城里太不平静,偷窃的、灭门的,到处都是。二位怎会挑这时来啊?”

  林月如道:“治安不好,是你们的官老爷该抓人才是,禁止大家出城,这不是把一个扬州城当成了大牢房,一律关着吗?”

  那城里人笑了一笑,也不发表评论,便走开了。

  李逍遥道:“若我们真的要走,那几个官兵也拦我们不住,别理这张告示。”

  林月如道:“嗯,我饿了,咱们找处地方吃点东西吧。”

  李逍遥自无异议,两人在这大街上找寻可以下榻之处,一路上两边商店鳞次栉比,磨刀铺、酒肉铺、兵器铺、当铺、南北货、客栈,种种店面都是人声鼎沸,忙个不停。李逍遥经过了几间小客店,林月如都视若不见,李逍遥只当她还想逛玩,便耐着性子陪她。

  走了几条街,又见到墙上有一告示,写道:“查有女飞贼集团为盗者,目无法纪,四处行窃,作恶多端。特颁此令,有消息密报经证实者赏银二百两。”

  李逍遥道:“瞧瞧,扬州城里连女人都犯起案来了!”

  林月如道:“这真是特别,我还以为女贼是唐人传奇里才有的呢!”

  李逍遥笑道:“不知是你的本事高强,还是这些女贼的本事高强?”

  林月如微笑道:“如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一较高下!”

  两人继续随意地游逛,李逍遥眼尖,又看见第三张大告示,贴在药铺侧墙旁,十分显眼,但已经有些破了,上面写着:“扬州县令谕令,严施宵禁,闲杂人等晚间禁行,违者拘禁三日,罚银三十两。于犯众知情不报者,隐匿贼情者,罚银三百两。随地吐痰、便溺者罚银二十两。妨碍官差公务者罚银一百两。聚赌者罚银三百两。纵犬伤人,罚银十两。”

  李逍遥更是大奇,道:“月如妹妹,你瞧,这扬州县令将这些都贴成告示,不知有什么意思?”

  林月如越看越不悦,道:“我说这县令是个无能之辈!就是自己什么都管不好,才要这样宣示他的权力!我看哪,他们是绝抓不到飞贼的!”

  李逍遥道:“我是不知道他抓不抓得到,不过这样到处乱贴告示,看了真是满讨厌的。”

  林月如道:“反正咱们休息够了就走,不必呆在这个城里。那间客栈还不错的样子,咱们去吧!”

  李逍遥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这才知道,林月如这个大小姐所谓的“找处地方吃点东西”,是指扬州最大的饭铺与客栈,矗立在市中央最热闹的地区,进进出出者,皆是锦衣罗缎的富贵之人。

  李逍遥与林月如进入店内,要了两间上房,一桌上等酒席,李逍遥皆顺着林月如的习惯,他原本就是颇为随和之人,不管是困苦或是富贵,对他来说,逍遥自在是最重要的。

  他们两人一面用饭,一面听着邻桌的几名富商在谈论道:“最近,那女飞贼实在太猖狂了,听说所盗之物,无不价值连城,次级的她还不要呢!唉,弄得许多人的传家之宝,一夕无踪了,真是担心啊……”

  另一人气愤地说道:“扬州太守无能昏愚,也难怪无法积威!宵小们无人怕的,治安怎不日渐恶化?”

   “太守无能也就罢了,手底下又全是阿谀趋附之徒,没半个可用之材,想有所作为,真是做梦!”

  林月如道:“你瞧,我说得对吧?”

  李逍遥笑了一笑,道:“是,很对。”

  那几名商人又道:“这新太守一上任,分明是个小家出身,一辈子没见过钱,什么小钱都要,整天罚这儿罚那儿;啧!真是笑掉大牙!”

  另一人道:“别看他贪这小利,整天加起来也不得了啦,我说他这几年任内,油水足可刮个饱!”

  有人说道:“京里头在传言,现在普通的县令,两千两银子就可以买到,六百两银子一个师爷,二百两就可以买到一个巡捕的位子,这样的本钱,当县令一天就回收,以后全是净赚,天下竟有这么划算的生意!”

  原先那富商笑道:“赶明儿个出城后,我也去买个县令的位子玩玩。”

   “唉,贼不好好抓,定那么多的禁令!这县太爷是要对付老百姓,还是要对付贼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整顿饭里,身边的几桌所谈的尽是飞贼的可怕以及官府的恶形,可见这已是扬州城内居民的两大痛恨,对百姓伤害,或许还不下于妖怪。

  两人晚饭过后,林月如还要到处去玩,李逍遥并无兴致,一个人在房间里回想武功,自己细细揣摩着酒剑仙教他的一招一式,他这几场大战以来,所使的还是惯常使用的几招,有时想好好地使出别的不常用的招术,却因不够熟,而不敢贸然动用,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空档,正应该潜心研习。

  李逍遥在房间内时而回想剑诀,时而起身比画,剑随手刺出,嗤的一声,一道凌利剑气竟破窗而出,外头立刻传出人的惊呼。

  李逍遥怕伤了人,连忙推门而出,在房外的是吃饭时在邻桌的富商之一,他一直紧守着一个绿色的包袱,此时更是紧紧抱在怀里,吓得脸色发白,动弹不得。在他面前的花圃护栏被剑气削过,平整的切口触目惊心,那富商要是快走一步,腿上早就被穿个窟窿了。

  李逍遥道:“这位老板,您没事吧?”

   “啊,啊!”那富商回过神来,勉强挤出笑,道:“没事,没事,英雄你……你练武功?”

  李逍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不小心打扰了您,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我没事,我没事。”那富商要走,却又停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唉……小兄弟……”

   “什么事?”

   “你……还很年轻,是来扬州城做什么的?批货?找姑娘?”

  李逍遥道:“不,都不是,嗯……只是路过……”

   “路过啊。”那富商不知在想什么,又道:“那与你同行的姑娘她……?”

   “她出去遛遛。”

   “出去遛遛,喔……”过了一会儿,那富商道:“你们住的这上房,是扬州城里顶级的,连我也舍不得住,真是大手笔啊,令堂官拜几品?在哪儿高就?我还要请您多多提拔呢!”

  李逍遥暗笑在心,想道:“我婶婶在余杭开个小客栈,想提拔你,最多能教你做两道菜!”

  他不喜欢这样见缝插针,有机会就钻营的人,便只微微一笑,道:“您没受伤就好,不小心惊动了您,对不住,晚安。”

  说完,李逍遥便闭门深坐,继续研究剑法了。

  时辰渐过,林月如一直没有回来,李逍遥等得有点心焦,信步出了房门,本想到处走走,猛地想到:“这城里有宵禁,我竟忘了,这可糟糕,月如妹妹再不回来,就犯了禁了。”

  他走到客栈的酒楼处,本想问店小二城里有没有什么可能是林月如会去的地方,一步入酒楼,便见到空旷的店面中,有三名无赖正包围住一名坐在桌前的女子。

  那女子肌肤极白,衣裳极柔滑,又似有意若无意地微微露出小半片的香肩,一头柔丝斜挽着,眼神妩媚,任何人看了都会心口怦然。

  但那三名无赖的包围,显然很让她不耐。那三人个个其貌不扬,衣着吊儿郎当,笑道:“小娘子,你好香喔!让大爷抱一抱吧!”

   “看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真想捏上一把。”

   “晚上有没有空啊?跟咱们快活快活!”

  那女子脸色不耐,李逍遥正在想要不要去救她,她已用那双涂着鲜红蔻丹的小手,擎起酒杯来,饮了一口,接着又倒满一杯,道:“你们喝不喝啊?”

  那三名无赖大喜,道:“喝!喝!”

   “这杯上有娘子的香唇沾过,就算是尿我都喝!”

   “我先,我先!”

  那女子就算冷冷淡淡的,还是透着说不尽的媚意,道:“别急,一人一杯,全都有份儿。”

  那三人喜不自胜,说的话也越见下流了,李逍遥想道:“原来是愿打愿挨,还好我没去多管闲事。”

  李逍遥正打算离去,那女子已柔若无骨地起了身,望向李逍遥。

  李逍遥一愣,不知她打算怎样。

  那女子却只是盯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客房走去。

  接着便听见接二连三的“砰、砰”之声,那三名无赖已经相继倒地不醒了。

  李逍遥大惊,那女子倒是见怪不怪,便往客房而去。李逍遥好奇心起,追上前欲一探她的底细,只见那女子步入东边的一个小厢房,李逍遥好奇万分地在外探望,不大好意思问她是用了什么法子弄倒那三名无赖,但又不舍这样就走。

  那女子的身影,倒映在窗上,似乎正在对镜梳妆,动作还是那么柔媚,真是浑身的媚骨。

  此时,房内传出带着天生鼻音的语声,似嗔似痴地,说道:“那三个白痴只是中了醍醐香,躺在那睡上一个时辰自会醒来。小兄弟,你还想知道什么?”

  李逍遥面红耳赤,道:“不……没,没什么,打扰了……”

  李逍遥连忙快步回房,经过那富商的房间,进入自己房里,想道:“那女子真厉害,居然知道我在外面,可见到处都有高人,就连那娇媚入骨的女子,也深藏不露。”

  李逍遥等着林月如,不知不觉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李逍遥才睡下没有多久,便听见推门声,依那脚步声推断,应该是林月如。

  李逍遥本想起来,又想道:“不对,月如妹妹进我房间做什么?她有什么诡怪主意?”

  便不作声也不动,等着看林月如打算如何。

  只听得窸窣声动,李逍遥背上一暖,竟是林月如取过一件薄毯为他披上。

  李逍遥心头温暖,想着:“月如妹妹其实也很温柔的。”

  林月如接着却长叹了一声,这一声长叹中,有着无限温柔,一片哀思。李逍遥心口一动,竟感到这声叹息,与赵灵儿十分相似。

  林月如轻轻地说道:“唉!李大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呢?”

  李逍遥胸口一震,虽然这是他早已知道的心思,但林月如这么哀怨地说了出来,更让李逍遥心情大动,不知该何以自处。

  外面静寂无比,只有几声虫鸣,林月如坐在李逍遥身边,默然不动。李逍遥继续趴着装睡,心里却在想:月如这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她是愁容不展,还是正在看着他?

  陡地一阵骚动,自门外响起,有人大喊:“有贼啊!捉贼!”

   “贼?”林月如一跃而起,推了门便奔出去一探究竟,李逍遥抬起头来,疑惑地跟了出去,才奔出去,便听见铿锵的刀剑相格声,李逍遥奇道:“怎么了?”

  顺着骚动之处赶去,客栈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两道纤纤人影,斗得正激,竟是林月如与一名黑衣女子。

  掌柜和一些不知什么人,躲在暗处或是桌下,抱着头,没一个敢出来。

  只见前方的走廊上,一道修长的女子身影手上一挥,林月如挥剑格去,丁丁数响,尽是暗器被林月如击飞之声。那黑衣蒙面女子振掌往林月如胸前拍去,林月如一剑劈落,她无法得手,赶紧跃出廊外,林月如喝道:“休走!”

  便仗剑追了出去,那黑衣女子反掌又挥出暗器,林月如急忙挥剑挡格,伸腕疾刺,差点要劈断那女贼的手腕,女贼缩手惊呼一声,翻身就逃,林月如依旧紧追在后。

  那女贼的脚程极快,又加上肩上背了一包东西,逃得更是卖命,简直像是飞的一般。

  李逍遥虽没学轻功,但内力过人,倒也没落后,见前方林月如紧追不舍,三人顺着城墙一直往东跑,跑了四五里地,女贼忽又北转。

  林月如眼看就要追上了,忽然女贼一个猛然转身,林月如反应不及,她手中银镖就要往林月如眉心砍下!

  林月如向旁一躲,那女贼掉头又奔,林月如暗恨这女贼不但手段狠,又狡猾,这么一惊一顿,原本七八步的距离又拉开了十几步,那女贼提气娇喝,便以壁虎游墙功窜上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屋顶,林月如也会飞檐走壁,提气便追,斜绕了一小段路,跃上屋顶时,正好挡在那女贼的面前,喝道:“哪里逃?”

  女贼不得不以掌相迎,但林月如手中有兵器,她没有,一时间只能东闪西避,剑光中两道黑影穿梭来去,相战了不下十回合。

  李逍遥赶至,一剑往女贼背后刺去,不料女贼拔空而起,轻巧地飞至数尺之外,嫣然媚笑道:“嘿!偷看人家梳妆的小白脸儿,身手不赖,可惜奴家没空陪您玩了!”

  她翻身欲奔,李逍遥振剑刺去,喝道:“休逃!”

  那女贼抛出一物,笑道:“这是咱定情之物,你千万别给他人!呵……”

  李逍遥急忙闪躲开那物,碰地一响,那东西落在瓦上,原来是她原先背着的包袱。

  这么一失神,女贼已不见踪影了。

  林月如道:“快拦下她!”

  李逍遥道:“追不上,别追了。”

  林月如跺足道:“怎么这样就算了?……哼,咦,刚才你不是睡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李逍遥笑道:“有个人替我盖被子,还在我耳边讲一些奇怪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知不觉?”

  林月如俏脸绯红,瞪大了眼睛,怒目对李逍遥道:“原来……你……你偷听……你这个坏蛋!”

  李逍遥不再说下去,道:“你也太逞强了!那黑衣贼身手高强,你对付她太冒险了。”

  林月如不服地说道:“我们二人联手,谁还怕她?你为何要放她走?”

  李逍遥一拎包袱,道:“东西追回来就好了,追她也追不到的。”

  林月如道:“谁说追不到?我瞧见她往那儿一处豪宅奔了过去!”

  李逍遥道:“若她只是经过,你追也是白追,若那是她的藏身之处,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林月如眼珠子一转,突然变色,道:“我问你!她说……‘偷看人家梳妆的小白脸儿’,是什么意思?”

  李逍遥一窘,道:“就是……就是那个意思。”

   “你……你偷看她梳妆?”

   “不,不是,这说来话长……”

   “那‘这是咱定情之物’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月如,你别记着这些小事好不好?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完璧归赵。”

  林月如一脸痛恨,道:“莫非那名苗族女子,说什么见一个爱一个,就是在说你?呵!连一个路人都看出你是个轻薄的淫贼,我竟看不出来,真是瞎了眼啦!”

  李逍遥急道:“哎,你耳根子真软耶,我岂是那种人?”

   “不是的话,你舍得抓她入官吗?”

  李逍遥道:“我怎么舍不得?我是不想浪费时间,我要赶着去苗疆!”

   “哼!我看你就是舍不得!”

  李逍遥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李逍遥狠下心不理会林月如的无理取闹,径自提着那包裹往回奔去,林月如丧着脸跟在后面,一脸不悦之色。

  两人奔入客栈内,天色已经大明了,只见才刚开的店里,那名富商正在痛哭,掌柜和一些旅客都围在一旁安慰着。

  那富商泣道:“呜……我的行李被偷了,我的财产全在里面呀!我的金元宝……古董……呜……”

  掌柜的说道:“您必有价值连城的古董珍宝,否则那女贼还不屑偷呢!你这样有钱,丢了也只好认啦,至少命还在。”

  那富商哭道:“你有所不知哇!我是要回长安的,顺道经过扬州来做点生意,身上带的……就是所有财富了,谁知道……进城后就出不去,你们扬州太守要我们这些外地人困在这儿,不就是等着让女飞贼偷吗?呜……我一无所有了!”

  李逍遥与林月如步入店内,他们一进来,所有的人全静了下来。

  李逍遥将布包往桌上一放,道:“是谁的?我们抢回来了。”

  那富商连忙上前一步,将包袱解开,黑色的包袱底下果然是绿色的布包,那富商大喜过望,道:“是我的,是我的没错!”

  他也不顾众目睽睽,当场便将绿色布包展开,露出里面许许多多的元宝金银,看得众人眼都花了。

  他翻找了一会儿,脸色大变,道:“咦?……少了一样?我的紫金葫芦呢?”

  林月如道:“什么紫金葫芦?”

  那富商脸都红了,脖子也粗了,道:“是不是你们偷藏起来了?那葫芦是无价之宝,我愿意用全部的东西换回它来,你们这些都拿去不要紧,就还我那样便成了。”

  林月如好不容易听懂了他的话意,道:“你……你意思是我们跟飞贼是一伙的?”

  那富商道:“是也好,不是也好,那紫金葫芦是我的命,你们拿走了,是要我去死啊!”

  林月如气得讲不出话来,道:“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才把你的东西抢了回来,你不但不感激,反倒诬赖起我们?”

  李逍遥也怒道:“这位员外,我们若是真的拿了你的葫芦,又何必把这包东西还你!?”

  富商道:“这样自盗自追的把戏,我在江湖上这么多年,看多啦!那紫金葫芦可是我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才弄到手的!我……我要去报官!报官!”

  那富商急忙将所有财物包起,摇摇晃晃地大步往外奔去。

  林月如更是怒气冲天,在背后大声道:“好心没好报,不知道感恩图报就算了,还反咬一口,这种人,无情寡义,被偷光了活该!”

  李逍遥放眼观察店中的人,众人都露出不敢多管闲事的表情,更多人是狐疑的眼神。李逍遥想通了,自己和林月如两个年青男女,出手阔绰,又不像来经商投亲的,又会武功,是很容易启人疑窦。在场诸人或许全部都认为那富商说的是对的。

  李逍遥道:“如妹,算了。我看……咱们是中了那女飞贼的计了!”

   “中计?”

  李逍遥道:“那位员外的宝物,一定在那女飞贼的手中。我们抢回来的,只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林月如怒道。

  李逍遥道:“别心急,咱们好人做到底,想个法子帮他找回失物,就成了。”

  林月如嗔道:“哼!那种无情无义的人,谁要帮他找回失物!”

  李逍遥道:“非是为了他,是为了我们的清白。”

  林月如依然不服,李逍遥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官府来了就来不及啦!”

  林月如本来还满心的不愿意,手被李逍遥用力地拉紧了,却不由自主地起了身,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依昨夜追奔的路径,往城东转北,跃上高墙,便见到南边有一处大宅院,十分安静,远远望去好像还有许多白色灯笼摇曳着,像是个服丧之家。

  林月如奇道:“我昨晚见那女贼是往那儿奔去,怎么是丧家?”

  李逍遥道:“或许那女贼狡猾过人,找了这让人绝不疑心的掩蔽之所。”

   “嗯,有道理,咱们打听打听。”

  李逍遥与林月如以轻功赶至那户大宅外,信步往有市集之处行去,越是有市集的地方,消息就越多。

  林月如见到一处专卖女红刺绣之物的地方,便走进去。李逍遥道:“唉,你也会刺绣?”

  林月如道:“你不知道这地方,传说流言最多?”

   “是吗?”

   “哼,我不爱这些女红针线,就是每回做的时候,丫环老婆子就聚在一堆,净说些别人的闲话,我见了就讨厌得不得了,恨不得掩着耳朵逃得远远的。女人一刺绣,没有不讲闲话的!”

  李逍遥想想,就连可爱的丁香兰姐妹,好像也都是边做针线边聊别人家的事,看来这似乎是女子的通病。

  林月如与李逍遥走了进去,装出挑选针线珠花的样子,立刻有个手持绣框做到一半的妇人道:“媳妇真标致,相公陪你出来选针线?”

   “呵呵……小两口,羡煞人啦!”

  果然马上开始八卦,林月如微笑地说道:“我们才搬来,什么也不懂,大姐姐们可得告诉我这里谁好相处,谁不好相处,免得我得罪人了。”

  那几个妇人,最少都可以做林月如的娘了,林月如这声“大姐”叫得出口,连李逍遥都不禁佩服她的虚伪。

  可是这肉麻的虚伪偏是最有用的,要知道女人年纪越大,越怕人说起,因此故意把她说小了,就算一听就不真,她还是会很高兴,甚至将你引为心腹。

  那几名妇人一听,全都笑了,有的说道:“小媳妇嘴真甜,真教人疼!”

   “你相公好福气,真是一对郎才女貌!”

  林月如道:“我瞧旁边有人在办丧事,心里很怕,大姐,你们知不知道那家出了什么事哪?”

  其中一名妇人马上露出神秘的表情,说道:“我跟你说啊,妹子,隔壁那栋大宅也是不久才搬来的。”

   “不久才搬来的?这真奇,一搬来就出了丧事?”

  林月如一接腔,话题就热起来了:“不不,更怪呢,一搬来就挂灯笼,这里应该是早就有人死了,却人一死,女主人就搬家,这不是挺奇异的?”

   “最奇怪的不是那样,这户人家白天很少见到有人出来,到了半夜,却常听见许多人进进出出的声音。”

  另一人道:“听说主人就是个寡妇,一个寡妇靠什么发财?连家里头的丫环婢女都穿金戴银的。”

   “那些丫环,个个都妖精似的,鬼灵精呢!问也问不出什么,不知道在闹什么鬼。”

  另一人道:“我进去过。”

  这话一出,大家都望定了她,她道:“隔壁这户人家,有一回买了一大堆针线,要我送进去,我一进去就迷了路,差点走不出来,结果……”

   “结果怎样?”众人追问。

  那妇人道:“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开了一个暗门还是什么的,抬眼一看,阿弥陀佛,一辈子没见过堆了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看得我眼儿都傻了!”

   “什么?那后来怎样?”

  那妇人也有几分不解,道:“后来,我突然眼前一昏,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是在家里的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道:“王妈,你做白日梦啦!”

  这些话无异证实了那户丧中人家,是有问题的。

  李逍遥与林月如确定了这一点,林月如随便买了些针线,便与李逍遥一同出来,两人二话不说,同赴那所大宅。

  由外望去,虽然只能见到迎风轻动的白灯笼,但是还是大约可以感觉出门内豪华的楼台与庭园。这样的大宅子,人口定然不少,但这样死寂,又不与他人交往,内情并不单纯。

  林月如道:“我们要夜里潜进去?”

  李逍遥道:“来不及了,你忘了那员外报官了?咱们若不比官府快一步找回东西,恐怕就要耗上半天在官府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逍遥道:“开门见山,若不成就硬闯!”

  林月如把头一点:“好,就这样。”

  两人一同用力地敲着大门,引起不少人侧目。

  过了好半晌,大门咿呀而开,一名身穿鹅黄丝绸衣裳的少女开了门,她腕上戴着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两人,柔声道:“两位有事吗?”

  李逍遥道:“我们要见贵府主人一面,有极要紧的事。”

  那黄衣婢女道:“对不起,现在我们家主人不在,有什么事,可以留个口信,或请晚点再来。”

  李逍遥道:“我非现在见她不可!”

  黄衣婢女微微一笑,道:“她不在,抱歉。”

  说着就要将门掩上,林月如一个箭步上前,顶住了门,道:“我们进去等!”

  那黄衣婢女手腕一动,似乎要有动作,却听见丁丁当当,一阵细碎轻铃声奔了过来,是一名身着火红丝衣裳的女子,手上脚上都戴着镶工精致的金铃,奔跑之时,阵阵韵律节奏有如美妙音乐。

  红衣婢女追来,含笑道:“等一下。夫人说,请贵客入内。”

  李逍遥与林月如一怔,那红衣婢女转身道:“两位请随我来。”

  不知屋主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开门迎敌,反倒让李逍遥与林月如更感到她城府极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4 PM

第十六章 枉遭刑宪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走向大厅,还没靠近,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沉香。

  香气传来的方向正是大厅中央的炉子。整间一眼可以看完的大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正中央一座神桌,上面供奉着经书、牌位、素果、香炉等物之外,一名身着黑色薄衫的女子,正跪在神桌前的蒲团上,虔诚地颂经。在她两边,左边一排红衣婢女,右边一排蓝衣婢女,放眼望去,红衣的美艳,蓝衣的清丽,教人目不暇接。

  李逍遥与林月如等那身穿黑纱的女子诵完了经,那女子柳腰微拢,缓缓站了起来,就连这样一个动作,都有说不尽的媚意。

  她回过头来,娇嫩的脸上,一双眼中秋波横流,说起话来色若欲动,李逍遥一时竟看怔了,她分明就是昨晚在客栈的那名女子!

  见到李逍遥这目不转睛的样子,林月如眉毛皱了起来,难掩怒色。

  李逍遥定定地望着她看,但她却一脸不认识李逍遥的样子,轻道:“奴家姬三娘,守寡待死,不知二位找我这未亡人,为了何事?嗯?”

  李逍遥知道这名自称姬三娘的女子,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为她的妩媚入骨而一时有点晕头转向,用力咳了一声,道:“请……请问这位大姐……”

  姬三娘呵呵一笑,那柳腰的颤动也引人遐思,娇声道:“呵……小相公,你的嘴真甜,奴家已年老色衰,听了这样的叫法,心头欢喜得很,你再叫我声大姐,好嘛?”

  她这一声恳求,简直像整个人都要依偎上来一般,就连林月如都看得有些怔了,她也从未见过这么媚眼媚态,浑身都像没有骨头般的女人。

  李逍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咳,咳,这个,这不是……嗯,我有事要问您。”

  姬三娘道:“什么事,奴家什么也不知道,您问,我答不出来,你可别恼我。”

  李逍遥勉强逼自己不要去听她的浪声浪语,道:“咳!是这样的,昨晚我们追一位女飞贼,追到这附近时给追丢了,所以过来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女飞贼?”姬三娘一手按着鼓鼓的酥胸,一面像整个人就要往李逍遥身上倒下来似的,道:“哟……吓煞人啦,难道……公子您认为……女飞贼躲在我这吗?哎哟,奴家无依无靠,怕得很哪,公子,您就留在这儿,帮我看着门户,好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成……”

  李逍遥忙道:“啊,不,这不是……不是说飞贼在这儿,只是朝这里飞过。昨天夜里,夫人可曾听见屋外有任何不寻常的声响?”

  姬三娘想了想,媚眼秋波又荡了过来,娇笑道:“昨夜……?呵,当然有啊……”

  李逍遥追问道:“那夫人可曾看见有人……从您这屋顶跳入院子中?”

  姬三娘目露愁色,哀怨中带着三分痴嗔地对李逍遥道:“月圆之夜,奴家独守空闺,昨夜又是孤枕难眠,盼呀盼呀,看会不会盼到一位翩翩郎君从天而降,来陪陪奴家。”

  李逍遥面色一红,故做怒色,道:“夫人!请勿如此放浪形骸,我是问您飞贼!”

  姬三娘微笑道:“这……”

   “有,还是没有?”

  姬三娘道:“唉,奴家再怎样姿色鄙陋,也不会去盼一个飞贼,从我家屋顶跳下来啊,何况,还是个女飞贼呢……”

  李逍遥道:“就是说,没有啰?”

  姬三娘轻移莲步,步近了他,道:“相公,您这么想抓飞贼的话,今晚何不在这寒舍住下来?说不定……那飞贼又从我这屋顶经过,不就可以逮个正着吗?”

  李逍遥道:“这……不太妥当吧……”

  姬三娘真的走近了李逍遥身侧,浑身不知什么香气,扑鼻而来,近看更发现她身上的衣裳布料薄得几乎透出了肌肤的颜色,白得让人目眩。

  姬三娘靠近了李逍遥的脸,说话之际,清香扑鼻:“奴家最最崇拜有正义感的侠士了……您就让奴家达成这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肯么……?”

  李逍遥道:“我,我……已投宿客栈了……”

  姬三娘笑道:“呵呵……小相公,投宿客栈多花钱呀!这扬州城治安这么差,我这房子这么大,就是没有个男主人,到了晚上,奴家心里会害怕呢!”

  她说着,声音微颤,好像一点惊扰就会吓坏了似的,李逍遥道:“是……是,大姐没人依靠,过日子是真辛苦了一点……”

  姬三娘一把握住了李逍遥的手,道:“您何不搬来这住下,岂不两全其美?”

   “这……这……我考虑看看……”

  在一旁的林月如再也受不了,发话道:“哼,未亡人?当着牌位面前这样风言风语地勾引男人,算什么未亡人!”

  姬三娘媚笑道:“呵呵……比起孤男寡女,双宿双飞,投宿客栈,还共处一室的,奴家的脸皮还算薄了点呢!”

  林月如脸上一红,怒道:“你……你说谁!!”

  姬三娘媚眼一吊,笑道:“谁搭腔就说谁。”

  李逍遥连忙道:“别吵,有话好说……”

  林月如气得浑身发抖,道:“谁跟这骚狐狸有话好说?哼!你爱听她说话,你自己留下来听吧!”

  林月如转身便往外跑了出去,李逍遥大急,叫道:“月如!你去哪里?”

  背后的姬三娘含笑道:“呦……小妹妹气跑啦?姐姐逗逗她,怎么就这个拗呢?”

  李逍遥道:“抱歉,打扰了!”便追了出去,仰头望去,林月如已奔上院子右边的围墙,几下足点起落,身子奔到了屋顶上,背对李逍遥,疾奔开去。

  李逍遥在地面上追林月如,一面仰头问道:“月如!你爬那么高干嘛?”

  林月如道:“你管我!”

  一面说,脚下越跑越快,一蹬便跃至扬州城墙,李逍遥虽不擅轻功,但凭着这几日的揣摩,也掌握了点诀窍,气沉腰际,双足放虚,往上一纵,便也蹿上了城墙,但是两脚一时无法协调,才立在城墙上,便身子摇摇欲坠,连忙双手乱晃,叫道:“喂,喂!救命啊!”

  林月如一惊,蹿上前拉住了他。

  李逍遥却反手抓住林月如,笑道:“你还跑?”

  被他这么一拉近身,林月如全身一震,整张脸红透了耳朵,用力一推李逍遥,道:“早知道就摔死你这臭小鬼!”

  李逍遥笑道:“你在生什么气啊?”

  林月如狠狠地说道:“你去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在一块儿算了!”

  李逍遥道:“咦?这是怎么说起的?我哪里得罪你了?”

  林月如大声道:“还要我说?你好意思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看到狐媚的女人,就失了魂似的,连自己是谁都忘啦!”

  李逍遥道:“你是说那个姬三娘啊?我给她迷了吗?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会被她迷倒?她没有你漂亮。”

  见李逍遥说得这样斩钉截铁的,林月如斜睨着他,道:“你……你最爱骗人,你明明说我丑……”

  李逍遥道:“你别老提这旧账好不好?我真的不记得说过你丑,你是真的美啊!那个姬三娘……我承认她是有点女人味……”

  林月如叫道:“你果然就是忘不了她,就喜欢那媚样!”

   “你话不要听一半哪,我的意思是就算她再漂亮好了,我也不会忘了真正的任务,你说,我是不是意志力过人?”

  林月如嘀咕道:“我看你分明见了姬三娘晕头转向了……咦?”

  林月如身子一矮,拉着李逍遥伏了下来,李逍遥道:“又怎么了?”

   “嘘!你看。”林月如一使眼色,李逍遥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城墙下井边闪来一道黑色的身影,赫然便是姬三娘。

  姬三娘手上拿着一个小布包,无声无息地走向井边,左张右望,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便身子一纵,跳进井里。

  李逍遥与林月如大惊,探出头来,但想了一想,便确定姬三娘绝不是突然间想不开,跳井自杀,她手中还有个小布包,那绝对才是她跳井的原因。

  林月如道:“你看她鬼鬼祟祟的,这井里头一定有古怪!”

  李逍遥一点头,两人同时跃下城墙,包围这井口,细细地查看。

  李逍遥探了探头道:“你瞧,这井里还有这么一层层的扶梯,我看下面不是水,恐怕是些别的。”

  林月如道:“咱们下去探一探!”

   “如果姬三娘真的是飞贼,正好可以将她当场人赃俱获!”

  凭他们两人,抓一个姬三娘,当然没有问题。

  计议已定,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攀了下去。井口十分宽大,足以容纳一名大汉进入,更不用说姬三娘纤细的身子,出入简直是太轻易了。李逍遥和林月如很快便溜下井底,果然连半滴水都没有,反而是间更宽大的井底地穴。

  两人前后走进地穴的通道,这井下十分通风干燥,通路纤尘不染,说明是常有人进进出出的。直到尽头之处,豁然开朗,果然真的是一间密室。

  点起了几盏油灯的室内,除了十来口装饰华美的大箱子之外,满地还堆满了各种金银珠宝,在油灯的光照下,发出阵阵灿然光辉,照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不过,李逍遥和林月如知道那些金银根本不是重要之物,才会随便堆在地上,重要的必定是箱子中的东西。

  箱子都以重锁锁住了,林月如低声道:“那员外说的紫金葫芦一定在里面,可是我们开不了箱子。”

  李逍遥抓住重锁细看,也有点无奈,道:“亲自追到这里来了,却……唉!”

  他手劲一重,那锁竟然“喀”的一声被他捏破了。

  林月如一怔,道:“这锁这么脆弱?”

  她亲自拉着另一个箱子的锁,用力去扯,却没半点影响,细看李逍遥手中的破锁,也非常沉重,并不是随便就会断的。李逍遥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林月如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锁,才道:“这两天我就一直奇怪,怎么你突然轻功变好了,身手也变快了好几倍,你……你的内力像比从前强了许多,韩医仙说时我还不信。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道:“是灵儿她……唉!”

   “就算她把内力全给你,你也不会一夕就变得这么厉害!”

  李逍遥道:“先别说这些了,赶快找出紫金葫芦才是。”

  他一个一个捏断铁锁,箱上的重锁在他手中应声或断或破,箱子也轻易被掀开来,里头的东西个个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些像是水瓶,有些又是靴子衣服什么的,看得李逍遥昏头转向,他看不出这些东西的价值在哪里,但也不去多想,只是一心一意地找寻紫金葫芦。

  其中一箱里果然有姬三娘进入时手持的小布包,两人将之展开一看,包裹里是个葫芦没错。

   “是这个吗?”

   “不管是不是,她不会没事抱个葫芦跳进来吧?”

   “说得也对……”

  两人取了这物,李逍遥却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林月如问道:“你怎么了?”

  李逍遥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林月如道:“回去再慢慢想吧,我们先将失物还给事主,再慢慢地说。”

  李逍遥想也只能这样,便和林月如一前一后地出了密室,通过走道,爬上井壁。不过这一路李逍遥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

  为什么姬三娘明明进了井,人却不见了?井底有别的通路吗?她会这么大意吗?

  这种种疑团,让李逍遥感到某种计谋的意味。

  林月如一出了井,立刻惊呼了一声,李逍遥闻声,加快速度攀上,道:“怎么啦?”

  一见之下,整个人都愣住了。大批的官差,不但包围在井边,甚至城墙上也有弓箭手,附近更是少不了刀剑在手的官差。

  其中一人道:“有人密报女飞贼在此藏匿贼物,果然人赃俱获!给我拿下!”

  林月如正要出手反抗,李逍遥急忙眼神一使,两人逃走虽然轻易,但是成了通缉犯,可就划不来了。

  两人就这样双手被反绑,在大批的官差押送下,一路堂而皇之地被押解至衙门,引来不少路人好奇地围观。

  李逍遥与林月如被押进漆黑窄小的公堂里,两边衙役林立,还有不少刑具陈列。

  一名差役用力将李逍遥往前一推,道:“还不跪下!”

  李逍遥被踢得趴跌在地,也许看林月如是个女子,或是别的因素,竟不怎么敢对她动手,任她昂然而立。

  不一会儿,穿着县令命服的男子,与一名儒生打扮的师爷升堂办案,但是县令并没有坐在首位,反而待在旁边师爷的位子。不一会儿,有人慢慢地步了出来,是个容貌端严,身材肥硕的男子,身上的官袍金灿俨然。

  县令与师爷同时拱手,恭敬地说道:“请太守升座。”

  那名官着五品官袍的肥硕男子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坐在上首,说话也是慢慢的,缓缓的,果然是个命官的气度,道:“飞贼落网,乃扬州之大幸;皇威无边,诚下官之蒙恩。女飞贼及其党羽人赃俱获,口供招来!”

  他这一升堂就来两句文绉绉又狗屁不通的骈文,想必是早就背好的,林月如对他满心不屑,道:“招什么?我们又不是贼!”

  太守道:“无用之辩是为狡辩,女飞贼,从实招来,还可从轻发落。”

  林月如冷笑道:“要从实招来,有何不敢?本姑娘身家光明正大,我爹是苏州林家堡堡主,也就是当今南武林盟主林天南,我姨父则正是当今朝中的刘尚书!”

  那太守眼睛一亮,太守是五品,他这捐来的地位则要再低一级,叫从五品。而尚书至不济也是从三品,足足比他高了四级,已经是整天面对皇上的,他千万惹不起。

  扬州太守猛地想起:朝中是有个刘尚书,据说他的连襟居然在混武林,还好没出什么犯了官府的事,反而对当地的治安很有帮助,所以皇上才没追问他为何与民间游侠之辈交往,甚至他还很得上意,官场地位稳固。

  自己如果巴结上这个当朝权贵,那可以说是一下子攀上骥尾,前程无量了。

  太守正要下令先解了林月如的手铐,以礼相待,慢慢地问,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林月如是被人赃俱获的,女飞贼在城内犯案累累,这么大的案子,不是自己说放就能放。再说,当庭放人,难免落人口实。不如先加以施威,确定她的罪名之后,再看要持之以挟刘尚书,还是索性趁机大办,替自己在民间的名声彻底地翻转,博得扫贼有功的美名。

  林月如怎想得到这个太守满脑子计算的,都是名利官位?扬州太守脸上温色顿去,转为盛怒,道:“大胆刁贼,还敢胡言乱语!”

  一旁的县令和师爷可没这太守八面玲珑的心思,一听林月如报上家世,他们也略有听说,而太守居然对她发威,这可不大像太守平常的作风。

  师爷连忙道:“大人息怒,这飞……姑娘说得跟真的一般。若如其所说,那我们还真不能得罪她。”

  太守怒目一瞠,心中暗笑县令与师爷果然是一辈子爬不上高位的棒槌,一面正气浩然地说道:“哼!当朝大员的亲人,怎么可能打家劫舍,以千金之体,落幽冥之井?我当朝皇上圣明,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命官!此贼满口胡说,欺君蔑上,罪业更重!”

  师爷与县令几乎疑心这个太守是否是别人,这种正气凛凛的话,怎么可能是他口中说出来的?

  不过扬州太守也知道:将来要不与林月如结成仇,那就千万不能再惹她,最多只能对她装样子,让她害怕,万一真的对她动刑,弄假成真,反对宦途有碍。

  太守转向李逍遥,道:“本官听说这帮飞贼,全是女子,你一个须眉男子,为何也与女贼同行?”

  李逍遥道:“我不是飞贼党羽,你查清楚!”

  太守充耳不闻,道:“贼党哪里人氏?家有何人?以何为生?”

  李逍遥老实答道:“小的是余杭县人,父母早亡,无兄弟姊妹,有一婶婶在家乡开一间小客栈营生……”

  太守听了,居然一敲醒堂木,道:“好!来人!先打二十大板!”

  李逍遥没想到这样老实回答,结果是判二十大板,不禁大惊,道:“喂,等等,我说的是实话啊……”

  两名衙役上前,抓起长木棒,重重地击打李逍遥的屁股。李逍遥放声哀嚎,但他自然而然地运起内力相抗,其实觉得半点也不痛。

  林月如担心回头望他,急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担心的样子,李逍遥倒也满开心的,这就算是苦中作乐吧。

  二十板打完,李逍遥还觉得过得太快。

  太守又道:“还不从实招来?”

  李逍遥边装出哀声,边道:“大人……哎呦……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呀!”

   “还不肯招?再打!”太守再度一敲醒堂木,那两名差役又上前,乒乒乓乓一阵大棍,往李逍遥屁股上打去,李逍遥虽有内功可以护身,也不禁想到:一般百姓若是被枉抓,而做官的问不出东西,就这样打,能挨得了几下?还不是就屈打成招了?一想到这里,对上首的这些个官,更是气愤。

  二十板打完,太守又问:“你招不招?”

  李逍遥苦笑道:“大人,我招,我招出案情。”

  太守道:“哼,小贼蛮悍,就是怕打。你说!”

  李逍遥道:“我们会去井底下,是因为见到城内一户人家的女主人,拿着这跳进井里,我们便追下去看,在井底下发现一间密室,我们取回朋友的失物,出来就见你们已经包围我们了……”

  太守用力一拍桌:“大胆!还想狡赖?”

  李逍遥叫道:“大人,若能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抓到飞贼全党,你枉抓我们有何用处?”

  师爷也道:“大人,这主意不错,咱们就利用利用他们。能抓到人是最好,要是抓不到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们俩给定罪,您意下如何?”

  太守想了一想,道:“这曲法枉纵,于古无例。不过……嗯……”

  太守左思右想,如果李逍遥和林月如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抓错了人,还抓到林月如这尚书亲戚,可谓其过不小。而纵容真正的女飞贼,以后自己的威望还是无法建立。

  如果李逍遥说的是假的,只是欺骗自己,那放走了他们,不是要被耻笑吗?

  太守左思右想,花花肚肠千思百转,倒给他想出了个两全的法子,道:“好,本官姑且信你一回!限你两天之内抓到女飞贼!”

  李逍遥大喜,道:“多谢太守!”

  太守道:“不过,这女子得先留下。”

   “什么……”

  太守冷笑道:“如果你敢逃走,我立刻办她!”

   “可是……这……”

  林月如竟不做声,太守道:“男贼当庭放人,女贼还押,退堂!”

  李逍遥的镣铐被解开了,但是却眼见着林月如被拉下去,李逍遥连忙跟上,一路跟到牢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关在这阴暗潮湿之地。

  李逍遥道:“月如……”

  林月如淡淡地说道:“你赶快去捉贼吧,我不要紧。”

   “可是你被关在这种地方……”

  林月如白他一眼,道:“哼,还不都是你害的!你将那寡妇抓来,就可证明我无罪。怎么?舍不得下手吗?那也好,我就关在这里,不去碍着你们。”

  李逍遥哭笑不得,道:“都什么节骨眼了……好,我马上去抓真正的女飞贼,让你无话可说。”

  林月如道:“最好是这样,不然……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李逍遥仍不放心,道:“你在这里……”

  林月如道:“快去!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这种地方我根本就不怕!”

  李逍遥道:“还是我先赶回苏州去,通知你爹请些大官来保你?”

  林月如怒道:“你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去抓女飞贼?哼!”

  李逍遥忙道:“不,我是担心你受不了这里,如果你要我先抓人,那我就先抓人。”

  林月如道:“抓不是说说就算的,要抓就快去!”

  说完,林月如背转向李逍遥,愤怒地不想理他。

  李逍遥无奈,只好多看了林月如的背影一眼,便赶紧往姬三娘的家宅赶去了。

  天色已黑,李逍遥一路以轻功疾奔,很快便赶到姬三娘的大宅外,潜入四下查看他本打算抓到人之后,严逼拷问,怎样都要先捉到人再说,一想到林月如身陷地牢,他已经无心对姬三娘手下留情了。

  李逍遥在这大宅前后全找了一遍,完全找不到姬三娘的人。

  李逍遥想道:“这娘子狡猾之极,我和月如下了井之后见不到她,便该知道这是她的诡计!她既然如此工于心计,也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等我来算帐。不过……这两天为了把罪名栽实在我和月如身上,她也必然不会去犯案,一定还躲在这里!”

  李逍遥等到夜渐渐深了,城里几乎已听不见人声,婢女们还三三两两地在这大宅到处巡视,那慎重小心的样子,让李逍遥确信这所宅子里的婢女,绝对也都是飞贼同党。

  李逍遥翩然落在大厅前,大厅的门户洞开,一眼望尽,本是不会有任何人疑心这里有什么问题的。但李逍遥知这位姬三娘的心机比一般人深沉,越是门户大开,越要小心。

  转头一见门内的牌位,李逍遥直觉得不对,冷笑着想:“嘿,这个娘子这么风骚,怎么可能诚心拜亡夫?她有亡夫吗?”

  李逍遥大步上前,检查牌位,整张神桌上并无什么异样。

  李逍遥弯下腰来,欲探神桌下方,膝盖一碰在蒲团上,就觉得有点怪异。

  李逍遥掀开蒲团一看,登时脸现喜色,那蒲团果然遮着一个小小机关,平时姬三娘假装虔诚,跪在这里诵经,万一有状况,她只要膝盖往下一顶,就能打开机关了。

  李逍遥按下机关,左边的屏风后面发出轻微的声音,若非此时万籁俱寂,这么轻微的机关移动声是绝听不见的。

  李逍遥绕过屏风,屏风后的墙正缓缓转动着,若是转完了一圈,墙又会恢复为普通的样子。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窜进秘门之中。

  墙后的走道宽阔,两边每隔十几步就有一盏灯光,十分地温暖舒服,还隐然有股脂粉香气。

  李逍遥顺着粉香笔直前进,眼前一道门雕花镂空,垂着湖水绿门帘,门内的红木花钿桌椅,也都雕得精细无比,到处都是文雅的古董玩物,墙上挂的几幅美人图则让室内充满柔媚之意。

  姬三娘的身影,从容地在一扇雕花镂屏后若隐若现,姬三娘背对李逍遥,抬起手臂将一头柔瀑般的长发挽起,她举手之际,整幅衣袖往下滑落,露出雪白的粉臂。

  李逍遥不敢多看,这样步入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闺房,也不是该有的礼数。

  姬三娘却笑道:“追到这儿,怎么不敢进来呀?”

  李逍遥想:“什么男女大防,为了救月如妹妹,也只得对她无礼了!”

  李逍遥跨步而入,道:“你就是女飞贼,我已经知道了,你随我去衙门吧!”

  姬三娘笑了一笑,款款起身,走了起来,一面道:“真正的女飞贼已经在牢里,你还要我去做什么?”

  李逍遥怒道:“哼,你很奸诈,我想是你骗了我和月如进入井里之后,自己出来通知衙门抓人,对不对?”

  姬三娘笑道:“呵……我通知衙门来捉贼,看是谁偷偷钻进我家井里,若是夜里爬了出来,不知会对我做些什么呢。”

  李逍遥道:“你做贼的喊抓贼,快随我去衙门!”

  李逍遥跨上前一把要抓姬三娘,姬三娘竟不退后,整个人迎了上来,反倒吓得李逍遥退了一大步,否则就要把她抱个满怀了。

  姬三娘笑道:“哪,你不是要捉我吗?来啊,把我整个人扛去。”

   “你……好,别以为我不敢碰你!”

  李逍遥更是铁了心,再跟她计较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就中了她的计了。李逍遥往前一抓,却扑了个空,姬三娘身形如电,竟能在这转瞬之间闪出几步之远。

   “呵呵……我飞天猫姬三娘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那丫头坏我好事,我总要讨回。你说,我这样哪里不对?”

  李逍遥道:“对不对,不是凭你自己说的,跟我到衙门解释清楚去!”

  他反手一拔,剑随手出,刷刷一连三剑,姬三娘一一闪过,身手灵活无比,果然不愧“飞天猫”这个外号。

  姬三娘确定李逍遥不被她的媚功所迷,冷笑道:“衙门我去不得,阎王殿你倒得走一遭!”

   “你想杀人灭口!”

   “呵呵呵……死在我的石榴裙下,算是便宜你了!”

  姬三娘笑语未毕,左手一扬,一样银光已当头刺向李逍遥眉心。

  李逍遥挥剑格去那物,原来是一把银色的尖刺,还带着一股腥气,可见喂了剧毒。

  李逍遥道:“最毒妇人心,看你还有何说!”

  李逍遥的长剑抢攻而上,姬三娘一击失准,已握了短刃在手,两人一来一往,过了数招,姬三娘节节败退。“当”地一声,原来又是一道暗器被李逍遥格飞,李逍遥手中剑法根本连停都没停,竟能又格开她的暗器,令姬三娘大惊。

  姬三娘自知不是对手,与其被刺伤而败,不如使计脱身。

  李逍遥一剑刺去,姬三娘突然抛了短刃,站在原地不动。

  李逍遥剑势一回,没有刺进她的脸,以剑刃横在她颈前,道:“你为何弃了兵器?”

  姬三娘也不管剑抵在脖子前,使劲扭着身子假装哭道:“疼死我了,你打得我好疼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李逍遥铁青着脸道:“别装了,将你交给衙门发落,还有得你好受!”

  他身子一闪,便将姬三娘的玉臂扭住,反扭在后,姬三娘怀中藏有她自苗人处得来的蛊毒,本拟李逍遥接近之时,便借着碰触传予他,谁知李逍遥浑若无事,姬三娘反倒大惊,想不透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在他从前在海上遇见那名小苗女时,曾让小苗女身上的蛊神吸了他的血,蛊神的唾液流进李逍遥血里,让李逍遥产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抗体。那小苗女的道行在苗疆内数一数二,她的蛊神更是厉害,普通的蛊毒对李逍遥来说,已是完全无用了。

  李逍遥抓着姬三娘出了地下密室,以轻功直接赶往衙门,闯入衙中,对差役道:“人我抓来了,快叫太守开庭!”

  那差役道:“少侠,太守和县令都已经睡下了,他们要明日午后才会办事啊!”

  李逍遥怒道:“我人已抓来,你们就得马上放了月如!否则她再跑了,我可不管!”

  那差役无奈地说道:“这……可是太守、县令各自有好几个姨太太,都住在不同的地方,也不知道今晚他们在哪个姨太太那里……”

  李逍遥道:“那我把女贼交给你们,先把月如放出来!”

   “不,不行哪,没有上面的命令……”

  李逍遥火大万分,这时那师爷来到衙里,一见李逍遥抓了个俏生生的女子,连忙道:“李公子,你抓到人啦?”

  李逍遥道:“叫你们老爷马上升堂!”

   “是,是。”那师爷不知为何变得十分恭敬,将李逍遥请至堂上等候,没多久,太守、县令果然都赶了过来,连官袍都穿得好好的,这更让李逍遥觉得有点意外。以这两位的作风来说,这么晚了还在关心公事,那是万万不可能,怎么会现在还穿着官袍,真是大有文章。

  升了堂之后,李逍遥将姬三娘往前一送,道:“这才是真正的女飞贼,你瞧清楚了!赶快把月如放了!”

  太守道:“想不到李少侠这么快就把人抓到了,唉,不过,本官已经命人去召来一干证人,请李少侠稍候。”

  李逍遥微感奇怪,为何太守会变得这么恭敬?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只想快点结束这里的事,带林月如出来。

  不久,在官差的带领下,客栈的掌柜、店小二以及那名富商,都赶至衙门,跪在堂上待问。

  太守一一问了众人昨晚住在客栈之人是否有这名女子等等问题,有条不紊,掌柜及富商皆详细回答,完全证明姬三娘涉案不浅。

  太守喝道:“堂前的女子抬起头来!本官有话要问你。”

  姬三娘来个默不作声,太守又喝道:“大胆刁妇,本官问话为何不答?”

  姬三娘笑眯眯地说道:“你在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在唱戏哩!”

  太守道:“大胆贼妇,竟敢藐视朝廷命官!”

  姬三娘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腰枝乱颤,笑得让扬州太守浑身不对劲,喝问道:“住口!你笑什么?”

  姬三娘笑道:“我笑自己一念之仁,反而让自己放的狗咬了。”

   “此话何意?”

  姬三娘道:“有一天晚上呢,我潜进王员外家逛逛,正好撞见那王家三姨太,跟个肥硕汉子在后花园办好事,哎呦,今日一见,那偷人家娘子的人,竟坐在高堂上问话呢。”

  这件隐私被当众掀了出来,太守当场差点坐身不住,喝道:“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姬三娘笑道:“我气自己没顺手一刀宰了你,现在倒成了祸害!”

   “你……”

  师爷忙道:“大人,别跟这疯妇一般见识,开始问案吧!”

  太守整整衣冠,坐正身子,喘了口气道:“本官问你,去年十月初六,城北苏府后花园埋的一缸黄金,被换成一缸屎尿,是不是汝等所为?”

  姬三娘不在乎地说道:“那么久的事,我哪里记得啦?”

  太守道:“再不招,休怪本官对你动用严刑!”

  姬三娘笑嘻嘻地说道:“苏老头埋了一缸黄金,我以为他不要了嘛!”

  太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去年腊月十六,城门口李记当铺的银库中五千两银子被盗,是不是你们所为?”

  姬三娘依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当铺不就是让人借钱的?咱们不过是借点花花,有什么不对呢?”

  太守一连问了几案,姬三娘自知逃不了,虽然言语轻佻,但也都一一招认。

  太守叹道:“寡廉鲜耻之徒,当真没救了!”

  姬三娘笑道:“哎哟,咱们就拿了这么点小东西,也给大人您说得没救了。大人您上盗官位,下盗人家老婆,我们还得拜您为师呢,跟您比起来,哪敢现丑啊?”

  太守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道:“你,你……好,很好,既然你都招了,来人呐!将这女贼押入大牢!”

  他一拍案,迅速结了此案。

  眼见着女贼被衙役押了下去,李逍遥忙问道:“月如呢?可以放出她了吧?”

  在太守背后的屏风内,飘出了林月如的倩影,李逍遥一怔,不知道林月如怎么会从那里出来的。

   “你……”

  林月如淡然道:“走吧!”

  李逍遥道:“你怎会……”

  太守走下座来,敬畏地说道:“林小姐,请慢走,是否须本官派员护送?”

   “不必啦!”

  林月如拉着李逍遥,便大步跨出这黑暗的衙门。

  李逍遥问道:“你不是被关在牢中的吗?怎么会……”

  林月如道:“哼!有爹爹和世伯做靠山,他们敢拿我怎么样?马上就请我出去了,那太守说来说去,就是要我在姨丈面前说他好话!”

  李逍遥道:“原来是这样……”

  林月如瞪着他,道:“你这么晚才来,是不是被那寡妇迷昏了头了?”

  李逍遥苦笑道:“怎么会呢?你真是想太多了!”

  林月如嫣然一笑,道:“逗你的!”

  两人回到客栈,掌柜等人也都回来了,那富商甚至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了,准备立刻动身赶回长安。一见到他们两人回来,富商便道:“多谢你,小兄弟,帮我找回紫金葫芦。”

  李逍遥漫应了一声,那掌柜也巴结地笑道:“小兄弟,终于沉冤昭雪了!”

  林月如根本不想理他们,李逍遥性格豁达,不爱记恨,便问那名富商道:“你这么急着赶回去?”

  富商道:“是啊,我在扬州滞留太久了,现在飞贼落了网,可以离开,就尽快离开的好。”

  李逍遥道:“祝你路上顺利。”

  那富商与李逍遥又客套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李逍遥与林月如各自回房,次日才动身往西南继续走。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4 PM

第十七章 手足自残
   出了扬州城境,越往西南人就越少,这里已经不是客商往来热闹之地,山路日渐崎岖。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都没听说过有苗人经过,李逍遥一天比一天心急,但光是心急,也不是办法。

  这日,不知为何天色阴暗,李逍遥担心会有风暴刮来,与林月如商议找个地方暂时落脚,再做打听。两人走了大半日,终于见到前方有个草亭,里面有些人在休息。

  两人步入凉亭内,里头有一名年轻猎人,一名书生,各自无话。李逍遥问道:“二位,最近是不是会有风暴?怎么天气这么怪异?”

  那猎户道:“这位兄弟,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晓得这里的天空便是这样?”

  李逍遥道:“怎么说?”

  猎户指着前方的山,道:“你见到那里没有?”

  李逍遥放眼看去,吓了一跳,前方的远山翠茂浓绿,但是天空却一片黑蒙,像是有股黑气盘旋不去。

   “那里怎么黑漆漆的?”

  猎户道:“行家说那就是妖气!”

   “妖气?”林月如奇道。

  那书生羞赧地插嘴道:“你们也要过这座山吗?我听人说……这山上出了只蛤蟆精,长得就像头D敲创螅ǔ怨诵螅蛱煲丫懒撕眉父鋈四兀俊?br>那猎户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坐了老半天,你半个屁都不放,我还以为你是哑巴。”那书生红着脸道:“不,不,而是素昧平生,不敢相扰。”

  李逍遥道:“蛤蟆有什么好怕的?”

  书生道:“兄台身佩宝剑,想必是习武之人吧?”

  李逍遥点了点头,暗想:“这个人倒与刘晋元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不过他当然不会在此时说出来,免得又惹火了林月如。

  书生道:“晚生愿出价两千文钱,请兄台当我的保镖,护送我过这段山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林月如哼的一声,十分不屑。这几日以来,李逍遥知道她身上带着巨款,她从家中所带出来的钱钞,恐怕就是许多人一辈子赚不了的数目了,自然不会将这折合二两银子的钱财看在眼里。

  李逍遥道:“若是顺路,互相照应也没什么,何必谈钱?若是不顺路,就算再多银两,我们也爱莫能助的,就看我们有没有缘分吧?”

  那书生道:“兄台说得极是,不过……晚生实在非去长安不可,唉,考期将至,晚生这十年寒窗,就为了进京赶考,却因妖畜挡道,不得其途……”

  长安正是两人的去向,李逍遥道:“那是真有缘极了,我们也要去长安,你就与我们同行吧?”

  那书生道:“多谢二位,多谢二位!”

  李逍遥对那猎人问道:“那山有什么古怪?怎会漆黑一片?”

  猎户道:“不是说了,有癞蛤蟆精作怪吗?这山里头的野猪啦、野鹿啦,突然全都无影无踪,反倒是满山遍野冒出成群的癞蛤蟆爬来爬去。”

  李逍遥和林月如互看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猎人道:“要去长安,得经过蛤蟆山,可是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这山的癞蛤蟆精会吃人,你们别赌这一把。”

  林月如冷笑道:“再强的妖怪,我们都杀过,谁怕这小小的癞蛤蟆!逍遥哥,既然不是暴风之日,咱们就继续赶路,早点追上灵儿妹妹。”

  李逍遥点头称是,对书生道:“您若要走,就跟着来吧!”

  那书生有几分犹豫,还是同意了,便跟在李逍遥、林月如身后,走出凉亭。

  一行三人往前而行,看起来山路都是一样的崎岖蜿蜒,李逍遥与林月如越走,天色就越暗,虽然还是白天,但就是阴沉沉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就算是不事先知道有妖怪出没,也能感觉出一点不对。

  李逍遥和林月如两人步步为营,背后那书生则是连气都不敢喘,紧跟在后。

  李逍遥突然感到一阵劲风扑面!只见前方阴沉沉的天空中,露出一小点黑点,黑点迅速接近,转眼就已是人形,以更快的速度落至他们面前。

  书生一见到有人在半空中飞,吓得脚一软,竟站不住,坐倒在地。李逍遥定神望去,那人一身长袍宽带,十分儒雅,白色的须发飘飘,那张威严有度的脸却不像他的须发那样飘逸,反而有几分侠士之意。

  李逍遥更看见那名飞近之人的脚下,横踩着一柄比一般的剑更大的宝剑,这御剑而飞的本事,李逍遥的功夫也有,只不过李逍遥根基不够,还使不出来。此时一见,真是既惊又喜。

  那名御剑侠士一眨眼便停在李逍遥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们,神情之中自有一股出尘的高人风范。

  那御剑者声音有点苍老,但不见半点衰暮,反而更因老声而增加威望:“此地凶险,切莫久留!”

  李逍遥道:“是,晚生知道了,请问您是……?”

  那御剑者并不回答李逍遥,续道:“老夫夜观星相,预见今日此地将发生极大的血光之灾,你们快离开吧!”

  李逍遥道:“可是,我们有要事,还得赶路……”

  那御剑老者只是冷冷地说道:“想活命的话,速速回头下山去!不想活命的,不必浪费老夫唇舌!”

  他也不多说,足下真气一振,便排空御气,一眨眼消失在天边了。

  李逍遥和林月如两人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李逍遥不禁吁了口气,道:“好高段的御剑飞行,想不到此地竟会有这样的高人。”

  林月如不住地沉思着,这时一击手掌,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他是谁!”

  李逍遥连忙追问:“是谁?”

  林月如道:“他是剑圣老前辈!”

   “剑圣……对了,你爹说过,他与剑圣是结义兄弟,酒剑仙是剑圣的师弟,那……那他就是我的师伯了?”

  林月如道:“他可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呢!我小时候曾见过他,这么多年没见,却也快没印象了,要不是他当年的样子完全没变,我还真是想不起来。”

  李逍遥连声道:“哎呀,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早知道,刚刚我就求他收我为徒。”

  林月如笑道:“你想得美,你忘了我爹也说过,他们蜀山派不随便收弟子的,听说想正式入门,得出家当三清道士,你和尚当不成,想当道士?全给你做足了!”

  李逍遥道:“嘿嘿,当道士好像未必不能娶妻,我还宁愿当道士。”

   “三清流派的就是要斋戒,不许成亲!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少在那里梦想!”

  李逍遥笑道:“别闹了,咱们还要赶路呢!要是日落以前没过这山谷,咱们可就要摸黑下山了。”

   “嗯,走吧!”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那书生竟没跟上来,在原地犹豫沉吟。

  李逍遥道:“你怎么啦?”

  那书生道:“二……二位英雄,我看……嗯……那个……”

  林月如对这种书生最不耐烦,问道:“你走是不走?怕就别进京了,考上了也没大用!”

  书生打躬作揖地说道:“姑娘说得是,说得极是,晚生家中一脉单传,虽说扬名立万,彰显父母,是为大孝,但万一遇上不测,害我家就此绝脉,才是真正不孝,晚生还是……还是回去吧……”

  林月如冷笑道:“又不是没见过妖怪,有啥好怕的?你不相信我们打得过妖怪?”

  书生道:“这……人力岂能胜妖?二位英雄……还是……嗯……告,告辞了!”

  他一说完,便一溜烟地往回跑走。林月如冷笑连连,李逍遥却道:“真难为了,已走了这么一大段路。”

  林月如道:“这些读书人最没用了,哼!我就讨厌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也不一定呢,保命才是上策啊!”李逍遥说道。

  两人走出了没多久,便见到前方的道路边,躺着一个肥大的身躯。

  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忙大步上前,一见那尸首,都怔住了。

  那人的印堂发紫,脸上长满青绿色肿瘤,显然是中剧毒而死,根本已看不清是什么长相。但是从那身衣服看,分明就是扬州客栈里的那名富商。

  林月如惊道:“这……这死法好恶心!他会不会就是……?”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没错。”

   “怎么会……他是遇到盗匪吗?”

   “我看看……”李逍遥检查了一会儿,他的包袱都还好好地揣在怀中,展开来看,一物不少,甚至连他爱若性命的那只紫金葫芦都在。

  李逍遥道:“应该不是遭劫,他身上带的财物都还在。”

  林月如想到:“不会是……蛤蟆精咬死的?”

  李逍遥道:“有可能,看来那书生很机灵,不像这个商人,唉,急着回家,就遭了不幸了。”

  林月如道:“咱们得小心一点。”

   “嗯。”李逍遥将那富商的包袱拾起,道:“他说他十几年的积蓄都在这里,我们还是帮他送回家中,免得他的妻小受到饥寒。”

  林月如道:“哼,你真是好心,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值得你对他这样好?”

  李逍遥道:“他忘恩负义是因为他急了,月如妹,你身在富贵人家,不知道钱有多重要吗?对许多人来说,可以为了几两银子杀人,更何况是他自己辛苦赚来的钱?”

  林月如白了他一眼,道:“一句忘恩负义,还引你作起文来了?我最讨厌人家说我不知民间疾苦,我知道钱重要,可是我不认为该为了钱那样不讲理!”

  李逍遥摇头笑道:“那就是你还不知道钱有多么重要。”

   “好了,好了,随便你说!哼!走吧,看这尸体就讨厌!”

  李逍遥背起那商人的包袱,与林月如一同前行,前方一道急流划断前路,急流是从前面高山冲刷下来的,只有一道断了的小桥,跨在岸边。

  李逍遥与林月如正拟涉水,便见到旁边的小路上,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长发垂肩而下,遮住了半边的脸,坐在石上揉着肩膀,一道殷红的血丝慢慢地滑下。

  李逍遥惊道:“咦?这位姑娘,你受伤了?”

  那女子微抬起半边的脸望向李逍遥,默然不语。她一张单薄的瓜子脸,秀气的眼与鼻,都精致动人,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李逍遥怕她是被蛤蟆精所伤了,便要上前,道:“姑娘,你被谁所伤?”

  那女子一语不发,站起身来,转身便奔入身后的山洞。李逍遥连忙要追上前,道:“喂!姑娘,你去哪里?”

  那女子停下步子,回过头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家。”

   “你……你家?”

  李逍遥颇为不信,这女子柔弱之极,怎么会住在山野,以山洞为家?

   “你受伤了,得找人医治……”

  那女子声音更是冷峻:“别靠过来,靠近我的男人,都会没命的!”

  说完,身子便整个没入了山洞的幽暗之中。

  林月如口气不善地说道:“怎么?又想去偷看人家梳妆?”

  李逍遥急道:“你真是爱翻旧账!我是见她受了伤……”

  林月如冷笑一声,道:“瞧你那付无赖嘴脸,人家会理你才怪!”

  李逍遥道:“你怎么就爱理我?”

   “你!”林月如气得想打他,手一扬起,硬生生忍了住,背转过身生闷气去了。李逍遥逗够了她,才笑道:“你的眼界真是没我长远,你想想,那样的美女,何必住在山洞之中,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

  林月如道:“你高兴,你心疼,就帮她建个大宅子好啦!”

  李逍遥道:“好啊,那我进去了!”

  林月如低声道:“不要脸。”

  不料李逍遥真的就走了进去,林月如气得用力跺脚,道:“喂,别去!”

  李逍遥回头对她眨了眨眼,硬是走了进去。

  林月如气得要命,恨恨地追了过去,道:“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她紧跟在李逍遥背后,李逍遥笑笑,也不拦她,反倒像在等她似的。林月如也感觉出李逍遥绝不是色迷心窍,执意要进入这山洞,必有别的目的。

  两人走入山洞中,直到尽头,才见到那名女子,山洞内几乎什么也没有,地面潮湿万分,怎么也不像人住的地方。

  那女子怒道:“你们擅自闯进我家来,不觉得失礼吗?”

  李逍遥笑道:“恕在下冒昧,请问要如何通过蛤蟆山,前往长安?”

  女子声音冰冷地说道:“没路了,这山谷往北的栈道被我拆了!再过几天,我还要把往南的山路封起来。”

   “为什么?”林月如问。

  女子道:“省得再有无聊的男人闯进来。”

  李逍遥道:“姑娘,这里是来往必经之路,就算这座山谷是你的,你也不能这样做呀……”

  女子淡然说道:“你管不着,请你们出去!”

  李逍遥笑道:“好,好,算我们失礼了。月如,走吧!”

  林月如更感奇怪,李逍遥只是来问这些的?两人走出几十步之后,林月如再也忍不住,停步道:“逍遥哥,我越想越不对!那女人……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还不许别人靠近!”

  李逍遥道:“你总算想到了。我见到她受了伤,就更觉得她很可能是被剑圣前辈所伤。”

   “那你怎么不逼问出一个究竟,反而就这样走了?”

  李逍遥低声道:“我们在那里,她不会露出真面目的。”

   “难道……你现在……?”

   “嗯,咱们现在回头偷偷进去,看她究竟是不是蛤蟆精!”

  林月如点头,两人这回刻意小心行动,走回原路,一来到那山洞深处,原先微弱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李逍遥正要点起火褶,一道阴风已扑面而来!

   “啊!”

  李逍遥顺手挥出一剑,感觉“嗤”的一声,那扑来之物中了剑,反跃回黑暗之处,无法脱逃。林月如惊魂甫定,抽出火褶点起了火,便听见黑暗中传出哀惨的叫声:“别……别点火……”

  林月如与李逍遥定神一看,赫然发现那女子竟然迥异于方才的样子,身材变得十分臃肿,脸上五官虽然还是刚才的五官,却变得有种莫名的凶恶狰狞之感。

  她身边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癞蛤蟆,她身子护在那癞蛤蟆上,不断地淋淋滴血,除了被剑圣所伤的一剑之外,另一剑应该就是被李逍遥在黑暗中刺伤的了。

  林月如吓得叫道:“妖……妖怪!”

  李逍遥也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的脸变大了,头发也有些凌乱,隐约可以见到原先被遮住的半边脸竟是凹凸不平,扭曲畸形,怪不可言。

   “哼……看见我金蟾鬼母的脸,你们就休想活着离开!”

  李逍遥把林月如拉到身后,道:“你已受了重伤,还敢说这话?你为何要如此歹毒,取人性命?”

  金蟾鬼母冷笑道:“呵,人有什么值得活的?比起天下人恶毒的耻笑、凌辱,还有什么毒可怕?”

   “你……”林月如由她的话中,感觉出她或许是受过什么非人的辛酸,才这样愤世,这样残忍吧?

  那头大癞蛤蟆缓缓移动了一下身子,金蟾鬼母道:“乖儿子,杀了他们!”

  那头大癞蛤蟆身子一扑,快若闪电!

  李逍遥连忙推开林月如,道:“危险!”

  他一手推人,一手长剑便应声刺出,剑气一连数点尽包围住那大癞蛤蟆,令它无可逃避。

  林月如挺剑奔上前,道:“金蟾鬼母,我不知你有多少委屈,杀人便不对!”

  金蟾鬼母道:“哼,我见了你这种美貌姑娘,更加厌恶!拿命来!”

  金蟾鬼母掌风含着剧毒,往林月如挥去,林月如侧身闪过,拧剑便刺,一连数剑,金蟾鬼母虽身负重伤,但身手俐落,林月如数击不得手,有点心焦,金蟾鬼母笑道:“小姑娘,我先杀了你,再取你面皮!”

  她一爪抓来,腥气扑鼻,林月如差点作呕,急忙回剑自保,两人再度斗作一处,这回林月如以守代攻,拖延时间,金蟾鬼母受了伤,久战对她不利。

  李逍遥与金蟾鬼母的儿子正战得激烈,虽然癞蛤蟆身体笨重,容易中招,但是不知为何它的皮十分坚硬,根本伤不到。

  李逍遥有点心急,猛然想到老是攻它皮肉,徒劳无功,不如伤他双眼,或许可行。

  李逍遥凝神备战,在那癞蛤蟆扑过来之时,身子一翻,跃上半空中,倒握宝剑,俯刺而下!

  宝剑没入癞蛤蟆眼球中,那怪物吃痛,发出悲惨的长鸣,这声悲鸣令金蟾鬼母分心,叫道:“乖儿子……”

  林月如趁机反守为攻,一剑封住了金蟾鬼母的方向,金蟾鬼母奔得太快,不及收足,胸前再中一剑,林月如顺势上挑,一剑又伤了她的颈际,金蟾鬼母知道无法脱身,又回身过来攻击林月如,但是她受伤更重,反应也比方才慢,林月如只顾抢攻,她已无法再还击。

  这对癞蛤蟆母子比起李逍遥与林月如二人之前所对付的怪物来,实在不算多么高强,有了前几战的经验,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默契更好,已能更俐落地制敌,他们心中皆有数:再过几招就可以料理了这两个妖怪。

  李逍遥刺瞎了癞蛤蟆一眼,再度伺机进攻,瞬间又得手,再度刺瞎癞蛤蟆另一眼,那癞蛤蟆两眼俱瞎,更见凶残,张大了口便吐出一股毒气。

  李逍遥连忙翻身欲躲,却闪不过这巨大的毒气攻势,本以为非中毒不可,不料李逍遥只闻到一阵腥臭,自己却没怎样,微感奇怪,仗剑又攻了过来。

  金蟾鬼母战况虽激,也知道儿子与李逍遥的作战情况,癞蛤蟆吐出毒气,已是将所有的真元都给吐了出来,李逍遥竟然没事,等于是大势已去。金蟾鬼母登时万念俱灰,一个失神,被林月如一剑刺进腹中。

  林月如连忙抽出剑,金蟾鬼母扑向那癞蛤蟆,抱住了它,含泪道:“好……好……咱们……能……死在一起,也不算委屈了……”

  那癞蛤蟆奄奄一息,身上渗出点点像油又像汗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金蟾鬼母见她儿子死了,竟流下泪来,温柔地轻抚着那癞蛤蟆,道:“……好孩子,你……你为我舍命,不枉费我杀人取精,助你修炼……这百年来,只有你……只有你不嫌我……”

  话未说完,她已无余力,缓缓地闭目长逝。

  林月如与李逍遥呆站了一会儿,都感到甚有几分恻然。

  林月如低声道:“我觉得……她有点可怜呢。”

  李逍遥叹道:“他们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也是死有余辜。走吧!”

   “等一下,逍遥哥,我听说成精的蛤蟆体内,有五毒珠。这种宝珠可以避百毒,是无价之宝呢?”

   “是吗?”

  李逍遥剖开蛤蟆精的肚皮,在腹内果然有一物发出柔亮的光辉。

  李逍遥取出五毒珠,道:“此物也可济世救人,算是这两个妖怪的遗泽吧!”

  两人步出山洞,赫然发现天色已变得明亮无比,万里无云,原先阴惨惨的山野,流露出翠艳欲滴的明媚来。

  两人心情大畅,看来除去了金蟾鬼母母子,果然是正确之举。只不过为何金蟾鬼母会如此恨人,两人实猜不出细节,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容貌变丑,被人抛弃,以至于如此愤世吧?

  李逍遥与林月如翻过了山,眼看只要再往前走过一座小城,就可进入长安了,林月如脸色却变得有些不好看。

  李逍遥随即想到刘晋元家就在长安,暗感到好笑,便道:“你到了长安有熟人,可不能再胡作非为啦?”

  林月如怒道:“哼,我偏要干几宗大案子,让那个脓包活活吓死!”

  李逍遥道:“说不一定他现在不在长安。”

   “怎么说?”

   “他不是说要回去禀告爹娘娶你吗?也许迎亲队已经上路了。”

  林月如白他一眼,道:“让他白跑一趟,活该!”

  城郊官道边,只有一间小店面,李逍遥道:“不知还有多久才有店,我们先吃点东西,打听打听。”

  林月如并无异议,两人入店之后,只见一名少女正在抹桌,她身形纤巧,动作并不熟练。一见到有人,微微一怔,竟像觉得十分意外。

  李逍遥道:“有人在吗?”

   “啊……二位请坐。”

  李逍遥与林月如双双入坐,那女子往内张望了一下,神情诡异,看看里面似无反应,才问道:“两位用餐还是住店哪?”

   “上四道小菜,一壶酒。”李逍遥道。

   “是,知道了。”

  那女子连忙转身入内,林月如低声道:“我觉得有点怪,怎会让女子出来跑堂呢?看她的样子是心里有鬼。”

  李逍遥道:“不会吧?也许是女子脸嫩,不好意思招呼客人。”

   “嗯……”林月如张望了一下四周,道:“这间客栈似乎是新开的,去年我到京城,路过这里时没见过有这间店。”

   “是吗?”李逍遥不以为意,此时店中只有他们两个,李逍遥心情颇佳,道:“这山中野店,别有一番风味呢。”

  不久,一名妇人捧了菜碟出来,一见那妇人,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有些吃惊。

  那竟是他们在扬州城外遇见的那名苗人美妇,只不过此时换了汉人装束,望之有年若三十许的妩媚老板娘。

  她一下子就认出李逍遥和林月如,笑道:“啊呀……又是你们,真是一对羡人的小夫妻,还是……小兄妹?”

  李逍遥咳了一声,不回答她,道:“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原来你在这儿营生。”

  那女子道:“真是有缘,敢问这位相公怎么称呼?府上哪儿呀?”

  李逍遥道:“敝姓李,余杭县人。”

  那女子道:“余杭人么……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呀?嗯,我认识有人住在那儿呢。”

   “哦?是吗?你不是苗人吗?怎么在这儿做生意?”李逍遥好奇地问道。

  那苗人美妇道:“奴家叫盖罗娇,就这么叫我便成了。最近这几年苗疆战乱不休,许多人不是迁到岭南,就是来中原讨生活,我们想等到天下太平了再回故乡。”

  李逍遥道:“难怪,难怪。”

  盖罗娇道:“呵呵……不打扰二位用饭,我们这儿的茅台酒,是天下有名的,蜜汁火腿也是我们云南特产,两位喜欢的话,就尽量用。”

  盖罗娇特别为两人各斟一杯,道:“请喝。”

  李逍遥与林月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一名苗女急忙从外奔入,道:“大姐!他们来了。”

  盖罗娇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说完,便望向李逍遥与林月如,林月如正觉奇怪,便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李逍遥暗惊,想道:“酒里有东西!”

  可是不知为何,自己都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李逍遥心中立即一闪,便也学了林月如的样子,趴在桌上,装作昏迷。

  只听盖罗娇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冒犯两位,唉,谁叫你们要在这节骨眼儿来呢!”

  盖罗娇对苗女道:“赶快通知所有的人,大鱼入网了。”

   “是。”那苗女立刻奔了下去,李逍遥侧耳细听,似乎有不少人匆匆奔过,原来方才埋伏了超过他想像的人在附近。

  李逍遥微睁开眼偷看,只见盖罗娇率领着许多苗女,围在路口,将路中央的一小队男子包围了起来,那队男子则手持苗刀,戒备森严地将一顶轿子包围在中央。

  一名白须老者走上前一步,冷然问道:“你们是白苗族的人?”

  盖罗娇走上前一步,微笑道:“石长老,你不认得我了么?”

  被称作石长老的那老人,就是在鬼阴山带走赵灵儿之人!李逍遥一见,心头猛跳,他知道若猜得不错,赵灵儿一定就在那轿中!

  李逍遥屏气看着他们有何打算,决定伺机救走赵灵儿。

  石长老一见盖罗娇,吃了一惊,道:“是你?我早该想到,连你都出面了!哼,阿奴那小丫头不济事,你也一样!”

  盖罗娇笑道:“阿奴小小年纪,你们几个做叔叔伯伯的欺负她,还有脸在这儿说呢,我做她师姐的,再怎么还是得帮她撑腰啊!石长老,我说你们还是投降吧!”

  石长老哼了一声,道:“你教的好师妹,这一路杀了多少我手下勇士?这笔仇早就结下了!”

  盖罗娇始终笑脸迎人,与石长老的深沉严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唉呦,阿奴就是顽皮,不过,你们这些个大汉怎么可能输她?我看是让她吧?”

  石长老冷笑道:“不必说这些了!你们白苗诡计多端,邪术阴柔,比男子还强,今日要怎么样,你直说了吧!”

  盖罗娇笑道:“我们担心公主的安危,我想的啊,公主是个小女孩儿,还是得让女人家照顾,你们这些个男人笨手笨脚的,服侍不来。”

  石长老道:“你想抓走公主,做梦!”

  盖罗娇笑道:“那么你以为你们走得了吗?我说还是投了降,比较和气些。”

  石长老怒道:“投降?我身为大王近臣,绝不向叛徒投降!”

  盖罗娇突然高声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属下知道您就在轿子中。可否现身一见?”

  李逍遥紧张地专心听着,但是轿中却只是一片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盖罗娇疑心骤起,喝道:“搜轿!”

   “做梦!”石长老一喝,所有的黑苗武士便一拥而上,与白苗女子厮杀了起来,盖罗娇轻轻一跃,欲上前掀轿,石长老一拐将她击退,封住了她的去路。

  盖罗娇无法近前,喊道:“退后,放箭!”

  众苗女纷纷跃出战围,接着只听飕飕接连数响,雨点般的箭,由周遭的屋顶、树上射落。

  一时之间哀叫震天,众武士中箭倒地,还有些人连忙拾盾护身,但腿上也中了箭,难以为敌。

  这时箭势稍止,盖罗娇喝道:“全杀了!”

  那些苗女呼喊上前,手中钢刀往未死的人身上砍落,十分残忍俐落。

  李逍遥在仙灵岛便已见识过苗人之间的屠杀,此时一见,更是心惊。

  眼见只剩下石长老以及那顶轿还安然无恙,盖罗娇道:“公主殿下,叛乱者已屠尽了,请公主现身吧!”

  轿内依然无语,盖罗娇想了一会儿,才叹道:“公主殿下,你的两位汉人朋友,属下也已经请到,现在就在客栈内休息,想必殿下很想见他们吧?”

  轿中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一听见那声音,李逍遥心里马上大声呐喊着:“灵儿,是灵儿没错!”

  轿中之人颤声道:“是……逍遥哥哥吗?”

  盖罗娇道:“是的,奉我族族长之命,想请公主及公主的朋友到大理城做客。”

  石长老叱道:“你们这群乱徒,想架走公主作为人质,我绝不让你们如愿!”

  盖罗娇冷笑道:“石长老,你再神通广大,一次要对付我们这么多人,法力也终究是要耗尽的,您这么大把年纪了,犯不着为那残暴无道的巫王拼命吧?”

  石长老吸了一口气,道:“哼!乱臣贼子,竟敢侮辱大王!”

  盖罗娇道:“现在整个苗疆里头,谁不知你们黑苗的巫王听信谗言,修炼拜月教的魔功,以至于走火入魔,命在旦夕?他身后无子嗣以继大统,才想到十年前被自己亲手迫害而流亡出走的妻子女儿,哼,现在他求公主回去,可不想想,他还有什么资格求公主回去?”

  石长老重重地一拄拐杖,道:“这是我族的家务事,外族无权过问!”

  盖罗娇笑道:“外族?巫后娘娘原是我白苗大祭司,照我们白苗族的习俗,与丈夫离异的妻儿,自是归娘舅家养。公主才是你们的外族,是我们白苗领导者,最亲不过的内族。我等奉族长之命,迎公主回大理,乃名正言顺。”

   “强词夺理!公主是我南绍王国惟一正统继承者,你们分明是想挟持她,来威胁我们大王!”

  盖罗娇嗤之以鼻,道:“呵……威胁你们那个无用的大王做什么?他大权旁落,都听拜月教主的,我们威胁他,一点用没有。石长老,我们白苗族敬重您是个老臣,不如您与公主一同到白苗生活,安享晚年,如何?”

  石长老浑身发抖,道:“呔!身为长老……就算死,也绝不叛主,更不会让你们如愿!”

  盖罗娇笑道:“那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作这困兽之斗……”

  石长老高举双手,身上红光乍现,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盖罗娇脸色一变,喝道:“小心,摆阵!”

  众苗女连忙奔行至各方位,石长老大声道:“领教老夫最后绝招!赤血毒焰……”

  眼见隐隐将发的红光,就要在石长老掌间发出,天上突然射下一道剑气,击中石长老,石长老喷出鲜血,汹涌的掌气有如山崩海啸一般,席卷遍野!

   “啊!”

  盖罗娇被这股强大的真气击中,李逍遥只来得及看见盖罗娇鲜血狂喷,接着真气已袭扫而来,差点将这石屋给震垮,李逍遥被震倒在地,天边传出震动人心的大喝:“何方妖孽,在此逞凶?”

  接着竟除了闷热的狂涛喷扫而过,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喷扫进来的沙尘土石中,竟全带着血肉!

  李逍遥心中大急,但是根本无法起身站稳,他心里只想到:“灵儿?灵儿怎么样了?”

  李逍遥奋力仗剑欲奔出去之时,天上那声音以极快的速度传近,喝道:“妖孽,饶你不得!”

  轿中传出一声惊呼,分明是赵灵儿的声音。李逍遥才奔出一步,另一道挟带着刚猛真气的白光,横扫而过,逼退了李逍遥。

  李逍遥一阵眼花,仍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却觉被一股雄浑无比的真气罩顶,便眼前一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慢慢醒转,四下里寂静万分,但是放眼看去,这是一副何等悲惨的景象!

  野店外地上布满黑苗、白苗两族族人尸体,原先石长老所立的地方,只余下一大片赤红色的血焰在地,一顶破毁花轿翻倒一旁,轿内空无一人。

  同样是苗人,死的死伤的伤,这景观让李逍遥阵阵心惨,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李逍遥听见轻微的呻吟声,连忙起身查看。

  盖罗娇躺在较远之处,身上满是鲜血,挣扎了一下,缓缓撑起身子。

  李逍遥奔上去,扶起了她,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盖罗娇又喷出了一口血,喘着气道:“没……没什么……”

  李逍遥急问:“灵儿呢?灵儿为何不见了?”

  盖罗娇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力地抬起手来,拭去唇边鲜血,李逍遥见她的伤如此之重,有点担心她会死,道:“你……你伤得这么重……”

  盖罗娇道:“……死不了的……有人先伤了……伤了石长老,否则……呵!我早就……”她的美目一扫地上的尸体,虽然还强颜为笑,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李逍遥这时也才能回想起刚刚可怕的经历,虽只短短的片刻,但是却像面临世界末日一般,血雨横飞,无火之焰弥漫天地。

  盖罗娇说得不错,要不是先有人半路闯进,伤了石长老,他的绝招之下根本不会有人生还!

  盖罗娇见李逍遥眼神中对她亦颇关心,愧意略起,苦笑道:“呵……真不好意思,对你们下了迷药……不过,我……我没有恶意。”

  李逍遥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

  盖罗娇道:“我……我们是为了不想让你们介入这场战斗,所以使了一点手段……”

  李逍遥听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十分忧心,道:“别说了,你先养养精神……”

  盖罗娇虽然有气无力,却还是笑着,道:“……我说了……死不了……,你……你急着想问什么,我很清楚……”

  这时,林月如也已醒来,茫然张望,一见死伤遍地,大为震惊,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奔了出去,见李逍遥身上沾了点点像是溅上的血与沙土,与一身是血的盖罗娇正在说话,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盖罗娇停了一会儿,续道:“我……我看见公主殿下她……被那位伤了……伤了石长老的人……带走了……是个……青衣白发的老道士……”

   “青衣白发的老道士……”李逍遥直觉想到剑圣,但也不知是不是他。

  盖罗娇苦笑道:“那位老道士自称是独孤剑圣,我……我中了石长老的赤血毒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没想到任务没完成,还把事情弄成这样。看来……我……我只有回大理,向族长请罪了。……二位,得罪之处,多请见谅了。”

  她勉强撑起身子,一跛一跛地离去,望着她的背影,李逍遥扼腕长叹,道:“眼看着灵儿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却又这样分开了!”

  林月如安慰道:“剑圣前辈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向来为武林同道所敬仰。灵儿妹子既然被他所搭救,应该是福非祸。李大哥……我们应该可以放心。”

   “唉!希望如此。只是……”

  林月如道:“这里离京城不远,我们还是先到长安再说,好不好?”

  李逍遥心绪缭乱,也无计可施,便点了点头,先到长安再作打算。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5 PM


第十八章 翩然若蝶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走入长安城,这天下首善之都内,果然有一股王者之气。除了街衢整齐之外,两边房舍也很有气派。

  在城门市集上,到处是交易及小贩,最前方的大庙前,还摆了个戏台,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万头攒动,可见十分受到欢迎。

  林月如拉着李逍遥往前钻,道:“瞧,唱戏呢!”

  李逍遥诸事无心,便随着林月如往前走。台上唱的是“白蛇传”,已演到水淹金山寺,只见台上白衣旦妆拉起尖嗓,一手拾剑,一手兰花指,指着扮许仙的小生,悲切地唱道:“您忍心将我痛伤,抛下妻儿入禅堂?……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投法海惹祸殃!手摸胸膛你想一想,有何面目来见妻房……”

  林月如感叹地说道:“逍遥哥哥,这出戏真是可怜呢!”

   “怎么可怜了?”

  林月如道:“白蛇精化身的白素贞为了报恩而嫁给许仙,许仙却因为她是妖,老要害她,最后害白娘娘被压在塔下,不是很可怜吗?”

  李逍遥道:“那是个蛇妖啊!当然该被收了。”

   “万一妖怪也有好的呢?”

  李逍遥道:“那就等她变好再说吧!”

  林月如道:“万一变好了就被杀了呢?”

   “这……”李逍遥回答不出,道:“反正妖怪难得有好的,好的就是仙,不是妖了。”

  林月如白他一眼,道:“哼,你敷衍我!”

  此时,一女子高声叫道:“表小姐,这不是表小姐吗?”

  林月如转头一看,两名婢女捧着竹篮上前,对林月如道:“表小姐,是我,阿萍啊!这是阿香,你忘了吗?”

  林月如想了起来,道:“你们是姨妈身边的两位姐姐!”

  阿萍笑道:“是啊,我们去年还玩过呢!小姐怎会来长安了!”

   “你们呢?姨妈有没有来?”

  阿萍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是奉夫人之命,到水仙尊王庙前为少爷烧香的。”

   “哦,他怎么了?”

  婢女阿萍道:“少爷最近身染怪病,卧床不起,大夫们都查不出是什么病,夫人急死啦!”

  林月如奇道:“他生病了?怎么会这样呢?我前一阵子看他还好好的啊!”

   “我们也不知道,小姐,请随我们回府吧,夫人最近天天愁眉不展,知道你来了,不知会有多开心!”

  林月如道:“当然,逍遥哥哥,跟我们来吧!”

  李逍遥点了点头,那两名婢女对李逍遥行了个礼,便顺手帮他们拿了包袱等物,转身在前面带路,走到大路时,已有两顶轿子等在那儿,四个轿夫的制服、轿上,都绣着“刘”的篆字。

   “小姐请,李公子请。”

  二婢让林月如与李逍遥进入轿子,自己在一旁走路。四名壮仆就这样一路扛着李逍遥与林月如,走进了尚书府。

  进入府中不久,放下轿子,就有好几名老妈子上前,对林月如又是寒暄又是说笑的,原来她们都很熟识。李逍遥没话说,只能站在一旁。

  丫头老妈子们领着林月如与李逍遥步入内堂,穿过好几个门,人渐渐静了,不相关的人也退了,最后只剩几名地位较高的婢女,与李逍遥、林月如一同进入厅中。

  一名身穿细绸长衣,头上挽着高髻的美貌妇人,迎了出来,说道:“月如,我的好甥女儿,可不是你吗?”

   “云姨!”林月如呼唤一声,整个人投进她怀里,那被唤作云姨的女子,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与林月如有点相似,但是温婉优雅,更有贵气。

  她爱怜地抚着林月如的头发,道:“你这个丫头……这么久都没来看云姨,说来就来,跟个精灵似的!”

  林月如笑道:“我要来就来,没人管得!”

   “还是这样野!一年不见,长得更标致了,看样子不怕嫁不出去了!”

  林月如嗔道:“云姨,您又取笑人家……”

  刘夫人笑道:“呵……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晋元大婚,未曾请你父女过府饮宴,才前来兴师问罪呢。”

  林月如与李逍遥一听,都颇为讶异。

   “咦?怎么才几日不见,表哥就已娶亲了?”

  李逍遥暗自笑道:“现在全世界惟一肯娶你的,已经没了,看样子不是我当和尚,是你得当尼姑了。”

  尚书夫人望向李逍遥,问道:“这位公子是……”

  林月如望了李逍遥一眼,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是位朋友,他叫李逍遥,也跟表哥结拜过。”

  尚书夫人温柔地说道:“是晋元的结拜兄弟?晋元一回来就病了,没来得及跟我说,你来了,他一定也很高兴。”

  李逍遥忙道:“晚辈李逍遥,见过夫人。”

  尚书夫人依然是那么温和可亲,道:“别那么见外,也叫我云姨就行了。我一向把月如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

  林月如红着脸道:“云姨,您怎么这样说嘛,我跟他又不是……”

  尚书夫人道:“你的事情,晋元已经跟我说了。呵……你自小好强,不愿服输,这位李公子能在比武招亲赢得你的芳心,想必武功一定非常了得。”

  林月如道:“哪有?他呀,不过只会那么一招半式罢了。哼!我要是认真打,他才不是我的对手呢!”

  李逍遥笑道:“耶?说起来好像是你故意让我似的?”

  林月如道:“本来就是!这一路上要不是我,你早就给妖怪吃了。”

  尚书夫人笑道:“好了,你们别斗嘴了。李公子,月如的个性就是这样,一张嘴巴不饶人,你还多多担待了。”

  林月如大发娇嗔:“云姨……!”

  李逍遥笑了一笑,不跟他斗下去,林月如猛然想到,道:“我听说表哥病了,是真的?”

  尚书夫人长叹道:“唉……晋元从苏州回来不久后,突然生了一场怪病,看过许多大夫都不见起色。我这做娘的,只好天天上香,替他祈福。到处的仙祠大庙,都拜过了,家中也请了几尊神回来拜,我现在天天茹素,只求神仙保佑他好好的。”

  林月如道:“他生了病,怎么娶亲?”

  尚书夫人道:“就是因为他染上怪病,查不出病因。有人指点说是犯了鬼祟,一定要冲冲喜,所以才给他娶了一门,先做偏房,若是能好,或许扶正,就看他的意思了。不过奇怪的是,娶了这个媳妇之后,元儿的病真的好点了呢!”

  林月如好奇地说道:“新嫂子呢?唤出来让我们沾沾喜气吧!”

  尚书夫人道:“元儿病虽转好,但底子还弱,最近一个月以来,我都让他在后花园的厢房中静养。”

  林月如道:“喔?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你肯见他,他最高兴不过了。”

  林月如道:“我们先去看表哥,然后再回来跟云姨说话!”

   “嗯,你们去吧。”尚书夫人说道。她微笑之时,难掩忧色,可见实在非常担心儿子的病。

  林月如与李逍遥一同往另一个内门而去,林月如回头对李逍遥道:“你瞧,我姨丈是当朝大学士,官拜礼部尚书,现在他家的房子比我家的还大一倍呢!”

  李逍遥道:“这么大房子,要住多少人哪?”

  林月如笑道:“你真是乡巴佬!这么大房子何必要处处住人,有的花园就要整座山,当然得这么大!我小时候,姨父还没高中举人,一家人还都寄住在我家呢!”

  李逍遥突然停步,林月如回头道:“怎么啦?”

  李逍遥道:“我觉得……刘晋元会不会是因为你不答应嫁给他,所以他才病倒的?”

  林月如一怔,撇了撇嘴道:“这……这……关我什么事?”

  李逍遥道:“话不能这么说,刘晋元对你确实是一片真心……”

  林月如正色道:“虽然他和我从小一块长大,这并不代表我一定要对他有什么情爱,我只当他是亲大哥看待,男女之情半点也没有的。就算我爹逼我嫁给他,我是死也不允的,信不信由你!”

  李逍遥便不再说,让林月如领着他在前面走,两人进了后花园,但见处处是锦簇花团,一丛丛的牡丹,争奇斗艳,富贵无比。

  一两名美貌婢女正在修剪花朵,见到林月如与李逍遥,同时停下手上的工作,道:“表小姐!”

  林月如道:“我表哥呢?”

  其中一名婢女指指后方的假山月洞,道:“后面的厢房,就是少爷静养的地方。”

  林月如看了看这满园牡丹,粉白艳红的,甚为可喜,道:“怎么有这么多牡丹,我以前没见过,长得真好!”

  那几名婢女争着说道:“这都是少夫人种的。”

   “这几株牡丹,可是名种。有许多老爷的朋友出高价想买几株回去观赏,少夫人怎么也不肯割爱。”

   “少夫人非常爱花呢!她一来之后,便在这花园里前前后后栽满了各种花儿,美极啦。”

   “而且,少夫人还是个养花高手,这院子里的牡丹,就是少夫人亲手植的。”

  林月如喜道:“她这么有本事?”

  那些婢女看样子都很喜爱这名新夫人,有的说道:“是啊,少夫人不但有本事,性子又好,我没见过那么好的人。”

   “少夫人除了每天亲自伺候少爷用膳、沐浴更衣,还每天为少爷煎药,都不让下人们代劳。”

   “还有,少爷因为身体不适,常发脾气,少夫人也不曾有怨言。”

   “有这样的夫人,少爷真是有福气……”

   “少夫人和少爷非常恩爱呢!每天少夫人都陪在生病的少爷枕榻边,一步也没离开。”

  听了这些话,林月如有点惊讶了,在这尚书府中,云姨已是以仁善闻名的,还会有人比她更得人心?那要温柔到什么程度?

  林月如忍不住道:“我非去看看新嫂子不可,逍遥哥,快来!”

  李逍遥也听得好奇起来,与林月如两人一同起身往月洞后走去。走过了小桥之后,在一片花树掩映间,一间小小的雪白楼房,矗立在桃花树后。

  这雅致的地方,就连李逍遥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不过也暗暗想道:“住在这种地方,怎么培养男子气概?难怪刘晋元会变成那个样子,怪不得他。”

  或许就是刘晋元太过于养尊处优,才会那么没有主见,古人说“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果然是句经典名言。

  林月如大步而入,正要叫声表哥,便听见内堂“砰”的一声,有人摔了下来,叫道:“啊……彩依,彩依!”

  林月如与李逍遥奔了进去,碧窗纱橱后面是套间暖阁,旁边的古董架上,又是古代宫中的宝镜,又是雕刻舞姬的玉盘,金泥书屏隔着一张极大的架子床,床架垂覆着连珠帐,帐内还有一层轻若云絮的透明丝帐,富贵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像。

  一名穿着白色寝衣的男子倒在地上,抓着胸口痛苦地乱滚,林月如忙奔上前,道:“表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那男子正是刘晋元,他脸色苍白瘦削,原本俊美的样子现在已变得十分憔悴。

  李逍遥也怔住了,才几天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差点认不出来。

  一阵幽幽芳香,自内间传了出来,这阵似有若无的高雅香气,顿时让慌乱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相公,相公!”

  轻柔而怜爱的声音,温和得教人登时软化,就算再暴戾的人听了这样的声音,也会静下来。

   “相公,妾身回来晚了,我马上伺候您服药。”

  李逍遥和林月如都看怔了,那翩翩出现的女子,扶起刘晋元,所有的动作都那么美丽,那么教人目不转睛。这样的美人,不要说画不出来,就是连做梦,都梦不出来。有赋云:“盛容饰之本艳,奂龙采而凤荣。翠黼翚裳,纤谷文絓;顺风逾扬,乍合乍离;飘若兴动,玉趾未移。详观玄妙,举世无双;华面玉灿,靥若芙蓉。肤凝理而琼洁,艳鲜弱而柔鸿;回肩襟而合动,何俯仰之妍工?”

  这活脱是那美人的写照。她将刘晋元安置在床榻上之后,转身从旁边几上取起漆器碗匙,坐在床畔,将碗中汤药一口一口喂刘晋元喝下。

  李逍遥与林月如看着她优雅的动作,看得都目瞪口呆。这样的绝色美人,会那么细心,那么温柔。光是有其中一样优点,都是难得的佳人,何况所有优点齐聚于一身!

  药刚刚喂毕,她又取出纱帕,为刘晋元拭了拭脸,问道:“相公,您觉得怎么样了?”

  刘晋元喘了口气,略为恢复了些元气,道:“舒坦些了。”

  那绝色美人微微一笑,十分欣慰。

  由方才至现在,她眼里只看得见刘晋元,谁也不多瞧一眼,更是显示她眼中只有刘晋元,美人多情至此,更属难得。难怪刘晋元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娶了她。

  刘晋元道:“我服了这么久的药,每次发病时却是一次比一次难受。我这病真的能医得好吗?”

  那绝色女子柔声道:“相公,您要忍耐,妾身相信只要再过几天,您就会好起来的。”

  见刘晋元已经好了,林月如道:“刘大哥,你何时娶了这么美丽的妻子,怎么不曾通知我一声啊?”

  刘晋元抬头一见是林月如,喜出望外,道:“如妹!你……你来找我啦?”

  林月如道:“嗯,我与他一块儿来。”

  刘晋元一望见旁边的李逍遥,喜色登时尽去。他本以为林月如听说他病了,赶来会见他;但是一见到李逍遥,那无非就是告诉刘晋元:“你别梦想我嫁给你了。”

  刘晋元见到林月如时的表情,看在那绝色女子眼中,她依然平心静气的,半点也没有妒恨的样子。

  林月如道:“你媳妇真漂亮,又这么温柔,嫂嫂,你叫什么名字?”

  那绝色美人谦退了一步,微低着头,道:“我叫彩依。”

   “彩依,彩依……嗯,名字也真美呢!”

  她微笑道:“多谢林姑娘称赞。”

  林月如道:“听说你精通医理,刘大哥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你跟我们说说,或许我们帮得上忙。”

  彩依道:“小女子只懂些调养方子,减轻公子的痛苦罢了,怎敢妄谈医理呢?”

  刘晋元叹道:“唉!爹娘已经请了许多大夫,至今连我得的是什么病,也查不出来。还好有彩依的药方,我最近才好转了一些。”

  林月如道:“我表哥有这福气娶你为妻,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

  彩依忙道:“不,小女子只是暂时填房,不敢自专……”

  林月如笑道:“唉,他有了你,如果还敢乱想,我就打他!”

  彩依一怔,低下头去,轻道:“这……彩依知道本分,不敢专宠……”

  李逍遥问道:“大嫂是哪里人?”

  彩依道:“是苏州府人。”

  林月如奇道:“你家也在苏州城!怎么我从没见过你?”

  彩依微笑道:“我家是市井小民,林小姐乃名门巨媛,小女子怎么有荣幸见到你呢?”

  李逍遥道:“我看你还比较像名门闺秀的样子。”

  林月如白了李逍遥一眼,道:“我哪里不像?”

  李逍遥本想说“你哪里都不像”,话到口边,想到这是刘晋元的病房,在他面前这样与林月如嘻闹,总是不好。

  见刘晋元精神有些不济,彩依柔声说道:“二位,很失礼,相公服过药后,需要安静歇息,请二位明天再来陪伴相公,解他之闷,好么?”

  李逍遥也知道病人不宜久扰,遂道:“那我们不打扰了。月如,走吧!”

  林月如与李逍遥两人步出这所小楼,林月如回头看着,道:“表哥病成这样,真可怜……”

  李逍遥道:“怎么会可怜?我反倒觉得晋元兄很幸福呢!有这么一个绝色美貌,又温文入骨的妻子,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唉!要是谁娶到这种老婆,就算只有一天,做鬼也甘愿!”

  林月如狠狠地说道:“那你就去死一死吧!讨个女鬼当老婆!”

  李逍遥道:“你生什么气?再气,气成了母夜叉,也入了鬼籍,只怕我成了鬼时……”

  李逍遥下一句“成了鬼时也得娶你”及时收住,没说出口。林月如聪明机智,当然猜得出他下半句会是什么,脸上一红,背转过身道:“哼,成了鬼也是个色鬼!”

  两人在这花团锦簇的园中无语漫步,李逍遥想道:“我刚刚怎会突然想到娶月如妹妹?她……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可是……可是我与灵儿说过的那些话,绝不能不算的。灵儿她为何要离开我呢……唉!”

  李逍遥情不自禁地叹了出声,林月如转头见他心事重重,本想问他在想些什么,可是一想到他前一阵子为了赵灵儿,时而欢喜若狂,时而激动失智,那么,他在想什么,还需要问吗?

  林月如心头一痛,便不做声,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李逍遥想的确实是灵儿,他想道:“……在林家堡,灵儿被蛇妖掳去了,为何会在半路被韩医仙的女儿所救?难道……她不是被掳去,而是自己走的?不会吧……?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想告诉我什么?灵儿,灵儿,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对我说?难道我无法分担你的痛苦吗?这回再找到你,我……我绝不会让你走,谁也不许带走你!”

  李逍遥神情变得有些激动,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个林月如。

  林月如闷闷不乐地看着花木,心情忧烦时,看花半点也不觉得美。李逍遥回过神来,见林月如脸色难看,道:“你又生气了?”

   “没有!”

   “分明有。”

   “有也不关你事!”

  李逍遥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猜,全关我事!”

  林月如脸上一红,道:“你……你……”

  李逍遥暗想:“怎么我又来逗她?”他明知不可,可是话一出口就是这样,自己也管不住,或许是李逍遥的天性吧!

  幸而此时婢女上前来,暂时打破了僵局:“表小姐,李公子,夫人要奴婢过来请二位到东边耳房用餐。”

  林月如道:“我们就去。”

  两人来到其中一间的院落,东边有一排耳房,是夫人平日起坐宴息之处。临窗炕上铺着锦毡,堆了许多大红金蟒线枕,左边几上有汝窑的美人斛,右边几上有春秋宝鼎,四处都放着大椅,搭着银红花椅塔。

  夫人坐在前方的锦榻上,正在聆听下首坐在大椅上的两名先生说话。那两人穿着褐色或黑色的长袍,十分恭敬,不敢真的坐下,屁股倒有一大半悬在椅子外头。

  其中一人说道:“小人行医二十余年,从来没见过那种怪病。”

  夫人忧心地说道:“张大夫,您是宫里钦点的御医,也不知么?”

  那名张大夫道:“赵先生世代名医,先祖著作等身,比小人更加精微犀利,看出什么了也说不一定。”

  赵大夫连忙道:“禀夫人,小人也……也查不出来病因,遍寻先人医典,都没有这样的记载。”

   “这……唉!元儿啊……”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旁的侍女也都容色惨淡,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大夫道:“不过么……”

   “不过怎样?大夫您说,您只管说。”

  张大夫迟疑地说道:“或许……不是生病?”

  夫人反问道:“不是生病?那是怎么?”

  张大夫说道:“也有可能……是……中了奇门邪术的毒。”

  赵大夫忙道:“不会吧?尚书府正气浩然,奇门邪术怎会入内?不会的,万万不会的!”

  张大夫一听,便不敢再说。

  夫人长叹了一声,道:“不提会不会,如果是呢?又怎么医治?”

  张大夫和赵大夫互看了看,都没人答腔,过了半晌,赵大夫才说道:“如果是,那么……我等医药之人,无能为力。”

  尚书夫人一听,眼泪便落了下来,呜呜低泣。

  那两名大夫也十分难受,低声道:“学艺不精,该死,该死。”

   “有愧先人,没脸行医了……”

  尚书夫人收泪,轻声道:“这不是二位大夫的错,我找了多少名医,也都这样说,阿萍,带二位大夫领款去。”

  阿萍擦了擦泪,道:“是。二位随我来。”

  两名大夫纷纷起身,向尚书夫人叩了个头,才低首趋步而出。

  林月如与李逍遥进来,林月如挨着夫人坐下,道:“云姨,你别伤心,我说表哥要好了。”

  尚书夫人道:“你怎么知道?”

  林月如道:“有那么好的嫂子,不但他要延寿好几十年,就连你啊,我看都乐得多活一百岁呢!”

  明知只是说笑,尚书夫人依然心头略宽,道:“你这妮子,平日大大咧咧,有时又这么甜,这么讨人喜欢!”

  林月如偎着尚书夫人,笑道:“你喜欢就收了我当女儿吧!”

  尚书夫人搂着月如道:“我本来就只有你这个女儿!”

  林月如早岁丧母,只能对这阿姨撒娇,从前因为不喜欢刘晋元的死缠烂打,所以故意疏远其家,如今刘晋元已娶了彩依,林月如便敢放胆对云姨撒娇,以后想必是更常来的。

  老妈子道:“夫人,晚饭传好了。”

  尚书夫人拉起林月如,道:“月如,李公子,咱们南边房里坐去。”

  尚书夫人携着林月如走出后房门,由后廊走向南边房,穿过几间小小抱厅,又绕过大影壁、走过半大门,沿路所见仆厮一见到他们,无不在墙边垂手侍立,不敢乱动。李逍遥想:“这么大院子,真的会迷路!这里的家规,比月如妹子家严格好几百倍……原来大官人家是这样子,以后打死我也不当大官,整天这样走,头都昏了!”

  进入穿堂后,是间温暖的小厅,他们入内后,里面的丫环等人才开始陈设桌椅,丫环持着拂尘漱盂巾帕等物,服侍的人虽多,却一点咳嗽杂音都不闻,不管是传桌椅或是送巾帕的,上阵有序,一点不乱。在这家中,吃饭还得先饮些茶、漱了口,在玫瑰水中洗过手,擦拭净了,才一道一道地慢慢上菜。虽然全是素菜,但做得极为精巧华贵,用上了无数名方,一般人根本吃不出是不是素的。

  林月如问道:“云姨,怎么不请彩依嫂子一道来用餐?”

  尚书夫人道:“晋元生病后,生荤油腻都不能沾,每日三餐都是彩依替他另外料理,她每天陪晋元吃同样的淡粥,别的不吃。”

  林月如好奇地问道:“表哥是怎么认识她的?他娶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真教我吃了一惊呢!”

  尚书夫人笑道:“彩依是在一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当时她一家人出外旅游至此,遇上了盗匪,双亲都遇害了,只有她侥幸逃生。可怜她无依无靠,想葬父母却身无分文,于是委身于我家当婢女。我和老爷见她知书达礼,温柔细心,又通晓医理,就让她负责伺候晋元。”

  林月如道:“原来如此,一个有了依靠,一个讨得媳妇,真是两全其美。”

  尚书夫人道:“是啊,我早想让晋元快点成亲了!彩依端庄而贤淑,又有冲喜之说,希望元儿就此不药而愈。”

  这顶级的富贵人家一顿饭,吃了超过一个时辰,但奇怪的是李逍遥竟不觉得慢,也许是上菜时的精美,便让人习惯慢慢地吃,也或许是尚书夫人与林月如言来语去,也没有感觉时间飞逝,不论怎样,慢食总合养生之道。

  饭毕,又是盥洗漱口的,一件不少,婢女送上茶来,尚书夫人道:“月如,我方才接到一封书信,是你爹送来的。”

  林月如大惊,道:“什么?他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只说他要赶过来。”

  林月如跺足道:“这……云姨,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哎呀,这,这可糟了……”

  尚书夫人道:“月如,你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有话得好好跟他说,否则,别说你爹生气,云姨我也是不依的。”

  林月如心急,如果尚书夫人早点说,她早就带李逍遥离开此地了,可是尚书夫人压到现在才掀牌,想必林天南也已经快到了。不知道爹会怎么处理她离家的事,林月如虽然娇惯任性,但这回忤逆得实在太过头,她自己先心虚了,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林月如那坐立不安的样子,尚书夫人道:“月如,你别怕,我知道你爹的性子,他呀,心最软了,到头来还是要依你的。”

  林月如闷闷不乐地说道:“哼,你跟爹联手给我下套子。”

  尚书夫人笑道:“你生气了?”

  这时,婢女入报林老爷来了,尚书夫人拉起不情不愿的林月如,道:“月如,李公子,来吧,有什么事,还有云姨在呢。”

  林月如硬着头皮被尚书夫人带到前院的花园来,只见林天南背负双手,还佩着宝剑,沉着脸背对他们,昂立于园中。

  尚书夫人笑道:“林老爷来啦,你佩了剑要来吓谁哪?”

  林天南对她一揖,道:“夫人,我来带月如回去,她在此处打扰了。”

  林月如怯怯地唤了声:“爹!您……您怎么会到这来?”

  林天南沉声道:“我来找我的女儿,不对吗?”

  林月如见爹动了怒,性子也起来了,转头道:“我才不回去!”

  尚书夫人道:“月如,这是对你爹说话,别这样硬脖子。”

  林月如拉着尚书夫人的手,道:“云姨,你跟爹说说,他对不对?他一下子千方百计要逼我嫁人,一下子却又要把逍遥大哥赶走,出尔反尔,到底怎样才对嘛!”

  林天南哼地一声,道:“刘夫人,你也对她说说,她一个名门闺秀,到处乱跑,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这样对不对?”

   “这……”尚书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这父女俩果然是一个性子,便道:“唉,林老爷,你女儿大了,她知道好坏,你别太为难她。”

  林月如得胜地说道:“怎样!听见没有?”

  林天南哼了一声,道:“你这丫头,从小每犯了错,就跑到云姨那里躲起来,好让云姨替你求情,她就帮着你!”

  林月如道:“我又没犯什么错,你扯到小时候做什么?”

  李逍遥心里暗想:“你还不是最爱翻旧账?你跟你爹一个性子。”

   “你……”林天南怒道,“好,我把你宠坏了,我今天来这里,只是要确定一件事,你给我好好地说!”

  林月如点了点头,林天南知她性烈,向来不说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爹问你,你离开家的这些日子,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林天南指了指李逍遥,林月如道:“嗯……是又怎样?”

  林天南脸色变了,林月如忙道:“我和李大哥之间是清白的。”

  林天南吸了口气,转头对李逍遥道:“李少侠,当初比武招亲之约,依旧算数,我林天南非是出尔反尔之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无二话。你以后不再去找那个姓赵的妖女,我立刻将月如许配给你!”

  林月如听后轻叹了一声,果然,李逍遥道:“前辈,恕晚辈难以从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灵儿于不顾。”

  林天南大怒,道:“那你把我女儿当做什么!你的什么人?”

  李逍遥道:“这……我与月如妹……”

  林月如急道:“爹!我们的事,您别管嘛!”

  林天南喝道:“住口!我怎能放任我的亲生女儿,在外面跟男人游荡厮混?”

  林月如气得脸也红了,大声道:“爹!您怎么可以说得这么难听!”

  林天南道:“小事我可以不管,这是节操,是名声!这样的大节,为父不能不管!”

  从小林天南处处保护着林月如的名声,因此就算知道她有本事可以杀死蛇妖,他都不让她去,更何况现在,她是不折不扣地与男子逃家,这样的名声,林天南想都不敢想,那时起他已打算让他们成亲了,但如今这样,李逍遥竟对林月如无意,则完全让他无法接受。

  林天南杀念已动,脸上不露声色,道:“如儿,爹知道再说什么你也不会听,那就别说了。”他转头望向李逍遥,道:“李少侠,有几句话,我想与你私下一谈,可否?”

  李逍遥道:“是。”

  林天南也不多说,转身便走,林月如拉住李逍遥的手,有点担心。李逍遥笑了笑,抽出手来,随林天南而去。

  林天南走出院子,来到旁院的一处树林,方才站定。这里是刘家的后花园的外边入口,向来是老爷或清客们游园的入口处,有一大片的松树,郁郁苍苍,十分清雅。

  李逍遥站在林天南身后,等着他说话。

  林天南转身向李逍遥,问道:“李少侠,你不愿与赵女断绝关系,是不是因为恨我片面悔婚?”

  李逍遥道:“晚辈不敢。您是月如的父亲,月如的事由您做主,晚辈怎敢有怨言?”

  林天南铁青着脸道:“月如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并非老夫言而无信,存心作梗,而是老夫知道你和赵女关系暧昧,姑且不论她是正或邪,你都不应该有了月如,心里还挂念着别的女人。”

  李逍遥道:“前辈说的极对,晚辈若心中有了一人,又想着别人,那就是个好色无耻之徒。恕晚生直言:我与赵姑娘已说好了婚事,家中婶婶也允诺了,我万万不能再娶旁人。”

  他每说一句,林天南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李逍遥续道:“赵姑娘孤苦伶仃,际遇堪怜,家婶千叮万嘱,要我护送她回苗疆家乡寻母。她与我相识在先,且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为了攀龙附凤,而弃她于不顾,岂不是不仁不义、无情背信之人吗?”

  林天南沉声道:“饶你说得头头是道,可是,月如不明不白的继续跟着你,将来如何做人,你想过吗?她性子虽高傲,可不也是个孤单女子?你不管她的名声,就算有情有义?”

  李逍遥大困,道:“我……”

  林天南反手抽出宝剑,李逍遥怔了一怔,道:“前辈……”

  林天南喝道:“不必多说了,拔剑吧!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无赖。”

  李逍遥连忙退了一步,道:“不,晚辈怎敢跟您动手?”

  林天南脸一扬,道:“接招吧!你若是有真功夫、真胆量,就不得退后半步,接下我林家的七诀剑气!你若赢得过我,从此以后,我便不再过问你们的事。”

   “可是,我……我……”

  林天南厉声道:“你若只是个胆小鼠辈,我就当场一剑毙了你,以免耽误月如的终身!”

  不等李逍遥反应,林天南已振剑疾刺而来!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5 PM

第四册 第十九章 蜚短流长
   眼见决战势在必行,林天南一剑劈至,李逍遥急忙脚踩方步,踉跄地避开林天南这一剑,道:“前辈请三思!晚生实无意冒犯……”

   “咦?”林天南发现李逍遥的“谢公行处苍苔没”步法虽不甚高明,发足闪身却快若鬼魅,这是内力过人的特徵。

  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之上,他看出李逍遥剑法虽然高妙,但是内力根基可以说是半点也没有,这样的身手打败林月如是绰绰有余,但未必是他林天南的对手。因此,这次他前来尚书府,已打定主意:若是李逍遥对林月如做出任何有辱门风之事,便不惜取他性命,带回女儿。

  甫一交手,林天南惊觉短短的数日之内,李逍遥的内力陡增,这下子胜败未定,他原先的计画已未必能行。但是林天南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越是有挑战性的对手,他越要比个高下。因此他不怒反喜,更是非与李逍遥决战不可。

  林天南冷冷一笑,道:“冒犯?好大的口气!拿出你的真本领吧,否则,死在我剑下,作鬼休怨!”

  话声未落,又是一剑刺到,当的一声已被李逍遥拔剑架开。林天南喝道:“好,第三剑,眼睛放亮吧!”

  林天南说是第三剑,却是两剑飞蚊似地接连紧刺,忽上忽下,向前紧逼。李逍遥只忙著以剑相迎捍格,尽是守势,手中的铁剑飞舞,像一朵黑云般护住了他的周身。林天南的快剑竟找不到一丝破绽,只听得锵锵锵,飕飕飕,两剑转眼已相战了数十招,不相上下。

  林天南只顾进逼,不料‘咻’的一声,李逍遥竟回剑疾挥,神贵莫测的一式“庐山秀出南斗旁”,画破了林天南的胸前衣裳,虽只画破了衣服,但是剑刃隐含的内力,竟令林天南的肌肤隐隐生痛。

  林天南脸色略变,这小子的不但内力变得高强,连剑法都进步了不少,如果是他自己苦练的结果,那么他可说是个罕见的习武奇才。

  赶至一旁观战的林月如见两人斗作一处,李逍遥处处退让,不得已出剑画破林天南衣服,令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叫道:“爹,你输啦,别赖皮!”

  林天南恼羞成怒,叱道:“少啰唆,胜负未分!”

  林天南振剑反击,紧攻急搠,可是李逍遥实在闪避得太过灵活了,而手中的铁剑更是神出鬼没,总是由林天南意想不到的方向攻来,逼得林天南不得不改攻为防,总是无法得手。更让他火大的是:李逍遥一边舞剑,一边说道:“前辈小心,我要刺您腹结穴了!”

  一剑果然直取林天南的左腹,林天南急忙抬臂倒转剑身,当的一声挡去李逍遥的剑尖,倒像是两人套好的一般。

   “列缺,前辈留神!”

  林天南急忙转腕收剑,李逍遥的剑侧滑过他的手臂,又道:“期门、华盖!”

  林天南舞剑护身,锵铛两响,电光石火之间又接了两剑。林天南剑随李逍遥之命而出,简直像是被李逍遥指挥似的,越来越是气恼,认为李逍遥是有意在林月如面前羞辱他。

  事实上李逍遥也是有苦说不出。他的剑使得渐渐顺手,越来越凌利,他怕自己一时手快,不小心伤了林天南,所以才出声警告。但这正触犯了武林的忌讳,若是围观的还有第三者,那林天南可就名声扫地了。

  虽然此时在场的只有林月如,这对林天南来说也是受辱不小。

  李逍遥与林天南两剑交缠激斗,舞得像两条飞藤,只听李逍遥又道:“至阳,小心!”

  林天南‘哼’的一声,喝道:“胡说八道!”

  至阳穴是在背后中央,现在李逍遥的剑被他缠住,怎么可能回剑到他背后去刺他至阳穴?因此林天南不作防备。不料眼前一花,李逍遥的剑竟如长蛇脱穴一般,滑了出来,一招“鸟飞不到吴天长”绕过他的肩,身随剑飞,已跃至背后,一剑往他的至阳穴刺去!

  林天南绝对来不及回身相格,若是平时决斗,他必定被一剑刺穿了!

   “啊!”

  林天南惊出一身冷汗,剑尖的霜气几乎已透过他的身体,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逍遥及时收住剑气,硬生生地腰身一翻,大转了一圈,跃出数步之外。

  李逍遥这硬生生的转剑收势,若是一个调息不顺,很可能轻则扭伤筋骨,重则逆乱血脉,因此李逍遥落地之时,脚步一软,竟尔跌倒,一时间胸口闷滞,喘不过气来。

  林天南脸色苍白,呆了半晌。林月如看了看林天南,又看了看按著心口,跌坐在地一脸痛苦的李逍遥,也不知是怎么了,边奔到李逍遥身边,道:“你怎么样了?”

  李逍遥连话都讲不出来,只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陡然林天南转身走了过来,手中还提著明晃晃的剑。林月如吓得挡在李逍遥面前,叫道:“爹,我随你回去,您不要杀他!”

  林天南叹了口气,收剑入鞘,在李逍遥胸前、腹间轻拍疾点,导正了他有点逆乱的真气,李逍遥立刻就能站起,抱剑道:“多谢前辈。”

  林月如面色苍白,虽然她看不出怎么一回事,可是这样好像是李逍遥输了。

  但是林天南竟殊无喜色,叹道:“唉……!我真的老了。”

  李逍遥默默不语,林天南道:“你冒著自残之危,没有杀我,我若这样都输不起,还枉称什么武林盟主!”

  林月如一呆,喜道:“爹!你说你输了?”

  这句“你说你输了”,居然说得眉花眼笑,令林天南哭笑不得,脸色一沉,道:“哼!女儿养大了,终究是别人的。”

  林月如既羞又喜,揉著衣角不语。

  林天南转身背对著李逍遥与林月如,道:“月如,李公子,你们随我入内,我有重要的话要交代。”

   “是。”李逍遥与林月如紧跟著他,一起走入了内堂。

  林天南在一张黄柏椅上坐下,望著眼前站著的林月如、李逍遥。只见女的丽色可人,男的器宇轩昂,实是一双璧人。但是,事无全美,竟会多了个赵灵儿在中间,令林天南感到这一切似乎是天意作祟。

  林天南道:“李公子,你本来就是我瞩意的快婿,我会横加阻挠,并非全是因为你已有婚盟在身,我们也不做官,武林道上是不讲这些俗礼的。老夫之所以不能容赵姑娘,真正的原因,你难道不知吗?”

  李逍遥和林月如互望了一眼,李逍遥道:“请前辈指教。”

  林天南道:“你师父酒剑仙难道没对你说过?”

  此事竟会与酒剑仙有关,李逍遥更是意外,摇头道:“晚辈与酒剑仙前辈只有二会之缘,他教了我功夫,没说什么就飘然离去了。”

   “难怪,唉,这个散仙真是……”

  林天南叹了几声,才道:“好吧,我就对你说了。此事牵涉到蜀山派的一件隐私,我本来不该宣之于口,但为了让你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只好破例了。你们两个听好:这件事不得再传入第四人之耳,若谁说了出去,我这张老脸,将无颜再见蜀山的结义兄弟了。”

  见林天南态度严肃,李逍遥不由得敛容颔首,也慎重地点了点头。

  林天南屈指细算,道:“这该是在酒剑仙的太师父那一代的事了,算来有一百多年啦……”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聚精会神地看著林天南,此事已经隔了这么久,林天南还如此慎重其事,可见必定是极为深重的隐私,也很可能是蜀山派最深的痛。

   “在三代之前,蜀山派曾有位弟子,他本是个弃婴,在蜀山脚下被当时的掌门人姜绝之拾获,收养了起来,这个孤儿便跟著姜绝之姓姜。他没有身世,从小在蜀山成长,从未踏过山下半步。这个姓姜的孤儿不但长得仪表堂堂,而且居然是个绝世的习武奇才,十几岁便把蜀山武学的精神全掌握住了,就连当时的掌门人也没什么可再教他。接著他学习琴棋书画,也都轻易地精通各艺……”

  林月如惊讶地说道:“天下间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聪明极了!”

   “这还用说?”林天南说道,但是神情却显得有点沉重,续道:“除了头脑极好以外,更难得的是他的心胸也好,他不但对师父尊敬有加,对师兄弟门视若手足,心胸更是坦荡过人。这样一个不世的人杰,不但当时蜀山的掌门姜绝之将他视若珍宝,万教也都很羡慕蜀山掌门拾到了这个宝贝,看来蜀山派定要在他手中发扬光大,成为第一大门派……”

  林月如又说道:“这么了不得的人,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听过蜀山有这号人物?”

  林天南咳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林月如奇道:“你不知道?你跟蜀山剑圣结拜,问他不就得了?”

   “他不说,而现在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

   “什么?”

  这下子林月如也听出这其中果然有很严重的内情,才会弄到没有人知道这位英才的名字。

   “因为他犯下了滔天大错,不但自蜀山名录中被删除,凡是有关他的记载,也一概被抹灭。他曾经将蜀山的剑法重新整理改良,编写了一部新的剑谱,这部剑谱以蜀山派为根基,更加强了威力,弥补了破绽,原本是他献给师父姜绝之的寿礼,如今也被姜绝之前辈亲手毁了,没有传下来。姜绝之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他。因此,在蜀山派里,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其它弟子根本不知道此人的事。”

  林月如怔得说不出话来,本来是门中之宝,一下子变成连存在都不愿存在过的记录,是什么样的错会让一个人的地位产生如此钜大的改变?

  林天南长叹了一声,道:“天下间什么能毁掉一个豪杰?不是阴险的敌人,不是飞来的冤屈,更不是横逆的灾难,而是似水的柔情。”

  李逍遥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只是静静地听林天南说下去。

  林天南道:“他到了三十岁上,已俨然是下一任掌门的唯一人选。当时正好黔中一带发生不明的疫病,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人民死得不明不白。黔中在苗汉边界,地方敏感,汉人不方便管,苗人也不敢多插手……”

  林月如问道:“为什么两边都不管?救人又不是坏事!”

  林天南道:“当时苗族内部局面不大安定,白苗虽医术精良,但为了防著黑苗,实在无暇多管闲事;而汉人若靠近,恐怕要被苗人视为别有居心;再说苗人擅长蛊毒,万一黔中的疫病是因为惹上苗族,才招来的祸,那么谁管了不就等于谁也跟苗人结了梁子?”

  林月如撇嘴道:“原来都是一群胆小鬼!”

  这就是政治,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李逍遥暗自苦笑。

  林天南道:“这个姓姜的孤儿此时已精研医术多年,他的医术多好,那也不必说了。他知道了这事,便请缨前往黔中救人。姜绝之本来不允,但是他不断地求师父,说:‘就算这场大疫是苗蛊所为,我以俗家打扮,隐姓埋名,前往救人,就算得罪了苗族,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救的,绝不会牵累本门。再说,到底疫病起因为何,也还未知,无故想到苗人头上,只是加深苗汉隔谟,实为不智。’姜绝之总算被说服了,这才放他下山。”

   “他以往虽也曾经出山几次,但都是为了帮务,身边有大批的师兄弟跟著,最多十天八天就回蜀山了。这回他只身下山,又一去数月,每个人都很担心他,若是他真的死于苗人之手,或是也染上疫病,不治身亡,那全蜀山派将会有多么悲恸!平日里大家什么也没说,可是心中却都挂著他的安危。渐渐的,半年过去了,黔中出现一名神秘的青衫客,以独步天下的医术解除了疫病的消息,也渐渐传了出去。蜀山派的弟子们欢喜骄傲,要不是姜绝之严命不许对外声张这名青杉客的身份,恐怕大家会忍不住到处去说,说本门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师兄。姜绝之表面上不许声张,但是他眼里的光彩和笑意,也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的。”

   “有一天他终于回来了,身边还带著一个一身是病、丑陋不堪的女子。”

   “这个姓姜的孤儿告诉姜绝之,说这个女病患是他还没医好的。他报告师父:黔中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不需要他的医疗,可是这个女子的症状,却必需长期医治,他为了不让她感染其它的人,所以把她带上蜀山,希望能慢慢治她。姜绝之当然答应了,让这名女子在后山的一处小苑中养病,这个姓姜的孤儿每天都细心医治她。”

   “姜绝之曾问过他这个女人的病症,而医术独步天下的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说:‘虽然是疫病,可是却比别人沉重。’那女子体弱孅孅,如果病得比别人沉重,早该死了,这么总是不好不死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林月如道:“这也难说得很,也许病去如抽丝,怎能疑心她……”

  林天南道:“谁说疑心她来著?有一天却出了大事。”

   “大事?”

   “在蜀山派有块禁地,是锁拿妖孽之处,叫做锁妖塔。这座锁妖塔不是何年何月所建,据说在蜀山派成立之前就有了,塔内的世界怎样,凡人是不知道的。只知在极古老之前,蜀山遍地是魔,有神灵费尽辛苦,将蜀山出没的邪魔都抓了,囚禁在锁妖塔内,并传授了蜀山派祖师降魔除妖的剑法心诀,让蜀山弟子看守此塔,并继续负起擒魔的任务。可是一代一代下来,魔迹渐匿,蜀山的弟子也专心习武,渐废擒魔的开基之意了。”林天南道。

  李逍遥这才知道为何蜀山派的功夫神妙变幻,半武半仙,原来是师传不同于其它门派。

  林天南续道:“有一天,几名守著锁妖的弟子竟暴亡在塔外,这件事轰动了蜀山派,有什么高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上蜀山?有这样的功夫,又为什么只杀死几个武功不高的小弟子,却没去动到掌门、长老们?”

  林月如惊道:“难道……难道是那个女子……”

  林天南道:“姜绝之也是这样疑心的。于是有一天晚上,他暗暗前往后山小苑,想知道这名女子是真的病了,还是有所图谋,混上蜀山。他知道爱徒的心地单纯善良,极有可能是被手段高明的人给蒙骗了。而叫姜绝之震惊心碎的是:他见到了他作梦都没想到的场面。”

   “他见到女子的身影,不知羞耻地依偎在爱徒怀中。而一向正气浩然的徒儿,居然也情话绵绵,不堪入耳。那名女子根本没病,他印象中溃烂的脸孔,此时光滑白晰,美丽绝伦。姜绝之简直不敢相信弟子会这样欺骗他,他不动声色地离去,五内如绞,反覆想了一整夜,实在不明白爱徒为何会变了个人。第二天,他便私下把这个姓姜的孤儿叫到丹房中,说:‘你所行茍且之事,我全知道了。’这姓姜的孤儿脸色苍白,立刻跪了下来,低著头什么也不敢说。姜绝之叹道:‘只怪我对你保护太甚,你不识人心险恶,未经诱惑,才会轻易失足!这次我可以既往不究,给你一个机会,速速将此女赶下山去,终生莫再与她相见,为师便当没有此事!’想不到这姓姜的孤儿说道:‘她体内的疫毒尚未驱尽,将她赶下山去,她只有死路一条啊!’姜绝之厉声叱道:‘一派胡言!若是她疫毒未清,为何容貌娇艳,与平常所见完全不同?’这姓姜的孤儿登时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来。”

   “见到不擅说谎的爱徒无法自圆其说的样子,姜绝之又恨又气,说道:‘本门修道入圣,行三清戒律,你留恋美色,不惜欺师,依照门规我已该将你逐出师门!念在你解救苍生的大功德,以前功抵后过,这次我可以不论你的罪,你立刻将她赶下山去!你不赶,为师我亲自动手。’姓姜的孤儿发著抖,突然用力地叩了好几个响头,叩得额头都破了,血流满面,说道:‘弟子一生未尝违逆师父,但是,若师父要将她赶出蜀山,不留她一条活路,弟子只怕……也无法对师父尽孝了。’姜绝之一听,当场气得头顶一虚,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连爱打岔的林月如都屏著气,不敢开口,不知道到底要怎样解决这处境。

  林天南道:“姜绝之悠然醒转,突然便拔出剑来,往后山小苑奔去。这姓姜的孤儿连忙追去,不管他怎么哀求,怎么请师父听他解释,气昏头的姜绝之只是提剑直奔,头也不回。这下子惊动了蜀山上下,不少长老及弟子们都追奔上来,想知道到底怎么了?一对情逾父子的师生,怎会一个气成这样,一个急成这样?当时,我的独孤兄弟还是个小弟子,这个姓姜的孤儿平日很是疼爱他,他也跟著众人追了过去,围在后山的小苑之外。”

   “不管几百双眼睛看著,姜绝之以掌门之尊,提著宝剑,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上前,道:‘祸水!你混入本门,诱骗蜀山弟子,是何居心?’那姓姜的孤儿立在一旁,脸如死灰地看了看小楼内,又看了看师父。”

   “见到外头密压压的蜀山弟子,那女子脸包著麻布,俏影孅孅,正坐在窗边绣著腰带。她不慌不忙地收针,咬断了丝线,将那条色彩斑烂的花带子缠在她细不盈握的腰上,这才起身走了出来,倚在门边,望向那姓姜的孤儿,说道:‘青郎,你师父说我诱骗于你,你说呢?’……”

  林月如忍不住又开了口:“他叫做青郎?”

   “当然不是,这是那妖女私下叫他的名字。”

   “为什么叫他青郎?”

   “我怎么知道?”林天南道。

  李逍遥暗想:“你怎么老问这些小事?女人家就是会注意这种鸡毛蒜皮!”

  林月如催道:“然后呢?快说。”

  林天南道:“那姓姜的孤儿默然不语,姜绝之喝道:‘你的病已痊愈,还蒙著脸做什么?’那女子轻笑道:‘您是要我解下面布?’姜绝之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沉声道:‘这关头还在使狐弄媚!’那女子笑道:‘掌门老人家,我只不过问问,您何必动那么大的火气?你怪我诱骗青郎,我是诱骗了他,青郎,你师父知道了,我骗不下去了,咱们别了吧。’说完,竟真的便走了出来,要离开蜀山。”

  这下子大出李逍遥与林月如意料,没想到那女子说走就走。

  林天南道:“姜绝之突然把剑一横,差点就要刺中那女子,那女子一怔,姜绝之道:‘且慢,事情交待清楚再走。’女子问道:‘您要我交代什么?’姜绝之道:‘锁妖塔下被杀了五名弟子,是何人所为?’她没说话,姓姜的孤儿已连忙道:‘师父,这绝对与她无关,您怎么会认为她……她……’不料,那女子一清二楚地说道:‘是我杀的。’那姓姜的孤儿当场呆住,姜绝之冷笑道:‘好,你很乾脆,敢做敢当!为何要杀我蜀山子弟?你说!’这时,几百个人在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本门弟子在自己的地上被人给杀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事?”

   “那女子脸上所蒙的麻布微微一动,正要说话,那姓姜的孤儿已抢步上前,拦在她和师父之间,道:‘师父,这其中定有误会,她是个身无武功的女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姜绝之更气恼,二话不说,一剑便往那女子刺去!那姓姜的孤儿一把抱住那女子,往旁闪躲过了师父这剑。姜绝之接连几下追杀紧刺,那姓姜的孤儿总是闪避灵活,不让师父伤到那女子。他武功早已不在师父之下,一时之间,姜绝之竟无一剑得手,气得脸都绿了,喝道:‘你闪开!若再回护于她,你便不是蜀山子弟!’这话说在几百个人面前,绝收不回去了。”

   “那姓姜的孤儿仍挡在那女子身前,他没说话,不过大家都知道了他的意思。我那独孤兄弟人群之中,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执迷不悟?他不是对抗不了诱惑的人。”

   “没想到那女子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掌门老人家,你瞧见了,青郎不要你,不要你们这些子弟了,你还是看破吧!’这句话说得全蜀山子弟全怒目而视,恨不得杀了这个无耻女子。就连姓姜的孤儿也气恼地回头问道:‘你为何这么说?’那女子嘻嘻一笑,道:‘青郎,我的好青郎,你忘了你当初跟我说了什么吗?’姓姜的孤儿茫然问道:‘我说了什么?’那女子道:‘你说你不知怎么选择我和你师父,当时我便恼了,我竟比不上一个臭老头?哼,我便下了决心,非要你选我不可!’姓姜的孤儿苦笑道:‘你在说什么?你今日说的话,怎么全不是你平常的口气?你不是这样邪恶的女子……’那女子仰头大笑道:‘哈哈……所谓蜀山第一弟子,原来是个呆瓜,真是笑死我啦!我和你虚与委蛇,逼你宣布背弃师门,我出了这口气,以后总算不必跟你瞎缠了。’姓姜的孤儿一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女子道:‘我已经厌烦你了,堂堂蜀山门人,也不过如此乏味。’姓姜的孤儿说不出话来,愣在当地。原来那妖女并无真心,让那姓姜的孤儿面子扫地,更削尽了蜀山派的脸。”

   “她拂袖欲走,这回那姓姜的孤儿没有再拦他,姜绝之却喝道:‘想活著下山,没那么容易!’姜绝之挺剑又刺,那女子却回手一挥,一道真气逼退了姜绝之,冷冷地说道:‘想拦我,也没那么容易。’姜绝之扫了那姓姜的孤儿一眼,道:‘身无武功的女子?哼!’姜绝之振剑攻去,那女子身如飞絮,轻功之高,蜀山弟子们都看傻了。她纤细的影子像一朵飞过天边的轻鸿,姜绝之排空御气,踏剑而追,指间剑气往那女子背后射去,那女子一抽花花腰带,啪的一声,柔软的腰带竟像钢剑似地,格开了姜绝之的剑气。两人身在半空,姜绝之的剑气与她手中的腰带,像两条飞空缠斗的螣蛇,矫矫灵活。”

   “青空下,两道凌虚的身影在剑光气影中穿梭,真气相格的劈啪之声,像一个接一个的闷雷霹雳。那女子何止会武功,她的武功还不低!可是姜绝之毕竟是一代宗师,他的剑气越逼越近,突然扬手一挑,喝道:‘现出面目来!妖女!’她惊呼一声,脸上包缠的麻布被剑气削开,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众弟子都想看让姓姜的孤儿神魂颠倒的妖女,生做何等模样,几百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看,而她身在空中,逆光之下,众人只见到一片模糊的黑,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却惊恐至极地扬袖掩住了脸,姜绝之一剑刺到,她急忙闪身,但却真气失御,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姜绝之御剑俯冲而下,剑尖对准了妖女,一眨眼就可以刺穿她的天灵。姜绝之的剑扑的一声刺了进去,血溅在他脸上,姜绝之看见了,受这一剑的,是那姓姜的孤儿。他这气势万钧的一剑,贯穿了爱徒的胸口,姜绝之整个人陷进了冰里,握著剑柄呆立著。”

   “那妖女掩著脸凄厉地大叫了一声:‘青郎!’这一声呼唤,谁都知道她是深爱著他的,方才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姓姜的孤儿对她一笑,突然汇足了真气,一掌打退师父。”

   “这一掌并不重,姜绝之却松了手踉跄退开,这么一呆,那妖女一手掩面,一手挟住姓姜的孤儿,提气急往山下的方向急奔。姓姜的孤儿身上还插著师父的剑,被那女子挟抱著飞奔之时,血不时地滴落在地,滴成了一条淋淋的血路。事已至此,蜀山弟子们群情激愤,都挺剑追奔,要杀了这妖女,替死得莫名其妙的五名子弟,以及那姓姜的孤儿报仇!”

   “众人分开封锁所有下山之路,想把那妖女逼至锁妖塔。蜀山多少能人?那妖女有通天之能,也只能东奔西闯,无法越雷池一步,被赶到锁妖塔前。那妖女抱著姓姜的孤儿,背对著众人,哭道:‘你为何要受这一剑?你为何要救我?’那姓姜的孤儿出气多,入气少,说道:‘你脸上的布削落之时,还掩著脸怕我瞧见,我就知道……你的真心。’妖女哭道:‘我是骗你的,我是妖,我和这锁妖塔里的妖都是同类,我对你没有真心!你去求你师父救你,我管不了你了!’说完,把他放在地上,便要走开。那姓姜的孤儿突然握住了插在心口剑柄,一把拔了出来,血柱狂喷。这个坚决的举动,已是说明他不活了。那妖女回过身来,她的容貌果然娇美无比,挂著泪水的脸孔,像是染著霜的梨花一般,既脆弱又娇艳,泪水不断地滴下来,融在他的血里。”

   “她惨然说道:‘你这是何苦?’他微笑道:‘你面对我时,总是以倒转行气,把毒逼入体内,好以美丽的容颜对我。我怎么劝你这是自杀,你总是不听……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情了。’她咬了咬唇,抱起他,便往锁妖塔奔进去了。”

   “众人大惊,妖女入塔固然是理所当然,可是连姓姜的孤儿也进去,可就糟了,不要说凡人无法在里面存活,他已将近气绝,众人也不忍让他弃尸塔内,被群魔糟榻。当时便有不少武功顶尖的弟子们追了进去,结果……没一个出来过。”

  李逍遥和林月如大气都不敢透,继续听林天南叙说。

  林天南叹道:“过了一阵子,蜀山派恢复了点冷静,姜绝之再度训练弟子,进锁妖塔拿人,但是也是全军覆没,只有一个逃了出来,这个逃出来的弟子说出了让姜绝之心痛欲绝的真相。”

   “那姓姜的孤儿没死,他不知怎么又活了,在锁妖塔内,杀了进去救他的师兄弟们,他亲手杀死许多追进去救他的同门!他已经变成真正的妖魔了!”

  林天南说到此处,静了半晌,三人都无言以对,此事演变到后来,确实令人不解,李逍遥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天南攸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兄弟发奋习剑悟道,想进锁妖塔一探究竟。可是姜绝之定了门规:蜀山子弟谁也不许进入锁妖塔。这个门规绝不能破,否则他死亦不安。独孤剑圣只好死了这条心。他亲眼见到一个好好的人杰,毁在妖女的柔情里,连师门都不要,能下手杀死师兄弟。他对邪魔恨之入骨,不在话下。要让妖孽不再祸害的方法,只有消灭他们。因此,他立志除尽天下妖邪,重振蜀山的擒魔本旨,至死方休。”

  林月如透了口气,道:“就算她是妖,她对那姓姜的孤儿也是真心的,要不是他师父逼人太甚……”

  林天南沉著脸道:“姜绝之前辈所为,乃是顾全大体!那妖女杀了看守锁妖塔的蜀山子弟,居心昭然,她阴谋混入蜀山,就是为了放出锁妖塔的群魔!纵使她对一人有真心,也不能纵容这样的恶行!”

  说完,便望向李逍遥,眼光冷冽。

   “妖孽破坏人心的手段,无孔不入,凡人是难以防范的。李公子,你武功高强,心胸坦荡,老夫希望你以那名蜀山前辈为戒鉴,不要重蹈覆辙。”

  李逍遥坦然地说道:“灵儿绝不是什么妖,她是个好好的人。”

  林天南道:“婢女亲眼所见,难道是假?”

  李逍遥道:“就算灵儿是妖,她也没做过坏事;就算她做过坏事,只要她是灵儿,我就相信她有充份的理由!”

  林天南气得一击几案,劈裂了梨木桌的一角。

   “你……你这执迷不悟的……”他硬生生把下面两个字忍了住,见到林月如怅然的样子,林天南又是气,又是不舍。

   “唉!罢了,罢了……”林天南站了起来,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林天南便往外走,林月如道:“爹!这阵子,您……您要保重。”

  林天南停下了步,宽厚的背影看起来居然显得有些沉重,要他放手让爱女跟李逍遥在一起,连未来有没有结果都不知道,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的决定。无奈身在江湖,最重视的是承诺,他比武输了,再不舍也得舍。

  林天南并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李公子,月如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说完,便大步而出,身子一纵,跃出了尚书府的院子。

   “前辈……”李逍遥唤道,但是林天南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月如叹了口气,道:“爹真是的,他啊一定是怕我看见他哭。”

  李逍遥道:“你爹真的很关心你。”

  林月如有几分怅然,喃喃道:“我知道,从小爹就事事由我,就怕不顺我的心。我不学女红,要学武功,他答允了;我不想做个大家闺秀,要抛头露面,他也没说不许……今天的事,我知道他也会顺著我的,可是……唉!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见面的日子?”

  李逍遥听出蹊蹻,奇道:“你难道真的此后都……打算不回家了?”

  林月如望向李逍遥,反问道:“你要去苗疆,难道你就有把握能从苗疆全身而退,安全回到你家吗?”

  这个问题早就存在李逍遥心里,李逍遥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苗疆局面似乎很凶险,但我是早已有约在身,非去找灵儿不可,你未必要一起涉险……”

  林月如握住了李逍遥的手,道:“我晓得你要找灵儿妹妹,我陪你一起去找。你要见了灵儿妹妹才欢喜,我却偏要见你欢喜才能欢喜。每天见到你这鬼样子,我心里就踏实了,总之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她这番话说得诚恳认真,李逍遥也不禁感动,道:“月如,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子,你跟著我,只怕……只怕过不了舒服的日子。”

  他想起浪迹天涯的父母,也对闯荡江湖有了不同的认知,但他从小就粗衣淡饭,对于江湖生涯的磨难很快就能习惯,林月如却是娇惯的千金小姐,由奢入俭绝对是加倍辛苦的。

  林月如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就怪我自己倒霉啦!大不了咱们去劫富济贫,学那女飞贼,向贪官污吏借些钱来花花。”

  李逍遥笑道:“那就说定了,等我们找到灵儿后,我们三人一同游山玩水,一同吃遍天下珍味,看遍人间美景。”

  林月如拍手笑道:“好啊,活到老,玩到老!”

  两人相视而笑,李逍遥又道:“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咱们一同出去打听那个紫金葫芦的主人亲眷下落,物归原主之后,就可以动身去找灵儿了。”

  林月如笑道:“你要管的事还真多啊,你可知那商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李逍遥道:“他的包袱里有些文件和家书,上头有他的住所,倒不难找。”

  两人各自回房歇寝,一夜无话。次日,两人向尚书夫人请过早之后,便带著那名扬州城富商的包袱出门,料想今日就能将此事处理完毕。

  依照那名富商所留证件上的地址找去,竟得要出鼓楼,是在城外的一处贫民居所。林月如张望著这处处的萧条景象,道:“你会不会找错了?”

  李逍遥也有几分困惑,道:“先问问人再说吧!”

  只见一名落魄文士,在一片破墙前摆了小几,贴张“卜”字,做起算命的生意来。所谓“富问神,穷问卜”,在穷人汇居之地,算命的定饿不著。

  见到李逍遥和林月如在这一带来回走了两三趟,那算命的文士道:“相公,娘子,算个命吧?”

  李逍遥道:“这位先生,我们不算命,向您问个路……”

  林月如道:“我们不白问,你要多少银子,我们照给!”

  那文士扬起了下巴,捻著胡须,道:“请说,请说。”口气却十分冷淡。

  李逍遥道:“有位姓宋的人家,丈夫长年在外做生意的,是否住在兴唐寺旁?”

  那文士掐指算道:“是也非是,在也不在。”

  李逍遥听得一头雾水,道:“欸……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

  文士冷笑不语,林月如怒道:“你不好好说,我们可不付钱!”

  那文士笑道:“在下怀才不遇,落魄至此,卖卜鬻字维生,倒也不必跟人讨这钱。”

  林月如更火大,道:“你瞧不起钱,又怎么不不好好回答我们?这不是刁难人吗?”

  李逍遥忙打圆场,道:“欸,这位先生,不如这样吧!您既以卜卦为生,我们请你为我们算上一卦,看看我们要找的人找不找得到,如何?”

  那文士这才展眉,道:“问事三百文,测字五百文。”

  李逍遥将三百文交给他,那文士正经八百地筹算排卦,聚精会神地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越看越是奇怪。

  林月如见他不乾脆地说出答案,在那里装神弄鬼,好生不耐,脸色已十分难看。

  李逍遥也觉有些烦了,问道:“如何?宋夫人的居所在何处?”

  那文士道:“兴唐寺后的柳树数过去第三株的屋子,便是宋宅。”

  李逍遥道了声谢,便与林月如要离开,却又被那文士叫著:“稍等,这位公子!”

   “还有什么事?”

  那文士看著李逍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卜出来的卦象,道:“公子,在下方才是气不过你们以财凌人,所以故意刁了你们一下,请勿见怪。”

   “不要紧,没什么。”

  李逍遥口中说著,心里却奇怪他为何前倨而后恭。

  那算命文士又道:“我方才卜的这一卦,不是您针对所问的问题,而是卜您的近日前程,在下从未见过这种卦象……”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哦?是吉是凶?”

  算命文士道:“这象凶险至极,却又至尊至贵,真是怪异极了……”

  李逍遥笑道:“我是不信这个的,您慢慢研究吧!”

  说完便转要走,那文士连忙道:“且慢,公子,请听我一言。”

  李逍遥道:“你说。”

   “这卦里,您身边有血光及枉路,可见是带冤与人。因此在下只能送你一句箴言: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心;欲非欲、情非情,姻缘由天定。”

  李逍遥笑道:“谢谢你了。”

  便与林月如一同回头走兴唐寺的路,林月如道:“那算命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胡说八道,还能算命?”李逍遥倒是一笑置之。

  两人绕过庙街的大路,来到庙后的贫民居所,只见一排衰草枯杨,零落破旧的屋舍林立,第三株柳树旁的小屋子前,只有一个衣衫微显得肮脏的小孩捡著路边野树的果子吃。

  李逍遥道:“小弟弟,宋夫人可是住在此地?”

  那小孩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林月如,脸色变得有些僵硬,道:“不,我娘说她不在,她去别的地方了,好几天之后才会回来。”

  李逍遥觉得他的回答方法有些奇怪,说道:“宋夫人是你娘?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请她出来一下好吗?”

  那小孩却十分敌意,大声道:“我告诉你我娘不在,你们要债改天再来,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你跟我要不到钱的!”

  李逍遥这才明白这孩子是在这里帮母亲挡债主的,有些儿哭笑不得。林月如讪讪地说道:“哼,跟他爹一个德行!”

  李逍遥温色道:“小弟弟,我们不是要债的,是帮你爹送钱来给你们的。”

  那小孩一听,立刻脸色一变,对屋子内叫道:“娘!爹叫人送钱来啦!爹叫人送钱来啦!”

  屋子十分浅小,一扇破荆门立刻打开,一名看来十分憔悴的妇人探出头来,又惊又喜,跨步而出,道:“华儿,别大声嚷嚷!二位是……”

  李逍遥将那富商的包裹递给那妇人,道:“这是令夫的物品,请夫人收下。”

  宋氏接过包裹,道:“是这包巾没错,当年他带出去的……”

  她的口气颤抖著,眼眶也红了。李逍遥拱手道:“物已带到,告辞了。”

  宋氏连忙拉住李逍遥,道:“请别急著走,二位请到屋内稍坐,让我备菜招待……”

   “不,不必了。”李逍遥忙道。

  宋氏道:“至少喝杯茶水,聊表心意,好吗?”

  她都急得拉人了,李逍遥与林月如只好称谢进入,屋中简陋至极,土灶房室全在一处,中央摆著两只破椅和旧几,也都摇摇晃晃,十分不稳。宋氏从墙边以土堆起的克难灶上取下黑不溜丢的壶,倒了两杯茶给李逍遥与林月如,林月如面有难色,连碰也不去碰。李逍遥举杯,还未到口已先闻到一股油羶之气,杯中茶淡绛暗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实难入喉。

  李逍遥道:“夫人,您点点看东西是不是全在。”

  宋氏打开包袱,便滚出了一大堆的金银,她看得眼都呆了,一会儿才道:“这……这是我相公的东西……?”

  李逍遥微笑不语,宋氏显难置信,发著抖随手一翻,在锦缎华服中参杂了一两件粗布的补钉衣服,李逍遥之前检查时便已觉得有些奇怪,还当是那商人生性节俭至此,衣服旧了也不舍得丢。不料宋氏一摸及旧衣,眼泪便落了下来,道:“这是我给他缝的衣裳,他还留著?他……他……”

  宋氏抬头望向李逍遥,突然道:“他的随身之物都在此,他是不是死了?”

   “呃……”李逍遥没想道她一下子就识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林月如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相公生了急病,一下子便死了,临死前交待我们把东西给你。”

  宋氏边听,眼泪边掉,凄然道:“他出外经商多年,半点消息也没有,我听人说他……他在扬州做出了局面,我们娘儿两日子快过不下去了,我想去扬州找他,又没钱……我只当他富易其妻,不要我们母子了……”

  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原本对那富商十分讨厌的林月如,居然改变了态度,主动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和地说道:“你相公一心想回来,是扬州城当时有禁令,他出不来,但是他天天就念著回家,你该相信你相公的心了。”

  宋氏哭得更惨,李逍遥颇欣慰于林月如态度的改变。那名骨董商人虽然爱财,但是他有了钱之后,不忘发妻,甚至不忍抛弃妻子所缝的衣裳,这份情义令人感动。林月如的好恶虽然强烈,但也不是连这个都想不通的人,此刻她倒有些欣赏那骨董商的为人了。

  林月如轻声安慰了一会儿,宋氏才收泪,道:“二位把他的遗产送回,我母子下半生再也无忧,这份大恩大德,妾身万死难报。”

  说毕,拉著儿子便要跪下,李逍遥手快,一弯身,一手一个把两人都拉住了,道:“别这样,我们也只是顺路,不算什么的。”

  宋氏道:“有恩不报,妾心不安。那么这个玩物请收下,聊表寸心,好吗?”

  宋氏拿出来的,居然就是那个紫金葫芦,李逍遥和林月如见了,都忍不住相视大笑。

  宋氏一怔,道:“公子,小姐,这太微薄了吗……?”

  李逍遥想起当初为了这个紫金葫芦,那商人还诬赖他们是贼,现在他的夫人却要把这样东西再送给他们,让李逍遥和林月如都不禁觉得好笑,李逍遥笑道:“不,绝不微薄。令夫生前最看重的就是此物,您还是收回去吧!也许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我们受之有愧。”

  宋氏道:“妾身并不懂古物的价值在哪里,先夫留下的这些钱财,已足够我扶养孩儿到成年以后,留著这种宝物,反而可能是灾祸。如果它真的价值连城,我不敢保留它;如果它不值什么,我留著也是白留。因此送给李公子作为记念,再合适不过了。请李公子您一定要收下。”

  见她说得这么诚心,李逍遥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就却之不恭了。”

  宋氏放心地一笑,把儿子牵了过来,又执意对李逍遥、林月如叩了几个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逍遥与林月如好不容易才离开兴唐寺,轻松地散步回尚书府。李逍遥把玩著那紫金葫芦,道:“这玩意儿到底哪里值钱?”

  林月如拿了过来上看下看,道:“你看,葫芦底下有刻著图纹耶!”

  李逍遥好奇地一看,道:“我看著倒像是字。”

   “字?嗯……这么说好像是字,反正咱们也看不懂。”林月如把葫芦还给李逍遥,笑道:“你师父是酒剑仙,你这个徒弟现在也得了个酒葫芦,真是天生的师徒命!”

  李逍遥笑道:“我比我师父英俊好看多了,酒剑仙该我当,他当酒剑鬼……啊呦,你干嘛打我?”

  李逍遥的后脑被重重地敲了一记,他捂著头望向林月如。

  林月如道:“你见鬼了,谁打你?”

  李逍遥道:“可是刚刚我的头就是被打了一下……”

  林月如耸耸肩:“绝不是我打的,本姑娘有打就有打,不会打了又不敢承认。”

  李逍遥见到脚边多了块石头,如果自己刚刚是被这小石子打中,那就真的不是林月如偷袭他了。是什么人可能以石头打中他的头?李逍遥困惑地摸著头,想也想不通。

   “难道是……?”

  李逍遥直觉想到:难道酒剑仙在附近?李逍遥回身跑了几步,东张西望,此地已近尚书府,川流不息的路人之中,并无酒剑仙的踪迹。

  怀著满腔纳闷,李逍遥与林月如一同往尚书府而回,遥遥可以望见高耸在郁翠之间的飞檐角楼。

  两人走过绕弯于尚书府外的渭水桥,却见一名孩童正在水边呜呜哭泣,十分伤心。

  林月如一时好奇,道:“小子,你怎么哭得这么难过?你钱掉了吗?”

  那孩童一面哭,一面指著水流,道:“呜……我把彩依姐姐给我的花,掉到河里去了……,我不会游水,不敢下去拿。”

   “花?”林月如奇道:“你说的彩依姐姐,是尚书府中的刘夫人?”

  那孩童哭著点了点头,林月如道:“她怎会把花给你?”

  孩童道:“昨天我抓到一只蝴蝶,彩依姐姐看到了,要跟我买那只蝴蝶,我不肯,我有了钱,娘要没收的,最后彩依姐姐拿了朵这么大的花跟我换,我才换的……”

  那孩童比了个手势,如果他没有夸张,那朵花大概与他的头差不多大,若是佳种牡丹,确实是件稀有珍宝。贵戚以重金收购牡丹,她不肯出售;为了救只蝴蝶,她却舍得,可见这美如芳蝶的美人,也有惜蝶之心。

  林月如道:“你把花弄掉了,所以哭了?”

  那孩童抽噎著点头,林月如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再摘朵给你好啦!”

  那孩童道:“你骗我,尚书府是不能进去的的。”

  林月如道:“我可以进去。你看那六扇大门,前头很多人守卫,可是我可以一飞就飞进去,替你摘朵花儿出来。”

  孩童张大了眼,收泪道:“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林月如道:“我不骗你,我们可以勾勾手。”

  那孩童笑道:“好,我跟你勾手!大姐姐,你跟彩依姐姐一样好呢!”

  林月如笑道:“我比她还利害呢,她不会飞,我会。”

  说完,林月如轻功一闪,人便不见了,那孩童瞪大了眼睛,看著林月如消失,一会儿才喃喃道:“可是……彩依姐姐也会飞啊……”

  李逍遥一怔,道:“你说什么?彩依姐姐也会飞?”

  那孩童连忙捂著嘴,道:“没有,我没有说,你听错了。”

  李逍遥故意道:“我明明听见了。喔~~我知道了,你在吹牛,怕被我发现,就说我听错了。哈哈,吹牛大王!”

  孩童果然好骗,马上道:“我没有吹牛!我真的看见彩依姐姐飞!”

  李逍遥道:“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那孩童有点急,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真的没有说谎,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李逍遥点头道:“嗯,你说吧,我不讲出去。”

  那孩童压低声音道:“彩依姐姐真的会飞,就像刚才那个姐姐一样,不过彩依姐姐飞得更慢,更漂亮,好像一朵花儿在空中绽开一样。”

  李逍遥道:“你在什么地方看见她会飞?”

  孩童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在树林里跟她换了蝴蝶时,彩依姐姐就是飞过山谷,将蝴蝶放到对面的山间呢,她飞的时候,身边绕著好多蝶儿,她就像最大的一只彩蝶,好香,好美呦……,不过……”

  孩子突然不说了,李逍遥问道:“不过怎么?”

  那孩童道:“不过我娘说人是不会飞的,还说我在骗人,如果彩依姐姐会飞,那她就是妖怪。我姑姑还说彩依姐姐那么漂亮,一定是妖精……所以她不许我告诉别人,还说,要是我一说出去,妖精马上会知道,然后会来吸走我的气……”

  那孩童显然是真的害怕,他的这些话,令李逍遥颇为不解,他觉得彩依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可是凌空飞越山谷,分明是极为高明的轻功。

  但身边绕著许多蝴蝶,这又如何解释呢?

  难道,彩依有点问题?李逍遥神情凝肃了起来,此时林月如以轻功赶了回来,手中握著一枝紫红色的牡丹,径约一尺,大逾人头,乍看之下简直像捧了一团紫云在手中,美得惊人。

  林月如道:“哪,是不是这么大一朵?”

  那孩童大喜,道:“对,就是这样。”

   “拿去吧!再弄丢了我可不帮你了。”林月如笑道。

  孩童拿了花,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李逍遥道:“你偷摘她的花,可当了一回雅贼啦!”

  林月如笑道:“说你是土包子,不懂京里的习俗呢!”

   “京城习俗是偷花么?”李逍遥打趣道。

   “唐人舒元兴的‘牡丹赋’序中写著:‘京国牡丹,日月寑盛,今则自禁闼洎官署,外延士庶之家,弥漫如泗渎之流,不知其止息之地。’在长安、洛阳的牡丹是全民都可以欣赏,不分贵贱的。再说,我也问过彩依嫂子,是她允了的。”

  两人说笑著步入府内,李逍遥对这身世如谜的彩依却不禁有了几分疑心。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6 PM

第二十章 妾身未明
   李逍遥与林月如来到后堂,只见刘晋元披衣坐在花圃旁,看着彩依指挥婢女们张开油幕锦缎,架在棚上,以保护牡丹。棚外还以细丝挂着小小金铃,微风一吹过,就会引起阵阵细碎的铃声,清脆悦耳。

  李逍遥道:“花旁挂着铃当,可看还可听,真是不错。”

  林月如笑道:“这铃当才不是给你这傻鸟听的,是用来赶走停在花上的鸟儿的。”

  见他们有说有笑,刘晋元冷冷地说道:“这是唐宫旧典,载于『开元天宝遗事』,怎么会有人不知?”

  李逍遥自知书读得不多,却也不生气,笑道:“这书我确是没看过,是教人养花的吗?”

  刘晋元皱了皱眉,道:“俗不可耐!”他转头对林月如时,又换了张脸,殷勤地说道:“如妹,妳瞧,我参酌古人的记载,以白牡丹的名种『玉楼春』、『一百五』、『玉千叶』重新接枝,一定能培育出最极品的绿牡丹!”

  林月如笑道:“我也没学过种花,你说的我可不懂,什么玉千叶、玉楼春?牡丹还有这些名字等级吗?”

  刘晋元道:“世间佳物皆有等差,牡丹当然也分等级,我方才给妳的那朵魏紫,就是上等的名种,有『花后』之称,与妳最为相配了。”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花还封后?那有没有封王的?”

  刘晋元道:“牡丹花王是『姚黄』,也是京师第一名品,不过现在正在栽培的欧家碧,比姚黄还要高一级,这是北宋宣和年间入贡的,花是绿色,绝对是稀世之珍。”

  林月如道:“花长成绿色,那有多难看?还是红黄紫白比较正常。彩依嫂嫂,妳说对不对?”

  彩依道:“只要是花儿,我都喜欢,什么颜色都好。”

  见她那柔婉的样子,李逍遥突然问道:“彩依姑娘,妳说妳家在苏州,是做什么的?”

  彩依道:“只是点小生意。”

   “妳学过莳花艺草?”

  彩依摇了摇头,李逍遥又问道:“学过武功?”

  林月如当李逍遥在开玩笑,彩依也微笑道:“贱妾连跑都跑不快,从没学过武功。”

  李逍遥道:“那么妳真是个奇人,没学过养花,却能把花养得那么好;没学过武功,却……”

  他故意说到这里,就不说了,负手继续观花,随便拨了拨金铃,像是在把玩而已。

  彩依似乎并未觉得哪里不对,道:“我也是乱种的。”

  刘晋元不屑地一笑,道:“她就是不懂得牡丹。”

  林月如惊奇地说道:“嫂嫂把这些花种得这么好看,又不是你种的,你这书呆子倒说她不会?”

  刘晋元强辩道:“种得多未必就是懂啊,就像会牛饮狼籍之人,未必懂得品尝美食。这些只是随便种,长得虽密,却是名品与劣种混杂,不懂的人看了只说是好看,行家见了却要笑死呢!”

  林月如不悦地说道:“你说这些花是名品与劣种混杂,可它们长得一样好,一样动人,不就够了吗?”

  刘晋元道:“牡丹与俗花不同,历来名品都是花匠们判红辨白,移枝接木,与造化争妙,择优汰劣之下才产生的,那是多少心血结晶,与胡生乱长的俗品根本不该同日而语。”

   “自生自长的牡丹,怎么会比匠人栽培的牡丹没有价值?你才是不懂护花惜花的人呢。”

  林月如不断抢白刘晋元,见刘晋元生气的样子,彩依柔声道:“公子是根据古人的记载来看花爱花,把花的典故和身世,看得一清二楚,我很喜欢听公子告诉我这些花的来历和名字呢。”

  林月如奇道:“妳这么会种花,却不懂得品种?”

  彩依道:“嗯,我只是随便种的,只知道让花开得更大更鲜艳,还有更香,可是什么品种之说,我完全不懂。公子跟我说了,我才知道有这么多名字,像黄色的就分成『姚黄』、『御衣黄』,还有分正晕、倒晕,学问真大。”

  林月如道:“牡丹一向娇贵,妳随便种还能种得这么好,真是不容易。”

  彩依微笑道:“只是关心花儿罢了。”

  此时刘晋元显出些倦容,彩依一见,便拿着小绢儿轻轻沾了沾他的脸,绢帕上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进李逍遥与林月如的鼻端,令人精神一振,刘晋元看来稍微提了点神。

  彩依亲自扶起刘晋元,道:“相公请入内歇息,待妾身为您煎药。”

  刘晋元道:“我精神很好,月如妹,我还想跟妳多聊聊……”

  林月如道:“你还是去休息吧,看在云姨的面子上,先把你这身子养好再说。”

  说完,便一拉李逍遥,道:“我们走吧!”

  刘晋元脸色难看地被彩依扶回去,李逍遥还回过头看了看彩依扶持刘晋元的样子,她的步伐小,走起路果然是危危若玉山之将崩,并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可是那小孩又不像在说谎,还是彩依特别隐瞒了武功根底?

  林月如表面上大剌剌的,其实心思颇为细密,李逍遥对彩依询问时,她便已看出了不对。回到李逍遥歇息之处时,林月如才问道:“你刚才在疑心什么?”

  李逍遥将那孩童所见之事,说给林月如听。林月如听了也十分惊愕,呆了一会儿,才道:“她凌空跃过山谷,不会吧?”

  李逍遥道:“那孩童没道理说谎,如果他真的见到这种事,那其中必有文章。”

  两人商议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彩依真的有所图而来,那么她图的又是什么?

  已至深夜,在后花园的牡丹丛掩映之下,静悄的雪白小楼内,传出一声清脆的瓷碗破裂声。

   “拿开!我不要喝!”

  刘晋元的怒斥声中,夹着彩依柔弱的轻叹。

   “相公,求求您别使性子,怒火攻心,这样您的病是好不了的……”

  刘晋元哼地一声,背对着彩依。

  彩依咬着唇,蹲在地上,慢慢地收拾着破碎的瓷片,动作还是那么轻缓,简直像是一朵在药香中停伫颤翅的蝶儿。

  见她那温顺的模样,刘晋元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愧意,但恼羞成怒之下,口气更加严厉:“妳每天给我喝的药,根本不是用来治我的病的,而是迷药!对不对?”

  彩依转过头看着她,有些讶异,道:“相公,您……您何出此言?”

  刘晋元道:“我说什么,妳心里有数!”

  彩依轻轻叹道:“妾身实在不知。不过,妾身却知道公子心情不佳,是为了什么。”

   “妳又知道了?”刘晋元反问。

  彩依道:“公子您心念着林姑娘,见她与李公子亲爱无猜,心中非常难过,妾是知道的。林姑娘总有一天会知道公子是个心慈性善、温柔体贴的人,她会改变心意的,公子您千万要宽心……”

  刘晋元听了,非但不喜,反而更加气愤地喝道:“妳懂什么?住嘴!”

  彩依一怔,低下了头不语,长长的眼睫轻颤着。

  刘晋元道:“妳见我喜欢月如,一点也不嫉妒?一点也不生气?”

  彩依声音微弱地说道:“妾身知道自己的地位,若非夫人收容……”

   “好了!”刘晋元气得脸上浮现红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妳说来说去,就是为了报恩才嫁给我的,是不是?”

  彩依道:“知恩图报,乃是天经地义。再说,能嫁给公子,妾……妾心满意足,绝非只为了报答而已……”

  彩依眼中微现泪光,凄楚之态,让刘晋元稍稍平息了怒火,道:“哼!如果真的像妳所说的这样,为何大礼以后,妳……妳夜里总是另床而睡?在妳眼里,我只是个病弱的废人,妳根本就不想嫁给我,对不对?”

  彩依的头低垂着,轻道:“相公身体欠安,等您病好了,只要公子不嫌贱妾陋质,妾身自然愿荐枕席……”

  刘晋元静默不语,一会儿才道:“妳还认为我念着月如,只把妳当成嫁来冲喜的,没当妳是妻子,是不是?”

  彩依没有作声,刘晋元道:“我……唉!彩依,妳可知道我为妳隐瞒了多少事?妳当我是个无情的木石吗?”

  彩依抬起头来,望着刘晋元,眼中满是不解。

  刘晋元道:“若不是妳身上疑点重重,我又怎会对妳猜疑?”

  彩依惊慌地问道:“妾身有什么地方,让公子疑惑?”

  刘晋元道:“我就直接问了,为何每夜我喝了妳给我的药,就会昏睡数个时辰不醒人事?”

  彩依一怵,不安地说道:“可能只是公子您病体未愈,太过劳累了……”

   “哼,是吗?我告诉妳吧!昨晚我便没喝这药,清醒得很!妳的行动我全看见了。”

  彩依“啊”地一声惊呼,十分惊恐。

  刘晋元见状,逼问道:“我问妳!每天晚上我昏睡的时候,妳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妾身并没有到哪儿去啊……”彩依语气心虚,让刘晋元更恼怒。

  刘晋元冷笑道:“没上哪儿?妳不承认就罢了,还有另一件事妳能否认吗?妳说妳父母是苏州船商,举家出游,遇上盗匪,才落难流落京城。妳说的这些事,我都叫人调查过,根本从头到尾,全是假的!”

  彩依睁着一双明眸,望着刘晋元,说不出话来。

  刘晋元逼问道:“妳说!妳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彩依束手无策,道:“相公……请您相信贱妾,妾身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您……求求您把剩下的药喝了,这些药是妾身辛辛苦苦去采来的,世间也只有这种药才能医好您的重病。”

  彩依由屏风边的红泥小炉上倒出了残余的半碗药汤,捧到刘晋元面前。

  刘晋元沉着脸道:“哼!我的病,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难道依妳这不知哪弄来的偏方,就会有效?”

  彩依道:“请相公相信我,只要三日,再服完最后这三日的药,您的病就会完全好了。”

  刘晋元大声道:“我绝不再喝那种来路不明的药!”

  说完,伸手一推,将彩依推得踉跄退了好几步,手中磁碗内的药全泼洒在地。

  望着那一地狼籍,彩依悲伤地轻道:“相公,您这是何苦……”

  刘晋元道:“我问妳,妳到底是出身何方?为何要编造理由欺骗我?”

  看似柔弱的彩依坚决地说道:“我没有骗您……”

  刘晋元气得发抖,倏地掀被起身,套上了鞋。彩依惊慌地说道:“公子,夜深天凉,您要去哪儿……?”

  刘晋元道:“妳总是不肯说实话,我再也不相信妳了,我要告诉娘,今后我再也不踏入此楼半步!”

  刘晋元随便披了件狐裘,便往外走,彩依流着泪连忙拉住他,道:“相公,相公……您不要贱妾了吗?”

  刘晋元冷着脸道:“我无法与满口谎言的人相守终生,妳倒问问自己:为何总是要骗我?”

  彩依面色苍白,刘晋元挥开了她,往外欲走。

  彩依突然道:“相公,请听妾身最后一言!”

  刘晋元停步,转过身望着她,彩依粉袖一挥,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令刘晋元眼前一眩,差点站身不稳。

   “妳……”

  刘晋元颓然软倒,被彩依及时扶住,已然昏了过去。

  彩依抱着他,凄楚地说道:“相公,妾身有千万分的苦衷啊!”

  她搀扶着刘晋元,将他扶上床榻,温柔地覆好了被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轻叹了一声,才放下垂帘,转身往外行去,步至围栏,突然化作一道银光,飘往天际,消失在夜空中。

  由屏风后面,绕出了两个身影。

   “追!”

  李逍遥与林月如相视一眼,便以轻功追了出去。

  李逍遥有了食妖虫所化的功力,不但内力变高强,更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见妖踪如凡迹,他一清二楚地看见彩依身影翩连,像一道光影一般,闪入长安外的漆黑森林。

  李逍遥振气疾追,赫然发现此林弥漫着一股极强的妖气,扑鼻瘴厉逼得李逍遥难以近前。

  李逍遥勉强再进入树林中数尺,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中,根本找不到任何活物,也不见彩依的行踪了。

  李逍遥担心林月如也追进来,会受瘴气所害,便很快退了出去,林月如也方才赶到。

  林月如喘着气,问道:“怎样?看见她没有?”

  李逍遥摇了摇头,林月如探头看着这漆黑阴森之地,道:“彩依她进这处森林了?”

  李逍遥点了点头,林月如吸了口气,道:“此林是有名的毒仙林,不但长了许多有害的花木,就连毒虫也特别的多,她怎么会进入此地?”

  李逍遥道:“听她与刘兄的对话,她的药方都是在这个林子里采的吧?”

  林月如脸色变了,看了看树林,又想了想,实在不敢置信。由此林取出来的药草,多半是毒,难怪她要苦苦隐瞒。

   “怎么会这样呢……”林月如喃喃自语。

  原本李逍遥以为:彩依身上常有股醉人的花香,也许是经常接触牡丹的缘故,可是现在看来,她却大有问题。这其中的邪恶意味,教人无法释怀。

  李逍遥与林月如重回尚书府,先进入后院小楼内看刘晋元。他昏睡在床榻上,虽然气色看起来还好,但一想起彩依不知道有何企图,李逍遥与林月如还是觉得不安。

  林月如试了试刘晋元的气息,又按了按他的脉,道:“奇怪,他只是睡着了,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说完,便摇了摇刘晋元,唤道:“刘大哥,你醒醒,你还好吧?”

  刘晋元恍惚地睁开眼睛,有点茫然。一见到面前的林月如,登时清醒了,疾坐而起,道:“如妹,是妳救了我?”

  林月如道:“也不是啦,我只是叫醒你而已……”

  刘晋元拉紧了林月如的手,感激万分,道:“多谢妳,如妹,要不是妳,我一定被那妖女所害了。妳一定不相信,彩依他……”

  林月如道:“我和逍遥哥哥都瞧见了。”

   “你们都亲眼看见了?”刘晋元问道,回想起方才他被彩依瞬间迷昏,心悸不已,道:“彩依她……她会使妖法,我早就怀疑她不是人类!她一定是妖怪,要来害我的!”

  林月如道:“晋元大哥,你为何早就疑心她是妖怪?”

  刘晋元犹疑了一会儿,才叹道:“事实上,只有我知道她的许多秘密,她从不吃人吃的东西,以前我就奇怪,逼着她吃,她就是不肯,后来我见到她私下以花为食,就觉得很奇怪了。”

  这确实是颇怪的,刘晋元看起来心情也很痛苦,道:“我疑心她不是凡人,她对我细心照顾,我也不忍疑心她有恶意,直到昨天,我……我无意中撞见与一只看起来很可怕的蜘蛛说话,那只蜘蛛足足有这个床那么大……”

   “什么?”李逍遥惊道。

  刘晋元打了个冷颤,道:“当时我吓昏了,等我醒来,追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却说是我看错了,没什么蜘蛛,可是我确定我的眼没花!我真的见到一只和这个床一样大的可怕蜘蛛!”

  如果毒物长得巨大如床,那一定是妖,而且是法力高强的毒妖!难道彩依是那只蜘蛛妖的手下,接近刘晋元,有着可怕的阴谋?她消失在以毒物闻名的树林中,更增加了不少的可能性。

  见李逍遥与林月如面面相觑的样子,刘晋元忙道:“如妹,妳一定要相信我,这桩婚事是爹娘擅自作主的,我对她从来没有感情。妳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痛苦吗?”

  林月如道:“晋元大哥,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抹煞大嫂对你的好!”

  刘晋元看来已经吓坏了,连声道:“那都是假的,起初我也是相信的,可是接二连三,她的真面目越来越明显,我再与她朝夕相处下去,早晚会被她所害……”

  林月如安抚道:“晋元大哥,你冷静点,此事还容细细详查……”

   “再等下去,我一定会被她害死,”刘晋元下了床,道:“我要去找我娘商量,取消这婚事!”

  林月如拉住了他,道:“你别急,姨丈值宿宫中,云姨作得了主吗?”

   “娘不能作主,难道爹会眼睁睁见我死于妖物之手?”

  刘晋元往外便走,李逍遥与林月如只得跟着他,一同步至东厢,来到尚书夫人平日坐息的耳房。尚书夫人在榻上谈着家中事务,除了丫鬟阿香、阿萍捧着暖炉侍立在旁外,尚书府的长史、大小管家,也恭谨地坐在一旁,回答夫人的问话。

  见到刘晋元披裘而至,尚书夫人大吃一惊,连忙推开金蟒线靠枕,执着刘晋元的手,道:“元儿,你怎么出来了?天这般凉,你只穿这样?彩依呢?”

  刘晋元立刻道:“娘!您快去请爹回来做主,否则儿只怕会死得莫名其妙!”

  刘夫人惊慌地将他拉上了榻,将自己的貂皮披肩披在他身上,又叫阿香去取绸袜暖踏过来,免得冻着刘晋元的双脚。看刘夫人紧张得这样,李逍遥不禁觉得有点好笑,难道刘晋元被风吹一下就会散了?

  刘晋元颇为不耐,道:“娘,别管这些了,儿就要死了!”

  刘夫人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纤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脸,道:“不孝的东西,说这话伤娘的心。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你说啊,彩依呢?”

  刘晋元道:“就是彩依她要害我,娘,您要救救孩儿!”

  刘夫人道:“说这什么话?彩依为什么要害你?”

  刘晋元道:“彩依她……她是妖怪!她会施妖法,我亲眼见到了。”

  刘夫人抹着他的脸,爱怜地说道:“怎么可能呢?元儿,你和彩依吵架了?明天我会跟彩依说说,教教她。”

  刘晋元道:“彩依是妖怪,她要害我啊!您怎么就是不信?”

  刘晋元那坚持的样子,让刘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婢女阿香道:“夫人,少爷可能是梦餍未醒,或是受了惊吓也说不定。”

  刘晋元怒道:“不是这样的!”

  刘夫人却显然认为阿香之言有理,温色道:“娘炖了两份莲子燕窝汤,一会儿叫阿萍送去,给你和彩依补补身子。听娘的话,回房去躺着。”

  刘晋元抽开了被刘夫人握着的手,道:“不要,我不要回去那里!我会被彩依害死的,我会被害死的!”

  这时,见到一旁的李逍遥与林月如,刘晋元指着他们,道:“如妹也见到了,娘,不信妳问问她!”

  刘夫人望向林月如,林月如神色有点怪异,虽然她也觉得彩依行止可疑,可是总觉得必有内情,要她说彩依是妖怪,她总觉得不大妥当,因此一直没有说话。

   “月如,有这回事吗?”

  林月如道:“这个……彩依是有些奇怪……”

   “哦?”刘夫人奇道:“彩依怎么奇怪?”

  刘晋元道:“如妹,快把妳们见到的告诉我娘。”

  林月如道:“其实……也不是很怪,只是有点……唉,罢了!”

  林月如只得把她与李逍遥见到的事,简单地重复给刘夫人听,刘夫人越听脸色越是沉重,抱着刘晋元,轻轻地发着抖,几乎无法相信。刘晋元又在一旁加重说法,把自己见到的怪事也都说了,说到后来,刘夫人抱住了刘晋元,面无人色。

   “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的元儿……这,这该如何是好?”

  阿香道:“夫人,上国观的国师法力高强,不如请他来为少爷收惊除祟。”

  刘夫人道:“这么做成吗?”

  她已惊得有些失措,如果真的有个妖怪在家中,还直接伤到她的独生爱子,那可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恐怖,她看了看林月如,希望林月如会有些更好的想法。

  找上国观的国师来抓妖除祟,是不是太过夸张了?林月如一时也委实难决。李逍遥倒是开口了,道:“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如果彩依姑娘不是妖,而是有苦衷,被误会了,那么请国师作法,也伤害不了她,能安晋元兄之心,也是件好事。”

  李逍遥之言,令刘夫人也觉有理,心下稍安,道:“李公子所言甚是,元儿,彩依是你的妻室,你愿不愿意请国师来除祟,对付她?”

  刘晋元道:“一切全凭娘作主。”

  刘夫人叹道:“唉,你都娶了妻了,性子还是这般软弱,如何自立呢?罢了,若彩依真的是妖怪,一定得快解决这事。阿香,阿萍,周爷,你们马上到上国观,传我的意思,请国师马上到尚书府来设坛。”

  周爷乃是尚书府的长史,地位也不小,以他代表刘夫人去请国师来,还算是礼数之内。周长史领命而下,刘夫人搂着刘晋元,叹道:“灾难,灾难啊!”

  刘晋元又有些精神不济,刘夫人命几名婢女带他到自己的厢房去歇息,也跟着一起去照顾刘晋元。李逍遥与林月如不便跟去,两人便随意在园中闲步,商议彩依是否真的是妖怪。

  不一会儿,听见几名刘夫人房里的婢女捧着刘晋元的衣物经过,其中一人道:“我也觉得少夫人有些古怪,但是……少夫人对待少爷绝对是真心的。”

   “是啊,我觉得少爷的身子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怎么可能被害呢?”

  另一婢女道:“少夫人好可怜,她怎么会是妖怪?一定是少爷病昏头,看错了……”

   “妳们说少爷会不会休了少夫人哪?”

  她们议论著走过回廊,没注意到院中的李逍遥与林月如。

  若彩依那样温柔可人的女子竟是妖怪,实在令人伤心。林月如心绪不佳,身子轻纵,踩在围墙上,像猫似地走着。李逍遥沿墙而行,仰头对她说道:“妳很爱爬高?”

  林月如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在高高的地方走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我可以上去吗?”

   “腿长在你身上,随便你。”

  李逍遥足尖一点,也跃上墙头,尚书府戒备森严,因此墙也比寻常人家要高出许多,在这么高的墙上远眺京城,确实会让人胸中滞气略消。

  李逍遥笑道:“果然是个散心的好法子。”

  林月如不答腔,快步疾行了一会儿,才回头对身后的李逍遥道:“我问你,如果灵儿妹妹和彩依姑娘一样,都不是凡人,你怎么打算?”

  李逍遥一怔,道:“灵儿绝不是坏人,也不是妖怪,我相信她。”

  林月如道:“事事可以由你说相信就照本而行的吗?我也不相信彩依嫂嫂是妖啊!”

  李逍遥道:“别胡思乱想了,她如果不是,请来国师作法也就对她无伤了,不是吗?”

   “如果是呢?”

   “那……”李逍遥抓了抓头,道:“那就只好被收了……”

  林月如怒道:“什么叫那就只好被收了?妖怪难道就不会真心对别人好吗?她对刘大哥好,又为何要被伤害呢?”

  李逍遥道:“妳问我,我怎么知道?妳怎么不自己问问她?”

  此时,一阵香风飘至,李逍遥查觉出是彩依的气息,立刻随着风向以轻功赶至。李逍遥比彩依快了一步,挡在后苑小楼之前。

  彩依正好落地,正要入内,一见到李逍遥,便大吃一惊:“啊!”

  李逍遥道:“彩依姑娘,妳的轻功很好。”

  彩依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逍遥见她腕上挂着藤篮,篮中满是花草,发出阵阵香气。她身上的衣裳不但有点脏了,还扯破了些地方,看来有些狼狈。但美人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天香。

  林月如已经赶至,见李逍遥和彩依对峙着,便道:“彩依嫂嫂,这么晚了,妳去哪里?”

  彩依回头见林月如,又看看李逍遥,知道行踪被他们注意了,只好坦承道:“我去外头找相公所需的药草。”

  林月如道:“这附近有可医治表哥的药草,妳怎么不告诉御医,让他们去采?这样妳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用深夜出门,多惹是非了。”

  彩依轻道:“嗯,我知道了,多谢林姑娘关心。”

  林月如道:“是在哪里可以采到这些药草,妳告诉我吧,我叫人采去!”

  彩依却面带难色,道:“这……这不行的……”

  林月如与李逍遥互望了一眼,林月如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彩依道:“因为长有药草的树林里,很多毒蜘蛛,还有些花草是具有毒性的。不知道的人一旦误闯,只怕凶多吉少……。”

   “那妳又为何可以只身进入树林,毫发无伤?”李逍遥问道。

  彩依有点惊慌,闪过了这个问题,道:“对不起,相公在等着我去为他煎药,告辞了。”

  彩依越过李逍遥,就要往小楼内而去。林月如道:“妳不用为他煎药了!”

  彩依疑惑地回头看林月如。

  林月如狠下心来,道:“表哥他不在小楼里,他已经去告诉云姨,并且移榻到云姨的房去了。”

  彩依脸色苍白,默然了一会儿,才低下了头,缓缓地步入楼中。那背影显得沉重落寞,令人十分不忍。

  林月如道:“妳可知云姨她请了上国观的国师来作法?”

  彩依没有反应,但背影显得更单薄,细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林月如大声道:“妳为何不明说自己的身份呢?妳……妳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彩依柔声道:“我不能离开,相公的病还没有好。”

   “可是上国观的国师马上就要来了……”

   “让他来吧。”

  彩依头也不回地进入小楼,李逍遥看着彩依的背影,感到说不出的愁怅。

  林月如跺足道:“她怎么不走?”

  李逍遥道:“她不走必有她的道理,还是顺其自然吧!”

  透过镂窗向里看,彩依果然从容不迫地整理着花木药材,升火准备煎药。动作里的一派优雅,完全看不出惊慌紧张的样子。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进入毒仙林,又无法交待理由,李逍遥也无法想象她可能别有居心。

  不久便有十来名道士、僮子们乘着车马,鱼贯进入尚书府。

  尚书夫人亲自到前庭迎接,最华丽的一顶大轿中,走出了一名瘦得像会被风吹走,眼神精干的道士。

  他的前方有两名护法,持着桃柳,以桃枝及柳枝沾水,洒在国师要走的路上。

  尚书夫人道:“信女参见国师。”

  这名上国观的观主,乃当今皇上御封钦点的护国之师,据说求雨乞晴,无不应验,还常进献丹药,让皇上龙体长健,永生不死,他的法力之高强,足以护持朝廷。因此他根本不见凡夫俗子,只应贵戚名门之召请。

  国师道:“夫人免礼,听说令公子受妖邪所祟?”

  尚书夫人道:“是啊,请国师救救我儿!”

  国师一挥拂尘,倒真有几分仙袂风飘的神韵,道:“当今圣泽普照,居然有邪魔堂而皇之地闯进尚书府里行恶,实足以怂动本朝之听!先让本道看看令公子的气色吧!”

  尚书夫人道:“元儿又昏睡不醒了,请随我来。”

  对这国师的满口爱国官腔,林月如颇觉不喜,对这国师的法力也有点存疑。

  大批随从跟到后堂的院外,就不便进入,只有李逍遥、林月如以及国师得以跟着尚书夫人进入。

  房内,刘晋元昏沉地睡着,李逍遥见到他的气色,也吃了一惊,他竟比刚才憔悴了许多,短短几个时辰,就会把人弄得这样苍白?

  国师看了刘晋元一眼,便凝重地说道:“嗯,公子两眼泛青、经脉浮肿,眉宇间凝结着紫黑之气,这八成是中了极厉害的巫毒。”

  尚书夫人惊问:“巫毒?”

  国师道:“此巫毒乃是咒术加上毒蛊,施在人身上,只有道行极高的苗族巫师,或毒物所幻化的精怪,才会使这类的邪术。”

  尚书夫人急问道:“这有得解吗?”

  国师道:“此毒甚恶,通常有施毒的人才能解。”

  尚书夫人问道:“这……怎么会这样?我儿还有救吗?”

  国师道:“本道无法确定。而且,令公子体内不只一毒而已。”

   “什么?”

   “他体内有另一种不明的之毒,奇怪的是,凡人若同时中了两种这样的毒。即使毒未发作,不出七日之内,早就元气枯竭而亡了。这不明之毒却不强不弱,正好抑制住了巫蛊毒性。”

   “那……那会制着多久?这样不好不死的,也不成啊……”

  国师屈指算了算,道:“短时间之内,这两毒都还不会发作,不过如今是巫蛊盛而它毒衰,已经很危险了。依令公子的脉象推算,中毒至少已有一个月以上了,他怎么可能支撑至今?”

  尚书夫人道:“都是由我媳妇熬了药方,给元儿服用,才撑至今日。”

   “哦?”国师捻了捻须,沉吟片刻,道:“此事大有蹊跷,不知是否方便前往公子居所一探?”

   “当然,国师请。”

  尚书夫人忧心害怕,众人又前往后院的雪白小楼,一到牡丹庭外,国师便沉着脸,道:“时节未至,此花开得妖异!夫人,这些花种了多久了?”

   “这……这是我媳妇种的,也没有多久……”

  国师冷笑一声,昂首阔步,进入楼内,彩依早就不在了,不知到了何处,林月如暗暗希望她已经逃走了。可是看看室内,她所采来的药草也都不在。

  国师只以锐利的眼光看了一遍,便道:“好重的妖气!妖怪一定就在这附近,尚未远离。”

  连国师都这么说了,尚书夫人对彩依又是心痛,又是不解,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这单传的儿子,尚书夫人道:“请国师请您想想办法,解救我家这一线香火。”

  国师道:“夫人请宽心,本道此行,已知有这一役,故有备而来。”

  他即刻下令那十几名道士及僮子,在后院搭起通天坛,摆上法器诸物,一下子就全备好了。清雅的庭院立起大坛,烧起丹鼎火炉,立刻变成法事之庭。

  此时天色已微微蒙亮,国师散着头发,烧纸扬剑,写了张血符,便登上了坛,取符高声道:“天灵灵、地灵灵,四方神明听我令……啊?”

  他手中之符无火自燃,烫得他连忙脱手。

  坛下众人不明其理,见到国师手中的符自动烧起来了,还以为是国师法力高强,无不低声赞叹。

  国师知道对方法力不弱,不是他以前所遇到的那些小小妖灵可以比拟,心中不禁发虚。老实说,他并不会乞雨求晴,而是懂得望云气,知道天候的变化,所以能够在事先设坛作法,等着降雨。至于进献的长生不老丹,那就只有皇帝知道其实是春药了。炼制阴阳丹这方面,他可是个如假包换的高手。也因为在歧黄之术上,他确实有过人的本领,看刘晋元的病时才能比别人看得更明白。

  国师从没见过这种真的有法力的妖,一时之间,有点紧张了起来,持着铜铃的手有点儿抖。

  坛下的尚书夫人及阖府管事、仆婢,都紧张地看着他,不少人更是双手合十,虔诚地为刘晋元祝祷着。

  国师一面喃喃念咒,一面摇起铜铃,大喝一声,将符水喷在另一张黄纸上,道:“天师金刚降魔符!”

  符纸又猛地窜烧起来,他急忙甩开。

  这下子坛下的人都瞧见了国师惊慌的样子,不禁有点奇怪。

  国师怒道:“大胆妖孽,竟敢戏弄本天师!还不快给我现形!”

  国师一把抓起木剑,朝空劈画,面前的丹炉浓烟渐烈,国师大声道:“休怪我拿出真本领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兵天将、速速驾临!”

  眼前缭绕的丹炉白烟,突然幻作猛虎之形,朝国师噗去!

   “哇!”国师大惊,踉跄跌退了好几步,整个人从坛上滚了下来。

   “国师!”“师父!”

  道士、弟子、僮子们叫道,一拥而上,像蚂蚁雄兵一样,及时把落下的国师接住。

   “妖……妖怪……”

  国师面无人色,被放下来时还站不稳,腿都软了,搀着弟子才勉强站立。

  尚书夫人道:“国师,您还好吧?”

   “我还好,还好……”

   “那妖孽……?”

  国师一听便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喘着气,一会儿才道:“这……这等邪妖,绝非凡物,今日匆匆设坛,未曾备齐法器。夫人您还是择个吉日良辰,再重新设坛除妖吧!”

  尚书夫人道:“今日时辰不对?周爷,您翻翻玉匣记,哪天是好日子?”

  周长史想都不想,便说道:“夫人,我记得后天午时,阳气绝盛,是个大好的日子。”

  尚书夫人道:“那就请国师后日午时……”

  国师忙道:“不成,不成,皓亲王府已经定了那天要我去作法了。”

  周长史道:“大后天也还是好日子……”

   “大后天我要入宫为娘娘们主持斋礼,一入宫便得十天八天。”

   “这……”尚书夫人忧心地说道:“我们元儿这样的情况,还能支持多久?”

  国师道:“依我看,不出七天就……嗯,我实在分身乏术,夫人您不如另请高明吧!撤坛!”

  一声令下,众弟子及僮子便上前收器除坛,国师也像逃似的进入轿中,也不等僮子替他洒桃柳清露了。尚书夫人还急得不断地求国师,国师不是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以一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之类的泛泛之辞安慰她。

  尚书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国师的车队离去,心急如焚。

   “怎么办?这可怎么是好?元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刘家列祖列宗交代啊……”

  见尚书夫人悲痛万分,林月如道:“云姨,妳别伤心了,我看那国师不过是个骗子!求他也没用的。”

   “唉,还是去看看元儿吧。”

  尚书夫人此时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能垂泪。众人随她进入房中,看着昏睡的刘晋元,那急速消瘦的样子任谁见了也不忍。

  李逍遥走出房外,林月如跟了出来,道:“你去哪里?”

  李逍遥道:“这样装神弄鬼,有何意思?不如把彩依姑娘带到一个无人之处,好好地问她原因,她如果真有不可告人的苦衷,咱们绝不泄露出去就是了。”

   “嗯,一定要她说清楚!”

  林月如与李逍遥并肩往后院而去,此时,幽幽香气,不知打哪儿传了过来。

  林月如突然身子一软,靠在李逍遥身上,李逍遥道:“月如,妳怎么了?”

  林月如声音微弱地说道:“我……我眼睛好重,这气味……”

  李逍遥一嗅,只觉花香,而未感异状,而靠在身上的林月如已经昏睡过去了。

   “这是牡丹花的香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浓?”

  李逍遥见到一样发出银挥的小点飞了过去,心知有异,连忙替林月如摀住了口鼻,抱着她身子轻点,跃上高处,奔出尚书府。

  被府外的空气一激,林月如稍稍清醒了过来,缓然睁眼,还有点儿迷糊。

   “我……我怎么了?”

  李逍遥道:“刚刚的香气有点怪。”

   “难道是妖怪作乱了?”林月如一咕噜起身,道:“可恶,她到底打算怎样?”

  说着便要往内冲入,被李逍遥拉了住:“现在一进去,可能又会昏睡,我们还是守在这里,不让妖怪逃出去。”

   “可是万一妖怪害死了云姨和晋元哥……”

  这么大的尚书府,凭他们两人是守不住的,李逍遥想了想,道:“那阵迷香好像对我无效,不如我进去看看,妳在这里等我。”

  林月如点头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李逍遥飞身进入院子,只见通路上的仆人丫环,都随地倒坐着,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不由大骇。他随便试了试几个人的气息,平稳正常,但是平时井然有序的府里,竟会到处是人随便卧睡,这景象着实怪异。

  李逍遥走入尚书夫人的居处,仆婢管家们还是到处倒卧,云姨也倚着金枕,沉沉睡去。而床帐之内,刘晋元已杳然无踪。

  李逍遥心知不妙,很快地奔了出来,跃出围墙,对林月如道:“果然,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晋元兄下落不明。”

  林月如道:“什么?怎么会这样?”

  李逍遥道:“这一定是中了什么法术,我怎么叫他们也叫不醒。”

  林月如心急了,道:“怎么办?李大哥,你可有办法?”

   “这……”

  李逍遥也束手了,转头望向周围,尚书府外的围墙边,缠着一道运河,水流湍湍,在升起的初阳下闪着鱼鳞光芒。两人沿着运河边走边想该怎么办,耳中听见侧门守卫在说:“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后院子内牡丹花的香味,居然在此地都也闻得到!”

   “嗯,真香,只有那位绝世的少夫人栽培得出这样香的花啊……”

  值班的守卫还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令李逍遥与林月如都有几分无奈。

  这时,河对岸响起尖锐的孩童叫声:“有死人,有死人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忙循声奔去,只怕是刘晋元遇害了,奔至叫声传来之处,守卫也已在堤边,两三名孩童指着运河叫道:“死人,是浮尸,是浮尸!”

  守卫道:“一定又是喝醉酒,掉进运河里淹死的醉汉。”

  李逍遥探头望去,在水光滟潋中,载浮载沉的背影,身上斜背着把比寻常还要大一点的宝剑,穿着道服,酒气冲天,几乎是将一条运河染成酒池。

  林月如掩鼻道:“好臭的酒味!”

  李逍遥怎么看这浮尸的背影,怎么就觉得眼熟。

  李逍遥道:“这样泡在水里太可怜了,咱们把他捞起来吧!”

   “可是这么臭……”林月如为难。

  李逍遥哈哈一笑,身子一点,便跃入河中央,抓起那浮尸的衣领,踏水点萍,再度跃上了河堤。

  那尸体被李逍遥放在地上,林月如有点不敢看,别过了脸。李逍遥却一清二楚地见到那具『浮尸』的脸不但没有肿胀泛白,反而气色充盈,红光满面。

  『尸体』突然一坐而起,吓得那几名孩童尖叫着跑走:“哇,鬼啊!”

   “妈妈,有鬼啊……!”

  守卫也傻了,呆立在一旁看着。

  『尸体』坐起之后,用力地伸长了双手:“呵~~『小河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林月如错愕万分,道:“他……他是?”

  李逍遥没好气地说道:“不是吓小孩,就是偷袭我,真是个了不起的高人。”

  酒剑仙左顾右盼,道:“我怎么全身湿答答的?咦,这又是哪里?”

  李逍遥道:“师父,您的酒还没醒啊?”

  酒剑仙转向李逍遥,道:“怎么又是你这小子?”

  李逍遥笑道:“师父!好久没见到您了,您老人家可安好?”

  林月如听李逍遥如此称他,方知这是蜀山派大名鼎鼎的酒剑仙。

  酒剑仙道:“谁是你师父啊?我说过,你我并无师徒之缘。我只是为了赔你一壶酒,教你一套剑法而已,我酒剑仙可是从来不收徒弟的。”

  李逍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晚辈的心目中,您就像我的师父一样。虽然我叫得也有些勉强……”

   “叫我师父难道辱没你了?”

  李逍遥道:“这倒不至于,不过从河里装尸体被捞起来,这样的出场方式,可就有点那个。”

  酒剑仙闷哼了一声:“又不是我故意要装流水尸的!”

   “那你怎么会泡在河里?”

  酒剑仙道:“我也不知道,嗯……哈!我想起来了,大概是趁我不备,被人丢进去企图淹死的。”

  李逍遥道:“什么?你跟人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酒剑仙浩然长叹道:“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实实不能怪他!”

   “这……您杀了他的亲人?”

   “比这还要严重。我喝光了他私藏的极品柳林凤酒。”

  李逍遥和林月如怔然,大有被耍了之感。

  李逍遥道:“喝光了酒算什么深仇大恨?你开玩笑的吧?”

  酒剑仙摆起脸来:“我从不拿酒开玩笑!”

   “喔、喔。”李逍遥已经无言了。

  酒剑仙道:“瞧你不服气的样子,人死不能复生,美酒喝光了,也一样不能复生,难道喝光了美酒的仇,会比杀了亲人还小吗?”

  李逍遥道:“酒喝光了,再酿就有,酒死不能复生?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酒剑仙叹道:“你还是半点长进也没有,酒喝光了再酿,这真是外行人的说法,随着水质、谷质的不同,酿出之物也完全不同。我喝光的那些凤酒,乃是十三年前所造,当年五谷丰登,大麦,豌豆之美,千年不一遇,再加上当年寒冬瑞雪,太白山的雪水初融,流进大太白冰斗湖,此湖之水甘冽清澈,最宜酿酒。原本只供宫里使用,所谓『君妃喜命长生酒』也。唉,那位不世的酒师以当年的上等麦豆兼此湖之水,酿成了一缸的绝世凤酒,真是五味俱全,酸而不涩,甜而不腻,苦而不黏,辣而不刺喉,香而不刺鼻,这五味如此和偕,真是造化奥妙,入口时甘润,下喉以后余韵净雅,更有一种醇厚的橄榄味,久而弥芳……”

  他说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回味不已。

  李逍遥道:“那也还不到杀人的程度!”

   “谁说不到杀人的程度?哀莫大于心死,你没听过吗?他这十年来,只在生日及大事,斟酌少许。剩下三分之二,被我一口气喝光,他哭着说原本他预计酒成之后,自己还有三十年好活,因此每饮必算其量,一定要到死前才喝完最后一口,现在被我喝光了,他的残生已无意义,唉!我真是太过自私了……”

  林月如冷冷地说道:“数月前我家的酒窖遭窃,上等好酒全给摸走了,想必是您大驾光临?”

  酒剑仙一愣,呵呵一笑,道:“徒儿,为师酒醉未醒,告辞啦……”

  他转身便要溜,李逍遥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道:“等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失主在此,你们得两厢对质,师父,您可别怪我大义灭亲哪!”

  酒剑仙道:“你说得倒挺溜的!失酒的是她家,又不是你!”

  李逍遥道:“那你倒问问人家打算怎么处置。”

  酒剑仙道:“林大小姐,了不起妳痛打我一顿,我也假装失手,被妳一脚踹入河中,呜呼哀哉,

  随波而逝,恩恩怨怨尽付流水,妳说怎样?”

  林月如道:“这个嘛……胜之不武,本小姐不做这亏本生意,不如您进这尚书府里,帮我姨丈家除妖,如何?”

  酒剑仙道:“除妖?这……欸,这是我师兄最爱做的事,我不敢掠美,再说本人最讨厌被逼着做事……”

  林月如喃喃道:“凝露浆、桂花醑……”

   “妳在说什么?”酒剑仙耳朵竖了起来。

  林月如道:“这御赐美酒,你说尚书府里有没有?”

  酒剑仙猛点头,道:“此酒只有御赐,凡人是不会有的,妳姨父很得上意,应该有不少。”

  林月如笑道:“是啊,每到中和节,姨父便以皇上御赐的凝露浆、桂花醑,跟我们小宴,这样的甜酒不是酒,胜似酒,佐以烤全羊、火腿炖肘子、炙肉骨头,那味道真是棒极了!你只会喝,牛饮狂吞,怎能得酒中真味?美酒不独饮,佳肴不独食,必需相辅相成,方得绝顶佳境,你老是偷喝,也不能带些宜酒的菜,不是蹧蹋得很吗?”

  她每说一句,酒剑仙点一下头,到了后来简直是点头如捣蒜,道:“对,妳说得对极了!可是美酒难觅,良厨更是难得,我总不能带着一个厨子偷偷摸进人家酒窖,就算挟着厨子进去好了,也不能在酒窖里大烩起来,唉,这真是我生平一大遗憾!”

  林月如道:“我姨父的厨子,虽不是天下第一,但偏是自幼生长在两京,最长于调理配合凤酒、太白酒、稠酒等的佳肴,你现成就可以享受佳肴美食,尽兴方休。”

  酒剑仙道:“当真?骗我进去除妖,我可不上当!”

   “谁骗你来着?你是逍遥哥的师父,吃我一顿又算什么?只是尚书府里,上至夫人下至厨役,全给妖怪迷昏了,你想吃也吃不到!”

  酒剑仙明知这还是逼他去除妖,但他一醒来,酒虫就作怪,又有佳肴可享,让美酒增色,就算知道是拐骗的圈套,他也非自己跳进去不可。

  酒剑仙道:“好吧,好吧,咱们进去,看看是什么妖孽在捣乱!”

  李逍遥大喜,道:“请!”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6 PM

第二十一章 何以报君
   三人一进入尚书府的院子,十分敏锐的酒剑仙便道:“嗯……好奇怪的花香。”

  林月如以绣帕掩着口鼻,又觉得昏昏欲睡,酒剑仙取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颗丹丸递给林月如,道:“嚼碎吞服,就没事了。”

  林月如依言服下,果然立刻神清气爽,睡意全消,暗自佩服酒剑仙有些来历。

  及至步入内堂,遍地都是昏睡的人,此景令林月如感到毛骨悚然,酒剑仙道:“果然是妖气,嘿嘿,有些意思!”

  林月如道:“前辈,您看得出这妖怪道行?”

  酒剑仙道:“你别忘了蜀山派的老本行,什么妖魔鬼怪我没见过!这府邸到处都被施了咒!”

  李逍遥问道:“师父可有办法对付这妖怪?”

  酒剑仙沉吟了好一会儿,道:“这些妖怪怎会惹上尚书府?我瞧这府里的气干净得很,妖物没理由挑上啊!”

  李逍遥及林月如都吓了一跳,林月如问道:“他们?难道妖物不只一样?”

  酒剑仙道:“至少出入的气,不只一种,至少有两股不属于人间的妖气来过。”

  刘晋元曾说看见彩依与巨大恐怖的蜘蛛对话,原来竟是真的。

   “那……现在妖怪离开了,该怎么办?”

  酒剑仙说出的话,让李逍遥和林月如都再吃一惊。

   “谁说妖怪离开了?至少还有一个在这大宅子里!”

   “什么?还有妖怪在?是谁?”

  酒剑仙眺望了一会儿,道:“一时看不出来,那妖怪到处都洒了迷障,不如这样吧!我来开坛作法,先破了妖怪的幻术,逼它现形再说。”

   “要设坛吗?这该怎么设啊?”不要说林月如一点主意也没有,李逍遥也对于作法的程序一窍不通。

  酒剑仙道:“你们去给我弄几项道具来,像符纸、铜铃、香炉、铜镜、朱砂……还有,顺便给我带一壶上好的太白酒来!”

  林月如道:“要太白酒做什么?”

  酒剑仙道:“天机不可泄露,这些都是做法的道具,缺一不可!”

  林月如是很想马上找齐这些,但是一个偌大的尚书府,东西藏在哪个仓库,一个没头绪的外人恐怕找一辈子都找不到。林月如向酒剑仙要了几颗方才的药丸,先救醒了尚书夫人。

  尚书夫人醒了之后,一看见床上杳无人迹,整个脸都白了,惊恐得说不出活来。

  林月如问道:“云姨,你们怎么会都昏睡过去了?”

  尚书夫人道:“我……我方才闻到一阵花香,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月如款言安慰着尚书夫人,让李逍遥拿酒剑仙的药丹去弄醒管家及长史,好让他们准备除妖的道具。

   “那其他的人怎么办?”李逍遥问道。

  酒剑仙道:“没大碍的,所有的人再过两三个时辰,花香散了,自己会醒。”

  见到酒剑仙道那不侠不道、酒气冲天的样子,尚书夫人有些没信心,道:“这……这位道长要作法吗?不等后日的吉时……?”

  林月如道:“您放心吧,这位前辈可是蜀山派的大人物呢!”

  尚书夫人道:“是吗?那……那就有劳道长了。”

  话虽说得客气,但谁都知道她对酒剑仙是一点信心也没有,林月如虽拍着胸脯打保票,但其实也有点心虚。独孤剑圣会抓妖,酒剑仙会不会,就不一定了。

  管事们连忙将东西全都备齐,很快就摆出了一个像样的法坛。

  酒剑仙道:“很好!都弄齐了。让你们这些小娃儿瞧瞧我尘封已久的独门绝招:醉仙封魔大法!”

   “‘醉仙封魔大法’?这名称好像是临时编出来的吧……”李逍遥道。

  酒剑仙登坛,李逍遥、林月如两人各站在坛边,看着他怎么作法。只见酒剑仙也不写符,也不念咒,竟然先举起酒壶,仰首喝了一大口的太白酒。

  酒剑仙满足地吟道:“‘刘伶借问谁家好,李白还言此处香’!太白酒,不愧诗仙之名啊!”

  酒剑仙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壶一抛,竟已见底。

  只见他拔出剑来,摇摇晃晃地说道:“本道要开始放法啰!在我还没完成以前,你们二人千万不要离开我七步以外!”

  李逍遥道:“为什么?”

   “反正不许离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切不可轻举妄动。要不然有什么不良后果,我可不负责!喝!”

  一声轻喝,只见酒剑仙腰一拧,如同飞鸿般翩然跃上了桌子,持剑吟道:“‘独坐清天下,专征入海隅,九江皆渡虎,三郡尽还珠。组练明秋浦,楼船入郢都!’……”

  他身随剑走,轻灵无比,竟在窄小的法桌上舞毕了一套绝妙的剑法,令这小小的桌面有如天地般开阔广大,李逍遥看得目不暇接,正要开始崇拜,酒剑仙一跃下桌,一个下腰,竟倚着剑,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李逍遥一呆,走近了他。只见酒剑仙面色驼红,睡得十分香甜。

   “师父!师父……”

  林月如也近前,道:“他睡着了?”

   “看起来……好像是的。”李逍遥都有点说不出口了。

  林月如:“什么跟什么嘛!又是一个来装神弄鬼的。”

  李逍遥忙道:“不,这个……我想师父的本领真的很高强!也许……嗯,也许那个…”

  林月如不留情面地问道:“也许是酒喝多了,是不是?哼!”

  尚书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否要将道长移入内室,免得着凉了?”

   “嗯……好吧。”

  李逍遥伸手要抱起酒剑仙,却发觉他身子十分沉重,抱也抱不动。李逍遥微觉诧异,尚书夫人身边的长史与管家自动上前,要一起搬酒剑仙。但是,两个抬手拉脚,酒剑仙就像是长在地上的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这道长身子这么沉?”

   “看起来瘦不拉及的,怎么会……”

  众人在惊导地讨论之时,只见林月如转身便走,李逍遥连忙追上前去,道:“月如!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林月如道:“当然是去找出妖怪,难道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妖怪是说找就找得到的吗?尚书府不知有多大,误闯进去都有可能迷路,一辈子找不到路出来。李逍遥只得陪着林月如四处乱找,但他抬头一看,只觉得后院小楼的方向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云气,他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感到有些异样。

  李逍遥指着后院的方向,道:“你看,那里不是怪怪的?”

  林月如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了一会儿,道:“你说什么?那里没什么不一样啊!”

   “是吗?”李逍遥再度细看,确实是没什么不一样,可是他若不去细细辨别,又似乎感觉好像有点蒙蒙的蓝光。

  林月如道:“不过,你说的那里,我们就去那里瞧瞧!”

  也不等李逍遥,林月如便直接奔往后山的小楼。这刘晋元与彩依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的小院落,依然是花开处处,优雅宁静,但是却多了几分寥落之意。也许是花木有知,为彩依感到悲哀。

  李逍遥与林月如才来到牡丹花丛,便双双止住了步子。

  他们讶然地看着花丛中的景象,都不敢置信。

  那确实是彩依没错。昏迷的刘晋元正躺在她怀中,不知生死。

  她带着刘晋元又回到此处,可见她的心中,这个地方就算会被发现,也是她非来不可以怀念之地。

  彩依惊慌地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林月如。

   “李公子,林姑娘……你们……”

  林月如喃喃道:“想不到你……你真是一只蝴蝶精!”

  彩依惊道:“你看得见我的原形?!”

  林月如道:“光着身子,露出背后那么大的一双翅膀,谁会看不出来?”

  她说得没错,此刻所见之景,任谁也会无法置信。彩依身如白蚕,背后展着一双灿丽无双的粉翅,那绝色之容在这样奇丽的形态下,更是出尘如梦,但是她一手抵着刘晋元的心口,而周遭的花朵全都凋萎枯死,十分恐怖荒凉。干缩的牡丹枝干中,坐着这光盈美丽的蝴蝶精,此景之诡异凄丽,令人不禁疑心她身上有毒,才会使身边之花都干枯而谢。

  彩依的声音发着抖:“你也看见我……难道我施的幻术被破解了?”

  林月如大声道:“快把刘大哥放了,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彩依道:“不,我不能放开相公,他已接连两天没有服药了,病情恶化了。妾身只好带他来这里,用百花之精气为他驱毒。一旦停下来,就是前功尽弃……”

  林月如怒道:“还想拿这种话骗人,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林月如伸手便一剑刺去,彩依扬手一挥,林月如被一股香风逼退了两步,只听彩依哀声道:“求求你们,相信奴家,相公……相公就快死了!”

  林月如喝道:“你再不放开他,他才会死!你要想害人,先过我这一关!”

  林月如振腕再刺,彩依抱着刘晋元,身子轻轻一闪,避开这剑,急道:“你们误会了,相公中了缠魂丝,奴家这么做是为了救他!”

  林月如两击失手,李逍遥也一步上前,正要拔剑,彩依惊觉李逍遥身上的功力惊人,自己绝非对手,不禁变了脸色,急忙抱着刘晋元,翩然飞去。

   “追!”

  李逍遥与林月如随着那道小小的银光而去,所追之处,与前夜两人追踪的方向一致,看来她是要回到老巢。追至毒仙林,在入口之处蛛丝垂泄,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凄凉之气。

  李逍遥道:“月如,毒瘴这么重,你还是不要进去……”

  林月如道:“我觉得没什么异样啊!”

   “可是……”

   “别啰里啰嗦了,抓妖精要紧接着!”

  林月如率先提剑奔入,李逍遥只得紧跟,两人挥剑斩开交缠的杂藤,奇怪的是竟无毒物近身,也许是林月如服过酒剑仙所给的药丸,身上有搞毒的药性,因此这毒仙林的小小毒物都不敢靠近。至于李逍遥,自己还是莫名其妙,他根本想不到,以他目前的功力,自己不要说百毒不侵,还可以说是任何毒物见了他,都要避之惟恐不及。

  漆黑的幽光之中,就连地面都有种黏稠之感,好像每踩一步,脚都会被吸住一般,沉滞而令人极不舒服,这里果然是毒物的温床。

  猛然间,一阵白光射至。

   “小心!”李逍遥随便手挥去,那阵白光化作水滴,落在地面上,随即冒出了一阵阵呛鼻的白烟,可见毒性不小。

  低沉的女声自前方的幽暗中响起:“小子,你是何人?为何能破解我的雪丝?”

  李逍遥与林月如停步,小心地防备着,但见前方的树藤交缠,宛若八卦巨网,一名身形窈窕的黑衣艳妇,婷婷地坐在半空藤枝中,冷然望着他们。

  透过那层层的蛛网与藤蔓望去,彩依面色苍白的站在里面,刘晋元倒卧在她的脚边。

  林月如一气不小,道:“你果然与这蜘蛛精是一路的!”

  那黑衣艳妇玲珑有致的身上,紧紧地穿着黑色而有点银丝的衣裳,美艳中带着不祥的邪气,她的声音也有点哑,却十分具有迷神的磁性:“呵……彩依这小蝴蝶不跟我一路,难道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路?”

  彩依颤声道:“李公子,林姑娘,我……我有苦衷,请你们快离开吧,不要管我了。”

  李逍遥也怒道:“要我们坐视你与蜘蛛狼狈为奸,伤害人命,这是不可能的!”

  黑蜘蛛精微笑道:“小子,我瞧你有些能耐,不过还不大够。”

   “是吗?”

  李逍遥与林月如双双振剑疾刺,黑蜘蛛精一挥手,白丝横地飞来,挡在她身前,将两人的剑给震了出去。

  接着另一道白丝笔林月如的脑际射至,李逍遥连忙一推她,自己身子接着几翻,闪过这道极利的丝,他背后又有破空之响,李逍遥看也没看,再几个急翻,闪去了好几道比剑气还利的丝索。

  李逍遥身未落地,剑气以黑蜘蛛精万万想不到的方位射去!

   “啊!”那黑蜘蛛精没想到李逍遥能一面闪身,一面发招,一个不留神,竟给李逍遥的剑气射中心口,被撞飞数尺,轰然撞破了她的藤蔓丝网。

  李逍遥与林月如急忙会合,以背对背,摆出防守之态。

  那黑蜘蛛精落地之后,身上冒出一阵青烟,烟中竟爬出了一头巨大的黑蜘蛛!

  那黑蜘蛛的长脚上都是惨绿色的毛,身上红橙黄绿,斑纹艳丽之极,但是圆圆的巨腹却长着像是赘疣般的颗粒,看起来十分可怕。但这还不是最令人反胃的,那黑蜘蛛的头部,还是那艳妇的脸。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不禁吸了口冷气,难怪刘晋元一见之下会昏倒。

  被李逍遥一剑打出原形的黑蜘蛛精怒声道:“可恶……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话声未落,四面八方白丝已向他们两人直扑而来!护在他与林月如之间,阵阵断丝声,厮沙不断,但是李逍遥却越挥越觉手中之剑沉重,这才惊觉剑身竟已沾着许多白色的黏物,他虽能挥剑断丝,但这些丝却在他的剑上粘附不去,因此越使越钝,到后来整把剑已几乎都被白丝包缠住,而千万根由藤蔓间射出的白丝另端,紧紧地伸在树内,与剑整个缠在一起,令李逍遥除了弃剑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啊!”李逍遥用力拉剑,这一失神,更多的蜘蛛丝已飞射而至,缠住了他们两人。

  黑蜘蛛精笑道:“哈哈……小子,你们还能嚣张几时?”

  彩依急道:“毒娘子,请你让李公子他们走,他们与此事无关……”

  毒娘子道:“你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彩依道:“不,我不是与你谈条件,而是……我求你……”

  毒娘子得意至极:“呵……我早就知道你最后还是要对我低头!”

  彩依低下了头,看着刘晋元,凄然道:“我原可将你的缠魂丝慢慢化去,要不是……最后关头受人阻挠,功亏一篑,又何以有今天?”

  毒娘子冷笑道:“虽然你道行比我深,但我是你天生克星,况且你为了救他,功力已经耗用不少,到时候我还是能把你给打败。”

  听到这里,李逍遥大惊,难道彩依竟真的一直在解救刘晋元,全是自己误会了?

  彩依无助地望向毒娘子,道:“难道……我夜夜来去毒仙林,你都故意不为难我,就是为了……为了这个原因……”

  毒娘子笑道:“我们蜘蛛别的没有,耐性最多。如果你被他救了之后,不理他的死活,我也没法子。可是你这个傻蝴蝶,竟回头去救他,还化作人形,委曲求全的,真是笑死我啦!要炼制百花仙酿,得耗尽你的功力,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解掉我在他身上所下的缠魂丝吗?”

   “可以的,只差三天……”彩依流下不甘心的眼泪,喃喃地说着。

  毒娘子笑得更是得意:“哈……就算你真的把缠魂丝都给化尽好了,你变成废人一个,我还不是可以轻松地吃掉你,再收拾他?融你以为我是为何自毁封锁,让你出入?你连这个都没想到,实在是愚蠢至极,哈哈哈……”

  李逍遥越听越气,这头黑蜘蛛居心这样阴险狠毒。

  彩依泣道:“我……我见你没有为难我,也觉得有其他企图,但是,我没有别的法子……非为相公解毒不可……”

   “哼,那你更不可救药,明知是陷阱,还自愿跳进来,死不可怨!”

  毒娘子一扑上前,彩依却轻盈地闪了开,翩然在半空中振着翅。

  毒娘子身形臃肿,无法飞行乃是她的一大弱点,毒娘怒道:“你还想逃?我马上杀了他们!”

  彩依道:“我不会逃的,但是你要答应我,先放了他们……”

   “你跟我谈条件?哼!就算我放了这个小子,也顶多是让他晚几天死罢了!我早跟你说过,天下间除了我没人能救得了他。”

  彩依道:“我求求你,如果他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毒娘子怒道:“这个男子的死活,是对我没好处,但是我要他的命!他在终南山弄破我的网,把你救出去,要我饶他,没这等便宜!”

  彩依吸了口气,道:“你如果不救他,我只好离开此地,再加修炼,来日为相公复仇!还是你要放了他,将我吃了,省下千年的苦修?两者权衡,你自己想想吧!”

   “你……”

  彩依难得说出重话要挟,令众人都觉惊异。但若非逼到绝境,她也不会如此果断。虽然彩依功力已损,毕竟修行高于毒娘子,救人的力气未必有,但逃命的能力一定够。她如果跑了,毒娘子也对她束手无策。要是刘晋元死了,彩依不再有顾忌,将来恢复功力,回头报仇,恐怕毒娘子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如果趁着刘晋元还没死,吃下彩依,永绝后患不说,还能增加功力。不管怎么说,聪明的作法都是先救刘晋元。

  但是,毒娘子毕竟是恶毒的黑蜘蛛精,恶毒者的心肠便是个极大的弱点,无法放弃报仇的快感。

  毒娘子慎重思索了一会儿,才望向彩依,有几分不可置信地问道:“这男人真的值得你为他这样做?”

  彩依凄然点了点头,毒娘子笑道:“这男的从我手中救了你一次,到头来,你还是得乖乖地送上门。这次可是你自愿的,好,我成全你!”

  彩依道:“那么你救他吧!”

  毒娘子道:“我怎知救了他之后,你会不会逃走?我要先吃了你,你快下来,这已经是我对你忍耐的极限了!”

  彩依咬了咬唇,虽然她说可以坐视毒娘子杀了刘晋元,但实际上她根本就办不到,如果刘晋元死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真的有勇气活下来报仇吗?

  没有刘晋元的生命,就算报仇又有何意义?彩依再度望向刘晋元,短暂时光里的种种亲爱,浮现在前。

  彩依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缓缓降下,毒娘子向前一步,等她一落下,就要张口扑咬上去。

  彩依听见李逍遥、林月如齐声喊到:“住手!”“不行,彩依!”

  但是她的心情却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惊奇。从前误触毒网之时,不也是这样吗?但是,那时却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挟起了她。

   “好美的蝴蝶,别怕!我来救你了。”

  她睁开眼睛,俊秀温柔的公子面带微笑,轻轻地将她放在手心,以极细心的动作拂开蜘蛛丝。这当下另一张更致命的网已深深将她缠住,那是张情网,是她终生再也解不开、逃不掉的。

  当她薄翅上的丝缠除尽,刘晋元放开了手,让她飞走。那眼神是如此柔煦,能让百花为之盛放。但是,就在她恋恋地回头多望了公子一眼之时,却让她见到刘晋元身子一晃,道:“哎哟!好痛,这蜘蛛会咬人呐?”

  她见到毒娘子所化的分身迅速躲进腐草里,对她胜利地一笑。

  凡人被这千年蛛妖咬了,只有死路一条。

  她化作人形,混入尚书府,原本,只是看看公子的情况,她真的没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救他的,毕竟人妖殊途,有好几千年道行的她,早已见惯了没有结果的结局。她一再地提醒自己:只是来尽尽人事,天命有常,不是每个人的生命她都能救的……

  然而,当刘晋元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她便觉得死也不憾了。

  这数千年以来的修行,究竟所为为何?

  为何止水般的道心,会为之动荡起来?会在这温柔中,感到莫名的痛楚?心口间似有若无的悲怆,就是人间所说的“情”吗?

  为了他,耗尽功力之后会变得怎样?她已经连想也不愿去想。

  李逍遥的怒叱惊动了她:“臭蜘蛛,你这个丑八怪,就凭你也配吃这么美的蝴蝶?不许你动她一根毫毛!”

  毒娘子道:“不自量力的家伙,敢插手本座的事?连你们一块吃了!”

  彩依忙道:“不,请放过他们吧!”

  毒娘子笑道:“你的命只能换你的刘相公,他们的死活,你别想管了!我先吃了这小子!”毒娘子已认定彩依已是她的囊中之物,根本不必去费神,沿着黏稠的白丝,朝李逍遥与林月如爬过来,被捆束信的两人全无招架之力,只能束手待毙。

  眼见毒娘子越爬越近,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孽畜!休得伤人!”

  金色的清辉有如雷电,轰然一射,居然当中劈进毒娘子的头部!

  连哀嚎声也没有,那耀武扬威的黑蜘蛛,已然化作一摊黑水。

  在黑水的中央,闪烁着明珠的光辉。

  李逍遥与林月如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只见一剑破空而至,酒剑仙御剑降下,衣袖一扬,收剑入鞘。

   “哦?这畜生体内居然有雷灵珠!难怪这么猖狂。”酒剑仙弯腰拾起那颗珠子,收进怀中。

  原先缠在李逍遥与林月如身上的丝线,有如松垮的雪一般,倏倏滑落。

  李逍遥一跃而起,奇怪地问道:“师父!您……您怎么……没醉?”

  酒剑仙皱眉道:“谁醉啦?两个初出江湖的小鬼,叫你们别乱跑,偏要乱跑!在我元神离窍时擅自行动,差一点就出事了!”

  林月如呐呐地问道:“您不是……不是醉倒了吗?怎么能赶到此地?”

  酒剑仙道:“我不是说我在使‘醉仙封魔大法’吗?喝了酒才能发功,否则那‘醉’字从何来的?”

  林月如哑口无言,看来彩依的迷障会被去除,也是酒剑仙的法力之故。

  林月如正欣喜于彩依与晋元双双得救,回去一看,彩依却跪在昏沉的刘晋元身旁,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怎么拭泪都止不住。

  见到这悲痛欲绝的样子,李逍遥心中不忍,道:“彩依姑娘,你别伤心,是我们不好,错怪于你。幸好罪魁祸首已死,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彩依泣道:“呜……来不及了,相公……相公他没救了……”

  彩依抱着刘晋元,脸紧紧地贴在刘晋元脸上,哀泣失声。

  林月如惊道:“什么?难道毒娘子死了,表哥就没救了?”

  酒剑仙道:“小蝴蝶,这位公子本来就不可能活的。毒娘子就算不死,你拿命给他,他也不可能履行诺言的。”

  彩依泣道:“可是……她总是一线希望,我……”

  酒剑仙突然便要发掌,李逍遥一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彩依已扑身倒向刘晋元。

   “你!”酒剑仙惊呼,伸出的手止在半空中。原来他看出了彩依抱着刘晋元,背对着他们,另一手悄然探向自己的心口,活生生地挖出了内丹,打入刘晋元体内。

  这纯粹由百花之精所练成的内丹,是她的所有生命。刘晋元憔悴青黄的脸色,瞬间便充盈如生。

  酒剑仙来不及阻拦,彩依痛苦地发抖,缓缓地倒向一旁。林月如拉紧了李逍遥的手臂,呆若木鸡地看着彩依的变化。

  酒剑仙低声叹道:“小蝴蝶,你何苦……千年修行得来不易,人寿几何,你……你值得吗?”

  彩依气息微弱,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这条命……是相公给我的,算我……还他罢……”

  酒剑仙道:“你自废千年道行,也只能换得他十年的寿命而已。”

  彩依的蝶翅色彩迅速地消失,有如一朵牡丹在瞬间凋凌碎散。

   “请诸位……永远……不要让相公……知道我……我……这样……”

  林月如哽咽地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为刘大哥做如此大的牺牲,还不要他知道!”

  彩依微微一笑,最后的一点清泪,落在刘晋元脸上,她已消失无踪。

  林月如泪流满面,只见一只小小的蓝色蝴蝶,虚弱地跌颤了一下,缓然欲飞。林月如伸手欲截下那只蝴蝶,却被李逍遥拉住了。

  李逍遥对林月如摇了摇头,那只蓝色的蝴蝶辛苦地缓然飞起,绕着刘晋元飞舞了一会儿,依依不舍,最后才振翅,慢慢地飞走,像随着流水漂去的残花般,不知会漂向何处。

  酒剑仙长叹了一声,道:“唉!世间有无情人,却也有深情妖。这蝶精有情有义,远胜红尘痴儿女!我自从三十六岁艺成下山以来,立誓尝遍人间美酒、杀尽天下妖魔。熟知……唉!酒喝多了,只是成瘾乱性。妖怪杀光了,也无法渡化人心。酒剑仙枉称驱魔大师,可我又凭什么认定何为妖,谁为魔?我大半辈子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我也迷糊了……”

  林月如抹去泪水,转头望着李逍遥,道:“李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妖怪所害,你会不会牺牲自己来救我?”

  望着她的明眸,李逍遥心中早已有答案,却只是别过了脸,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林月如道:“你不想回答,不要紧。如果问你的人是灵儿妹妹,你一定会肯的……”

  李逍遥正要叫她别这么说,林月如却已接着说道:“但是,若换作是你被妖怪所害,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命来救你。就算被害的是灵儿妹妹,我都会用自己的命去救她!因为你死了,我就不能活了;灵儿妹妹死了,你同样不想活下去,那我又活着做什么?”

  李逍遥心情沉重,道:“不要说这些傻话了!咱们谁也不会死!”

  酒剑仙道:“喂,两个加起来不到半百的小鬼,净说些死不死的,没听见我一番刻的除魔内省吗?没有感到人生被启发了吗?”

  李逍遥道:“师父,你不感叹倒也罢了,我请问一下,您要去哪里?”

  酒剑仙叹道:“当然是回蜀山,重新闭关修炼,了解仙魔之道。”

  李逍遥道:“那您认识独孤剑圣吗?”

  酒剑仙道:“认识,认识得从头到脚,认识得人骨透皮!他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

  李逍遥道:“您返回蜀山,是不是会见到他?”

   “那是当然。”

   “太好了,请带徒儿一同前去,救我的朋友。”

  一听李逍遥这么说,酒剑仙一愣,道:“大师兄抓妖抓得比我还勤,你朋友是妖怪?”

  李逍遥道:“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就不会被他抓,你去干什么?”

   “但是我想我朋友就是被他抓了,大概是一场误会,我得把人给救出来。”

  酒剑仙摇头道:“别胡说了,他抓妖比抓我身上的跳蚤还厉害,是不是妖,他用眼角就可以瞄出来,不是妖,他不会抓的。”

   “那如果我朋友不小心有点儿‘近妖’……”

   “什么叫‘近妖’?”酒剑仙没好气地问道。

   “就是像彩依姑娘那样,说妖不是妖,说人也不一定是人的。”

  酒剑仙道:“亏你想得出这种怪名儿!我告诉你,不管是近妖还是真妖,只要跟妖字扯上边的,他是宁错杀,不错放。要他放人,比要吝啬鬼拿钱出来还难,你死心吧!”

  李逍遥道:“唉,你不肯帮我们吗?好歹念着师徒之情嘛……”

  酒剑仙道:“不是我不帮,而是我那个师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我从不想招惹他,给自己找气受。”

  李逍遥道:“说什么‘凭什么认定何为妖,谁为魔?’,果然是‘酒剑仙枉称驱魔大师’,口头上说要反省我大半辈子的所作所为,结果一请你仗义相帮,马上就约缩起来了,这叫哪门子反省啊?有口无心,说说罢了!”

  酒剑仙听了,也觉得一下子回绝李逍遥,好像太过于怕事了,有几天无奈地想了想,道:“我是真心想反省啊!嗯……这样吧,你也算是半个仙剑派的弟子,我就带你去师门看看,救不救人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

  李逍遥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走吧!”

  酒剑仙道:“此地距蜀山千里之遥,你们不会御剑飞行,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李逍遥笑道:“那简单,您肯教我们御剑飞行,不就得了?”

  酒剑仙道:“你想的美!我没时间教,直接带你们上去。”

  林月如道:“可是刘晋元大哥……”

  酒剑仙道:“他有了小蝴蝶的功力,在这里睡一觉又不会死,醒来他自己会走回去,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连路都不认得。”

   “说得也是。”林月如心中不无几分为彩依感到不值,就让他在此睡上一觉好了。

  酒剑仙拉着两人,道:“你们两个闭上双眼,我要施法罗!半途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林月如与李逍遥双双闭目,只觉酒剑仙身子往上一跃,接着便感到双脚踩在平滑之极的地面上,脸上呼呼风吹,似以极快的速度飞驰着。林月如悄然睁目偷看,只见眼前青山疾退,白云过耳,三人竟是站在酒剑仙的大葫芦上,破空疾翔。

  林月如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兴奋不已。

  李逍遥也发出一声轻叹,林月如回头望着他,微微一笑。酒剑仙见两人都睁了眼,也没把他的交待当一回事,只得摇头苦笑。叫他们闭上眼睛,只是担心他们见到身在极高之处,会吓得不小心摔落,既然两个都胆大包天,那也就由他们去了。

  三人飞在空中,仙鹤、鸟儿在旁飞舞,远山青碧,有如数层水墨晕染,清风拂面,还带着几分山林的幽渺清香。

  酒剑仙所御的葫芦缓然隐入深山,郁茂的枝叶随着众人的排空直入而分开,眼前的山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阶蜿蜒而上,在云雾飘渺的绝巅,矗立着连绵的灰色宫观。而几抹白雪,更为翠录增添苍苍之意。

  酒剑仙轻喝一声:“收!”

  脚下葫芦幻作一阵清光,三人同时安然落地。

  只见巍峨的山门前,古拙的“蜀山派”三个大字,高隽与门楣之上。

  在这绝崖极顶,有这样壮阔的建筑,若非鬼斧神工,怎么可能完成?李逍遥不禁心生肃穆,随着酒剑仙步上积着残雪而有些滑的石阶,隐隐白云自身边掠过,望着酒剑仙身上的衣袂风飘,这出尘之致,只有在这样绝俗之地可以修炼得出来。

  酒剑仙带着两人,步入蜀山大门。越近大门,积雪就越厚。他们两人都是夏装打扮,因时已将近初秋,虽然穿得稍微厚了一点,但是在这处处是雪的高山,还是有点不够。要不是他们皆有功力,体力过人,早就挺不下去了。

  林月如悄悄拉了拉李逍遥的衣角,道:“李大哥,这里很冷耶!”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嗯,好像一伸手就抓得到云一样,没想到是这么高的地方,又下了雪。”

  林月如张望着四周高伟的殿基与巨柱高檐,有些担心起来。

  林月如道:“万一……万一他们要正式收你做弟子,怎么办?”

  李逍遥道:“我只是为了打听灵儿的下落才来的,别的可不想。”

  酒剑仙却回头道:“你们两个小后生,别想那么多啦,等一会儿见到我的大师兄,我还不许你叫我师父呢!”

  李逍遥问道:“为什么?”

  酒剑仙道:“这是门规,未经掌门人同意,不得在外擅自收徒。掌门人是我师兄,他万一知道我收了你,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你等一会儿绝不许说是我的徒弟,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李逍遥应道。

  酒剑仙这才放了心,将他们带往蜀山派的后殿内厅,这是平日他与大师兄议事之处。

  沿路有几名蜀山弟子,恭敬地对酒剑仙行礼,唤他师叔。来到议事后厅,两名蜀山弟子立在门边侍候着,为他们开了厅门,迎入内中,奉上清茶,一切都井然有序,半点不乱,可见此地掌门管理得十分成功。

  酒剑仙道:“掌门师兄前一阵子下山除妖,回来了吗?”

  一名青衣裳弟子恭敬地说道:“掌门已回来了,正在等师叔您。”

  酒剑仙道:“好,你们去跟他说我回来了。”

   “是。”

  青衣弟子退下之后,李逍遥才道:“你大师兄常下山除妖,为什么我以前没听说过?”

  酒剑仙道:“他以前潜心练武,虽也负起诛魔之责,不过最近比较积极。因为近年来天气变得很不正常,蜀山地势虽高,但从未积雪,今年却一反常态,这恐怕是什么地方有了变异,有妖怪作祟。”

  李逍遥道:“天气的变化或许就是这么奇怪,怎么能什么都算到妖怪头上去?”

  酒剑仙道:“你没听说过‘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吗?老天不会无缘无故降灾,一定都是妖怪作乱的缘故。今年蜀山大雪,可是南绍、大理一带,却热得反常,已经干旱数年了。这样的天变太不寻常了,因此掌门师兄到处在找是哪个妖邪作乱。我看他是没找到,雪才会继续这样下。”

  正在闲聊之际,大门被咿呀推开,一道魁梧伟岸的身形投映了进来,巨雷似的声音,简直可以震破人的耳膜。

   “哈哈……师弟,你总算没醉死在路上,还认得回来的路!”

  那人满头农密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束着,五官深刻而端正,但因太过锐利的眼神而显得有些孤傲。

   “师兄犯不着一见面,就咒我死在路上啊!”酒剑仙笑眯眯地说道。

  见他们师兄弟情感如此融洽,很难想象方才酒剑仙交待时态度的慎重。看来他表面上与这个掌门师兄笑谈,但该守的分际还是严守,不敢稍有逾越。

  李逍遥与林月如对他行了个大礼,李逍遥道:“晚辈李逍遥,拜见前辈。”

  至于林月如是女子,就不必讲这些规矩了。

  独孤剑圣望向李逍遥,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眼露惊奇,道:“嗯,好,不错。”

  虽然李逍遥不知他所言何意,但是被他电光般的眼睛一扫,便会不由得肃正起来,好像什么都会被他一眼看穿似的。

  酒剑仙道:“师兄,怎么样?我看中的人不会错吧?”

  独孤剑圣道:“难得你肯收起玩心,也想到了些正经事?我们都老了,是该好好找个合适的传人,继承本门的绝学了。”

  酒剑仙见独孤剑圣这么说,简直是喜出望外,道:“师兄,您一点也不见怪?”

  独孤剑圣道:“一事归一事,我同意你教他武功,不表示不追究你犯的门规!师弟,你为酒误事,将本门的剑术外传人,若是让心术不正之徒学去,岂不成为大祸?”

  酒剑仙道:“这个……师兄,我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虽然我欠了不少酒债,可是也不全都是以教武功来还债的,只有对这小子……而且我只比画了一次,谁知道他就记住了?”

  李逍遥听得心中暗火,原来当初酒剑仙只比画了一次,就是存心赖皮,万一自己没学会,就是天资不够,不是他食言。

  要能看一次就记住剑法,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领呢!

  酒剑仙接着说道:“不过,师弟我自认还有点青眼,看人应该不差,这小子不是个坏胚,而且天分极高,有可能发扬本门。”

  独孤剑圣难得露出微微一笑,道:“你膏药卖完了没有?一个劲在夸你徒弟。他是什么料,我早就知道了。”

  酒剑仙和李逍遥都有点奇怪,酒剑仙道:“你怎么知道了?”

  独孤剑圣道:“扬州城外,蛤蟆山里,我们已经会过一次了。”

  原本他还记得,可是他难道也知道自己杀了蛤蟆精吗?酒剑仙对此事一无所知,独孤剑圣道:“我伤了出没多年的蛤蟆精,那妖怪负伤逃了,我一时找不到,等我找到时,那蛤蟆精和她的妖子都已经死了,是死在本门的剑法之下,我当时便想到可能是你在外面教了谁武功。”

  酒剑仙笑道:“哈哈……是我未卜先知,先教了个徒弟去帮你除妖。想成为本门掌门,先得杀一个妖怪,李逍遥已经杀了蛤蟆精,算是通过试验了吧?”

  独孤剑圣微笑着点了点头,一面抚着长须。

  李逍遥暗想:自己何止杀了一妖?这一阵子不知杀了多少妖怪了。

  酒剑仙道:“逍遥徒儿,我掌门师兄答应收你做我蜀山派的入门弟子,将来还有可能执掌本门呢!”

  李逍遥一听,惊讶不小,自己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在此学武功,更不要说当掌门了!

  李逍遥道:“这……前辈的厚爱,晚辈心领……”

  一听他竟面有难色,酒剑仙疑道:“怎么?你不是很想学咱们蜀山派的法术吗?”

  李逍遥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了个借口道:“因为……因为……晚辈乃世俗之人,俗心未净……怕不适合这世外清修的生活。”

  独孤剑圣见李逍遥眉宇飞扬,也早就想到他是个性子不易定下来的人,道:“你顾虑得极是,但你已学会本门剑法,算是蜀山门人了,你的言行得处处顾及本门的风范,不可堕了名声。”

  李逍遥点头称是,独孤剑圣道:“你是个武学奇才,要不要留在蜀山,你好好考虑,再作决定。”

   “是。”李逍遥道,看来独孤剑圣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独孤剑圣转身道:“师弟,你带这两位小朋友去歇息,师兄不陪了。”

   “是,恭送师兄。”

  酒剑仙恭恭敬敬地说道。

  直到独孤剑圣离开了,酒剑仙才对李逍遥道:“哎,你何时变得这么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似的?我们蜀山武学冠绝天下,只要你习得其中九牛一毛,便可傲视武林;学得一半,就可以纵横三界。武林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都摆到你眼前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逍遥苦笑道:“承蒙前辈如此看重我,晚辈心中十分感激,但是我还得把一些俗事处理完才行。”

  酒剑仙道:“你不是要问我师兄你朋友的事?方才为何都不问?”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他是你师兄,我为何不问,您该比我还清楚才对。”

  酒剑仙笑道:“嘿嘿,在他的面前,你也不敢乱讲话呀?”

  事实上确是如此,独孤剑圣虽有说有笑,但是浑身就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让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更不敢胡乱。

  酒剑仙笑道:“老实说,我也不敢跟他问锁妖塔的事。我看你们就留在这儿住几天,顺便参观参观,等考虑成熟一点了,你再做个决定吧!”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酒剑仙带着两人到客舍去,分别安顿住下,并派了四名青衣弟子随时帮忙他们或替他们回答蜀山的种种规矩。但有一条却是酒剑仙亲自交代的:“后山是本门的禁地,不可随意擅闯。”

  酒剑仙说得十分慎重,李逍遥与林月如同时就想起了:锁妖塔必然就在后山。

  直到众人离去之后,李逍遥正再想该趁什么时候去锁妖塔找灵儿,林月如已道:现在

   “咱们到后山去瞧瞧!”

  李逍遥不想连累她,并且就算要行动,也不该是现在,便故意道:“说不许你去偏要去,真是天生反骨。”

  林月如道:“后山是禁地,那么锁妖塔绝对就在那里!不去怎么找得到灵儿?”

  李逍遥道:“既然师父都说不许去了,咱们还是别造次。”

  林月如本以为李逍遥会马上和自己一起闯到后山救人,没想到他再三推脱,有点奇怪,也有点生气,不禁翻了个大白眼给他。

  李逍遥笑了一笑,道:“咱们到处去逛逛,散散心再说吧!”

  林月如没说什么,随着李逍遥到处乱走,蜀山派内其实也无甚可视,此时又十分寒冷,地面上放眼所及,净是零星的积雪与呈露的黑土。毕竟这里是修道之处,除了冷冰冰又没有什么装饰的房子之外,就是大树巨石,呈现朴拙的阳刚之意。

  林月如正感不耐,想回房去休息一会儿,李逍遥却突然脸色微变,朝西方走去。

   “你发现什么了吗?”林月如好奇地问。

  李逍遥道:“没什么,不过……这味道很熟悉。”

  李逍遥循着那种香料与药材混合的气味而行,停步在一间有点暗的石室之前。

  石室内一片温暖,主要是因为当中的鼎炉下正烯着火焰,而鼎炉两边高与室齐的石柜上,全是瓶瓶罐罐,药香非常浓厚。

  李逍遥不禁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进去。

  他不知为何,会觉得这股丹房的味道很熟悉。自己应该是从来没有去过这种炼丹之地才对。他怎知自己与灵儿第一次紧紧相依,就是在仙灵岛上的丹房柜子之内?那时灵儿身上的女儿幽香似有若无地传近他鼻端,令他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她一下,或许就是在当时,情根已种。

  然而这些他全不复记忆了,只在此时对于这样的丹房气味感到一种莫名的温馨与熟悉,而不想离开。

  几名正在顾守丹炉的弟子已知道李逍遥是酒剑仙收的俗家子弟,都很好奇地看着他。

  李逍遥向他们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名青衣裳弟子道:“这是炼药的地方。”

   “炼药……”李逍遥更想不起自己以前是否去过这种地方了。

  他在石室内随便走走看看,猛然间,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李逍遥一个箭步上前,抓起中央的石桌上的那串念珠,道:“月如,你看!”

  林月如一见也呆了:“这是……小石头?”

  那串念珠不是别物,正是玉佛寺的智泽所化的念珠。也是赵灵儿所戴的玉佛珠,在这里发现了,那么灵儿的下落,还会远吗?

  李逍遥抓着念珠串,向一人问道:“这……这样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那名青衣弟子连忙道:“那是掌门师父交待,要我拿去炼丹炉销毁的,我差点给忘了!你快还给我。”

   “销毁?这怎么行!这串佛珠是我朋友的。”

  李逍遥收起玉佛珠,那青衣弟子立刻吓得脸色发白,道:“快给我,那佛珠是妖魔所化,师父说不能留它在人间。虽然它法力已经被师父封住了,但还是很危险的!”

  原来是法力被封了,难怪法力不弱的小石头不法离开,只能躺在这里任人宰割。

  李逍遥道:“先把它交给我吧!我会向你们掌门说清楚的。”

   “可是……”几名炼丹的弟子都十分紧张,想要去拦李逍遥,李逍遥身子轻轻一纵,就跃出了丹室,他们根本追不上。林月如对他们笑了一下,从容不追地走了出去。他们一辈子没见过几个女子,要去拉林月如,只怕需要天大的勇气,因此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月如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李逍遥与林月如来到无人之地,李逍遥才对着玉佛珠道:“小石头!小石头!你还在吗?”

  玉佛珠里面发出了非常微弱的声音:“呜……主人……主人她被关起来了。”

  李逍遥问道:“灵儿为何被关起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小石头说道:“有一伙苗人为了争夺主人,跟一个老头打了起来,结果通通都死掉了……”

  李逍遥亲眼见到此景,石长老以赤血毒焰杀光了所有白苗,就连残活的黑苗士兵也不能幸免。但是当时情况十分混乱,李逍遥自己也不是看得很真切,却还是不知道这与赵灵儿有什么关系。

  小石头继续说道:“……住在这里的瞪眼睛老头子刚好经过,硬说那些人主人杀的。可是那些苗人不是主人杀的,主人根本什么也没做啊……呜……我拼了命想保护主人,结果那个瞪眼睛的老头把我封住,抓了主人。我听见那老头子说,他要把主人关进锁妖塔……”

  林月如急得跺脚,道:“怎么会这样?灵儿妹不会杀人的,那个瞪眼睛的老头是不是独孤剑圣?”

  小石头道:“对,就是他!”

  林月如道:“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

  李逍遥道:“灵儿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怎么会被剑圣前辈当作妖怪捉起来了?”

  小石头道:“李公子,你们一定要快点儿救主人出来,一旦被关入锁妖塔,绝无生还的机会!”

  李逍遥道:“我马上去救她!”

  原本还打算慢慢打听的李逍遥,这下子再也不能拖延,他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奔往大殿的主建物附近,到处找寻酒剑仙。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6 PM


第二十二章 身心俱灭
   李逍遥与林月如找了半天,并不见酒剑仙,向路经的青衣弟子打听之下,才知道他现在在藏经楼。

  堆积如山的卷帙之中,酒剑仙不知在找什么资料,脚边堆放了不少古册。

  一见到李逍遥气争败坏地赶来的样子,酒剑仙有些诧异。不等他发问,李逍遥已把手一伸,道:“这是什么意思?”

  酒剑仙一愣,并未回答,另一阵低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这是邪物怎么还没烧毁呢?”

  李逍遥与林月如一惊,这才发现层层书架尽头,独孤剑圣正负手而立,也在此处搜寻典籍。

  见到独孤剑圣,李逍遥的气焰一下子小了,但还是心急如焚,道:“这……不知道原来持有这佛珠的主人,如今下落如何?”

  独孤剑圣道:“此珠之主乃妖邪魔物,已被打入锁妖塔了。”

  李逍遥一听,又气又急,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酒剑仙大气也不敢透口,就生怕这小子会失去理智,冒犯独孤剑圣。

  见李逍遥脸色怪异,独孤剑圣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李逍遥吸了口气,才道:“玉佛珠的主人……是我的朋友啊!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被当作妖怪,囚入那种地方,岂不是要置她于死地?”

  独孤剑圣剑眉微皱,道:“朋友?李逍遥,本门第一条天规就是不可结交邪魔歪道,此点你要谨记!”

  李逍遥道:“我并不是蜀山子弟,再说灵儿也不是邪魔歪道!”

  独孤剑圣勃然变色,重重地“哼”了一声:“修炼本派的剑术者,最忌受到狐鬼魅所诱,若是丧失心志,就会坠入魔道,历万动而不复,这番道理你要明白!”

  李逍遥无心与他争论这些,道:“请您马上将灵儿放出来,她是我的至友,我不能袖手旁观。”

  独孤剑圣的脸上神情更冷,睨视着李逍遥。

  酒剑仙看了看李逍遥,又看了看独孤剑圣,两人就像鸡同鸭讲,各诗一端,根本没有交集。

  李逍遥的情急之色,和独孤剑圣铁青冷肃的面容,都让酒剑仙两面为难。在三代前,本门曾经发生的那件憾事,已足让独孤剑圣对邪魔恨之入骨,而如今的情况,竟和当初如出一辙,独孤剑圣是绝不可能放人的。若是李逍遥再坚持,只怕独孤剑圣会将他视为邪魔的同路人,对他也不留情面。

  正当酒剑仙不知该如何劝解之时,李逍遥先打破了沉默,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人,您放出她也成,不放出她,我也要自己去救!”

  想不到李逍遥说出这么直接冒犯的话来,酒剑仙一颗心直提到喉头,要鼓起不小的勇气才敢望向独孤剑圣。独孤剑圣抚着长须,缓缓地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锁妖塔内乃另一处世界,凡夫俗子进入其中,只有死路一条,还谈什么救人。”

  李逍遥的语气不变:“便算是死,我也要救灵儿出来。”

  独孤剑圣的口气更重了:“本派创立百年以来,从未有人进入锁妖塔后,还能活着出来!”

  李逍遥紧抿着唇,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步出藏经阁。

  此兴趣无异表示他非进入塔中不可,林月如当然也跟了上去,任何话都不必再多说了。

  见到李逍遥这样坚决,独孤剑圣重重地“哼”了一声,摊袖背对着李逍遥,也不阻止,也不再说什么。

   “师……师兄,这……”酒剑仙有些为难,搓着手道:“那小子不是糊涂人,他说他的朋友不是妖,那应该是错不了的。”

   “哼!比他聪明几百倍之人,都被妖物给蛊惑了,他就不会?”

  一听独孤剑圣这么说,酒剑仙遂不敢言语,过了一会儿才又大着胆子道:“他可能真的会进锁妖塔,那……如何是好?”

  独孤剑圣的声音更是冷得好似霜雪:“让他去吧!”

   “什么?”

   “他与妖为友,已非本门弟子;若是入塔而死,正宜其所!”

   “什……什么?他……这……”

  一听师兄要眼睁睁让李逍遥与林月如死在锁妖塔中,酒剑仙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而独孤剑圣已冷冷地负手,大步而出,留下愕然的酒剑仙。

  难怪他会如此盛怒,当年的不幸,是蜀山之耻,也是蜀山记取的教训。

  可是,酒剑仙仍相信李逍遥不是个糊涂人,他急忙追了出去,飞身纵跃,在往后山的独行坡拦住了李逍遥。

  此路只容一人通过,一被他挡住,李逍遥和林月如无法前进,与他大眼瞪小眼,在风雪呼啸中对峙了一会儿。

  三人六目相对,竟无一语。

  酒剑仙有点尴尬,干咳了一声,道:“逍遥徒儿,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李逍遥认真地看着酒剑仙,道:“前辈,我是认真的!”

  就算不用说明,那双眼睛早就超越了“认真”的程度,简直已经到了“极其严肃”的境界。

  酒剑仙又用力咳了一声,道:“如果凡事都太认真嘛……就不太好了。”

  因为另一个“极其严肃”看待整件事的人,独孤剑圣,就是一个认真到让人根本无法沟通的老顽固啊!

  不管是李逍遥还是独孤剑圣,都是劝不动的人,酒剑仙也老早放弃规劝了。

  酒剑仙道:“我师兄说的没错,进塔容易,出塔难,原因何在,你想过吗?”

  李逍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要进锁妖塔!”

  酒剑仙装作没听见他的宣示,自顾说道:“因为,收入锁妖塔的,全是极凶恶的妖魔。凡人一进去,不是被袭击,就是被生吞活剥,数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进去后还能活着回来的。”

  李逍遥道:“你这么说,就表示有人曾经进入塔中?”

  李逍遥虽然知道当年那姓姜的孤儿与妖女的相恋的惨剧,但既然林天南要他守秘,他便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套酒剑仙的话。

  酒剑仙有点支支吾吾的,一会儿才说道:“是的……是没错啦,在我太师父那一代,曾发生过一件惨事。我有一位同门犯了门规,逃入锁妖塔中;当时本门数十位弟子追入缉捕,结果没有一个人回来。自此以后,太师父立下规定,严禁门下弟子进入锁妖塔,违者尽废武功并逐出师门……”

  这件事果然与林天南所说不差,但酒剑仙在话中隐去了妖女的部分,可见此事真的是绝对不许宣之于口的。

  李逍遥道:“我不做蜀山弟子,就不必遵守你们的门规。前辈,请让路吧!”

   “唉,你这小子,怎么跟我师兄一个脾气……”

  李逍遥身后的林月如也终于说话了:“李大哥,我想……前辈说得没错,此事非人类之力所能及,救人的事,须从长计议才是。”

  李逍遥坚毅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可能再浪费时间了!锁妖塔既然如此凶险,灵儿撑得了多久?多延一刻,她就多一份危险!”

  林月如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们还是赶快进去吧。”

  酒剑仙见连月如都劝不了李逍遥,随即长叹一声,道:“好吧!你们跟我来!”

  酒剑仙率先走在前面带路,通往蜀山派的后山并非一路可通,走过这崎岖陡峭的独行坡之后,还要走对路,才能穿越重重险径,来到高耸的山门前。经过这座山门,才能攀登上这一柱之山,到达矗立在绝崖上的锁妖塔。

  酒剑仙带着两人,才走近山门前的竹林,两名青衣子弟已飞跃而出,横剑在前,道:“是谁?”

  酒剑仙道:“是我啦!”

  那两名青衣弟子一愣,连忙抱剑行礼,道:“见过师叔!”

   “不知师叔有何事要弟子效劳?”

  酒剑仙道:“开山门吧,这两位朋友要进去。”

  那两名青衣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师叔,这……此事弟子不敢从命。”

  酒剑仙道:“是掌门同意的,怪罪不到你们头上,开吧!”

   “这……”另一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那么请师叔在此稍等,弟子先请示过师父,再行开启。”

   “不必,你们去请示再回来,得耗上两个多时辰,这位朋友等不住,你们还是先在这儿候着。”酒剑仙望向李逍遥,道:“你瞧见了,不是我不让你们进锁妖塔,是门规森严。”

  李逍遥咬了咬牙,道:“若我要硬闯呢?”

  那两名青衣子弟脸色一变,都不禁防备了起来。

   “唉唉,等等,还没商量好,怎么就先吵起来了?”酒剑仙苦笑着拦在双方之间。

  守住仙门的可不只这两个青衣子弟,再深入一点还有练过剑阵的入门弟子,他们分别都不是李逍遥的对手,不过联合起来,以阵围人,那就很难说了。再说,他也不希望李逍遥与本门子弟打起来,万一误伤人命,便结下了深仇,将来必是件遗憾。

  酒剑仙道:“逍遥徒儿,你先跟我过来一下。林姑娘,请你别跟来,在这里稍等。”

  搞不懂酒剑仙葫芦里卖什么药,李逍遥强捺下内心的焦躁,跟着酒剑仙走到较僻远的空旷之处,四下无人,酒剑仙停步,道:“小子,你虽未正式行礼,毕竟你我也算是师徒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进去送死。”

  李逍遥道:“晚辈心意已决!”

  酒剑仙叹道:“唉!造化弄人啊!”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摸出两本簿册,递给了他:“收下这些吧。”

  李逍遥伸手接了,那两本册子都是武学秘笈,分别写着“醉仙望月步”、“仙风云体术”。

   “这是……”

   “让你逃命的功夫。”酒剑仙道。

  李逍遥随便手翻了一翻,果然是轻功及幻身诀窍,李逍遥目前最缺的就是这些轻功身法及幻数,他因内力陡增,勉强可以使出些不像轻功的轻功,万一对手太过高强,还是得运用真材实料才跑得掉。

  酒剑仙方才藏经阁,就是和独孤剑圣两人找寻适合李逍遥练的武谱,想不到还没找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酒剑仙又拿出了几样东西,道:“这些也带着。”

  这回酒剑仙给他的,除了他的酒葫芦之外,还有符咒几张,以及那颗在毒娘子身上取出的珠子。

  这么多东西,让李逍遥有点反应不过来。酒剑仙道:“这些是为师所有的法宝了!这些符咒,你进入塔中自会使用,这颗雷灵珠的来头不小,你带在身上也多少有些辟邪自保的用处,你带着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李逍遥道:“那这酒呢?易水送别时用的?”

  酒剑仙白了他一眼,道:“这酒,才是大有来头的!小子,现在我要教你我自创的法术——酒神咒。”

   “酒神咒?”

  酒剑仙严肃地说道:“这酒神咒的威力,不下于本门任何一项绝学,不过得以我这壶特酿之酒才能够使用。”

  李逍遥惦了掂葫芦,道:“好像也没多少酒,您老人家也表示点诚意嘛……”

  酒剑仙白了他一眼,道:“酒放多了,你也没那个命使用!”

  李逍遥一愣,酒剑仙道:“此术威力过于强大,人的一生中,最多只能使用九次,超过九次,必气竭而亡。”

   “这么猛?”李逍遥咋舌道。

  酒剑仙道:“没错,每次使出此招,必定会耗尽全身的灵力,所以你要记住,除非是逼命无常的紧要关头,平时千万不要随便出这一招。”

  李逍遥连忙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酒剑仙颔了颔首,这才慢慢地把酒神咒念了一遍,李逍遥用心听记,一遍就已记了下来。酒剑仙又以稍快的速度念了一遍,让李逍遥记得更牢。当酒剑仙很快地念过第三遍时,李逍遥已确定自己绝不会忘记了。

  李逍遥恭恭敬敬地拱手谢道:“多谢师……前辈赐教。”

  他改了口,一声“师父”终究没叫出口。酒剑仙心下怅然不已,叹道:“罢了,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酒剑仙长袖一扬,脚下已幻出清风,御空而去。

  李逍遥翻了翻“醉仙望月步”、“仙风云体术”,一面看着秘笈,一面依着上面的字句行气移步,突然“砰”的一声,头撞上了一株大树,痛得他唉叫连连。

  李逍遥按着额头,暗自奇怪,方才向酒剑仙学习酒神咒之处,空旷无边,放眼望去根本就没有任何树木,哪来这么粗大的树干?

  李逍遥回头一望,不禁发出“咦”的一声,自己竟身在树林之中,他飞快地奔回路,更惊讶地发现自己才照着“醉仙望月步”的步法走了两三圈,竟已走出了数百尺,当真是鬼神莫测。

  李逍遥很快地将两本秘笈死背硬记,先记在脑子里再说,便快步奔回原来的地方。

  林月如还在和那几名青衣弟子大眼瞪小眼,她进一步,那几名持剑的青衣弟子就退一步,脸上都是诚惶诚恐的样子。他们在此绝俗清修,不要说没见过女子,更没见过林月如这般俏丽的少女。对林月如,他们可说是既爱又怕,全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此便成了这可笑的状态。

  其中一人颤声道:“姑……姑娘,锁妖塔是蜀山禁地,您还是别靠近……”

  另一人也道:“是,是啊,自本门开山立派以来,历代祖师降伏的妖魔都在在塔内……”

  林月如道:“你们历代的祖师爷都太混啦,这么多代,就抓了小猫两三只!”

  一名弟子道:“不,祖师爷们抓了无数的妖,数也数不清……”

  林月如嗤之以鼻,道:“胡吹什么大气,那塔能有多大?能塞进多少妖怪?”

  一名青衣弟子忙道:“那座塔足足有百丈高,再多妖怪也……也装得下!”

  不过他说得有点心虚,另一名较老的弟子道:“这位姑娘,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塔内的妖魔会被化妖水将它们的妖气化尽,成为尘土。”

  林月如冷笑道:“哦?妖怪都被化为尘土了,那塔就是空塔,有什么好怕?你们守在这儿干吗?”

   “这……”那名青衣裳弟子脸上一红,道:“有的妖怪还没被化妖水化尽的,也凶得很……”

  林月如又逼问道:“你怎知里面的妖怪还活着?你进去过?”

  那青衣弟子连忙道:“不,不,我没进去过,师父不许。”

  林月如“哼”的一声,俏脸一扬,道:“你一定在说谎,其实你偷偷进去过了。”

  那名青衣弟子说道:“不,我来这里三年了,连禁地也没靠近一步,更甭说看过锁妖塔了。”

  林月如道:“你们说没看过,却把那塔有多高,里面怎样,说得一清二楚,说没去过,谁相信哪?我要去问你们师父,为什么你们可以进入禁地,我和逍遥哥就不行!”

  林月如作势要往山下走,那几名青衣弟子吓得连忙退了好几步,依然在她前方一丈处围成了一道弧线,纷纷道:“我们绝对没有靠近禁地!你千万可别跟师父乱说……”

   “姑娘,请打消主意吧!那塔内危险得很……”

  林月如怒道:“我就是要去,你们全部围攻我一个也行!来啊!我林家剑法可不是好对付的。”

  她作势拔剑,那群弟子眉苦脸,面面相觑,手上虽都拿着剑,却都不敢真的和她对上。堂堂名门正派,当然不可能以众击寡,更不可能一群男的,打一个女的。再说真的要他们打,他们也打不下手。

  李逍遥赶过来之时,正见到林月如拔着剑,杀气腾腾的,而一群青衣弟子的剑全都对着她,个个脸上表情紧张。李逍遥一惊,以为林月如会有危险,他身子一纵,便已落在林月如和青衣弟子们之间,道:“月如,走吧!”

  说完,反手一拉林月如,便往山上奔去。那几名青衣弟子齐声喝道:“站住!”

   “休走!”

  几名青衣弟子同时挺剑追上,他们不好对付林月如,围攻李逍遥的话,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一声呼啸,众弟子立刻排出八卦阵,四面八方包围住李逍遥与林月如。

  李逍遥虽不懂易数,但是以他对剑法的敏锐,竟一眼便感觉到此阵生克绵密,处处有杀机,以他的武功虽可抵挡,却很难取胜。

  以往他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对上这八卦剑阵,对林月如道:“失礼了,月如!”

  李逍遥双手往林月如腰间一抱,便使出醉仙望月步,一霎眼便奔出数百丈之外。

  众弟子们正要出剑,阵中竟已无人,全都大吃一惊,有人叫道:“他们在那里!”

  众青衣弟子转头一看,只见到高处有黑影以极速的身法窜闪不见。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提气直追奔上山。

  但是不要说追到人,根本已经看不见李逍遥与林月如的影子了。众人奔出了数里,纷纷停步。

  前方有一道更高的巨大牌楼,这座灰色的巨大牌楼后,就是蜀山禁地。

  灰色的两道巨柱及横楣所框出的眼前之路,和现在他们脚下所踩的地并无二致,但是,却透着一股沉重的意味。

  李逍遥与林月如已经跨越了禁地,他们不能再追,也不敢再追。至于为何不能,那被框出来的路尽头,又有着什么样的世界,也是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探索的了。

  林月如的腰被李逍遥有力的手臂抱着,倏忽就奔过竹林、石阶,奔过那她连看都没看清楚的牌楼。她也根本无心看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脸上燥热,浑身不对劲。

  李逍遥停了下来,这才放下林月如,道:“可能就是这里了。”

   “啊,是吗?”一时之间,林月如还有点迷糊。

  李逍遥忽然道:“咦?月如,你病了?”

   “我?呃,没有啊……”

   “怎么脸这么红?”李逍遥的手在她颊上一摸,“你的脸好烫!你真的发烧了。”

  林月如连忙双手捂住了脸,退了一大步,道:“我说没病就没病,别乱摸!”

  李逍遥猛然想到这样的动作太亲昵,把手一缩,道:“对不起。”

  林月如转过了身,两手交拧着,低声说道:“没关系。”

  李逍遥道:“月如,我看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进锁妖塔就行了。”

  林月如转过身来,怒道:“你再说这样的话,我恨你恨一辈子!”

  李逍遥苦笑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更不是把你当外人,但我……我不想拖累你……”

   “说拖累就是看不起我,把我当外人!”

   “可是这次不同以往,我们连怎么进塔都不知道。”

  林月如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两人身在极高的绝崖前,眼前已无去路,只在云雾缈缈中,隐约看得见远方的山影。

  林月如讶然道:“这里没有塔!那……难道我们走错了?”

   “不,我认为一定是这条路,可是居然空无一物,那就更奇怪了。”

  两人张望了没多久,便看见两人脚边的地面上,镶着一片直径尺许的太极八卦镜。

   “这是什么?”

  林月如走上前去,以脚尖碰了碰那太极八卦镜,虽已蒙尘,但是在微弱的光芒下,却流转着美玉特有的色泽。

  李逍遥沉思了一会儿,一把拉住林月如的手,道:“好吧,咱们试试。”

  林月如还没搞清楚他的用意,李逍遥已拉着她,两人一同站在那面太极八卦镜上方。倏地,两人脚下一空,居然有如被某种巨大的吸力给拉走一般!

   “啊!”

  就在两人紧张地一闭眼,再张开的这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不同了!

  面前矗立着高不见天的巨塔,状若光溜溜的直柱,通体灰暗,只在底部有一个看似黑洞的入口。在氤氲迷蒙之中,透着阴森森的鬼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锁妖塔?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倒吸了口气,踏入此处恐怕就是不归路了。

  两人脚才一抬,天上便响起震耳欲聋的呵斥:“汝为何人,所为何来?”

  这声问话,居然使地面晃动起来,李逍遥与林月如都心底一怵。

  一大片的黑影几乎把他们两人都遮盖住了,李逍遥转身一看,随着头往上仰视,嘴也越开越大。

  眼前的“人”,竟有数丈之高,闪只粗壮的手臂就有殿柱大小,肌肤虬结黝黑,有车辆大的头上,牛鼻青唇,獠牙外露,三只精光四身的眼睛像雷电一般,照定了李逍遥与林月如。

  两人不约而同吸了口气,做声不得。

  李逍遥鼓起勇气,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无礼之徒!”那巨大的怪物眼中电光微闪,并未开口,声音自天劈头而下,沉厚威严地说道:“吾乃此塔之守护神,镇狱明王。”

   “镇……镇狱明王?”

  一听这个名号,也知道是守在此地,不许越雷池一步的。酒剑仙等人完全没对他提起这号人物,可见他们真的不曾闯至此地过。

  李逍遥鼓起勇气,道:“我们来找一个人,可否请您帮个忙……”

  镇狱明王那句句都震得人发抖的声音,又自天上传来:“塔内只关妖魔,凡人肉躯,入塔必死。汝等速速回转吧!”

  李逍遥摇头,道:“我有一位朋友身陷塔中,就是因为只死无生,所以我非去救她不可!”

  说着,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硬闯。

  由镇狱明王的气势看来,他根本没有把握。想不到尚未入塔,就有这场硬战。就算让他胜了,进入塔中还会有多少更厉害的对手,他已经不敢多想了。总之,闯一关算一关。

  不料,眼前的六臂巨人并未勃然变色,反面继续问道:“汝可是蜀山弟子?”

  此语令李逍遥一愣,难道是的话,这为蜀山镇守锁妖塔的镇狱明王可以网开一面?

  不管镇狱明王问这个问题的用竟何在,李逍遥都回答了最诚实的一句:“不是!”

  镇狱明王眼中精光敛去:“除了蜀山弟子,其他人要进塔中,不在禁令之列。”

  李逍遥和林月如一愣,眼前的镇狱明王已木然不动,竟像化作一尊雕像一般。

  林月如道:“这……镇狱明王,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镇狱明王毫无反应,李逍遥拉住林月如,道:“先进去再说!”

  也不管是浊真的可以进入,李逍遥拉紧了林月如,一下子便闪身入塔,见路便奔。塔内一片黑暗,只有石头堆砌而成的两面硬墙,以及一条尺许宽的通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两人通行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李逍遥暗暗纳闷,本以为会有一场硬战,结果却轻易放行;本以为塔内机关重重,结果这一条路虽弯弯曲曲,却一通到底,为何竟会与传说全然不同?这反面更让李逍遥不安了。

  两人不知前面会有什么危险,都放慢了脚步。这里无窗无门,完全像是封闭的甬道,但竟发出一种蒙蒙的暗红色光辉,隐约可以看见路面,但又看得不是很清楚。这些暗红色的光竟像是由四面八方的岩石所透出来的一般。

  林月如突然道:“你看!”

  李逍遥回头一看,只见地面上散落着一块块破布,虽已将近腐烂,但勉强辨视得出是蜀山弟子的青衣,旁边还弃置了一把布满锈痕的剑。

   “这会是谁的衣服和剑?”林月如低声问道。

   “我想……会不会是当年追杀那姜姓孤儿的蜀山弟子遗留下来的?”李逍遥道。

  可是怎么只有衣物,没有尸骨?两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没问去口来,无非是想到最可怕的一点:尸体会不会被妖怪吃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甬道边又乱弃了几把断剑、锈剑,越往前走,弃剑就越多,但硬是不见半具尸骨,倒像是剑冢一般。这般情景,令李逍遥与林月如都渐渐毛骨悚然走来。

  林月如猛地止了步子,吸了口气,一把拉住李逍遥,指着前面。

  李逍遥一惊,前方隐约有道黑影,像是个人端坐在墙边。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不敢再前进,静立了一会儿,那人并不动。李逍遥小心地跨出一步,他依然不动,李逍遥走上前,定神再看,原来那是一具枯骨。

  那副白骨靠着墙端端正正地坐着,身上穿着衣衫虽已烂了七八成,隐约可以辨别得出与蜀山弟子所穿不同。

  李逍遥和林月如都十分好奇,在这个通道中只见弃剑及破衣,乍然见到这么一具枯骨,更显怪异。如果那些蜀山弟子都被吃了,为何这个人非但保住全尸,还这么端端正正地坐么,倒像是寿终正初始一般?

  而再仔细看,这具尸骸上果然也有剑,奇的是剑身是穿过尸体钉在壁上的。

  林月如道:“这人……是被剑刺穿身体,死在此地的?”

  李逍遥点了点头,剑刃穿过空荡荡的肋骨,剑尖没入壁中至少有三四寸,被这样一剑穿心,非死不可。也因为他被钉在此地,才会看起来像是端正地坐着。而尸骸的一手还握着剑柄,像是想用最后的生命拔出剑,却徒劳无功。

  李逍遥总觉得那里不对,道:“奇怪,这尸骸上的剑……”

  林月如也注意到了:“这剑没有生锈。”

  剑身不但没有一点锈痕,还发出一层薄薄的蓝光,似乎极为锐利。

  此人是谁,又为何被谁杀了,毙命于此,都让李逍遥与林月如摸不着头脑。李逍遥一时好奇,大着胆子又上前了一步,端详了尸骨一会儿,瞪大了眼睛,道:“月如,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林月如忙问。

  李逍遥道:“他一定是那位姓姜的孤儿。”

   “你怎么知道?”

   “你瞧,他的肋骨上还有利剑挫伤之痕。”李逍遥指着骨头上明显的断痕,林月如看了也连连点头。

  李逍遥道:“这一定是当初他被他师父刺穿胸口的伤。他在魔女面前自己拔出了剑,被魔女带入塔中。后来不是有人说他没死吗?这一定是当时的伤痕。”

  肋骨有这样明显的断过痕迹,可见那一剑几乎要夺了他的命。想不到他竟没死,后来又会是谁打败了他,把他钉死在此地?

  林月如道:“我瞧这剑倒跟独孤剑圣的剑很像。”

   “是吗?”

  李逍遥试着去拔剑,看看是否能知道一点端倪。手才一伸,便听见一阵冷冷的女声,道:“别碰那剑。”

  那女声音调没有半点高低起伏,还带着种无名的冷漠,有几分幽凄之意,让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打个冷颤。

  前方隐约浮现一张苍白的脸庞,然后身体也出现了,手、足,渐渐地整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少女其实是走出来的,可是不但没有脚步声,连身体也一丝不动,简直像飘出来的一般。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连嘴唇都白得几乎要透明,更衬托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亮则亮矣,却像是两潭冰水。

  她纤细的身上简朴的粗布衣裳,腰间却系着一条藏青底色腰带,以红蓝黄绿诸色绣着繁复无比的图纹。

  一见到那条腰带,李逍遥与林月如不由得都想起林天南说过的那名妖女。

  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转过头看着地上的骨赅,线条优美的侧面,冰冷得像尊石像。

   “你……你是……”

  那女子木然转过脸来,道:“你们出去吧,这里不是凡人可以进来之地。”

  李逍遥道:“那你呢?你是人是妖?”

  女子道:“我叫婉儿。”

   “婉儿……”林月如指着地上的一大堆弃剑,道:“那些用剑之人呢?怎么连尸骨都没有?”

  婉儿道:“他们被吃了。”

  林月如惊道:“被谁吃了?你吗?”

  婉儿道:“不是我。”

  她虽然都回答了,不过和没回答一样;而她的说话时口动脸不动,一点表情都没有,简直令人疑心她只是个发出声音的人偶。

  李逍遥道:“你为何说这剑不能碰?”

  婉儿说道:“碰了剑,他会醒,你们走吧。”

  李逍遥道:“不碰剑也罢了,我们得进去塔中救人,婉儿姑娘,请问你知不知道有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最近被关在此处?”

  婉儿只摇头,也不回答,重复道:“你们走吧。”

  既然她不肯告知,两人也不再逼问,便要一同往前走,她却挡在路前,分明是挡着李逍遥与林月如的路。

  婉儿说道:“你们走吧。”

   “婉儿姑娘,请让路,否则休怪我们无礼了。”

  婉儿只是望着他们。李逍遥与林月如同时往前大步一踏,婉儿缓然抬起手,掌间像张开了一道无形的防线一般,挡在面前,李逍遥与林月如无法往前挤上半步,都有些奇怪。

  李逍遥拔剑刺去,林月如也抽出软鞭,往前虚劈,但是不管是鞭子还是剑,根本都挥砍不到任何东西,只在虚空中挥舞,可是要往前走,又硬是有道无形的墙挡着他们。

   “这……”

  婉儿婷婷地立在面前,又开口道:“你们走吧。”

  李逍遥“哼”的一声,道:“你果然会妖法!”

  话未说完,便由袖中挥出酒剑仙交给他的符咒,往婉儿直扑而去!

  那道黄符在半空中发出火光,“噗”的一声,火光整面阔散开,像一面火墙般,接着又一闪不见了。

  李逍遥与林月如联袂往前奔去,果然便跃过了那道无形之墙。

   “不能前进!”

  婉儿说道,鞭声破空而来,直取李逍遥后背。林月如轻叱一声,长鞭也反手挥出,喝道:“妖女,还想拦路?”

  劈啪鞭声像一连串的爆栗,林月如的长鞭与婉儿的腰带斗作两条长蛇,一忽儿交缠,一忽儿收缩上下。李逍遥见林月如应付得过,便只是握了剑在旁打扎,不擅自出手,以免乱了她的鞭法。

  两女手中手中鞭索,像一尾黑龙与一条七彩斑斓的蟒蛇,游窜咬斗,互有进退。只听“啪啪”两响,鞭索击在石壁上,打得石屑飞舞,可见力道极强。

  突然,不知自何处冒出一条人影,迅速地扑向李逍遥!

  人影手中寒光闪动,剑刃直取李逍遥咽喉,李逍遥不及多想,回剑格去对方剑招,又听见风声疯疯,李逍遥这一式竟落了个空,没有格挡到任何东西。

  李逍遥暗暗吃惊,没料到黑暗中竟还有人埋伏,而对方出招极快,消失更快,李逍遥根本没看见他由哪里冒出来,又怎么不见的。

  忽然他胸前一阵凉意,李逍遥低头一看,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胸前的衣服竟已被利剑划出一条大缝,只要对方的剑再深划半寸,他早就肚破肠流了!

  李逍遥连忙倏地一剑刺去,挑开林月如和婉儿的长鞭,一把推开林月如,挡在她面前。

   “怎么?”林月如问。

  李逍遥横剑护住要害,并更小心地留神周围,眼睛盯紧了婉儿,道:“有高手埋伏,小心别中了计。”

   “高手?”林月如这才看见李逍遥胸前衣服的大缝,吓得下半句话也忘了说。

  婉儿依然面无表情,她与林月如鞭战一场,林月如脸上已是汗珠点点,可是她还是没半点血色,连声音也还是冷淡如初:“你们惊动他了,快离开吧。”

   “他?谁?是不是你的妖怪伙伴?”李逍遥放大了声音逼问。

  婉儿道:“再不走,他可要动手了。”

  明知对方实力高不可测,要李逍遥退却,万不可能,李逍遥脑子一转,倒是想到了一个万不得已的法子。虽说有点卑鄙,可是为了救出赵灵儿,也只得先别做君子了。

  李逍遥突然身动如箭,斜地窜出,林月如与婉儿都还没看清他要干什么,李逍遥却又退回了原位,一脸莫名其妙。

  林月如道:“你干什么?”

  李逍遥脸上有点茫然,并且结结巴巴的,道:“我……我……”

  立在他们面前的婉儿道:“喔,原来如此,你想抓我作为人质,带你进塔找人?这是没用的。”

  李逍遥大吃一惊,没想到会被她识破。事实上他方才正是想到这个不怎么君子的计策,可是他才一出手,眼前像有黑光一闪,剑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格退,逼得他又退了回去。

  见到计谋已露,是不能行的了,李逍遥道:“好吧,看来锁妖塔果然是龙潭虎穴!唉,才刚进来呢,就走不了了。月如,咱们回去吧!”

  林月如惊道:“你说什么?”

  李逍遥道:“我们无法前进半步,还是先走,再作商议。”

   “可是……可是灵儿妹妹……”

  李逍遥苦笑道:“出去再想办法吧!”说着,便背转过身,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林月如惊异归惊异,但他这么决定,也必有道理,只好跟上前,脚才一抬,李逍遥身形一闪,竟不见了。

   “啊!”林月如惊呼。

  背后紧接着却是婉儿之声:“你身法好快。”

  林月如回转过头,竟见到李逍遥像会法术似的,已经在婉儿背后,以剑尖抵着她的后心了。

  李逍遥道:“现在你可以带我们进塔了吧?”

  婉儿摇了摇头,道:“塔中妖怪都会吃人,你们还是别再走进去了。”

  林月如道:“既然塔中妖怪都会吃人,为何没吃了你?如果你也是妖怪,为何你不吃我们,反倒要劝我们出去?”

  婉儿并未回答,李逍遥长剑往前一送,道:“姑娘,我们有非入塔不可以苦衷,请带路吧!”

  婉儿被逼得只好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道:“真的不能再前进了,前面便过了他的范围,他恐怕不能再护着你们了。”

  林月如问道:“他?你是说谁?”

  婉儿闭着口,又不做声,李逍遥只好放凶了声音,道:“你别再多说了,带路!”

  婉儿迫不得已又慢慢地往前移了几步,李逍遥眼前倏地又一阵气流窜过,这阵攻击来得无声无息,李逍遥早有防备,把酒剑仙所给的灵符紧捏在指间,待这道剑气贴面拂过,便同时头一侧闪,手中灵符也应声挥去,灵符登时化作灰烬!

   “啊!”

  一声低沉的闷哼响起,李逍遥知道击中了屡次偷袭他的人,长剑一振,便往对方刺去,眼前那道黑影快若鬼魅,挥剑相抵,电光石火之间,李逍遥连接了三四招。

  林月如瞪大了眼睛,只见与李逍遥对招的是一把凌空的剑,而持剑之人身影也渐渐浮现,他玄衣洒洒,身形飘逸,虽然和婉儿一样面无表情,而且头发须眉已经发白,但是他五官英俊端雅,竟是个出尘的美男子,却因为脸色太苍白,表情太冷漠,而连带使得眼角眉梢出现几分邪气。

  李逍遥以酒剑仙的灵符逼出了邪影,对方鬼形被逼现,下手也再不容情,两人快剑斗快剑,越斗越快。李逍遥毕生未遇如此快剑,不知不觉使出了“仙风云体术”中的身法,剑招都比所学快了两三倍。不料对方依然见招拆招,并无半点滞碍,原来他也使出“仙风云体术”,而且比李逍遥还要纯熟。李逍遥毕生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高手,自己会的他全会,而且更高明百倍,就算是独孤剑圣,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李逍遥没有闲暇惧敌,除了攻守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时间想了。

  在林月如眼中,已经根本就看不见人、看不见招,只见到两团身影像旋风一般闪晃,而一声悠长的剑击声,“当——”地响起,清音居然不断,绵绵传送了出去。

  事实上,这一声悠长剑响,乃是李逍遥的剑与对方的剑在极短时间内,连过近千招,近千声剑击串边起来的声音,并非一声。但因为两人的剑实在都太快,竟至於剑响连绵不断。

  那男子眼中实现疑光,身子一窜,飞上了甬道的高处,一手便像吸盘一般黏在石壁上,稳住了身形,注视着李逍遥。

  李逍遥这才得以喘自成,浑身冷汗涔涔,以剑护住了要害,仰首看着他。

  以轻功攀上高处并不难,难的是可以在滑不溜丢的石面上找到施力点,把身子悬在半空中。

  李逍遥更知道自已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俊美男子开了口:“身为蜀山掌门,为何闯入禁地?”

  他的声音也和婉儿一样冰冷,没有高低起伏,透着一股鬼气。

  李逍遥道:“在下李逍遥,并非蜀山弟子,更别说是掌门了。”

  那男子道:“不是蜀山掌门,为何会仙风云体术?又为何有伏妖灵符?”

  李逍遥道:“这是酒剑仙前辈传给在下的。”

  他“哼”了一声,道:“本门武功并不外传,你如何学得?老实说来!”

  一听他说“本门”,李逍遥与林月如都大吃一惊,他果然就是当年那名蜀山的弃徒!难道他没死,真的在塔中成了妖魔?那么,这名叫作“婉儿”的女子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李逍遥道:“姜前辈,你还自称蜀山门人?不要说你杀了这么多蜀山的弟子,就是当年,你也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不是吗?”

  他脸上阴气陡盛,喝道:“住口!”

  他居高临下,一剑便俯刺而来!李逍遥但见天灵剑花万点,几无破绽,也大吃一惊,连忙舞剑化招,一面喊道:“当年你师父也是由高到低,一招差点要了你的命,想不到你没死,还投身妖界,真是蜀山之耻!”

  这招攻心之法果然奏效,他的剑势一慢,一招刺空,李逍遥剑光抖动,一式“翠影红霞映朝日”,反将中剑尖拌动,又往李逍遥剑背砍去。李逍遥硬生生接了一剑,震得手腕酸麻,对方迅如电闪,根本不给李逍遥任何回手机会,他一剑翻将过来,直剖李逍遥的小腹。

  李逍遥大惊,虽有极妙的轻功身法也来不及使了,便急忙中纵身跃起反面向他的剑迎去,他一怔,手中的剑稍顿了一下,李逍遥已从他头顶跃了过去,勉强避过了这裂身之厄,但“嗤”的一声,还是被他的剑气划破了长裤,一道血痕由大腿直划至脚踝,十分可怕。

  这道极长的伤痕只浅浅划破了表皮,李逍遥刚一落地,血珠便由伤缝中涌出,很快汇成了血流,乍看之下颇为可怕,林月如叫道:“逍遥哥!”

  那男子振剑欲再攻来,李逍遥侥幸避开一招,下次绝没有这样好运了。如果林天南说得没错,那么他不但能将蜀山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还可创过可破与可补剑法不足的招式,李逍遥所学正是蜀山剑法,也正好注定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李逍遥天资过人,苦练专悟个几年,或许可以与之相敌,但李逍遥习之未久,目前怎么可能胜过这毕生都在钻研蜀山剑法之人?

  眼见李逍遥只能闭目待死,林月如已闪身挡在面前,对那姓姜的剑都道:“住手!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使这杀招?”

  那男子阴沉沉地说道:“他诬我投身妖界,便是诬蜀山弟子。”

  林月如道:“哈,真是天大笑话,当年是你自己不要师门的,倒来替蜀山出头了?”

  那男子道:“我一日是蜀山弟子,终生是蜀山弟子,谁说我不要师门?”

  林月如道:“哼,当年之事,众目睽睽,你当没人知道了吗?独孤剑圣可是亲眼所见,早就没人把你当弟子啦!不要说你被除了名,蜀山上上下下,除了独孤剑圣之外,根本没人知道有你这号人物!”

  他剑眉微聚,越听越是眼冒红丝,道:“胡说!胡说!”

  林月如道:“你不信怎么不自己回蜀山看看?不要说名谱上早就没有你,就连你留下的任何记录,也全被你师父给毁去,他不但把你逐出师门,还要天下当作从来没你这个人,你姓也没有,名也没有,就连过去都没有了!”

  他冰冷的脸上,更是生气全无,抬眼望了那名做婉儿的女子一眼,她一直立在一旁,负手旁观,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两人倒像是两尊玩偶对望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并未投身妖界,虽然我不忠师门,孝师父,可是我没有投身妖界。”

  林月如见有了缓和之机,忙道:“你说你没有,为何却杀了那么多蜀山子弟?”

  他缓缓仰起脸来,喃喃道:“……我没有杀,我没有杀他们……”

  难道他竟是被冤枉的?

  但是他的语气又一转为困惑,依然自言自语地说道:“……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林月如道:“逃出去的人说你变成妖怪,在塔中大开杀戒,见蜀山的门人就杀!”

  他身子一震,更加困惑,道:“真是我杀的?”

  婉儿开了口,道:“是他们自投死路。你是为了阻止他们进塔,出招阻拦,他们却不由分说,以八卦阵围攻你,八卦阵一出,必得敌我一方灭尽,你没死,死的就是他们了。”

  他眼中极为困惑,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对,是八卦阵,我破了八卦阵……”

  林月如与李逍遥都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林月如问道:“你进了塔中,当时怎么没死,一直守在塔里,还杀了蜀山的人,难怪被视作妖魔!你说你不是妖,谁肯相信哪?”

  他缓然沉吟,像是失神了一般,道:“我不是妖魔,我想见师父……”

   “你师父死了好久啦!你既想见他,当初伤一好,就该出去对师父解释清楚,现在说也没用了!”

   “师父……死了……谁杀他的?”

  林月如也不知道姜绝之怎么死的,随口想当然地回答道:“他是自己老死的,你以为那是昨天的事?都过了百年,独孤剑圣都成了白发老公公了!”

  独孤剑圣发白则白矣,却还没到林月如所说的“老公公”的境界,不过凡间人过了一百年,也差不多该垂垂老矣,林月如顺口说出,并不夸大。

   “头发白了?百年……百年……”他似乎完全没有发觉时光已经过了三代,倒像是林月如在骗他一般,他望向婉儿,问道;“有百年了吗?”

  婉儿道:“塔中没有时间,我不知道。”

  林月如大为好奇,道:“你不知道时间过去了这么我,可是你自己伤好了,又为何不出去?”

   “我为何不出去……我为何不出去……”他自己问着自己,虽然也脑中一片混乱。

  林月如追问道:“你想想,当年你中了剑之后,被妖女带入锁妖塔,然后呢?”

  他边想边慢慢地说道:“然后……然后吗……我当年我受了重伤,女苑带我进塔,然后……”

   “女苑?”林月如一听竟不是这名“婉儿”,而是另一人,更感到奇怪。

  他恍然像没听见林月如的话,径自边想边说道:“我当时的神志已不大清楚了,听见师兄弟们喊着要她把我放下,她却不停地往前跑,眼泪一直滴在我的身上……”

  他缓缓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眼神十分温柔,好像上冇还有残泪一般。

   “我耳边的声音一下子近,一下子……等我睁开眼睛,女苑她抱着我,身上都是血……她脸上包着麻布,眼睛却在笑……”

   “怎么了?”林月如忙问。

   “‘怎么了?’我这么问她,她边哭边笑着说你不会死了……我发现身上的伤好了七八成,她却身子虚弱地靠坐在墙边,我说你怎么了?她只是微笑不语……”

  李逍遥猛然回想起自己曾被林月如一剑刺穿胸口,当时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是被赵灵儿以还魂咒给救活。他虽然好了,赵灵儿却大受损伤,难道眼前这名前辈也是被那妖女以还魂咒救活?

  李逍遥忍不住问道:“她……她是以还魂咒救了你吗……”

  婉儿道:“没错,你怎么知道还魂咒?这不是人间的术法。”

  李逍遥一听,登时整个心都往下沉了,赵灵儿和那妖居然都以还魂咒救了人,难道赵灵儿也真的不是人类?‘

  那人慢慢地望向李逍遥,道:“我上前要扶起她,她却说你别过来,我……我杀了许多蜀山弟子……我吃了一惊,问她为什么?她说……他们全在后面紧追不舍,她没有法子,只好使了杀招,塔里的妖魔也全出来帮她,那些蜀山弟子们……全死了……。我又急,又气,说你为何要杀蜀山弟子?他们都是我的手足兄弟……她叹了口气说,我是妖,我没有法子……你要替你的同门报仇,可以杀了我。”

  林月如忙道:“杀不得!她是为了救你啊……”

  他像是没听见,自顾道:“我知她是妖,可是我以为她是好的妖……当年黔中疫病肆行,是她将地疠之气吸入自己体内,才扼制阻止了一大半的疫情,我医好了民众,只剩下垂死的她,我发誓一定要把她医好,才带她蜀山……她是好的妖……”

  林月如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为何不早跟你师父说?”

  他摇了摇头,喃喃道:“她不许我说,起初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和她……在一起了,我也怕师父知道,便想拖过一天算一天……她的疫病是真的,又日渐沉重。地疠之气让她面容全毁,但是……她与我见面之时,总是把毒反吸入体内,就怕我见了她腐烂的容貌,会厌弃她。我一再劝她不可如此,她就是不听……当时,我却没想到,她不许我告诉师父,果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林月如忙问。

   “师父责备我,我才知道她以苦肉计混进蜀山……是为了救出塔里的妖魔……她杀了五名守塔弟子,如今……又杀了进塔的师兄弟。师兄弟几十条的命,全被我……全被我害死了……若不是我妇人之仁,非要救不可;若不是我修行太浅,被情意所惑,蜀山何致有此浩动?全是我的罪过……全是我!”

  他的声音幽缈虚浮,纵使在痛陈已过,但还是像幽魂低语一般,听起来格外诡异。

  他慢慢举起手中的剑,道:“我看了看剑,又看了看她,为了替那么多师兄弟报仇,我是该杀了她,然后自刎的;她见我拿着剑杀不下去,便辛苦地抬起手,解下了面上麻布,露出已腐烂得不可收拾的面孔,好让我坚定杀她的决心……可是我的手一软,剑落在地上……”

  说着,他手中的剑也落了地,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林月如和李逍遥都屏住了气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眼前的女子是自己最心爱的人,是救了他一命的人,却也是杀了许多师兄弟的血海仇人,他杀或不杀,都不应该。

  他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他竟然缓缓地走到墙边,坐了下去,一如当初那具尸骸的坐姿。

  林月如探着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前辈,你……你杀了她了吗?”

  他拾起宝剑,专心地看着剑刃,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剑身,道:“我怎么会杀她?她是妖……亲自吸入地疠之气,冒着废身之危混进蜀山,救她的同伴,她错在哪里?错的是我不该被她蒙蔽,不该受其情意,不该欺上瞒下……该死的是我,不是她……”

  他竟举剑就要往自己胸口刺去!李逍遥忙道:“不可!”

  李逍遥一剑挥出,格下他这自刺的一剑,但因为他身刺的这一剑太猛,李逍遥手中铁剑竟被真气硬生生断成两截!李逍遥的右臂也差点像要被扯下来一般,震得麻住了,动弹不得。

  他这一剑没有自刺而成,呆呆地年头地面上的断剑,又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喃喃道:“是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婉儿冷冰冰地说道:“你想起你当初怎么死的了吗?”

   “死?”李逍遥与林月如都大吃一惊。

   “对,我便在她面前这样一刺,一剑把自己刺死在这个地方……”

  李逍遥简直不敢相信,原来他早就死了,难道现身与他过招的是个亡灵?

   “可是……我为何还在?女苑呢?她在哪里?”

  婉儿道:“娘死了。”

  他望向婉儿,道:“你说什么?”

  婉儿像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一般,平淡地说道:“娘用数百年的功力救回你一命,你却又马上自杀在她面前,她本想立刻自散道行,随你而去,她正要挖出真元时,发现了我。”

   “你……你是谁?”

  婉儿道:“是女苑体内的肉胎,你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他反复了一遍,却无激动之情,也并不惊讶,只像理解了一件事一般。

  那么这名冷若冰霜,简直像行尸走肉的女子,应该称为姜婉儿了,林月如道:“那么女苑是在生下了你之后才自杀的?”

  姜婉儿道:“不,女苑的根基,早就被地疠之毒化去一半;为了救他,再去其九;剩下的一点点精气,也无法生下我,是我竭力吸尽她的真气,才凝成人形,但是她的真气可用者实在太少,我徒有身形,而无灵魄。还要再修五百年,才能有法力;再修一千年,才会有喜努哀乐。”

  原来是姜婉儿自己吸尽女苑的最后一点精气,妖魔的生育之法竟是杀母求生,果然让人匪夷所思。

  李逍遥与林月如都目瞪口呆,姜婉儿是女苑所出,当然是妖,但她又是禀人精气所成,应该也算是人吧?

  那名剑者抬起了脸,望向姜婉儿,道:“女苑在哪里?”

   “她烟消云散了。”

   “那我……为何还在?”

  姜婉儿道:“你自责过深,阴魂难以消散,还以为自己是蜀山的人,便守在此地,阻止蜀山的弟子入塔。可是你只知道要拼命阻止,将他们都给杀了,死人便无法入塔,你才安心了。”

  他身子一震,道:“我杀了同门?我杀了同门?”

  姜婉儿点了点头,他一跃而起,发出一声长啸,声音有如千万巨雷,震得整座塔都晃动起来!李逍遥与林月如大骇,急忙运气护住真元,以免被震得五内俱裂。

  猛然间他拔剑跃起,往李逍遥攻来,喝道:“你骗我!我没有杀蜀山之人,我没有!”

  李逍遥连忙拉着林月如,脚下急踩醉仙望月步,灵活地闪过他的快剑,一面急道:“前辈,住手,住手啊……”

  他已发了狂,手中剑花万点,绵密无间,李逍遥抱紧了林月如东闪西避,任他挪腾闪避,对方的剑尖如影随形,总是差点要刺进他的背心,或直劈他的面门,就是不让他脱逃出剑势之内,一时之间险象环生。李逍遥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手中无剑,又得保护林月如,再闪下去,没几招,大概要和林月如一同毙命在他剑下了。

  在没计可施之际,李逍遥腰边所系的葫芦突然点醒了他,这样逼命无常之刻,就算此招狠了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李逍遥一扯葫芦,极速地仰面吞了一口,往对方噗地喷去!同时急颂神咒,双掌送出真气,轰击向他!

   “砰”的一声巨响,那剑者竟被这道猛烈的真气击中,轰然四散!

  林月如瞠目结舌,眼前的剑者在面前四分五裂,但没有半点血肉,此情此景,真是诡异绝伦!

  他四散爆裂,整个人却倏地消失不见了,接着便听见喀喀数响,众人定神一看,竟是散落一地的白骨。而那剑者已烟消云散,不见踪影。接着“当”的一声,那把镶有七星的剑,也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

  李逍遥顿时气空力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7 PM


第二十三章 妖塔群魔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慢慢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通道的地面上,林月如满脸担心地看着他,见到他清醒了,总算放了心,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道:“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

  李逍遥坐起之时,头还有点晕,浑身无力,酒剑仙事先对他的警告果然是真的,酒神咒催出之后,李逍遥整个人几乎都掏空了一般。

   “没什么……前辈呢?”

  姜婉儿道:“他的魂魄散了。”

  李逍遥道:“散了?那……”

  姜婉儿道:“他死后一直无法解脱,遂成缚地之鬼,他这样攻击你,便是要你拿出实力来,打散他的魂魄。”

   “他……他不是要杀我们?”李逍遥奇道。不过回想起来,他虽然气势惊人,杀招连绵不断,却总是在紧要关头处放过他们,看来好像真的别有用意。

  一想通这层,李逍遥叹道:“唉!前辈他……”

  林月如长叹了一声,道:“也罢,当年憾事已经无法弥补了,将来咱们出去,还可以告诉独孤剑圣前辈,他那位同门前辈并非成魔之人,只是意念太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罢了。”

  李逍遥内心五味杂陈,想起从前在玉佛寺外,赵灵儿说的种种话,言外之意,他约略已猜到了,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而姜婉儿的父母人妖相恋的下场,百年之后仍归虚无,更让他感到一丝不祥。

  姜婉儿将落在地上的七星宝剑拾了起来,递给李逍遥,道:“你的剑断了,拿去。”

  李逍遥接过宝剑,此剑既是当初蜀山名人所用,当然比李逍遥那把家传的锈剑好多了,不过父母留下的剑断了,李逍遥还是感到有点可惜。那把旧剑陪伴他至今,已算是功成身退,今后要应付更多的险局,也非得有把好剑不可。

  李逍遥坦然受剑,道:“多谢姑娘。这塔里……到底还有多少妖怪?”

  姜婉儿道:“这么久以来互相吃来吃去,也剩不多了。”

  林月如道:“互相吃来吃去?妖怪也会互相吃掉对方吗?”

  姜婉儿视做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不吃东西的吗?”

   “可是人不吃人吧?妖为何却会吃妖?”林月如问。

  姜婉儿道:“人为何不能吃人?”

  他问话时脸上依旧木然,让林月如毛骨悚然,李逍遥道:“你看起来那么柔弱,法力又不强,怎么没被吃了?”

  姜婉儿道:“我娘为了救这塔中的妖族而自受疫毒,混入蜀山,这塔里的妖因此不为难我。倒是你们,还是别再前进了,突然有人类闯进来的话,大家群起攻之,你们未必能活命。”

  李逍遥道:“我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无功而返,我一定要找到灵儿!婉儿姑娘,请你告诉我是否见到过灵儿的踪影?”

  姜婉儿道:“我不知道。你们不信,我也没有法子了。”

  她转身便要走,不再理会李逍遥与林月如,看来她果然没有任何喜怒爱恨之情,想用任何情谊打动她,是根本不可能的。李逍遥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路,道:“你知道灵儿的下落也好,不知道也好,我们都得麻烦你带路,告诉我们这塔的机关。”

  姜婉儿想往前走,但李逍遥就是死皮赖脸地挡住前面,她朝右走,李逍遥便向左挡;她向左走,李逍遥便又往右挡,弄得她进退不得,只好道:“你们要我带路,我带就是了,走吧。”

   “多谢婉儿姑娘!”

  李逍遥大喜,和林月如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一起往通道前方而去。原来李逍遥还怕她会逃走,可是走了一会儿,见她根本没有逃意,反而很认真地老实告诉他们何处不可靠近或触碰,遇到贫路,也直接指点正确的方向,一点欺瞒之意都没有。

  李逍遥猜想或许是她无喜怒爱恨之心,所以没有任何欺人的念头,她说愿意带路,就会带到底。

  三人在这黑暗的通道中似乎走了许久,林月如都有些脚酸了,姜婉儿终于停步,道:“这里我可以通过,你们不能通过,还要走下去吗?”

  李逍遥凝目细看,眼前是一大堵发出微微金光的墙,好像有不少精美复杂的雕刻。

  这处的灯光幽蒙,林月如取出怀中的火石,点起火把照去,登时眼前一片金光!

  李逍遥与林月如仰首看去,不禁发出一声惊叹。眼前的是两扇巨门,全以黄铜铸成,在火光的映射下,简直像是镀了大片夕阳金辉的海面,壮丽无比!

   “好漂亮啊……”林月如赞叹道。

  李逍遥也被这两扇由地面直达天顶的巨门给震慑住了,上面雕镂繁丽,乍看之下只知有无数造型各异的人或妖,或静或动,有的像舒适快乐,有的却恐怖阴沉,各图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在不够明亮的此地一时也看不大出来。

  眼前最大的问题可不是怎样看懂此门的艺术,而是想怎么通过它。

  李逍遥用力推了推门,当然是纹丝不动,两扇黄铜大门之间的隙缝,紧密得连一根头发都无法空透,更不要说剑刃了。

  见姜婉儿木然立在一旁,李逍遥问道:“你知道怎么开这扇门吗?”

  姜婉儿道:“我不知道,每次走到这里,我直接就穿过去了。”

   “那……那门背后有没有锁?”

  姜婉儿道:“我听书中仙说此门有锁,可是不在门上。”

   “书中仙?”

   “他是塔中一位修了好几千年的妖,不知道的事问他就知道了。”

  李逍遥道:“那……什么叫做‘此门有锁,不在门上’?”

  姜婉儿道:“我不知道。”

  李逍遥道:“你可以穿越这扇门,那能不能劳烦你帮我问得更仔细一点?”

  姜婉儿道:“好吧。”说着,她便真的往两扇黄铜大门笔直走过去,整个人没入门中,眨眼不见了。李逍遥忙赶上去,双手所触,还是冰冷坚硬的黄铜。

  林月如道:“你就这么让她走啦?万一这是她的脱身之计呢?”

  李逍遥道:“我认为她不会说谎。”

   “是吗?她是妖,又会自食同类……”

  李逍遥道:“如妹,你想,婉儿姑娘没有七情六欲,应该也不懂得什么是说谎吧?我们方才一路走来,经过多少岔路?她也告诉了我们许多不可碰的机关,若是她要脱身,刚才害死我们的机会多得是,不必再编出一种说法来。”

   “说得也是……”林月如双手抱胸,沉思了一下,道:“此门有锁,不在门上,是什么意思?”

  李逍遥道:“会不会说是有别的机关,找到机关就可以打开门?”

  林月如道:“我想也是这个意思,可是这里除了这扇门之外,就是墙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机关会藏在哪儿?”

  李逍遥张头四望,以手敲了敲墙上的砖石,一排一排地敲过去,声音都一样。就算是哪块砖石背后就是机关,他也未必敲得出来。再说此地筑成之砖有千千万万,一块一块去试,恐怕耗尽一生也还不能敲尽。

  林月如叹道:“藏一粒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沙滩,咱们这样死找,找不出来的。”

  李逍遥道:“搞不好瞎猫碰上死老鼠,就给咱们试出来了。”

  约莫半个时辰,姜婉儿又透了出来,李逍遥和林月如都连忙迎上,齐声问:“怎样?”

  姜婉儿道:“我问书中仙前辈‘此门有锁,不在门上’是何意,书中仙前辈说:‘头痛不能医头,脚痛不能医脚。”

  李逍遥和林月如都傻眼了,林月如道:“这是什么回答?谁听得懂啊!不行,请他讲得仔细一点!”

  姜婉儿道:“还要问得更仔细吗?”

   “当然!”李逍遥道。

   “要怎么问?”

  李逍遥道:“就问他:‘不在门上的锁在哪里。’”

  姜婉儿点了点头,又退回去,消隐在门后。

  林月如道:“打什么哑谜,我看这回搞不好又冒出一个乱七八糟的答案。”

  李逍遥苦笑道:“既然有谜语,那就有答案,总比大海捞针好一点。”

  林月如是个急性子,道:“我最讨厌猜谜,有话好好说不就得了,猜谜有什么意思!”

  李逍遥却细细地琢磨了起来,道:“可是你想想,其实那位书中仙前辈已经给了咱们一大步。头痛不能医头,脚痛不能医脚,那顺着的答案思路应该就是开锁不能问锁,我方才请婉儿姑娘去问的问题看来是无解了。”

  林月如急道:“笑话!开锁不问锁,那问什么?”

  李逍遥皱眉不语,见他那认真思索起来的样子,林月如不耐烦地说道:“我看那个叫书中仙的妖,只是在故弄玄虚整人罢了!”

   “是吗?”李逍遥疑道,但总觉得是有点线索可以想的。林月如到处走来走去,焦虑不安。

  似乎是过了许久,姜婉儿又冒了出来,李逍遥忙道:“书中仙怎么说。”

  姜婉儿道:“我问书中仙前辈,不在门上的锁在哪里。书中仙前辈说:‘去告诉那个人类,你问错了,你只能再问一次,再三则为不敬,不敬则不告。’”

  林月如一愣,李逍遥却是大喜,道:“我猜对了!方才果然问错,婉儿姑娘,请你这回去问书中仙前辈:‘不问锁,只问开。’”

   “不问锁,只问开是吗?”姜婉儿确认了一遍,便又闪退到门后。

  林月如道:“你怎么也打起哑谜来了,这可是最后一个问题啦!”

  李逍遥道:“这不是哑谜,是最简单不过的问话,别想得太钻牛角尖。”

  林月如道:“你倒说说这回是在问什么!”

  李逍遥一笑,摇头晃脑地说道:“头痛脚痛者,病也。医头医脚者,医也。或有错医者,不可因错而废医也,故千错万错,非医之错,乃头脚之错也。门不能开者,闭也。无锁可开者,还是闭也。门之不开也,未必是锁之故,乃不知开术也。”

  林月如火了,一把揪住李逍遥的衣领,怒道:“你在耍我是不是?”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逍遥只想跟她开个玩笑而已,笑道:“听说笨蛋比较容易生气……”

   “你!”林月如拳头都扬起来了。

  李逍遥接着道:“可是你是修养第一好的人,脾气应该也很好啦!”

  林月如放下了拳头,仍凶巴巴的:“快说!”

  李逍遥笑道:“我的意思是,‘医头’、‘医脚’的做法里,那是医错了位置,可是‘医’还是要的。那么不能开锁的说法里,问‘锁’这个字就错了,或许该问的是‘开’这个字。”

  林月如想了想,道:“是这样简单吗?”

  李逍遥道:“最难的事情往往说破了之后,都是最简单的。”

  林月如闷哼了一声,道:“最简单的开法就是两手推门去开,你倒推推看!”

  李逍遥道:“或许答案真的就是如此。”

  姜婉儿再度出现时,表面上轻松的李逍遥难掩紧张之情,道:“书中仙前辈怎么说?”

  姜婉儿道:“我问书中仙前辈‘不问锁,只问开’。书中仙前辈说:‘呵呵,好个机灵的人类。跟他说用第七八只手开。好啦,别吵我看书。’”

  姜婉儿忠实转述书中仙的每一个字,连那两声“呵呵”笑声都重复念出,虽然听起来有点怪异,至少真实度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不过李逍遥却再次傻住了,道:“第七八只手?”

  此时在场之人,就连姜婉儿也算进去,最多是六只手,哪里再变出第七八只来?难不成是指塔外的镇狱明王?他当然不会愿意帮忙推门,再说那尊镇狱明王足足有六臂,请他加入的话,可就不只七八只手,那是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只手,可能也不是答案。

  林月如道:“这……我觉得好像还是被耍了。”

  李逍遥道:“既然是位饱读书的前辈,应该不会这么无赖才对,我再想想,一定有答案的!”

  林月如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哪里去生那第七八只手来?是指那位魂销魄散的前辈吗?”

  李逍遥道:“他没有形体,也就没有手不,不可能是他。”

   “除此之外,咱们入塔到现在哪还有第四个人?”

  李逍遥道:“所以才要想嘛!我们一定想得出答案的。”

  李逍遥背负着双手,没有目的地踱着步子,陷入了沉思。林月如本想再追问姜婉儿,但是看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结果来。可以说的,不用问她也会说;不能说的,就算把她打死了她也不会说,毕竟她是个没有恐惧之心也没有喜乐之情的人,用任何手段对付她都没效。

  突然“哐”的一声,李逍遥的脚踢到了东西,那东西滚了出去,竟像发出了闷哼声。

  林月如吓了一跳,连忙点起火把照去。

  原来那是一只灰扑扑的坛子,上面贴了张写满红色律文的黄符。由于坛子不大,又放在角落,两人竟一直没有注意到它。

  李逍遥捧起坛子,更奇的是那坛子内竟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道:“无礼的小子,还不快把我扶正!”

  没想到这么小的坛子内会藏有人,李逍遥更是惊奇,但马上也就想道:第七第八只手会不会就出在这上头?

  可是李逍遥仔细一看,若里头真的有什么,大概也只是个小不点,不可能推得开这两扇丈许的黄铜大门。李逍遥难掩失望之情,道:“抱歉,我没留神,冒犯了您,我马上就把您放回去。”

   “咳!”那坛中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威严动听,道:“既然你已经动手了,就顺便把坛子上的纸给清干净吧!”

   “是。”李逍遥顺手要抹去那纸,又觉得不大对,道:“这张纸是符吧?好像不该乱撕。”

   “咳咳!你撕就对了,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坛内这样说,反倒让李逍遥与林月如更觉得不对劲,林月如道:“哼,我天鬼皇怎么会以这破坛为家?”坛内之人不屑地说道。

  李逍遥道:“不是你家,那你是被关进去的了?”

   “咳!谁敢关我堂堂天鬼皇?我是自己进来的!”

  李逍遥道:“您是自己进去的,嫌这黄纸不好看,自己出来撕不就得了?”

  坛内的声音虽威严不减,但已有几分心虚:“哼,堂堂的天鬼皇,不做这点小事。”

  李逍遥话这么一套,就知道他一定是出不来,想骗他们撕去这符纸,便笑道:“我说这坛子灰不溜丢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装榨菜的,谁知道是装了堂堂的天鬼皇?为了区别榨菜与天鬼皇的不同,我说这符还是贴着好。”

  林月如也笑道:“我瞧不像榨菜瓮,倒像骨灰坛!只缺贴上生辰八字、籍贯考妣啦!”

   “住口!”坛内的天鬼皇被李逍遥与林月如你一句我一句给激怒了,喝道:“无礼的小辈,多少天鬼归本皇所管,你们竟敢出言无状!”

  李逍遥道:“是,是,失敬,失敬,您忙,您忙,请您继续在坛内称孤道寡,后生晚辈不敢打扰您了。”

  李逍遥就要把它放下,天鬼皇又喝道:“慢着!”

  李逍遥道:“还有事要交待吗?”

  天鬼皇发出一连串极度不满的低声咒骂,才道:“把这黄符撕了!”

  李逍遥道:“求人不是这样子求的。”

  天鬼皇道:“本皇从不求人!”

   “那就继续在里头待着吧!”李逍遥真的就把它给放下了,然后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它。

  林月如也低头看着那坛子,又看了看姜婉儿,指着坛子问道:“这是哪位?”

  姜婉儿道:“不认识。”

  林月如和李逍遥等了一会儿,那坛子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李逍遥想了想,又试着去拿起那坛子,不料手才一碰到坛身,里面便发出一连串的怒骂声,吓得李逍遥连忙缩手,四周立刻又归于安静。

  李逍遥与林月如互相对望了一眼,林月如抬了抬下巴,要李逍遥再试试看。

  李逍遥再度伸手去碰那坛子,果然又爆出鞭炮似的接连怒骂。他手一缩回,声音立刻又没有了。

  这下子他完全了然,原来坛内的天鬼皇被封住了,除非有外力相助,否刚不要说出来,就连发声都难。明白了这一层,李逍遥气定神闲,安然拾起坛子,坛内天鬼皇正骂个不停,李逍遥笑道:“你再啰里八唆的,我可要把你丢得远远的,让你一辈子不能再骂人啦!”

  天鬼皇果然立刻住嘴,在锁妖塔中,不要说妖怪已经所剩不多,人更是几十年难得遇上一个,自从很久以前,不知为何就根本没人来过此地,也一直无法解救他。

  天鬼皇当然不知道:在他被关进坛中之后不久,前面就发生了蜀山弟子与妖女的事,蜀山弟子的亡灵来到此地。他自己在里头百般无聊的数着日子,八年十年,他还不以为意;等破百年之后,他便急了,生怕自己就这样永远被困在坛内。

  李逍遥听他不再骂人,才道:“你说你是天鬼皇,你法力强吗?”

  天鬼皇闷哼了一声,道:“我敢自夸,除了镇狱明王比我强一点点之外,此塔内无妖是我的对手!当初要不是中了蜀山臭道士的诡计……哼!”

  原来他是被骗进坛里的,李逍遥道:“你想不想出来?”

   “废话!”

   “那我们放你出来,你能打开这两扇黄铜大门吗?”

   “哈哈哈……小事一件!那有什么难的?”

  李逍遥一听,大为振奋,道:“要我放你出来可以,但是是有条件的……”

   “我知道,你放心,放我出去之后,我一定会知恩图报。”

  李逍遥道:“你会知恩图报,这可是你说的,你不会反悔吧?”

  天鬼皇冷笑道:“反悔是你们人类的把戏,咱们妖魔,说怎样就怎样,不必骗人!”

  听他这么说,李逍遥也只能相信他,否则自己实在也无别的法子可以开启这两扇铜门了。李逍遥道:“好,我马上放了你。”

  说完,他一把揭下了黄符,手中灰坛剧烈地一弹,弹撞了出去,跌了个粉碎,同时冒出了大把的白烟!

   “哈哈哈……哈哈哈!我自由了,我自由啦!”

  烟雾散去,立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个身披战甲,身长十尺,容貌端严威武的男子,虽然肌肤是诡异的蓝色,但是目光如电,有如神人,果然气势不凡,当得上“天鬼皇”这个称号。

  他微低俯下脸,睥睨着李逍遥与林月如:“就是你们放我出来的吗?”

  李逍遥道:“没错。”

  他又望向姜婉儿,道:“你呢?”

   “我只在旁边看。”

   “嗯……你不是人类,也不是妖?”他一眼看出姜婉儿的不同。

  姜婉儿并未回答这个没必要回答的问题,依然木然而立。

  天鬼皇也不再理会她了,道:“你们把我放出来,我会知恩图报的,来吧!”

  说完,竟一掌向李逍遥击去!

  李逍遥连忙以醉仙望月步闪开,见他紧接着掌气击向林月如,连忙便振剑向他攻去,喝道:“住手!”

  李逍遥手中的七星剑,正是当年姜绝之大战天鬼皇时所用的剑,也是他亲自传给爱徒的宝剑,李逍遥以它攻击天鬼皇,天鬼皇一眼认了出来,暗自惊心,收掌道:“你……你是蜀山派的?”

  李逍遥横剑护在自己和林月如前,怒道:“你这妖怪,竟然恩将仇报,出尔反尔!”

  天鬼皇睨视着他,道:“你功夫比姜绝之差多啦,如果你是蜀山弟子,我恐怕真的得出尔反尔一回了。”

  李逍遥道:“我不是蜀山弟子。”

   “那你为何有姜绝之的七星剑?”

  姜婉儿道:“我爹的,我爹死了,我送给他的。”

   “你爹?你爹又是怎么死的?”

  姜婉儿指着李逍遥,道:“被他杀的。”

  天鬼皇越听越是糊涂,道:“你爹被他杀了,你却把你爹的剑送给他?为什么?感谢他杀了你爹吗?”

  姜婉儿道:“是的。”

  天鬼皇更是莫名其妙,李逍遥道:“好了!你说你为何恩将仇报,反来攻击我们?”

  天鬼皇不理会李逍遥的问题,反追问道:“你杀了蜀山的人,你真的不是蜀山弟子?”

   “说不是就不是!”

  天鬼皇看样子是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我的报答,就是吃了你们;让你们成为我的一部分。如果你是蜀山弟子,我可就吃得很痛苦很恶心啦!”

  李逍遥与林月如大吃一惊,林月如道:“这是什么鬼话!哪有这样的报恩法子?”

  天鬼皇道:“鬼族报答人类的方式就是吃了对方的身体,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伙伴!来吧!”

  他又要攻来,李逍遥连忙道:“等一等!你先听我说……”

  天鬼皇道:“你们还有什么遗愿,说来听听吧!等我吃足九十九个,离开这锁妖塔后,一定会尽量替你们办到!”

  李逍遥仰首见这天鬼皇的气势,实在不是普通小妖可比,战起来或许十分吃力。他才使用过酒神咒不久,自己知道体力并未完全恢复,战事越少越好,免得一个失手,便真的永远没有机会了。自己身死事小,连累林月如与赵灵儿,才教他于心不忍。

  天鬼皇已经说吃了他们是鬼族的习俗,要他放弃,大概很不可能。还好这个天鬼皇似乎不怎么聪明,以智取,不力敌,应该比较有胜算。

  李逍遥边想边小心地说道:“你说……什么吃足了九十九人,才可以离开这锁妖塔,是什么意思?”

  天鬼皇道:“被关在塔中之后,只要吃过了九十九人或一千只妖,就可以出塔了。”

  李逍遥道:“哦?是谁说的?”

  天鬼皇道:“不知道,我进塔以来就听过这个说法。我所管理的天鬼族已全被我吃了,才九百七十五只,还缺二十五只妖,那位半人半妖的,吃了后不知道算一个还是半个?至于人,我只吃过二十个,加上你们就二十二啦!哈哈哈……你问完了吗?”

   “等一下,我还没问完呐。”李逍遥道:“我们救了你,为什么还要被你吃掉?这太没道理了吧!”

  天鬼皇一脸理所当然:“这是我们天鬼族的规矩,吃你们是我的责任。若我不吃,便是不知感恩,不容于天鬼族!”

  他说得这样正气凛然,看来是不能劝他放弃。李逍遥抓了抓头,改以另一个角度来规劝:“我若不放你出来,就不会有现在这件事了,对不对?”

   “没错。”

  李逍遥道:“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就应该由我来承担这不责任,你不必负责,你说是不是?”

  天鬼皇想了想,道:“唔……这当然!”

  李逍遥一击掌,道:“对啊!既然是我的责任,而非你的,那就是我该负起责任,我不照我们人类的规矩,我就不容于人类!”

  天鬼皇道:“这……唔……你们人类也有规矩?”

   “我们人类规矩可多了,还写了四书五经,从小就得背,如果谁不遵行,可就大惨特惨,其惨无比!”

   “那……你们人类的规矩是什么?”

  李逍遥道:“照我们人类的规矩,放了别人出来,这个被放出来的就得帮放的人一伯事。”

  天鬼皇道:“是什么事?吃我吗?”

  李逍遥道:“不,不吃,是别的事。”

  天鬼皇道:“那是帮你吃别人吗?”

   “不,也不是,你只要帮我们推开这两扇门,让我们通过就行了。”

  天鬼皇道:“推开门之后呢?”

  李逍遥道:“你推开门之后,我的责任就完了。”

  天鬼皇指着李逍遥,哈哈大笑:“哈……就这样?你们人类真是笨极了,这叫什么责任哪?这样也值得写起书来叫你们背?哈哈哈……”

  李逍遥干笑了两声,道:“是啊,人类没有你们妖怪聪明。”

  林月如也暗自好笑不已,想不到天鬼皇能这么好骗。

  天鬼皇极为得意地说道:“这实在太简单了,你们让开吧!”

  李逍遥、林月如连忙退后好几步,让天鬼皇走近铜门,只见他铁塔似的身子立在两扇铜门前,伸出双掌,抵在门上,两臂青盘浮跳,就像有青龙要破肤而出一般。

  天鬼皇一声爆喝,那两扇黄铜大门便咿呀而开,缓缓地往后滑退,出现前方宽广的通路。

  李逍遥和林月如喜得相拥大叫,天鬼皇笑道:“我帮你完成责任了,后会有期!”

  说完,身子便消隐在黑暗之中。李逍遥道:“咱们快过去,婉儿姑娘,请带路。”

  姜婉儿点了点头,走在前面,李逍遥与林月如紧拉住了手跟了出去,背后的两扇门又“砰”的一声,紧紧闭了住。

  李逍遥和林月如回头一看,都有点忧心,等一会儿若是成功救了赵灵儿,还能由这里原路出去吗?

  既然做了过河卒子,只有拼命向前。面前他们也不能为了这一点而退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两人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姜婉儿走了一会儿,又走过了几处贫路,最后停在一处大洞之前,道:“这里是尽头了。”

  李逍遥道:“尽头?就是这里?”

  姜婉儿道:“别的路或许可以通往更里面,不过有别的妖守着,你们过不去,没有妖挡路的通道,最后就是这里。”

  李逍遥道:“这里是……”

   “这里是书中仙修行的地方。”

   “锁妖塔就只有这样?”林月如惊讶地问道。

  姜婉儿道:“我知道的就是这样。”

  看来只有先进去会一会书中仙,才知道这锁妖塔是怎么一回事了。林月如已先跨了进去,道:“有人吗?”

  突然间一道真气飞来,这道真气来得没有半点痕迹,等林月如发现时,已“啪”地一声,打在她脚踝上。

   “啊!”林月如连忙退后,那一击不是很痛,可是由出手的力道之稳看来,对方若有杀意,她的脚早就被砍下来了。

  李逍遥问道:“你有没有怎么样?”

  林月如摇了摇头,想到方才的凶险,手却不由得有点发抖。

  黑暗的洞穴中传出了老人的声音,道:“以杖叩汝胫,可以去矣!”

  李逍遥反而更踏前一步,道:“书中仙前辈,晚辈李逍遥,有事请教,请您出面吧!”

  黑暗中传出一声叹气,道:“唉!往矣,吾将曳尾于涂炭中!”

  李逍遥的眼睛慢慢适应了此洞的黑暗,看清这间石室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身着儒服,拄杖而立。

  见到是老人,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恭敬地站好,唤了声:“前辈!”

  书中仙冷冷地打量了李逍遥几眼,转头对姜婉儿说道:“解我言外之意的,就是这小子?”

  姜婉儿道:“就是他。”

   “嗯,我在看书的时候,最不喜欢旁人打扰,你怎么还带他来了?”

  姜婉儿道:“他要我带他来。”

  李逍遥东张西望,道:“这里没书啊!前辈,您在看什么书?”

  书中仙白眼一翻,道:“你若是看得见我的书,我这书中仙让你当!”

  李逍遥想想,他既敢有此号,大概真有些本事,倒不敢小瞧了他,道:“是,是,那么请问您的书在何处?”

  书中仙道:“不要说这一室装不下,就连整座锁妖塔也装不下,全在我这腹中。”

  李逍遥道:“什么?真的吗?”

  书中仙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哼了一声,道:“不信吾道,不受吾教,可以去矣!”

  书中仙便转身要走,李逍遥连忙道:“请等一下,老伯……”

  书中仙更怒,回过头道:“不知礼,无以立。小子狂简,吾耻与哙等同列!”

  李逍遥忙道:“能不能请您说得白话一点?”

  书中仙摇头连连:“照我的话,就是: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照你的白话说,就是滚出去!”

  李逍遥道:“前辈听我一言,虽然在下不是天天读书,但是读书贵在领悟,不在死读嘛!我领悟的比您多了一些,又何必天天抱着书本?”

  被李逍遥的狂言一激,书中仙差点跳起来,脸上胡须不住抖动,道:“哼,哼,你说什么?你领悟得比我多?你领悟得比我多?哈,哈,老夫生平阅遍经史子集,拜读诸子百家著作,死后附灵于书简之中,五百年来,参遍天地人三界无数经文。论学问之渊、知识之广,就连天界的神佛也不一定比得过我,汝等小辈,竟敢自称领悟得比我多?哈、哈,当真可笑!”

  李逍遥道:“真是失敬了!不过这是事实,晚辈不敢妄自菲薄……”

  林月如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由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她还不清楚李逍遥有几两重?他别的不少,墨水最缺,竟敢自称对书中道理领悟得比书中仙多?看他这下子怎么自圆其说!

  书中仙怒道:“你给我闭嘴,你说你领悟得比我多,我就不信,我来考你……”

  李逍遥道:“不对,不对,应该由学问大的人考学问少的人,所以应该是我来考你才对。”

  书中仙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考我?好,随你考!你出的问题,我有一题不会,就死在你面前!”

  李逍遥忙道:“不必玩这么大吗?我的问题您要是有一题会,我就自动退出去,不再吵您读书。您若全都不会,那么就请帮在下几个忙,如何?”

  书中仙急着想压倒他,便道:“随你,随你!快出题!”

  李逍遥腹中实在没多少墨水,不过和所有识字的人一样,他小时候当然还是被逼着念过四书,虽然背也背不太全,但是还有句还是记得的,此刻只好拿来充数,道:“我的问题也不难,全在四书里……”

  书中仙差点从鼻孔中哼出气来,道:“四书?四书我倒着背都会背!”

  李逍遥道:“贵在领悟,不在你背得多熟。”

  书中仙怒道:“废话少说,快出题!”

  李逍遥道:“好吧,我就出个简单一点的好了。曾子骑过什么动物?拿过什么武器?”

  书中仙一愣,道:“曾子?骑过马?”

  李逍遥道:“不对,骑过马不稀奇,骑过牛啊驴子也都不稀奇,我要问的是书里讲曾子的坐骑是什么?你连这都不知道,那当然更不知此坐骑的名字了”

   “这坐骑还有名字?”书中仙愕然。

  李逍遥道:“当然是有名字的,还有曾子的武器也是有名字的,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书中人皱起眉,仰着脸道:“有吗?哪本书”

   “就在四书里,我连范围都说了,你再答不出来,我也帮不了你了。”李逍遥道。

   “四书?四书里有吗?”书中仙闭着眼睛,很快地把四书全部在脑中背了一遍,实在没有介绍过曾子的坐骑或武器。可是要他说没有,他又说不出口,难道真的是自己没看出书中的微言大义,所以竟读漏了?

  见书中仙那闭目苦思的样子,李逍遥道:“不然我问你更简单一点的好了,尧舜一起骑过什么坐骑?”

  听这个问题,书中仙眼睛一下子睁了开,直勾勾地瞪着李逍遥:“尧和舜一起骑过什么坐骑?也是四书里的?”

  李逍遥无奈地一耸肩:“您连四书里的问题都答不上来,我还敢问您别的吗?”

   “尧舜……尧和舜一起骑过什么坐骑?尧乃伊祁放勋,舜乃姚重华,他们二人未见于书,乃见于入索九丘……不对,没这么写过……三坟五典……范围不对……”

  他整张脸都几乎挤成了一团,拄着拐杖绕室而走,喃喃自语,显得十分痛苦。

  李逍遥叹道:“好吧,我出得太难了,曾子只是孔子弟子之一,尧舜又太古老了,那我就问你孔子吧!”

  书中仙望向李逍遥,道:“孔子,关于孔子的一切我都知道!你快说!”

  李逍遥道:“孔子的壶叫什么壶?马叫什么马?”

  他一问出问题,书中仙当场呆立,接着竟直挺挺地往后一倒,“砰”的一声,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

  李逍遥和林月如大吃一惊,连忙奔上前去,道:“前辈!前辈!”

  书中仙僵躺在地,直勾勾地盯着上方,呆若木鸡。李逍遥连忙拍了拍他,道:“前辈,您怎么了?您还好吧?”

  书中仙悠悠吐出一口长气,撑起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扶杖叹道:“我……我竟有一事不知,已深为可耻;如今竟有这么多事不知,纵有沧浪之水,不能濯我羞啊!”

  李逍遥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谁能每事必知?您不知道也不算什么。”

  书中仙一把拉住李逍遥,冷然道:“小子,你不会是胡扯八道吧?书中根本没有问题的答案!”

  李逍遥摇头道:“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您不知道就说没有,这怎么是做学问的态度呢?”

  书中仙怒道:“你说有答案,那就给我说出来!曾子的坐骑和武器是什么?”

  李逍遥道:“您是承认您不知道了?”

  书中仙紧抿着唇,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声:“嗯。”

  李逍遥道:“我问的问题,你答出了哪一题?”

  书中仙不情不愿地说道:“没答出一题。”

  李逍遥道:“没错,您是都没答出过半题。论学问,当然是我胜过您;但是论对锁妖塔的了解,就是您胜过我,所以我告诉您书中的道理,您也要知无不言,告诉这塔内的事。”

  书中仙道:“这有什么问题?曾子的坐骑和武器是什么?你快说!”

  李逍遥道:“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曾子的坐骑是民德龟,武器是慎终槌。”

  书中仙道:“民德龟?慎终槌?没这种东西!”

  李逍遥道:“谁说没有?曾子曰:‘慎终槌圆,民德龟后倚。’不就是说他手中的慎终槌头十分的圆,而自己靠着民德龟而倚,表现出他闲居时非常悠然的态度吗?”

  书中仙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这句明明是……”

  李逍遥道:“你说不是我讲的意思,我讲的那里不对,你倒说说?”

  书中仙虽觉得他的用字不对,可是古书原本就缺字误字,相通相假,搞不好真的是李逍遥所说的才是原意;再说他也没有文献资料来推翻李逍遥的说法。

  正因为他读书太多,看过的伪本也太多,弄到后来自己也已经搞不清真本伪本的差别,李逍遥的曲解竟会让他哑口无言。而这种乱解,只是李逍遥以前懒得读书,和一帮乡村野童胡掰四书,作为玩笑的浑话,此时他急中生智,拿来蒙书中仙,却是正中其弱点。

  书中仙道:“尧和舜又骑过什么?”

  李逍遥叹道:“这还不简单?不是有一句‘尧舜骑犹病猪’吗?”

  书中仙喃喃道:“尧舜其犹病诸……尧舜其犹病诸……不对!这句话从雍也篇里出来的,整段是:立而立人,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已。’也就是说,这不只是仁心,已经是圣人的境界了!就算是尧舜也不一定办得到……”

  李逍遥道:“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就已经说明伟大了,后面这句‘尧舜骑犹病猪’是以事实来强调仁心和圣行。尧和舜都是大圣贤、大仁君,他们却不顾尊贵地位,不骑马而骑猪,可见他们平民化的作风和谦虚的心胸。骑猪不足以显示其谦虚,他们还特别挑了犹病之猪来骑,这是宣导节俭的美德。猪是食物,犹病之猪不能吃,只能被杀后抛弃,尧舜亲自示范犹病之猪的用法,好让百姓不杀犹病之猪,学尧舜骑犹病之猪,这样不但节省民力,还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伟哉!尧舜骑犹病猪!”

  被李逍遥这样说,书中仙果然感到是很有道理的,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以前我解错了,唉!以讹传论,我也落入文字障……”他感慨了一会儿,口气也谦虚了起来,道:“那么孔子之壶是什么壶?马是什么马?”

  李逍遥道:“孔子之壶是伤人壶,马是不问马。”

  书中仙道:“‘伤人乎,不问马’。怎么是这样解释呢?”

  李逍遥当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却气定神闲的说:“你认为这样不对吗?”

  书中仙道:“论语乡党书,这一章是‘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好像是问题而非名物。”

  李逍遥道:“这个过程是这样的:马厩烧了起来,孔子赶紧退朝,叫人家快点拿他的伤人壶出来,好让他骑着不问马赶去帮忙救火。你瞧‘子退朝曰:伤人壶,不问马!’是不是口气很急迫,充分显示出那时混乱紧张的样子?论语的修辞真是太优秀啦!”

  林月如早就听得大翻白眼,想不到李逍遥如此会掰,简直是匪夷所思。

  书中仙却反复念道:“‘子退朝曰:伤人壶,不问马!子退朝曰:伤人壶不问马……’妙哇,果然是急切万分,十万火急,论语的用词精炼如神,竟有这般妙处!”

  李逍遥笑道:“所以我说读书贵在领悟嘛!”

  书中仙喜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听君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又见新境!还有问题想请教你,书经中说……”

  真的让他问,自己非被揭穿不可,这点自知之明李逍遥还有,他连忙道:“前辈,我没时间与您切磋学问,现在该我请教你了。”

  书中仙道:“你要请教我什么?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恐怕我没有法子回答你。”

  李逍遥道:“我只要问这塔的通路。”

  书中仙道:“这算什么问题?你要通到哪里去?”

  李逍遥道:“嗯……事实上我是要找个人,她叫赵灵儿,她被抓进塔里,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她。我拜托婉儿姑娘带路,她却说您这里就是锁妖塔的尽头,这是怎么回事?”

  书中仙道:“唉,婉儿一向是走这条路,到我这里就尽了头了。不过……如果你一路进来到现在,没见到你的朋友的话,那她可能真的是被囚在更底层,通往底层的路,不是这一条。”

  李逍遥道:“那通往底层的是哪一条路,能不能请您带领?”

  书中仙道:“我带路是没问题啦,只不过……唉,那条路我一向不大爱走,因为路上会遇到一些面目可憎的妖,愚蠢之极,全都是妖魔之耻。既然有你这博学君子相伴,我就勉为其难,带你走上这一遭吧!”

  李逍遥喜道:“多谢前辈!”

  书中仙拄杖走在前面,林月如朝着李逍遥扮了个鬼脸,意思是:“凭你,竟蒙到了个博学君子的评语,真是白日见鬼!”

  李逍遥对她得意地一笑,颇有自得之意。

  众人紧随着书中仙走回头的路,到了其中一处岔口,书中仙转向与来时不同的方向,姜婉儿以往只走过这条路一次,因为这条路上有东西挡着,不让她前进,她以后便都不朝这个方向了,不知那东西现在还在不在?

  果然在这通路前方,那道青晃晃的影子还在那里凝立。

  林月如见了,暗自一悸,眼前伫立的身影十分瘦长,长发披散,如柴的瘦骨上,披挂着破布似的脏污白衣,乍看简直就是不知那个墓里爬出来的鬼魅。

  书中仙拄杖上前,道:“喂,死鬼,让一让路。”

  那瘦鬼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书中仙,容貌愁苦,幽幽地说道:“我也很想走开……可是……我怎么走得开?”

  书中仙“哼”了一声,道:“谁叫你走啦,你用滚的办法也可以。”

  那瘦鬼道:“既然有脚,为何要滚?等我想通了,我就可以让开了,再让我想想。”

  书中仙冷笑道:“五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空想是面壁虚构,不着边际,得腹中有万卷诗书,句句言之有物,才是要紧。你就是不听,还叫我尽信书不如无书,现在你自己呢?你光是空想,想得连怎么走都不会走了!”

  那瘦鬼道:“你读的书,也是人空想出来的,由空去想才是万物根本。”

  书中仙道:“哼!古人的句句话无不有典,不是空想!”

   “那么书里的第一句话,是依何典?”

   “这……”

  书中仙一下子又被难倒,那瘦鬼垂散着眉,挥手道:“书虫,你回去蛀书吧,别吵我思考。”

  书中仙丧着脸,道:“你以为我没事喜欢到你这里来?”

  书中仙几百年不肯靠近此地一步,正因为此地的沉思鬼是他的死对头,书中仙是凡事绝不自己臆测,一定要在书中找出答案,才敢去做;而沉思却认为真正的道理必须靠顿悟,写成书的文字都是迷障,反而会害自己做错,因此怎么也不肯半行文字。

  李逍遥见他们两个针锋相对,忍不住见道:“这位前辈,您为何不能让路?”

  沉思鬼道:“因为我无法移开。”

  李逍遥道:“为什么?你的脚被锁住了?”

   “不,我是想不通……我应该先踏出左脚,还是先踏出右脚?”

  李逍遥一愣,道:“先出哪只脚不都一样吗?”

  沉思鬼大摇其头,道:“不对,不对!左脚是左脚,右脚是右脚,这怎么会一样?”

  李逍遥道:“那你习惯哪只脚先,就是那只脚先出,不就好了?”

  沉思鬼道:“习惯?我这五百年来,未曾出脚,也就没有先出哪只脚的习惯。”

  李逍遥机灵的脑子这下子也被沉思鬼的话卡住了,道:“那……你先出左脚吧!”

  沉思鬼道:“左脚?那为何不是右脚?先踏右脚也走得到,为什么走路要先出左脚,而不出右脚?”

  林月如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左脚,那你就先出右脚吧!”

  沉思鬼道:“右脚是我的脚,左脚也是我的脚呀!为什么两只脚要有左右先后之分?”

  林月如道:“你……”

  见林月如急躁的样子,李逍遥抓了抓头,拼命地想着有没有什么骗沉思鬼移动的法子。可是正因为这一个下手之处。李逍遥眼珠一转,见到书中仙冷笑轻视的样子,连忙道:“唉,这个问题真是太简单了,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先出的不是左脚,也不是右脚。”

  沉思鬼一愣,道:“哦?那么先出的是哪一脚?”

  李逍遥道:“先出的既然不是左脚,那就是右脚;但又不是右脚,那就一定是左脚。这么简单的问题,不必我亲自回答,书中仙前辈,你告诉他答案吧!”

  书中仙道:“哼,你只有两只脚就想破了头,若你是蜈蚣百足,那你要想到什么时候?”

  沉思鬼叹道:“还好我不是蜈蚣。”

  书中仙又道:“蜈蚣百足,不如蚿有万足,万一你是蚿怎么办?”沉思鬼抬起头来看着书中仙,双眼既忧虑又庆幸,道:“对,还好我不是蚿,否则我还宁愿当蜈蚣。”

  书中仙道:“比下不足完了,咱们来比上,你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比上?怎么比?”

  书中仙道:“来比脚少的,你有两足,才有这个问题,如果你只有一足,就没问题了。”

  沉思鬼道:“废话,但天下人无不两足,一足是强硬而为,为了解题而化两足为一足,是削足适履,不是问题的结论!”

  书中仙大摇其头,道:“所以说你不读书,肚子空空的没半点墨水,才会这样想当然耳!谁说人都是两足?上古时候舜之乐正夔,就是一足!子曰:‘夔一足。’庄子秋水篇曰:‘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踸踔而行。’不是说有人是不一只脚跳着走的吗?”

   “吾以一足,踸踔而行……”沉思鬼像是想通了,喃喃念道。

  书中仙道:“待老夫略施小术,你就什么问题也没了!”

  书中仙举杖,往沉思鬼身上一点,沉思鬼微驼的背突然便直了起来,青白的脸上,双眼圆瞪,状貌呆滞,道:“你……你做了什么?”

   “解决你的问题!现在你走走看。”

  沉思鬼眼露疑惑,身子一动,居然直挺挺地往前一跳。沉思鬼大为惊讶,又忍不住多跳了几下,脸上神情由纳闷转为欢喜:“啊!原来如此,原来踸踔而行,便可以了……哈哈,我能走啦!”

  沉思鬼欢天喜地地跳个不停,书中仙道:“哼,空想五百年,不如看古人一行书。走吧!”

  书中仙带着李逍遥等人通过此地,再往前走,李逍遥忙问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

  书中仙道:“你不是要我找被抓的妖吗?我就带你到底下的化妖池去找找看。”

   “化……化妖池?”一听此名,李逍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此地群妖有凶有谐,与他们相比之下,灵儿绝对是最温柔可爱的,他们都不必被关在化妖池了,为何灵儿反要被关?

  书中仙道:“此塔是以金刚白玉石所建,塔内外满是高僧、法师的禁咒,故只能入,不能出。而就连底部,也以十一支巨剑排成阵势,封住了地气。为了防止我们破坏阵法,造塔者便在巨剑所立之地注满化妖水,形成化妖水池。妖类沾到一滴化妖水便得化去半身功力,更不要说整个人潜下去,所以,只要我们别去动那剑阵的脑筋,化妖池里的水是不会威胁到我们的。”

  李逍遥道:“可是,万一人被关在化妖池,还有命吗?”

  书中仙道:“化妖池只对妖有用,对人是没有半点影响的。”

  听了他的话,李逍遥不但没有宽心,反而更加忧虑,他解救赵灵儿的一路以来,灵儿并非人类的事实,也越明显地呈现。万一赵灵儿竟真是妖,在化妖池里待了那么久,还能有性命吗?

  一行人越往前走,路面越是开阔,壑然开朗,这尽处是一间高大宽阔的巨大殿堂,平整的地面光鉴映人,中央是一泓明亮的清水,像是巨大无比的豪华水镜一般。

  巨池内耸立着许多高伟的巨柱,倒影成双,更增气势。

  李逍遥等人仰走头来,顺着巨柱往上看,雕刻繁丽的石柱列之中,最中央的剑柱上,赫然以金链捆锁着赵灵儿!

  而一看见赵灵儿的模样,李逍遥眼前一黑,脑中“轰”的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8 PM


第二十四章 重见天日
   在剑柱中央,被金链捆锁的人是赵灵儿没错,她美目轻闭,略显憔悴的脸色不复往日,一头流水般的长发垂散而下。但是,只有脸孔是他所熟悉的灵儿,她的身体,竟是一条盘旋缠绕在剑柱上的巨蛇!

  林月如发出惊呼,简直不敢相信,就连书中仙也似乎十分错愕,张大了口仰着头看赵灵儿,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李逍遥的眼睛像定住了,他再三地看着,那脸是赵灵儿的脸没错,自胸口以下,却绝对不是人形。

  赵灵儿缓缓睁开眼睛,望向李逍遥,她虚弱绝望的脸上,已经连震惊之情都没有了,只换来无奈的凄然眼神,轻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颤声道:“灵儿……”话一出口,声音干哑得让他自己都差点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才道:“……真的……真的是你吗?”

  赵灵儿淡淡地苦笑着,点了点头。

  李逍遥的声音仍在发抖,道:“谁……谁把你变成这样的?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赵灵儿接了下去:“一只丑陋的蛇?”

  李逍遥无法点头,但是这是一个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不容得他不承认,李逍遥道:“我……我们来救你了,我马上把你救出去,让你恢复原样……”

  赵灵儿声音凄楚地说道:“我的原样,就是这样,你何必来救我?”

  李逍遥全身发软,缓缓摇头,道:“不……不可能……你不是这样……你是……灵儿你是……”

  突然间一幕人间绝美的画面,像洪流般冲入他的脑海!

  在银波滟潋的水池中,她那像是一朵晕染粉白的荷花的身体,自烟波间缓缓地曳动着,周身散发着迷蒙的月辉……

  李逍遥想起了她柔若无骨的手臂,那拢过乌丝后,显得光泽得发亮的后颈。

  李逍遥想起在药柜之中,她的容颜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双颊飞红,长睫如扇,自己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她脸上一吻。

  李逍遥更想起了仙灵岛上,她的香闺之中,赵灵儿暖玉生香,在李逍遥怀抱里,赵灵儿的身体像是一团烈火一般,一波波地将他袭卷陷溺……

  李逍遥叫道:“灵儿!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妻子,在仙灵岛上,我们已成了夫妻,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一个字也不说?”

  林月如诧异地望向李逍遥,赵灵儿的愁容中,眼里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但却被泪水给掩去了。

  赵灵儿道:“逍遥哥,你想起来了?我不知道为何你会忘记这些,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你愿意照顾我,这一路对我这么的好……如今我死已无怨,你们走吧……林姐姐,以后逍遥哥就交给你了。”

  李逍遥恍若未闻,大声道:“灵儿,我会救你的,我马上救你下来!”

  赵灵儿流泪道:“你有此心,我死已无撼,我如今已失去人形,你救了我,只是累我,逍遥哥哥,你们走吧,让我自己在这里平平静静地渡过残年吧……”

  李逍遥道:“不要胡说,你就是你,人形不人形的又怎么样?你再忍耐一下,我立刻上去。”

  话虽如此,剑柱高有百丈,比城墙还高,隔着宽阔的化妖池,恐怕只有鸟才飞得上去,等闲轻功根本就不可能在横越了化妖池之后,还登得上剑柱。

  李逍遥决定冒险一试,他抽出七星剑,真气一振,长剑飞出,李逍遥足踏醉月望仙步,轻轻一点便登上剑身,顺势以足御剑,将真气疾引至剑柱上,在将撞上时,及时攀住了金链,稳住身形,同时收剑回手,牢牢握住。

  他这式御剑之法,虽还有点生硬,已足以令书中仙惊叹不已,叫道:“这是蜀山的御剑术!这小子这等年纪,居然会御剑术?”

  李逍遥抓住金链,灵活地攀上,终于来到赵灵儿面前,李逍遥一手紧抓着金链稳住重心,一手握着剑,与赵灵儿极贴近地互视。只见赵灵儿脸庞消瘦,泪流满面,更洗得一双黑眸灿若永星。李逍遥微微一侧脸,吻着赵灵儿的脸颊,柔声道:“我说我会来救你,咱们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赵灵儿泣道:“我……我这样子,你还……还愿意与我在一起吗?”

  李逍遥的额抵着她的额,轻声道:“一夜夫妻,一世恩情。”

  赵灵儿默然垂泪,说不出话来。他们两人身在高处,说话的声音也只有他们两人听见。

  李逍遥道:“我这阵子想了又想,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千万别瞒我。”

   “嗯。”赵灵儿点了点头。

  李逍遥道:“我们……你说你有了我的……韩医仙又老是说些怪话……嗯……你肚子里是不是……”

  赵灵儿垂下眼睫,轻点了一下头。

  李逍遥大喜,用地地往赵灵儿脸上亲去,笑道:“我果然没猜错!这几日我日里也想,夜里也想,虽然我不刻仙灵岛上的事,可是我总觉得……你是我的妻子,我果然没猜错,你怎么都不对我说?”

  赵灵儿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道:“……你不记得与我的婚事,教我如何开口?”

  李逍遥一笑,拔剑往金链上一砍,金链应声而断,赵灵儿的手立刻紧攀住李逍遥,等李逍遥将锁叩砍断,便轻轻一纵,跃了下来,安然落在地面上。

  林月如奔上来,喜道:“太好了,灵儿妹妹,你没事吧?”

  赵灵儿点了点头,低头见自己下身依然是蜿蜒的蛇躯,自己都有些害怕,蛇躯扭动,盘成环形,脸上阴晴不定。

  见她那不安的样子,林月如道:“灵儿妹妹,你别在意这身子,我想你一定有法子可以再练成人形的。”

  赵灵儿幽幽一叹,无力地微笑道:“嗯,我会努力试试看……”

  林月如一瞪李逍遥,道:“你与灵儿妹妹已结过夫妻,为何以前死不承认?这种事可以忘记吗?”

  李逍遥道:“我也不想忘记啊……”

   “那你怎么会提都不提?”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啦……”李逍遥真的觉得自己满冤枉的,连忙转移话题,道:“现在人已经找到了,咱们想法子离开锁妖塔。”

  话未说完,遮天覆地的影子,已笼罩着化妖池!

  那飘浮在剑柱前的巨大神像,赫然是塔外的镇狱明王。

   “大胆狂徒!竟敢私纵妖犯,饶不得!”

  宛若雷霆的怒喝声,震得化妖池上掀趣阵阵波澜。李逍遥怒道:“灵儿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如此迫害于她!”

  镇狱明王道:“此蛇女具有极可怕的妖力潜能,如不将之铲除,一旦任其觉醒,必将危祸人世!”

  李逍遥道:“是妖怪又怎么样?灵儿不曾害过任何人!”

  镇狱明王道:“幼虎虽未尝噬血,将来依然是吃人猛兽。我既受命镇守此塔,斩除魔族祸根乃我职责天命所在,绝不容情!”

  李逍遥道:“放屁!神又怎么样?生了六只手三只眼睛,比妖怪更像妖怪!”

  李逍遥的不服,激怒了镇狱明王,道:“我乃仙界神明,不同于这般下等山精水怪。汝等回头是岸,莫与妖魔为伍而逆天行事!否则一并打入炼狱之中受永世劫火之苦!”

  李逍遥道:“仙又怎样,妖又怎样?灵儿心地仁慈,你这么凶恶,开口闭口就是杀,若说仙是这样,我还不屑与仙为伍呢!”

  镇狱明王怒不可遏:“你这蔑辱神道的无知愚民,死有余辜!”

  吓得发抖的书中仙早已躲在入口旁,他颤声道:“明……明王大人……请容小妖禀报,这位灵儿姑娘她……她真的不是妖……”

  位于半空中的镇狱明王三只眼睛微微一转,利电般的眼睛已看见书中仙。

   “嗯?何以见得?”

  书中仙道:“她……虽是人首蛇身,但并不是低等蛇妖,而是神籍之首,上古的女娲氏嫡系族裔,也是……是补天之神,伏羲之妻……当初共工氏与祝融氏为了争她的芳心,还曾经引起过一场天人大战,这事连人间都知道了,明载于典籍之中。山海经西大荒经中有:‘有神十人,或曰女娲之肠。’礼记名堂篇也云:‘女娲言笙簧。’……”

  镇狱明王道:“西天如来座下、天界神佛之中,并无此号人物在列,她也只不过是百姓所崇拜的圣灵罢了!”

  书中仙道:“是啊,峒溪纤志中是有记载:‘苗人腊祭曰报章。祭用巫,设女娲、伏羲位。’可是更早以前的淮南子览冥篇便已记载过她了,里头说:‘往古之世,四极废,九州裂,天下兼覆,地不周载,火*(原文为“火”旁一“监”字,但连字典都不能找到这个字)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芒灰以止淫水……’她对人类功劳这么大,书中有云:‘女娲上际九天,下契黄炉,名声被后世,光晖熏万物。’就是在歌颂她对人的恩德。但是因为她全无巧诈名欲之心,传的是无言无道,为的是无言之德,所以她并未请求名列仙籍,争取尊位,因此她‘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

  镇狱明王冷冷地说道:“她既未曾名列仙籍,便不是仙!你说的这些都是人类记载,不能与仙谱相提并论!”

  李逍遥越听越是光火,道:“女娲娘娘对人世的贡献这么大,就因为她没心思争取尊位,你们就把她视作妖,我倒要问你这个镇狱明王,对人世有什么贡献?那里比她伟大?有什么资格擒拿她的后代?”

  李逍遥的话句句一针见血,镇狱明王反驳不得,喝道:“哼!一群无知的邪魔歪道,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天际一道猛雷直劈而下,李逍遥挟着林月如、赵灵儿,一闪而过,勉强避开这雷霆一击,怒道:“说不过就杀,这样的神我看不敬也罢!”

  李逍遥抽出七星剑,微微一振,力道贯处,殿堂中竟响起一阵嗡嗡之声。

  镇狱明王冷笑道:“好剑法,好剑!我正疑心谁有这通天之能,可以斩断天索,原来是七星剑落到你手里,哼,蜀山派沉沦矣!”

   “废话少说,你知道厉害,就自动退开,让我带灵儿出去,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

  镇狱明王道:“愚蠢人类,下地狱吧!”

  镇狱明王六手中不知何时化出了宝剑金锤等等武器,剑气刺向李逍遥,金锤也同时击向林月如、赵灵儿,林月如抽鞭还击,镇狱明王看似庞大,竟能灵活急攻,逼得林月如长鞭只能紧舞成一团黑云,保护自己的周身要害。赵灵儿身体虚弱,虽有神能,但也只能勉强闪避镇狱明王的钢刀。

  镇狱明王一人如六人,将三人越打越分散,李逍遥见二女情危,急忙一剑挥挡,这一剑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想逼退镇狱明王,好与二女会合,齐肩作战,或许较有胜算,三人会聚在一起也可以让镇狱明王的六手无法在四面八方发挥出这么大的功用。

  李逍遥此剑攻出,镇狱明王及时回剑自守,但剑尖斜向李逍遥,他若路向二女,便得被划破小腹。

  李逍遥暗惊,原来他的打算,早被镇狱明王料中。李逍遥气贯双足,凌越而起,一剑刺往镇狱明王咽喉。镇狱明王陡地横旁一刀砍至,就要拦腰将他砍为两半,逼得李逍遥连忙翻转身子,退跃落地,镇狱明王宝剑又至,李逍遥急忙随手擀格,又与镇狱明王斗到一处。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十余招,李逍遥从未遇到过如此的强敌,不要说这单手的剑法繁复巧妙,杀机千万,根本攻无瑕隙,更不用说还有其他五手,出其不意地偷袭,这不只是对上一名高手,而是对上六人一心的高手!

  李逍遥将仙风云体术发挥到最极致,剑法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躲在一旁的书中仙、姜婉儿,但见李逍遥的一身布衣像行云流水、惊鸿怒蛟,在镇狱明王雷霆万钧的剑势中穿梭自如,有如一叶扁舟在巨浪狂涛中,一下子被淹没,一下子又冒了出来,乘波随浪,总是未曾翻覆。

  但听一声惊呼,林月如被镇狱明王的金槌击中心口,鲜血狂喷,飞了出去,倒在地上。赵灵儿惊呼道:“林姐姐!”

  赵灵儿飞身纵上,镇狱明王也不阻止,赵灵儿抱起林月如,急忙地探她气息。

  不知林月如是生是死?李逍遥心里一急,略一分心,镇狱明王一剑已当头刺到。李逍遥及时横剑一封,再度出招,又与镇狱明王的刀剑急斗起来。

  打到三十余招,李逍遥的流畅剑法已渐渐感到窒滞,只得以内力相辅,每一剑刺出,均隐隐有风雷之声。镇狱明王的剑虽数度将李逍遥逼至绝境,但李逍遥总能突出妙招,其至乘机反击,招数之妙,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镇狱明王没想到一个人类能有这通神入化的剑法,他虽可分六心,却至少有五心放在对付李逍遥身上,到后来根本是六心全在对付李逍遥,只要杀了李逍遥,其他的人就只能任他一一宰杀,而绝无还手之力了。

  因此李逍遥越战越是吃力,镇狱明王六手的剑法,或沉重刚猛,或精巧阴柔,不论他如何变招,交替进攻,李逍遥看似应付裕如,却暗暗叫苦,他从未有剑法这么难使的感觉,竟像被千万顶细网给捆住了手,总是难以施展得开。

  突然镇狱明王一声怒喝,长啸在殿堂中轰轰作响,李逍遥眼冒金星,五脏六腑像要翻转过来一般,如何专心对剑?眼看镇狱明王五剑由五位齐至,李逍遥大惊,暗想:“我命休矣!”就在此时,不知为何镇狱明王的剑势竟是一慢,李逍遥危急之中不暇多想,飞身斜路,顺手一剑竟直破其臂,横削而过!

   “哗啦”一响,镇狱明王的一臂竟被削落,溅起大把的池水,书中仙与姜婉儿及时躲在远处,才没被溅到。

  赵灵儿被化妖水溅洒了一身,浑若无事,她抱起了林月如,试着林月如的真气,发现她受伤沉重,命虽还在,但若不快点治疗,就算不死也要废去功力。

  林月如缓缓睁开眼睛,又吐了一口血,断续道:“逍遥……去帮他……”

  赵灵儿道:“你放心,我们会胜的。”

  原来方才赵灵儿见战局对李逍遥不利,心中大惊,周身发出一股巨光,双掌向前,真气化作金蛇,袭向镇狱明王!那金蛇附在镇狱明王背上,登时消失不见,同时,镇狱明王动作慢了一下,才被李逍遥削断一臂。

  李逍遥飞快地赶至赵灵儿与林月如面前,赵灵儿脸色更加苍白,道:“逍遥哥我方才以‘梦蛇’之术让镇狱明王失神,你就趁此机会对付他。”

   “梦蛇之术?太好了。”李逍遥喜出望外。

  赵灵儿道:“但我身有你的骨肉,还要拨一分真元护这块骨血,不能使尽全力,我只能再使两次,你好好把握这两次机会。”

  李逍遥道:“两次,够了。”

  此时镇狱明王已然回神,发现自己少了一臂,不禁大惊,喝道:“很好,很好,领死吧!”他的五臂全化作利剑,向李逍遥刺去,李逍遥纵身一闪,五剑重重插入地中,刺得土石飞起,碎砾纷溅。

  五剑立时拔起,向赵灵儿攻去,李逍遥飞身抢上,铛铛铛随便手五招,打退了镇狱明王的攻势,同时大喝一声,一剑便往镇狱明王面上直砍!

  这一式死里求生,凶险之极,赵灵儿周身金光遍闪,梦蛇之术再度击去!

  这回林月如注意到赵灵儿身上的金光不如刚才强烈,马上就猜出她可能准备耗尽真力来相助李逍遥了,就长剩下一分真元护住骨肉,大概还是得死,不禁惊心。可是她受伤极重,不要说出声警告李逍遥别再让赵灵儿使梦蛇之术,就连维持神智清醒,也得花费很大的精神。

  镇狱明王动作果然慢了一慢,李逍遥这一剑深深琐入镇狱明王的眉心,足底在镇狱明王鼻目一蹬,跃退数步。

  本以为刺其要害,镇狱明王非死不可,不料当李逍遥才在地上立稳,镇狱明王已然清醒,怒道:“你们使用邪术?可恶,可恼!”

  李逍遥大惊,但见金色光闪动,竟有数剑朝自己要害攻来,李逍遥长剑翩连,一一化解,飘忽来去,如烟似云,镇狱明王的剑总是和他身子相错不及一寸,而伤不了他。

  镇狱明王发声怒吼,五剑更紧密地包围李逍遥,李逍遥一瞥见镇狱明王竟是尊土石之像,被刺中眉心,根本浑若无事,不由得惊恐起来。就算赵灵儿还能使一次梦蛇之术,也未必能杀了这个土石所塑的巨像!

  镇狱明王三四剑接连刺到,李逍遥滚地避开,一物硬硬地压得李逍遥心口疼痛,李逍遥猛然间想起这是酒剑仙赠予的雷灵珠。

  就在他一跃而起,与镇狱明王斗剑之时,脑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看来要打死这镇狱明王,只有它给碎成千万,怀中的雷灵珠不知是否有此威能?现在也只能赌它一赌了。

  李逍遥握珠在手,喝道:“灵儿,再助我一阵!”

  赵灵儿聚起全身真元,灵蛇之术应掌而出。

  同时,李逍遥也把全身真气都聚汇於雷灵珠中,往镇狱明王击去!

  只见眼前白光乍闪,轰然大震,土石碎悄四散飞射,打得众人处处生痛,哗哗水声像密鼓似的响个不断,浓浓的灰尘烟气,更是呛鼻。

  好不容易土石哗喇的乱声,才一一平息。烟尘蒙蒙,渐渐散去。

  那十一根剑柱依旧巍然屹立,而地面上一片碎土灰石,镇狱明王却不见了。土砾堆中,雷灵珠依旧发出艳丽的光泽。

  李逍遥身子一软,倒坐在地,喘个不停。

  书中仙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他绕过溅有化妖水的地面,拾起雷灵珠,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李逍遥,道:“李公子……不,圣灵小姐的相公……请收回灵珠圣物。”

  李逍遥道:“书中仙前辈,多谢。”他收回珠子,拖足起身,走到赵灵儿和林月如身边,道:“你们还好吧?”

  赵灵儿虚弱点了点头,道:“快想法子出去,林姐姐的伤很重。”

  话是如此,但是该如何脱离出此塔,李逍遥却是半点主意也没有。

  他无奈地四下张望,书中仙欲言又止之时,突然自殿外稳中有各门,缓缓走出了许多他见所未见的妖怪,除了天鬼皇之外,还有些无头的、七八只眼的、像团烂肉的,奇形怪状,什么都有。

  李逍遥惊道:“你们想干什么?”

  天鬼皇领头走了上来,群妖都退在他身后,望着李逍遥。李逍遥方才一场大战,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气空力尽,这时若要他再战群妖,只怕反而要死在这里。更何况林月如重伤,赵灵儿术法也不能再济。

  李逍遥道横剑在前,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倚多取胜,坐收渔利吗?”

  天鬼皇道:“不敢,不敢,我等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打败镇狱明王的人干戈相向啊!”

   “那你们这是……”

  天鬼皇道:“这都是锁妖塔内的朋友,您与镇狱明王的一场决战,把大家都给激出来了,请您帮助我们离开这地方吧!既然您能打败明王,您一定有这本事的!”

  李逍遥苦笑道:“这个嘛……我也不知该如何离开这里……再说,我是为了救灵儿。锁行塔中的诸位,若是你们有妖行祸世,就算出了塔,我也不能保你们安全。”

  天鬼皇忙道:“你误会了,现存的这些妖魔都是倒霉被抓的,根本没有恶行,最多是用术法整整人,开开玩笑,谁知道就被蜀山的人给抓了。”

  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美女怯怯地说道:“是啊,我只不过开个考生的玩笑,从书里冒出来,谁知他就吓得昏倒了,还请了一大堆道士作法抓我。”

  书中仙道:“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书生自己不留神,怪谁来?”

  别一个只有头的汉子道:“我更冤枉哪!我好好的当块石头都不行,路人一屁股坐在我身上,我气不过,咬了他一口,也被蜀山臭道士拎来丢入塔中!”

   “你这算什么?至少还咬过人,我是秦始皇封过尊位的树灵,人居然去砍那树,我身上的御刚金牌亮给他们看也没用,还把我丢入灶里烧,我热得跑出来,也被当成是坏妖!”

   “我才倒霉……”“不,我最冤枉……”

  一时之间,众妖争先恐后,将百年来的不平大鸣大放,吵得不可开交。

   “通通闭嘴!”天鬼皇一声怒喝,众妖才静了下来。

  天鬼皇道:“我来说就够了!李公子,当初入塔之后,听说吃了九十九个人或是一千只妖,就可以离开,那些在世无恶不作的妖就到处猩食,而这些不想自伤同类的妖却都躲了起来,没去参与自相残杀。这几百年下来,那些恶妖已经自己相食殆尽了,其余还活着的,都是躲起来的,没害过人的,你可以放心把我们放出去,我们一定会到处宣扬您的伟大,以后妖界都会敬您助您,永念恩德。”

  李逍遥道:“感谢倒不必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出去的法子。”

  见他样子不像说谎,天鬼皇和众妖都大失所望。

  天鬼皇哭丧着脸,道:“难道真的要我们去找九十九个人类或是一千只妖怪还吃掉才能够出去?”

  一妖苦着脸道:“我吃素,怎么办哪?”

  另一妖道:“我怕血!”

   “没有沾着露水,我吃不下……”

  李逍遥道:“天鬼皇,你不是吃过人和妖吗?”

  天鬼皇叹道:“那也得对方自己肯让我吃啊!我们天鬼族以被对方吃,视作荣幸,这表示和对方一体,互想拥有对方的优点,至于那些人嘛,是他们对我有恩,我为了报答而吃的。无缘无故叫我吃人吃妖,可是极大侮辱!”

  赵灵儿道:“诸位造成别打吃人吃妖的主意,就算吃足了人和妖,还是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啊!吃九十九人或一千只妖,这种传言恐怕是一项毒计;用意是要被关入塔中的妖怪自相残食而尽。”

  此话一出,沉思鬼忍不住道:“此话有道理……为何以前我没想到呢?”

  赵灵儿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虽说这锁妖塔号称禁锢无数妖魔,无一得以逃出。但是,既能造出,必有破解之法,只要集众人之知慧,定会想出个办法来。”

  天鬼皇皱眉说道:“嗯……好,我也贡献出我的智慧,也想想办法吧!”

  李逍遥暗想:“你的智慧就那么一点,贡献不贡献都差不多。”

  他的心声没说出来,书中仙倒是开了口:“天鬼皇,你就不必了,这等深奥问题,凭你们这些鬼头鬼脑,想,想出个屁来!”

  李逍遥苦笑道:“书中仙前辈,难道您知道出去的法子?”

  书中仙一见李逍遥便十分恭敬,道:“这塔的典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天鬼皇没好气地说道:“老书呆子,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钻出去?还不是在里面窝着?”

  书中仙瞪视他道:“鬼流氓头,说话客气点!老夫现在可是仙人呢!”

  天鬼皇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不过一只下等小妖,也敢自称仙人!你什么时候被封作仙啦?”

  书中仙笑道:“哈,我这书中仙人的封号,可是对灵小姐的相公亲口封的,由不得你不承认!”

  李逍遥一愣,道:“对灵小姐的相公?我吗?”

  书中仙敬道:“是,正是您。灵儿小姐是女娲嫡裔,虽然没有名列仙谱,但是人间典籍记之甚详,此谓之‘素封’,素封者,虽未王而尊也,孔子就是被人间尊为‘素王’,以示虽无黄袍加身,但王道播世,万古不衰,比起那自称什么鬼皇的,高明几万倍不止。灵儿姑娘的地位,人、妖同尊,您是她的相公,地位当然与她相同,您说的话就是神旨,金科玉律。您称呼我为书中仙前辈,那我就是仙啦!”

  天鬼皇忍不住闷了一声,道:“有靠山就了不起啦?”

  李逍遥道:“你既然知道出塔的法子,请赶快说吧。”

   “是,圣灵小姐相公要我说,书中仙自当遵命。”书中仙指向剑阵,道:“此塔乃五百分十四年前,梁武帝遍集天下金刚白玉石,如数千名一流工匠耗费二十年而建成,并请无数高僧、法师,于塔内外布下无数的禁咒。历经数百年的变迁,此塔乃由蜀山仙剑派所接管。从学理上来说:此塔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而且,四面的墙壁,神兵利器不能损,雷击火焚亦不能伤,仙法魔咒更是罔然。只有从它建筑结构上的弱点下手,大家才能出去。”

  赵灵儿一听使懂,道:“你的意思是……从内部毁了这座塔?”

  书中仙道:“圣灵小姐英明!没错,就是要由内毁坏。大家看见四周这十一支巨大的剑柱了吗?此处乃锁妖塔最底层,这些精铁所铸的巨剑,便昌支撑这座塔的支柱。这十一支巨剑,其中七支以北斗七星磐龙阵方位排列,其余三支列于神龙摆尾之方位,锁住了龙尾。而旁边这支最大的一把剑,正好钉死龙头,所以就成了飞龙困于陆,上绝天、下绝地之势。”

  天鬼皇喜道:“那好办!咱们合力把这些剑柱全部打断就成了!”

  书中仙白他一眼,道:“鬼流氓头,你用点大脑!柱子是从底下支撑的,砍断上面的剑柱部分有啥用?”

  天鬼皇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书中仙道:“此处的化妖水池之下,必定有这些剑柱的支撑点;要有人潜下去,找到这些地点加以破坏,这座塔想不垮也难!”

  天鬼皇叫道:“开什么玩笑!谁去?这种化妖水我们稍微沾到一滴就受不了,整个人潜下去,不就全身给化得精光!”

  书中仙苦笑道:“连你这个体大无脑的家伙都想得到,当初建塔的人当然也想得到。所以设计此塔者,在塔底注入化妖水,就是为了防止我们从塔底土遁,另一方面也是保护这些剑柱不被腐蚀。嘿嘿……可是,他们绝对没想到,会有人灰能走到这最底层来!”

  此话一出,众人全望定了李逍遥。

  李逍遥道:“您是说……由我去破坏剑柱?”

  书中仙道:“化妖水对妖怪是致命的,对人类却无害。”

  李逍遥道:“嗯……好吧,我下去,可是要一举破坏七柱,恐怕我的水性不够支持。”

  一个水淋淋的妖站了出来,捧着一块湿布,道:“恩公大人,我是水妖,在塔中几百年来,这块聚气丝一直没用过,您把他绑在口鼻,就可在水里呼吸了。”

  李逍遥接了过来,道:“多谢!”

  说完,李逍遥将那片轻如暗翼的聚气丝绑在脸上,便要跃下水,谁知他刚一跃去,便被一股真气给弹了回来。

   “啊!”李逍遥立稳身子,有些惊讶。

  书中仙道:“圣灵小姐相公,我还没说完哪……”

  天鬼皇怒道:“你屁怎么不一次放干净?”

  书中仙道:“唉,是你们太心急了,这化妖池水看起来是水,其实表面的不是水,是一层十分黏稠的透明油脂,以圣灵小姐相公的体形,恐怕很难潜下去。但是此处池水是缓慢在流动的,若在出水口随便,流动较剧烈之处,油层较薄,应该可以潜下去。”

  李逍遥道:“出水口在何处?”

  书中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以往来这里盯过水面,但水面如镜,我丢的头发一下子就被融了,也见不到它的流向,只好请大家仔细找找,若见到小小的漩涡,应该就是了。”

  此话说完,许多胆子大一点的妖就靠到水池边,想盯出漩涡。李逍遥转头望着水面,镇狱明王被李逍遥击为碎版后,许多尘屑浮在化妖池上,看起来是静静的不动,但是若仔细地看,就可以看见确实是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流向一致的方位。

   “找到了,找到了!”一妖大叫。

  另一妖叫:“在哪里?在哪里?”

   “我要看……唉呦!”

  妖挤妖,差点就把前面的妖给推到化妖水里,幸好别的妖及时拉住了它。

  李逍遥道:“我这就下去,你们全退后一点,免得给化妖水溅着了。”

  众妖连忙退了好几步,李逍遥正要跳下,赵灵儿道:“我也去。”

  这时,林月如道:“你……你身子已弱,还是不要吧……”

  赵灵儿道:“不要紧的,化妖池水于我无伤,镇狱明王怕我逃脱,才会把我锁到剑柱上。倒是你受伤沉重,别再说话了。”

  林月如奋力撑起身子,道:“谁说……我受伤沉重了?你可以,我也一定可以……”

  李逍遥道:“你们都伤得不轻,我一个人下去就成了。天鬼皇,劳烦你照顾她们两位。”

  不等赵灵儿、林月如说话,李逍遥已口咬宝剑,朝着出水口跃了下去。

  穿过阴力微强的一层后,果然便在水底下见到许多厚重的巨大柱石,七星磐龙柱在水波里静静屹立,李逍遥游了过去,每只磐龙柱上的护柱之龙雕刻绝不相同,有的是五象神龙,有的是威严,有的凶狠,有的丑陋,却都栩栩如生,随便着水光波动,也像要腾空而去一般。

  李逍遥握剑在手,全身真气贯於剑上,刚猛之气朝巨柱击去!

  虽因水力阻挡,剑气只发挥了一半的功能,但还是在剑柱上击出了裂痕。

  李逍遥半喜半忧,喜的是这样看来,想必建造之人能力有限,既然是为了防止妖怪脱逃,因些除了化妖水之外,水底下并无别的险关。忧的是要破坏七柱不是难事,药的是死力气,但是自己是否有这么多内力,一一破坏七柱,却难说得很。

  李逍遥想起书中仙所说,十一柱中以七柱为支,这七柱必定也有一个主干,破坏了它,其他六柱应该也会应声而断。

  李逍遥游入剑阵群中,仔细观察,七支剑柱都一模一样,好像并没有大小之别。

  李逍遥抬眼一瞥,见到最巨大的剑柱,也就是书中仙说钉住龙首的柱子。

  如果破坏了它,龙首掣制一去,飞龙便可腾天,其它十柱也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不管这个猜想对不对,李逍遥决定赌上一次。

  李逍遥迅速地游向最大的剑柱,集起全身之力,横剑往柱上砍去。

  七星剑果然不愧是当年的掌门佩剑,这一剑击去之后,巨术上袭出一道缝隙,而剑身锐利如初,不见丝毫毁损。李逍遥聚力再砍,几下猛击,裂痕越来越大,而地底下也隐隐传出一阵雷鸣。这阵自地底下传出的低沉喑鸣,令水波荡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布满水面。在化妖池边的众妖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半点声音,专注地盯着水面。

  李逍遥越是砍击剑柱,那阵嘶吼便越来越响,似乎是被困之龙发现有了动静,急躁不安地想要脱困。

  突然间地面剧烈一晃,李逍遥一个重心不稳,被水流给推出丈许,他正要再游回来,忽然间巨响爆炸,天崩地裂,殿堂整个大晃起来,云烟沸沸扬扬,登时见到千里长龙破空窜飞而出,电目闪遍天地,火红的朱鳞像一团火山暴发,冲向天际!

  巨龙颈上、身上还刺着剑柱,远远望去,果然就是十把剑分别插在龙身要害之上,千雷万霆在巨龙周身缠绕,土石瓦砾也纷纷降落,整个地面随之下陷,李逍遥大惊,整个身子被快速的漩涡拖了下去,他急忙想振气往上游,但一人之力,如何对付得了这个龙所撞出来的大洞的拉力?

  在殿上的众妖更是惊恐万状,地面崩裂,天顶塌落,整个锁妖塔都在摇晃,巨龙窜破塔顶,一连直撞上去,强光身下,火红朱龙已划破空际,朝青天飞去!

  而被撞得歪斜的巨塔摇摇晃晃,地基已空,便整个往旁边倒下。

  塔内众妖叫的叫,飞的飞,全往破空之处乱走,赵灵儿和重伤的林月如抱在一起,惊呼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你快出来!”

  随着锁妖塔往旁陷倒,林月如与赵灵儿也被甩向水池,两人难以稳身,惊呼着被甩入水中,赵灵儿还紧抱着林月如,气息一窒,便差点要昏了过去。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正是李逍遥,此时水中又是一阵狂涛,李逍遥死命抓着赵灵儿,赵灵儿也紧抱着林月如,三人被这巨浪重重地甩抛了出去!

  突然,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向了他们三人,李逍遥眼前一花,什么都不知道了……

  能在这最后一刻,抓住赵灵儿,他就算是死,也并没有太大的遗憾。

  然而,若能与赵灵儿、林月如,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那不是更好吗?

  或许人命中之福,都有定数,他最多只能到这个地步,再越过去,便属强求。

  幸福与遗憾之间,到底是一道什么样的界线?李逍遥也模糊了。

  有时他见到赵灵儿的柔柔一笑,有时又看见林月如的横眉竖目。他渐渐看清楚了,现在站在面前的是林月如,林月如道:“李大哥,我娘想见你,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李逍遥随口道:“哎哟,我很累,下次再说吧!”

  林月如淡然一笑,道:“唉,我真是放不下你,可是……算啦,你就当我没说,好好地和灵儿妹妹过日子吧!”

  她转身便要走,李逍遥说道:“你去哪里?”

  林月如回头笑道:“去找我娘,你别跟来。”

  说完,林月如便往黑暗里走去,李逍遥心头一痛,道:“喂!你等等,别急着去……”

  林月如已然不见,李逍遥心痛难忍,叫道:“月如,你别去!”

  这一痛,李逍遥便醒了。

  他睁眼所见,屋顶是一道道木梁,自己上身缠满了绷带,躺在一张竹架床上。

  李逍遥还未全然回神,身边已响起苍老的声音,道:“月神保佑,您可终于醒过来了!”

  李逍遥转头向那人,那人脸上满是皱纹,头戴抹额,是个容颜慈祥的老婆婆。

  李逍遥道:“这里是……”

  那老婆婆道:“是我家。”

  李逍遥连忙问道:“她们……她们呢?”

  老婆婆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道:“二位姑娘在另外一间房里……”

  李逍遥不顾身子疼痛,挣扎着下床,扶着墙道:“带我去见他们……哎哟!”

  老婆婆道:“你伤得不轻,乱走乱动的,小心接好的骨头又断了!”

  李逍遥一下床,便觉胸间气闷,差点喘不过气来,还是使劲地说道:“我……我会小心,请您……让我见见他们……”

  那老婆婆面有难色,一会儿才道:“好吧。”

  她拿了根木杖给李逍遥,让他慢慢地走,自己在前面带路,走到一间房处,推开了门,道:“进去吧。”

  李逍遥一眼见到其中一张石床上,躺着面无人色的赵灵儿,下半身还是蛇身之形。奇怪的是这位老婆婆竟一点也没有害怕或惊讶的样子,好像她已看惯了这样的怪物。

  李逍遥踏上前去,靠在赵灵儿床边,伤心得眼眶一红,流下泪来,笑着唤道:“灵儿,灵儿!”

  那老婆婆道:“她听不见的。”

  李逍遥一惊,道:“什么?灵儿听不见?为什么?”

  老婆婆道:“她虽然体弱,但是为母则强。她一直凝聚着全身的真气,护着肚子里胎儿,只要这股气不散,加上我的灵药,十天半个月内活转恢复,是不成问题的。”

  李逍遥宽了心,道:“多谢,多谢前辈!”

  老婆婆道:“别高兴得太早!她的身体能否复原,还大有问题哩!”

   “什么?”

  老婆婆道:“凡人的病,用凡人的药来医;仙人的剑,可得用仙药来救。要救她母子二人,不用特别的仙药是办不到的。”

   “仙药?”李逍遥追问道:“什么仙药?只要能救活她我一定去取得。”

  老婆婆道:“要治好她们母子的伤,惟有得金翅凤凰蛋、火眼麒麟角二物。这两样东西,都很难得。我手上也是没有的。”

  李逍遥道:“有药就是有取法,请告诉我,我会马上去取。”

  老婆婆看了看李逍遥,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我看……难呦!在这灵山神木林深处,找到金翅凤凰的窝,可取其蛋壳,而白苗族居住的大理城麒麟洞中,则有只千年火眼麒麟精,将之降伏可得其角。不过你要记住:此二兽乃我苗族圣兽,你只可取药,不可伤其性命,融会遭天谴。”

   “原来前辈您是苗人。”李逍遥道,他心情略为放松之后,又想到:“对了,月如呢?”

  老婆婆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道:“她嘛……”

  李逍遥看出不对,道:“月如呢?”

  那老婆婆默默地侧过身子,她背后的另一张石床上覆盖着白布,那白布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应该是个人。

  李逍遥像被闷雷当头打中,呆立着无法动弹。

  老婆婆道:“她已经瞑目了……”

  李逍遥缓缓道:“您说……这就是……月……月如?”

  老婆婆点了点头,李逍遥万分不信,便要伸手去掀布,被那老婆婆一把拉住了手,道:“你先忍着!听我说,她不但身受重伤,早就回天乏术,在你们危急之时,又亲自以身挡了落下的剑柱,天灵碎裂……送到我这里来时,早就已经断气了。”

  李逍遥的手不断抖着,整个脑中一片空白。那老婆婆这才慢慢地掀起白布,露出林月如闭目的脸。

  李逍遥双腿酸软,拄着木杖才勉强能立,颤声道:“不……月如她……她……”这时李逍遥已泣不成声了。

  老婆婆重新盖上白布,道:“你回去躺着吧,死了是活不过来的。”

  李逍遥慢慢地走上前去,坐在林月如尸体边,拉出白布底下的冰冷小手,紧紧握着。

  林月如如细腻的手上,布着新伤旧痕,李逍遥细细地抚着她修长的手指、玉璧似的手掌。这段日子闯荡江湖,全是她在旁相依相扶,一个千金小姐,为了他而不辞风雪之苦,手上也到处是伤,而自己竟没给过她半句温言蜜语,如今只留下一心悔恨。

  李逍遥与林月如相识的种种过往,如同滚滚的洪流,在李逍遥的脑海中川流不息。李逍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只是呆坐着,沉陷在回忆之中,他的泪水已经哭干了,他一声不响,就这样拉着林月如冰冷的手,默默的、长久的一动也不动……

  那老婆婆见李逍遥呆滞的样子,只得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老婆婆缓缓地起出屋子,屋外是一大片的杏花,地面上栽着奇香扑鼻的各种花卉,粉白艳红,煞是美丽。在落叶的飞絮中,独狐剑圣负手而立,身边还站着姜婉儿。

  独孤剑圣望向老婆婆,道:“圣姑,他们的情况如何?”

  被称作“圣姑”的老婆婆道:“小两口的命是捡回来了,而林姑娘就……唉!”

  独孤剑圣道:“以圣姑的回春妙手,也救不回她?”

  圣姑冷笑了一声,道:“我也不过是个略懂医术的苗人,哪是起死回生的神仙?”

  圣姑也是苗人,她们所信奉的女娲后裔被独孤剑圣当成妖,关在锁妖塔,已让她气恨不过,虽然独孤剑圣在锁妖塔崩陷之刻,出手救了李逍遥三人,但是后功不能补前过,圣姑还是对他有几分痛恨。

  独孤剑圣哑口无言,他会出手相救,表示已经承认错误,但是非常高傲的他,实在无法开口承认过失。

  独孤剑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的医术是世上绝无仅有,天下人皆知。”

  圣姑道:“哼,算你识相,知道找我这老太太来医病人。还有,我早已经退位好几十年,别再叫我圣姑啦!”

  独孤剑圣叹了口气,道:“好吧!林姑娘是我兄弟的独生女儿,请你千万救她一命。”

  圣姑道:“你兄弟的独生女儿是人,灵儿姑娘就不是人?你忍心把她在关在塔里?哼,什么降妖伏魔,逞什么能?乱抓一通,谁知道冤枉了多少好人!”

  独孤剑圣强忍着气,让圣姑骂个不停,道:“此塔已毁,再多说也是无用了,究竟林姑娘能不能活?若是无法,请让我把尸体带回苏州,交给我兄弟。”

  圣姑这才言归正传,道:“要她活过来是不可能了,不过,让她不死的方法我倒是不少。”

  独孤剑圣道:“此言何意?”

  圣姑道:“呵呵……告诉你也没用,你走吧!时候到了,你自然明白。”

  圣姑说完转身便走,关上了大门,不再理会独孤剑圣。

  她的话这样说,独孤剑圣知道再问无用,对身边的姜婉儿道:“走吧!”

  姜婉儿道:“去哪里?”

   “替你找个容身之处。”

  姜婉儿跟着剑圣而行,在锁妖塔崩陷之时,独孤剑圣在高处远眺,不但出手救了李逍遥三人,术法不济的姜婉儿也被他瞧见了。

  姜婉儿的容貌体态,与当初害他同门前辈成魔的妖女完全一样,独孤剑圣便也将她救起,想问当年她为何要这样害得蜀山蒙羞。

  及至救起了她,独孤剑圣才知道她并非女苑,而是前辈的女儿。在追问之下,得知锁妖塔内的前辈因悔恨自尽,不由得感慨辛酸;而前辈死后亡灵不散,蒙昧无知,杀死闯进塔内的蜀山弟子,也是为了恪守门训,不让子弟入塔,却被误以为是成了妖魔,这一切更是让独孤剑圣感伤无比。剑圣既知前辈一心念着蜀山,并无反背之意,对姜婉儿当然也只生亲情,而敌意全消了。

  后来独孤剑圣带姜婉儿到苏州见林天南,并含糊告知林月如在锁妖塔受伤而“不死”,好让林天南放心。林天南与独孤剑圣再到京师,请云姨扶养姜婉儿,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在圣姑处休养的李逍遥,他整天坐在林月如的尸体边,一坐便坐到天黑,还是不忍离开。

  圣姑道:“李公子,你这样看着,她也看不活的。”

  李逍遥苦涩地说道:“我……我知道。”

   “知道了就起来吧,好好养伤,早一点去拿仙药,不要让两个都活不成。”

  李逍遥咬了咬唇,慢慢地拄杖而起,又望了赵灵儿一眼,才缓缓走了出去。

  他躺到竹床,闭上了眼睛,因为太过疲累,很快又睡着了。

  他自己并不知道,清醒时呆望林月如的他,在睡梦里眼泪竟像洪水溃决了一般流个不停。人伤心到极处,只能在神智没有被压抑时才能这样与心意无关地释放痛苦。李逍遥就这样释放着……释放着……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8 PM


第五册 第二十五章 有女同行
   在圣姑之处休养下来的李逍遥,总是一想到林月如的死,内心便五味杂陈,像是胸口空了一大片,说不上悲伤,而是空空荡荡的,却又像塞满了什么苦涩的东西。他宁愿悲恸,但是却只是茫然,像失掉了自己的手,或是内脏,那种感觉已经不只是悲哀而已了。

  圣姑将死去的林月如迁移至更深处的厢房,完全没有做任何处理,令李逍遥颇觉奇怪。几经要求,圣姑才答应让李逍遥进入房间一探林月如的现况。没想到躺在阴暗房间一角的林月如,身体虽然已经冰冷,但竟没有发生任何死后该产生的变化,就像个逼真的玩具娃娃一般静静地躺著。

   “月如她……怎么会这样?”

  圣姑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不管李逍遥怎么追问,都没说什么。那高深莫测的样子,使李逍遥隐约感到似乎还有一线生机,但只是圣姑不愿明说罢了。

  有时李逍遥睡至半夜,便会突然惊醒,总要奔至赵灵儿的睡处,亲眼确定她还有呼吸,才能放心。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却再也无法入眠,若是不做点什么,似乎就无法安心。

  虽说有仙药可以救回赵灵儿与她腹中的孩子,可是金翅凤凰蛋、火眼麒麟角二物,并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取得的,李逍遥数度追问圣姑,圣姑就是不告诉他金翅凤凰所住的灵山神木林以及大理城麒麟洞在什么地方,他也不能就这样贸贸然地到处乱找。

  数日以来,李逍遥的伤势渐见好转,一日,圣姑才拿著一方陈旧的纸卷走来,道:“李逍遥,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去走走啦!”

  李逍遥望著那纸卷,道:“这是什么?”

  圣姑笑而不答,看著李逍遥将之展开,竟是通往灵山神木林的地图!

  李逍遥喜出望外,道:“我可以去找金翅凤凰蛋和火眼麒麟角了?多谢圣姑!”

  圣姑道:“先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神木林的地图而已,火麒麟洞在大理城,现在局面不大平静,等你过一阵子再去吧!”

  李逍遥问道:“大理城的黑苗和白苗二族,何时才能不战?”

  圣姑道:“这嘛……唉!”

  见圣姑叹息不语,李逍遥便知道了答案,道:“黑白二苗的战争已是常事,想等到局面平静,不知要等多少年,我还是想闯一闯……”

   “你别傻了,”圣姑道,“你身手还不错,可是凭著这点小本事,就想闯进大理城,你当苗族没人了吗?”

   “我总不能傻傻地等下去啊!”

  李逍遥说得也有道理,圣姑只好冷笑一声,道:“除非你说服我你能进入大理,还可以全身而退,否则我是不会告诉你大理城怎么走的。”

  这几天李逍遥已经很清楚圣姑的脾气,她虽然和蔼,可是她不想说的事情,不管别人再怎么死求,她也不会改变心意的。李逍遥只好道:“那……好吧,我先去取得凤凰蛋再说吧!”

  圣姑嘉许地点了点头,道:“去吧,这两个丫头,不必你担心了,我会看著她们的。”

  李逍遥道了声谢,圣姑已为他准备好行囊,让李逍遥带了上路。行囊之中除了衣粮等物之外,还有那把李逍遥从家中带出来的木剑。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想带这累赘之物,或许是相随已久,不忍相弃,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原来神木林离此并不远,李逍遥照著地图而行,一两日就已经进入一处密林,树木茂盛得几乎无路可走,树林内不但阴暗,而且寒冷,只有点点阳光,从交错重叠的枝桠间筛落。

  李逍遥灵巧地在满地虬结突出的树根间穿梭前进,一面观察著,忍不住想道:“这里到处都是树,想要找到神木,岂不是有如在沙堆中找一粒指定的沙一样困难吗?”

  可是为了赵灵儿,就算再艰难,他还是得咬著牙找出神木来。李逍遥突然想起圣姑曾经交代过他:金翅凤凰喜欢在巨树顶端筑巢。那么或许自己立足于高处,就有机会看见金翅凤凰的踪迹。至少是比在地面上找的机会高得多了。

  打定了主意,李逍遥便足尖一点,窜上树身,几下手足并用,已迅速攀至其中一棵巨木的高处,抓住树枝身子一弹,已然立在茂叶之间。李逍遥眺望著,但只见重重叠叠的枝叶,根本还是无法见到清楚的整个树林,看样子还要再爬高一点。

  李逍遥借枝攀缘,身子越爬越高,眼前也越来越亮,突然头一伸,已穿出茂叶之间,看得见整片树林了。

  一望之下,不由得他心中大声赞叹,这片树林前后接连,远远望去,绵延不尽,有如一片滚滚绿海,千倾碧涛,极为壮观。

  不远处有一株最高的树,卓立于树海之上,顶端却是光溜溜的并无枝叶,阳光照射下,似乎隐隐反射出一层灿光。

  李逍遥心中大为振奋,认定了方向,便足点枝稍,飞快地朝那最高的神木奔去。

  神木近在眼前,笔直矗立,近看更加宏伟,李逍遥见树干上光溜溜的,全无立足之点,更无法以轻功借力登上,该怎么攀上神木顶端确实是个考验。

  看来还是得试试半生不熟的御剑之术了,李逍遥真气一振,长剑应声出鞘,身子一翻便已稳立于剑身之上,以真气排空直升!

  正当他破空而上之时,远方传来一阵嘹亮的尖唳,响遍了整个天空。李逍遥一分神,剑势一堕,差点就立身不稳,及时运转真气,才又重新立住了脚步,剑也已飞升至巢边,李逍遥翻身稳立,手臂一伸,截下了剑反手收回鞘内,动作比从前俐落许多,简直不可道以里计。

  方才那阵简直要叫断天际的长啸,不知发自何方,李逍遥张望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异状,才低头看著脚边的巨巢,巢内的羽絮比寻常的鸟羽还要大上十倍,雪白轻柔的羽絮根处,隐透出一些金光,灿然可爱。

  在柔絮之间,隐隐埋藏著几道光辉,李逍遥轻轻拨开一看,除了一颗金色巨卵之外,旁边还有颗发出蓝光的珠子。李逍遥随手拾起那颗珠子,只觉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这珠子的外形,与之前他所得到的雷灵珠,不是十分相似吗?

  当李逍遥举起这颗珠子细看时,原本宁静的天空,微微扯起了一阵轻风,风一阵比一阵紧,而那尖啸声,更近地响了起来,也更加尖锐刺耳。

  李逍遥转头一看,竟见到一抹金云快速地逼近,等近到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五彩的灿烂巨鸟时,巨鸟已弥天盖地地遮住了上空,朝李逍遥扑来。

  李逍遥大惊,不假思索地一掌击去!巨鸟身子轻偏,轻易闪过李逍遥的掌气,两爪直袭过来,眼看就要抓住李逍遥,李逍遥不假思索,抱住了鸟蛋,便急忙御剑而飞,及时错开两只尖锐如勾的爪子。

  凌飞在半空之中,李逍遥才看清了那头巨鸟双翅金光烂然,威风凛凛,长长的尾翼在阳光下五彩缤纷,简直美得让人目眩。

  那就是传说中的金翅凤凰,李逍遥几乎看呆了。狂风中,凤凰双翼顺著气流一阵轻旋,又朝李逍遥袭来,李逍遥大惊,凤凰蛋被窃,难怪金翅凤凰怎么样也要追杀李逍遥,夺回金蛋。

  金翅凤凰追袭过来,李逍遥及时提气回转,脚下七星剑登时便提高数尺,掠飞过金翅凤凰之侧。突然间一阵急风扑面刮来,差点将李逍遥掀落,李逍遥两脚踉跄,一个重心不稳,手中金蛋便抛了出去。

   “啊!”

  李逍遥一声惊呼,突然不知何方窜出一道灰影,准确地接住下堕的金蛋,一瞬间便掠飞而过,消失在茂密的叶影之中。

  李逍遥冷汗涔涔,一方面庆幸金蛋没有打破,一方面却更担心金蛋落入谁手,万一是只猴子,将凤凰蛋给吃得连壳都不剩,那就更加糟糕了。

  李逍遥尚未自惊慌中回过神,金翅凤凰的怒唳刺耳地逼近,李逍遥根本还不及回头看清金翅凤凰的来势,已被那股巨大的气流当头掀倒,身子腾出狭隘的剑刃,顿时两脚落空,坠落直下!

  他只感到整个身体像是被无边的气流给吞噬了一般,不停地往下被吸去,最后的惊叫,也呼啸的狂风给吞没,消失在一片碧涛之间。

  李逍遥眼前一黑,便去了知觉。

  迷糊之间,李逍遥浑身都被无边的痛楚给包围著,从每一根指头到毛孔,无不像被撕裂了一般,动弹不得。脑中一片混顿的他却很快想到:自己从高处摔了下来,八成是全身都支离破碎了,才会这么痛。

  就在他半昏半醒之中,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按在他额头上,李逍遥正疑心这是错觉,却在恍恍忽忽中看见了赵灵儿的脸。

  他彷彿见赵灵儿担心的面孔,那双美目中,盈盈漾著柔和怜恤,就像她平常那样温柔可人。但是李逍遥无法发出声音叫她,只能在朦胧之间看著她。赵灵儿跪坐著,双掌合十念咒,一道耀眼的亮光从她掌心间散发了出来,缓缓笼罩在李逍遥身上。这股光辉罩住李逍遥全身之后,李逍遥只感到身上像是被云朵包围住了一般,轻飘飘的,十分舒服,就连痛楚之感也像退去的浪潮一般,渐趋平静。

  难道自己死了,和赵灵儿一起上了天堂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不会再放开赵灵儿的手!

  当他一睁开眼,一能动弹,便抓住了那双手,唤道:“灵儿!”

  手中果然真实地握住一双柔软的小手,李逍遥逼把就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坐了起来,道:“太好了,灵儿!你没事了……我……”他却一把被推了开,紧接著‘叩’的一声,额头上接连被敲了好几下:“喂喂喂,你头脑是不是摔坏啦?”

   “灵……?”李逍遥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见眼前的女子满脸通红,双眼怒瞪著他,道:“人家……人家好心救你,你却……哼!”

   “抱歉,真是抱歉,我一时迷糊,将你看错为另一个人……”李逍遥连忙解释。

  她清脆的声音怒气未歇:“好心救你,你却轻薄人家!你们汉族的男人,个个这么下流,还是让你死了乾净!”

  那声音虽严厉,却带著几丝甜意,令李逍遥在愧歉中竟感一丝旖旎。也在这时,他才从摔伤的昏沉中完全清醒,看清面前少女的相貌,不知为何给了李逍遥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她娇小的身上穿著青色丝织的苗族服装,那张年幼娇丽的面孔,突然间唤醒了李逍遥的回忆,这名少女,正是他在前往仙灵岛时,遇见的小苗女!

   “啊,是你……?”李逍遥一下子整个人都吓醒了,当初他被这名小苗女整得半死不活,还差点死在她手上,此时仍心有余悸,不禁退后了几步,有些戒备地看著她。

  那小苗女殷然一笑,玩著头发,笑道:“我只是说说,你还以为我真会让你死?嘻!”

  李逍遥勉强一笑,道:“这个嘛……你那头蛊神叫什么名字,我还真的忘了,所以你不必杀我了吧……?”

  小苗女瞄了他一眼,道:“我要杀你,你早就不知死多少遍啦!”

  李逍遥一时之间听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起了身,抱起地上的金蛋,殷然一笑,便要离去。

  原来在半空中接住金蛋的就是这个小苗女,李逍遥连忙起身道:“请等等!姑娘,那个金蛋是我要的……”

  小苗女转头道:“这是我们族人的守护圣兽生的蛋,你说要就要?我偏不给!”

   “我得用它救人,就算是圣兽,也只能冒犯了。”

  小苗女笑道:“你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没了,还救人呢!”

  李逍遥道:“我就算付出性命,也要取回这个凤凰蛋,请你还我!”

  小苗女笑道:“唉呦,你虽拿到了,却失手砸了,还不是一样没有?我接住了,自然归我。”

  她刁钻如昔,所说却句句有理,但是此时也不是跟她讲道理的时候,李逍遥反手按剑,沉声道:“这是要紧之物,我说什么也要到手,请你归还!”

  小苗女反而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道:“你学会了剑,好大本事,我不还又怎样?你会杀我吗?”她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反倒令李逍遥犹豫了起来。

  李逍遥想起自己由极高之处摔了下来,现在却毫发无伤,这当然不是幸运而已。难道,是眼前这个小苗女救了自己?回想起恍忽之际,看见她施法念咒,那感觉竟十分熟悉,以致于把她错认为赵灵儿。

  李逍遥道:“难道是你……用还魂咒救了我?”

  小苗女奇道:“你也知道这法术?”

  李逍遥道:“我妻子也曾以此法救了我,却因此大受损伤……”一面说著,李逍遥好奇地打量著眼前这笑言晏晏的小苗女,她怎么一点也不像使用过还魂咒的样子?

  小苗女笑道:“那是她学得不精,也敢拿来救人哪?真是不要命了。”

  言下之意,她精通这个术法,因此才能浑若无事,李逍遥不由得对她的来历更感可疑。从前她执意要上仙灵岛,一听李逍遥说到苗人,就要杀李逍遥,而不久之后,仙灵岛上发生灭岛惨事,这名小苗女当时身在何方?她会不会也是凶手之一?

  一时之间,李逍遥弄不清她究竟是敌是友,也对她多了三分戒备之意。小苗女却恍若未觉,睁著一双明眸,认真地望定了李逍遥,问道:“那灵儿又是谁?”

   “是我妻子……”

   “你把我认错成你的妻子?”

  李逍遥一窘,道:“是的,真是失礼,请你包涵……”

  小苗女面无表情地问道:“我跟她真的长得那么像?”

  李逍遥忙道:“不,并非是容貌……而是方才姑娘对在下所施的救命法术,造成在下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

  她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李逍遥一想到她的古怪,再想到她不知与仙灵岛的血案有什么样的牵扯,李逍遥就中心惴惴,怕她会出什么怪招对灵儿不利。对于自己居然说出了灵儿的名字,他此时真有些后悔,便问道:“欸……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告诉我?”

  小苗女望著他,道:“你要知道我的名字?”

  李逍遥连忙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要是像她的蛊神那样不能乱说,李逍遥这样问就等于是触犯大忌了,江湖果然是难走啊!回想起从前以为要苗人相处,只要换上苗人的衣服就可以,李逍遥才知道以前自己真是天真得过份。

  不料,小苗女说道:“我叫阿奴。”

   “阿……”他差点要说出口,及时收住,小心地问道:“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逍遥松了口气,道:“原来你叫阿奴……你就是阿奴?!”

  李逍遥失声叫道,阿奴望著他,奇怪地问道:“怎么啦?”

  李逍遥道:“我识得盖罗娇,她说过你!”

   “你见过师姐了?”阿奴笑问,“她有没有说我坏话?你说给我听!”

  这样一来,阿奴应该是友非敌了,李逍遥正要放心,但见她抱著金蛋,还在说这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知道若是不跟她闲扯,她会不会就把蛋给砸了,令李逍遥一颗心既提不起又放不下,不知如何是好,道:“她没说你坏话,既然你是白苗的人,那么就把金蛋给我吧,我相信你师姐不会骂你的。”

  阿奴笑道:“你就是只想把凤凰蛋骗走,你说你要凤凰蛋救人,什么人这么重要?”

  李逍遥道:“救灵儿……我的妻子,也就是……你师姐说的公主什么的……。”

  阿奴一怔,原本笑盈盈的脸上,变得有些奇怪:“公主成了你妻子?她叫灵儿?”

  李逍遥点了点头,叹道:“她已经怀有身孕,却因故受了重伤,我一定要凤凰蛋壳和火麒麟角来救活她们母子的性命。”

  阿奴不知在想什么,花瓣似的小嘴紧闭,挑了一下眉,道:“不行,现在凤凰蛋不可以给你!”

  李逍遥一急,道:“可是她……”

  阿奴打断了李逍遥的话:“小凤凰是不能杀的,你要的只是蛋的壳,要也得等小凤凰孵出来才成!”

  李逍遥道:“嗯……那还要多久?”

  阿奴道:“你放心,不会拖太久的。”

   “这……好吧。”

  李逍遥万分无奈,可是想起圣姑也交待不能伤害圣兽,万一他为了壳而弄死了蛋里的雏凤,犯了苗族之忌,恐怕圣姑也无法救赵灵儿。

  此时,天边又传出一阵尖厉的长啸,显然是金翅凤凰找不到蛋,所发出的悲鸣,令李逍遥心里隐隐感到愧意。李逍遥仰头看著无边的树枝交错,叹道:“好不容易把凤凰蛋拿下来了,要再放回去,恐怕还要难上一百倍呢!”

  阿奴笑道:“你若放得回去,我可真的要称你一声大英雄、大高手啦!”

  李逍遥没好气地说道:“不放回去,怎么等小凤凰孵出来?”

  阿奴道:“呵,你放回去,金翅凤凰也不要了,会把蛋给抛出巢去呢!”

  李逍遥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这蛋给你摸过了,给我抱过了,上面都是人的气味,金翅凤凰会把这蛋当成入侵者给赶出去的。”

   “那怎么办?凤凰孵不出来,岂不是糟了……?”

  阿奴笑道:“我来孵么!不然怎么办?”

  李逍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颗蛋……你孵?”

  阿奴道:“我自有方法,而且我也不是白白送你蛋壳,你得帮找一件东西。”

  李逍遥问道:“什么东西?”

  阿奴笑道:“跟我走,不就知道了吗?”

  她说完,也不等李逍遥,便径自往前走去,李逍遥抓了抓头,无可奈何地紧随在她身后。

  李逍遥问道:“我们去哪啊?”

  阿奴指著前方,道:“这个树林里有处隐密的树洞,洞里藏有妖怪所藏的宝物,我要你跟我去找一件东西。”

  她不想说找什么,李逍遥便也不多问,跟著她走。她对这到处都是树的密林十分熟悉,走起来毫无滞碍,身手灵巧得像是穿梭在树林间的绿色精灵一般,令人见之忘倦。李逍遥忍不住问道:“我听你师姐说……你也对付过黑苗,是不是?”

  阿奴笑道:“师姐是不是笑我好没用,连杀人都杀不俐索?”

  李逍遥一怔,看她小小年纪,娇美可爱,没想到说起话来却这样视人命如草芥,令李逍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李逍遥道:“黑苗和你们白苗,为什么要这样杀来杀去?”

  阿奴道:“多杀一个黑苗,我们白苗就多一个机会可以活,那当然是杀得越多越好。”

  李逍遥道:“是这样吗……?对了,那天在仙灵岛上……”

  阿奴笑道:“那天在仙灵岛上,你连滚带爬,落荒而逃,想不到现在这么有本事啦,哈哈!”

  李逍遥问道:“你是怎么离开仙灵岛的?”

  阿奴笑了一下,道:“我有好几百种法子离开,倒是你,又怎么脱身的?”

  李逍遥大概地说了一些当时的情况,阿奴听了,才笑道:“原来如此,那时我在岛上迷了路,等我找到水月宫时,公主已经被抓了,姥姥也半死不活的,我见到没有活口,心里实在恨透了你,我还以为你是黑苗的奸细……”

  李逍遥不语,自己虽然不是奸细,但是却确实是被那名黑苗的高手所利用,才会破了水月宫入口的阵局。从前他服下忘忧散,不记得岛上的事,但见了赵灵儿的真实体态,而回想起种种过去时,他也想起自己所造成的这场浩劫,因此李逍遥心头格外沉重,只是默然不语。

  阿奴道:“我好不容易才离开仙灵岛,到你家去找你,你已经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我听一对姐妹说你要去苗疆,就追了上来……”

   “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阿奴笑道:“我没那么大本事,我在你们汉人的地方,老是被注意,没法子暗中行事。再加上黑苗见了我就追杀,我也没那个空去找你,否则那时我见了你,一定会杀的。”

  李逍遥才知道这一路除了凶险之外,暗中还藏了这个可能的杀机,自己完全没有提防到阿奴,却还能活到现在,或许真是福大命大。李逍遥松了口气,道:“还是问清楚再杀,否则误杀好人,可不大妙。”

  阿奴嘻嘻一笑,道:“误杀也就罢了,谁没有错杀过几个人?”

  李逍遥叹了口气,道:“你这想法不大对,千万不能这样想。”

  阿奴回头望了他一眼,眼里的笑意有几分轻视,似乎是觉得李逍遥太过优柔寡断,但她并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两人停在一株大树之下。

  这株树干底下有个巨大的黑洞,有如一个大门一般,两个人走进去都没问题,探头望里面望去,竟是一条通路,不知通到何方。

  李逍遥道:“这是什么地方?”

   “跟我来就是了。”阿奴率先走了进去,胸有成竹的。

  李逍遥和她并肩走了进去,地面高低不平,有时是土,有时却是突起的树根,一不小心就会绊倒摔跤,越走进去也就越暗,终至伸手不见五指。

  李逍遥道:“我看不见!”

  阿奴笑道:“对不住,我忘了。”

  说著,她便一把拉住李逍遥的手,继续往前走。被她的小手握著,她既不感到羞涩,李逍遥也落得大方,把男女授受不亲的寻常规矩给抛弃了,问道:“你们苗人在黑暗里都看得见?”

  阿奴道:“那也未必,这是要练的。小心脚下!”

  李逍遥一个不留意,差点就被绊倒,连忙稳住。

  阿奴道:“这地面不大好走,我牵著你,还是要跌跤的。”

  李逍遥苦笑道:“我自小跌惯了,跌个几跤没关系,你带著凤凰蛋,可千万不能跌跤。”

   “你可真好心,可惜不是怕我跌疼了,是怕蛋跌坏了。”

  阿奴笑嘻嘻地说,语气中玩笑的多,埋怨的少。但李逍遥还是习惯性地笑道:“你跌了我也心疼!”

  阿奴笑道:“我就说汉人男子轻薄,等一会儿跌死你是真!”

  她松了手,李逍遥一惊,什么都看不见了,忙道:“你放开了,我可跟不上你,没法子帮你拿东西了!”

  眼前蒙蒙地闪出一阵轻光,李逍遥眨了眨眼,但见阿奴手上捧著那凤凰蛋,金光照著她的脸,更显得娇美欲滴。

   “瞧,不是有灯了吗?”阿奴说道。

  凤凰蛋壳发出的金光,原来如此灿烂,还能隐约照出身边的事物,果然是件奇珍。李逍遥却不无几分忧虑,道:“可是……万一不小心把蛋摔破了……”

  阿奴道:“所以咱们要小心些捧,走慢点没关系,跟我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阿奴捧著凤凰蛋,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李逍遥张望著周围,这通道全是木纹,不知有多深多长,散发出浓冽的木香。

  这片神木林底下交错盘结的树根绵延不尽,一般人若是走了进来,只怕会在里面迷路,困死此地。阿奴停下了脚步,道:“你瞧!”

  前方已没有路,而是一个洞穴,陈列著几只箱子,其中一只装饰特别华丽,堆放在中央。阿奴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最华丽的箱子,轻易打开了它。原本兴奋得微微发红的脸上,突然转为失望之情。

  阿奴恨恨地说道:“可恶!昨天明明看见他放在里面。怎么是空的……?”

  李逍遥感到有点不大对劲,忙问道:“你说谁把东西放在里面?这个洞穴是有人的?”

  阿奴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呀,昨天我潜进来过一次,确定东西就在这里面,可惜那个魔头太厉害,我斗不过。不过,若是加上你来助阵,那就说不一定了。”

  李逍遥道:“原来你是找我来当打手的?”

  阿奴笑道:“能够打败圣兽金翅凤凰的人,功夫应该不会输给区区一个妖怪。”

  李逍遥苦笑著问道:“你倒底要找什么东西?”

  阿奴望向李逍遥,叹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在找水灵珠。”

   “水灵珠?”

   “嗯,今日我瞧见那魔头外出,想不到他居然把东西拿走了,可恶!”

  说著,阿奴将其它几个宝箱一一开启,有些东西她看也不看,有些却顺手就放进她腰边的囊袋中,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你还要找什么?”李逍遥有点不安地问。

   “咱们不能白跑一趟,反正这些都是妖怪搜刮来的,不拿白不拿!”

  原来不为什么,李逍遥苦笑连连,暗想万一那个妖怪很高强,自己却没来由地被阿奴拖来当打手,可真是冤枉到家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这个还是问清楚一点比较好。

  阿奴道:“那个妖怪外表看起来是个道士,不过,他是这神木林的千年阴气变的木精,自称木道人。他最喜欢四处收集奇珍异宝,得不到就用抢的。”

   “他要奇珍异宝做什么?”

   “不为什么,夺到了就堆在这个树洞里面,什么也不做。”

   “啊……?”

  李逍遥不禁呆住,这样的怪物习性,令人匪夷所思。

  阿奴似乎已经搜刮得满意了,这才起身,道:“走吧,木道人把水灵珠带走了,我们在这里也徒劳无功。”

   “可是你主要的目的不是水灵珠吗?”

   “当然,不过我们拿了他这么多东西,他非自己来找我们不可,那时不就可以向他夺水灵珠了吗?”她一拍李逍遥的肩膀,道:“到时候可是一场大战,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喔,木道人是很厉害的!”

   “什么?”

  阿奴居然打定了主意把李逍遥给推上第一战线,李逍遥原本就答应她帮她取她要之物,但是一想到她这样笑嘻嘻地把自己推出去对付一个似乎很难缠的妖怪,李逍遥也有点不安。

  阿奴转身往外走,李逍遥也跟著她走出洞穴。进来时感觉好像这条树洞地道很长,走出去时竟感觉上不是那么久,也许是已经走过一次了,有了点心理准备。望著远方入口的光芒照在阿奴身上,李逍遥感到阿奴虽是盖罗娇的师妹,或许将来会比盖罗娇还要有能力,不管是她取物于妖,或是指挥运用人,果断大胆的行事方式都颇有大将之风,不让须眉。偏偏却是这么一个看似娇稚可爱的女娃儿,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两人走出了树洞,阿奴笑道:“虽然水灵珠没找著,却赚了不少好东西。”

  李逍遥问道:“你要的水灵珠,应该是什么样子?”

  阿奴道:“其实我也没见过,我是听我阿娘说的,水灵珠差不多有姆指这么大,是水蓝色的,外面会自然透出一股子水气,所以一摸到就会觉得凉凉的。”

  李逍遥感到满熟悉的,想像了一下,笑道:“嘿……照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我小时候常玩的弹珠。”

  阿奴白了他一眼,道:“胡说八道了!”

  她直往树林外走去,李逍遥忙问道:“现在你又要去哪里?”

  阿奴道:“你不是还要找火眼麒麟角吗?”

   “是啊!”

   “在小凤凰生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先带你去取火眼麒麟角。”

  李逍遥喜出望外,道:“你知道麒麟角在哪里?”

  阿奴殷然一笑,“跟我走就对了。”

  想不到自己可以这么顺利地接连获得二物,一想到赵灵儿有救,李逍遥简直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此刻不要说对付木道人,就是阿奴还要他去对付什么火道人水道人,李逍遥也都愿意全力以赴的。

  连麒麟角都有著落了,李逍遥心情大为轻松,与阿奴边走边问道:“你要水灵珠做什么?”

  阿奴一笑不答,李逍遥本来就是个逗人说话的高手,故意道:“嗯,我来猜猜,你要练高段的法术,对不对?这个水灵珠,就是给人练妖法的法宝……”

  阿奴怒色骤现,道:“什么妖法?你不知道就别乱讲!我要找水灵珠,是要用来救人的!”

   “救人?”

  阿奴长叹了一口气,道:“告诉你也不要紧,我们苗疆闹大旱灾,很久很久都没下雨了,河水都已乾涸,食物也快吃完了,再不找到水灵珠引来大水,恐怕大伙儿都要完了。”

  原来阿奴要找水灵珠,是有这样的用意,而木道人私藏水灵珠,只是满足无聊的私欲,那李逍遥当然是非帮阿奴找到水灵珠不可。就算不用金翅凤凰蛋壳交换,李逍遥也会帮忙她的。

  见到阿奴稚气的脸上,忧色沉重,李逍遥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安慰她,便问道:“苗疆闹大旱的事,我也听说过,可是这可能只是天不下雨,或是河道淤塞,你们不想法子通河或是找水,却找这颗珠子,一颗珠子能解决旱灾吗?”

  阿奴说道:“那是你不懂,水灵珠是有法力的!”

  阿奴停了一下,悠然回想著,道:“只要有了五颗灵珠,白苗一定可以重振往日风光,重建往日富裕安乐的南绍国威!”

  李逍遥想到自己现在手上也有几颗灵珠,赵灵儿也没说过这些灵珠是否有什么用,但似乎是十分重要之物,便问道:“你说的是五颗什么样的灵珠?”

  阿奴道:“苗族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北方的蛮族侵略我们苗族……”

   “北方的蛮族?”李逍遥好奇地问道。

  阿奴道:“怎么?这很奇怪吗?”

   “我听说中原以外的异族,北方是狄,西边是戎,东边是夷,南边才是蛮,你的北蛮是什么地方?”

  阿奴撇撇嘴,道:“我们可不管你们汉人怎么说的,我们只知道那是我们北边的敌人,我们的书上叫他们蛮子。”

  李逍遥对南方的异族并不是很了解,事实上在南方因为地势崎岖,高山恶水,交通不便,地方与地方之间往往隔绝不相往来,故而产生了许多与外界隔绝的民族,汉人统称他们为蛮,实际上是包含了数不清的族类,多半以族长做为首领。从前三国时代,诸葛亮南征,深入黔地,虽曾经以七擒孟获收了许多南蛮之心,但事实上在蜀书中,南方从来是作乱不断,终蜀汉之世,一直是个令朝廷头痛的地方。阿奴所说的蛮,或许正是其中强大的某一族,因为在南绍国的北方,所以苗族的传说中才称他们为北蛮。

  阿奴续道:“那时蛮人与我们发生战争,起初蛮族被我们打败,落荒而逃,过了一年,蛮族又来了,这回他们的法师作法,召来了许多怪兽对付我们苗人。有的怪兽会吃人,不但吃了人,还破坏了我们的田地家园;更有的怪兽会喷火,一喷火就可以烧死一大群蜂涌而上的勇敢苗人武士,还有的掀起怪风,有的四处散播毒气……”

  阿奴轻轻叹了口气,续道:“我们知道胜不了,便全躲在地下,每人滴出一滴血,让我们的教主祈祷通达天上的神明,天帝果真听见了,祂派了水、火、雷、风四神,和魔女旱魃下凡来对付怪兽……”

  李逍遥听她的口还是很沉重,道:“天帝派出神来救你们,那很好啊,你们一定打胜了吧?”

  阿奴道:“是的,水、火、雷、风四神和魔女旱魃很快打退了怪兽,怪兽被赶回蛮人的地方,反而造成蛮人的祸害,把蛮人攻打得溃不成军。”

  李逍遥笑道:“活该,蛮人真是作法自毙!”

  阿奴道:“可是,打退怪兽的天神们,见到南绍这么美丽,风花雪月,四时如画,这些神都不愿意回到天上了,他们就在人间嬉戏玩乐,造成南绍更大的浩劫!天雷地火烧光了地上的草木,乾旱和饥荒饿死成群的牲畜,然后洪水又淹没了整个大地,苗人和蛮人都失去了家园……”

  李逍遥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如果受到异族侵凌,可以求神助,那么被神侵凌,还能怎么办呢?

  阿奴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说道:“还好,有位人形蛇身的巫女出现了,她和我们苗人自古以来就祭拜的女娲神像一模一样,她独自奋力诛杀了水、火、雷、风四神,还打败了旱魃,将她给封印起来。她将这五个神所造成的灾祸给平息了之后,还重新帮我们开辟出丰沃的农田,引来顺畅的溪流,让我们可以重建家园,重新过著安稳的生活。”

  李逍遥听得松了口气,想到赵灵儿也是人形蛇身,书中仙说她是神族之后,那么她果然是女娲的族裔,就算不是人类,也是足以自豪的仁圣之后。

  阿奴道:“女娲重建了苗族,她是苗人的母亲,可是却因为她以天神之尊杀了天神,天帝很震怒,不许女娲回到天上,让她成了和人一样,会忧愁,会病老,会生也会死。”

  阿奴续道:“女娲就这样留人间,受我们苗人俸养了。其实我们苗人本来就是信奉她的,是教主以法力迷惑许多苗人,大家才渐渐忘了尊崇女娲,可是女娲竟不记恨,还来救她的子民,苗人都知道错了,她虽然不再是永生不死的神,我们却依旧崇拜女娲娘娘,希望她永远守护苗人。”

  李逍遥问道:“那这与五颗灵珠有什么关系?”

  阿奴道:“那五颗灵珠,就是女娲娘娘以水、火、雷、风、魔女旱魃这五个作乱神魔的骨骸炼化而成的。”

   “原来如此……”

   “女娲以法力让自己掩去蛇身,变成像人一样,她嫁给一名智者,生下了下一个女娲娘娘的后代,也把五颗灵珠传给了她,要她守护苗人。此后,女娲娘娘的后裔都要世世代代地以五颗灵珠的神力,保卫南绍的土地。”

   “原来如此……可是那后来五颗灵珠又怎么会到处四散呢?”

  就连女娲的后裔都流亡在外,那肯定是出了极大的变故。

  阿奴似乎不大想说,过了一会儿才?道:“上一代的女娲后裔,是我们的女祭司,她平息了一场火灾,引来了大水怪,她为了驱逐水怪,跃入水中决战了七天,七天后洪水渐渐退去,可是女祭司不见了,黑苗的巫王到处找她,最后终于找到受伤沉重的女祭司。巫王救好了女祭司之后,就娶了她作为巫后,还生下了公主。”

   “可是有一天不知为什么又起了大水灾,大家求巫后以五颗灵珠治水,巫后才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五颗灵珠遗失了。”

  李逍遥听了,也感震惊,这五颗灵珠代表的是女娲后裔的神力,一旦遗失,也可以说是女娲后裔这个尊贵身份的失去,巫后会有什么下场,是思之令人惊心的。

   “那……巫后怎么办?”

  阿奴道:“我不很清楚,我娘她们那一代的贵族还知道一些,我就都不知道了,就连师姐也不跟我说!我只知道后来巫后和公主就不见了,巫王又信任起教主,崇拜起天帝,女娲神殿只在白苗还有几座,黑苗那里把女娲神殿里的女娲像都给摔坏打碎,殿堂也都改成了拜月教主的祭坛。”

  阿奴恨恨地?道:“可恨的拜月教主,还挑拨黑苗与白苗的不合,反正黑苗忘恩负义,不顾女娲娘娘的恩泽,也早已失去了做为女娲子民的资格!”

  李逍遥喃喃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典故……”

   “嗯,所以我非找回这五颗灵珠不可!只要我们找到了五颗灵珠,交给公主或是巫后,那时就可以灭了黑苗,见了就杀,别留下那种肮脏的血,南绍只要留下我们白苗,由我们白苗来永远尊奉女娲娘娘就够了!”

  望著阿奴稚气的脸,说出这样偏激仇恨的话,令李逍遥有点忧心。阿奴年纪幼小,本事过人,这样的人都不免有些偏激桀傲,阿奴自不例外。但李逍遥也知道自己这个外人若是多劝,反而会引她反感,不如先得其心,再慢慢缓和她的想法。再说,他也真的很希望女娲的后裔能得到该有的尊重,只要及早找回了五颗灵珠,可以说就成功一半了。

  阿奴道:“我好不容易追查到,水灵珠落在木道人手中我一定,我一定要夺回来!只要有了水灵珠,以水灵珠祭天,就可以解决这场大旱,救苗人的性命。”

  李逍遥想起在金翅凤凰的巢中的那颗珠子,和雷灵珠十分相似,便拿了出来,道:“那么这个呢?这是什么珠?”

  他手上的灵珠一拿了出来,阿奴看了,微微一怔,道:“这是你在凤凰巢中拿的?”

  李逍遥点了点头,来没说什么,远方隐隐传出低沉的呼啸,像某种喑呜嘶吼,仔细一听竟是风声。

  阿奴道:“这是风灵珠,不是水灵珠……”

   “风灵珠?”

   “是金翅凤凰放在巢中保护金蛋的,你让风灵珠见了光,引来大风,金翅凤凰就知道蛋被人动过了,才会马上回来攻击你,你快收好。”

  李逍遥连忙将风灵珠收回怀中,却在此时,高处的枝桠一阵晃动,惊起大片的飞鸟尖唳!

   “啊,怎么回事?”

  李逍遥和阿奴正要仰头看,眼前骤然间千花万叶,竟是无数细枝朝两人射落!

  李逍遥不假思索,拔剑疾舞,护住了自己和阿奴的周身要害,一时之间只见残叶飞枝,簌簌喷射向四面八方。极快的剑法所引起的阵阵剑风,甚至激得脚边落叶旋卷了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凌利的细枝攻势才停,李逍遥倏地收剑,横在身前,随时准备再面对新一波的攻势。

  细碎的金铃声,远远地荡了过来,像涛浪一般,越荡越近。

   “是木道人,小心。”阿奴在李逍遥身边低声道。

  不知这木道人有多厉害?他能摧动万枝千叶的暗器雨攻击敌人,却又神不知鬼不觉,让李逍遥也无法查觉他的接近,足见内力过人。

  猛然间背后风生,李逍遥随手一剑刺去,削落一根树干,紧接著身旁数个方位尽是阴气袭至,李逍遥接连刺出数剑,随著身形上下奔窜,一一格下对方的十来招攻势,一瞬间就身旁大空,他和阿奴身边的树木居然都已被削尽。

  但是他还是没见著木道人,木道人居然能不现其身,就攻得李逍遥只能守不能还击,若是现了身,会是个多么难以想像的高手?李逍遥不由得涔涔冷汗,滑落背脊。此时两人身旁尽空,失去了掩蔽,更显敌暗我明,李逍遥不假思索,一抱阿奴,便往前奔去。

  却听见身后阵阵沉滞虚缈的笑声,“呵呵呵……武功不差,小子,宝物留下,否则你们性命不保。”

   “哼!”

  李逍遥不加理会,突然间面前一枝横到,差点把李逍遥绊倒,好在李逍遥身手灵活,足尖一点,便飞跃数十丈,但突然间又是飕飕急响,上下左右的树枝同时往他们两人刺来!

  李逍遥大惊,正要出剑,不知何处飞伸而至的粗藤,“啪”地一声击中李逍遥的手腕,便紧紧缠住,扯住李逍遥的手。

   “啊!”

  李逍遥的手腕一被扯住,对方便用力一扯,将李逍遥拉偏了立足之地,李逍遥身子一滑,便悬空荡著,另一手还紧抱著阿奴,无法放开。

  这下子两人被困在半空之中,身上要害尽曝露在敌人面前,根本无法自保了。

  这时,那低沉而无力的声音,就在他们上方,得意地传了出来:“嘿嘿……你的剑很好,我要了。”

  李逍遥握剑的手被粗藤捆著,负担著两人的重量,还要握住剑,无法反手握藤攀上,他只希望对方现身取剑,那么他就能脱困了。

  不料阿奴出了声:“木道人,你稍等!他还有更好的宝物呢!”

  那声音冷冷地说道:“是吗?反正杀了你们,不管什么宝物,都是我的了。”

  阿奴笑道:“有了宝物不会用也不成啊!不如我教你怎么用,教过了之后,你再杀我们得了。”

  李逍遥不知阿奴说这话的意思,有些紧张。

  木道人听了,半信半疑,传声道:“是吗?是什么宝物,你拿出来我瞧瞧。”

  阿奴道:“你不出来,怎么看得到?”

  木道人冷笑道:“呵……老夫不现身,也看得到,小娃儿,别再弄玄虚了,快拿出宝物来!”

  阿奴的本意,是想骗木道人现身,再以巫术对付他,她会焚火之咒,相信可以烧得了木道人。可是木道人就是不现身,可见生性小心至极,阿奴知道自己再诱他现身,只会更令他起疑,只好道:“好吧,那你可得看清楚些。”

  阿奴在李逍遥耳边轻道:“你说你有雷灵珠?带在身上吗?”

  李逍遥颇为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万一阿奴竟是木道人一伙的,那又怎么办?但是此时身处危境,进退两难,也只能信阿奴一回了。

  李逍遥道:“在我腰带里的暗囊。”

  阿奴伸手一探,果然取出雷灵珠。

  此珠一出,李逍遥便感觉周遭的气流隐隐沉重了起来,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雷灵珠?呵呵呵……小娃儿,你说它该怎么使用?”那声音问道。

  阿奴道:“你听仔细了。”

  说著,便捧著雷灵珠,闭目喃喃念了一串咒语,随著咒文吟颂,天空骤然间暗了下来,狂风怒卷,突然轰隆一声,天边响起巨雷!

  一连好几声霹雳雷闪,越来越密集,阿奴大喝一声,万道雷电轰然袭至!

  捆住李逍遥右手的藤突然间断了,他们两人急速坠落,李逍遥眼前白光激闪,虽不知发生什么事,李逍遥本能知道不妙,抱住阿奴滚开数尺,便听间耳边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爆炸声不断。

  李逍遥全身护住阿奴,只觉碎屑不断喷在身上,打得他全身无处不痛。阵阵热浪不断卷来,几乎要灼伤了他。

  不知过了多么久,炸声方绝。李逍遥耳中嗡嗡作响,身上已经半点知觉都没有了。

  阿奴轻轻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李逍遥,道:“你没事吧?”

  李逍遥慢慢抬起头来,一望周遭,惊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方圆数十尺,极目所见之处,除了自己和阿奴之外,就是一大片的焦土与枯黑的焦枝。

   “啊……”

  李逍遥看呆了,阿奴推开了李逍遥,坐了起来,微笑道:“这果然是雷灵珠!”

   “你……你做了什么?”李逍遥说话结结巴巴的。

  阿奴道:“我只不过用它引来了雷电,劈死了木道人。”

   “什……什么?”

  阿奴道:“我也没见过木道人,方才你和他对上,你的剑法这么高明,木道人应该不是对手才是,可是他能随意引用这神木林的树木伤我们,我想或许木道人是没有身体,需要顺木而生的一个妖灵。所以只要确定它付在在附近的树上,再引来巨雷,就可以劈它个措手不及!”

  李逍遥松了口气,道:“你真是聪明,木道人死了,快找找水灵珠。”

   “嗯!”

  李逍遥正要起身在这片焦地寻觅,阿奴拉住了他,笑了一笑,道:“如果灵珠在这附近,我可以召唤看看。”

  说毕,阿奴盘腿而坐,双掌捏了个咒诀,便专心地念起咒来,不一会儿,天边划过了一道金光,迅速地逼近,落在阿奴怀中。

  阿奴大喜,拾起那颗珠子一看,满脸喜色一下子就变成失望之色。

  李逍遥虽没见过什么是水灵珠,但看这颗的样子,颜色也不像,绝对不是可以救苗族生命的水灵珠。

   “什么嘛,竟然是金罡珠……”

  阿奴叹了口气,随手收起这颗珠子,转头对李逍遥道:“白忙了一场。”

  李逍遥安慰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水灵珠的,我会帮你找。”

  阿奴道:“要是凤凰孵出来了,你拿到蛋壳了呢?”

  李逍遥道:“我还是帮你找,直到找到为止。”

  阿奴喜道:“真的吗?你可别只是说说。”

  李逍遥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你为了救苗族的人,这么辛苦冒险,我难道能不帮你?再说我妻子也算是苗族的人!”

  阿奴原本听得喜形于色,一听见他最后一句说到了“我的妻子”,神情顿敛,娇稚的脸上竟显出了几分成熟的神色。

  但是她马上又恢复了平时笑眯眯的样子,道:“那我们就说定了,你得陪著我找水灵珠,一直到找到为止!咱们勾勾手,发个誓!”

   “好。”

  李逍遥笑著伸出手来,阿奴和他的小指互勾起誓,看来不管是什么民族,什么地位,少女的约定方式都是一样的。

  阿奴欢喜地挽住李逍遥的手臂,就像小妹妹一般亲睨依人,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回大理,我也帮你火麒麟的角,让你妻子好起来。”

  李逍遥感激地点了点头,阿奴挽著李逍遥,边走边说道:“每次一说到要帮你救你妻子,你就高兴得眼睛都会发光,真像个呆子。”

  李逍遥道:“那是你不懂,如果你有了心爱的人,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阿奴道:“我懂的!我有很多心爱的人,我的师父,师姐,都是我心爱的人。”

  李逍遥道:“不,这种心爱和我说的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呢?”

  李逍遥道:“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高兴时你就会跟著高兴,他不在时你就做什么都没意思,好像魂也不在身上,什么都变成假的,命也少了一半,那时你就知道了。”

  阿奴抬头望著李逍遥,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吧!可是那样多可怕!”

  李逍遥道:“嗯,是有点可怕,就连快乐的时候,都好像不真实!”

  见李逍遥神情有些忧郁,阿奴便笑著岔开了话,跟他聊著大理城的种种,勾起李逍遥的兴味。虽然圣姑再三叮嘱他不可贸然前去大理城,但圣姑绝料不到会在半路杀出了阿奴,使得李逍遥的前往大理之路,便比想象中顺遂了许多。

  虽然大理城离此有数日之遥,一路之上有阿奴相伴,她脸上总是带著那甜美的笑容,笑声爽朗,言语娇憨可喜,似乎永远那么天真开朗,连带著让李逍遥也放宽了心情,与她同行的这一路之上,丝毫不觉乏味。不知不觉,便已来到大理城外了。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9 PM

第二十六章 国脉如缕
   云南大理的美景,向来闻名,所谓『上关风吹下关花,洱海月映苍山雪』,乃是南绍『风、花、雪、月』四大名景。但是,越走近大理,李逍遥却只感热风扑面,沙尘蔽天,空气中还有种干气,令人连呼吸都感到微微的刺痛。而且,放眼望去,除了大片的枯黄,间歇点缀着零星的绿意之外,死气沉沉,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就连脸上总是带笑的阿奴,眼里也出现了沉重的意味,李逍遥方知大旱之事不假。

  阿奴不禁仰头望着蓝透了的天,喃喃说道:“唉……不知何时才会下雨?”

  李逍遥道:“我听说云南不但多雨,还多河川水流,就算长久不雨,也还有山上的积雪,还有澎湃的水井,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阿奴道:“山上的雪融到一半,都化进地下了;前两年河川还能流,最近也都渐渐枯了,九年不雨,再多的水也要流光的!”

   “那……没有水,怎么栽种?”

  阿奴苦笑道:“谁还管栽种,如果连喝的水都没有,那大家就要死了。”

  阿奴长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如今大理城还剩下一口井有水,我娘规定了分配的法子,大家还能撑上一段时间。等到这口井都枯了,不是死在这里,就是放弃家园,逃难到别的地方去,成为没有家的人了。”

  阿奴甜美稚气的声音,说出这么可怜的话来,令李逍遥十分不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阿奴又道:“我听唐钰说……”

   “唐钰是谁?”

  阿奴道:“是个汉人,住在我们这儿很久了,他读过很多汉人的书,跟他说话还顶有趣的。”

   “嗯,他说什么?”

   “他告诉我,汉人的书上都说:如果长久不下雨,或是有了什么天灾,那是在上位的人做了坏事,老天爷降下的惩罚。你们汉人的书上真的这样说?”

  李逍遥读书不多,也不是很肯定,但是他也听过不少这样的说法,便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阿奴道:“那一定是黑苗害的!我们白苗上下一心,我娘是族长,她从没做过对不起任何族人的事。那就是黑苗的巫王坏,上天要惩罚他们,才不降水!”

  李逍遥道:“我向来不相信不雨是因为上位者的关系,但是九年不雨,这也太奇怪了!”

  此时,大道上迎面走来几名背着水瓮的妇女,见到阿奴,便退至道旁,含笑叫了阿奴几声,阿奴也回应着她们。她们容色憔悴,蓬散着头发,可见生活辛苦,但还是笑笑的,更足见此地民风温和善良,会与外人决战,一定得是万不得已。

  那几名妇女一说话,竟是汉语:“阿奴姑娘,妳回来了,大王可想要骂妳呢!”

   “这位公子是妳朋友?”

  阿奴道:“他姓李,我带他来大理瞧瞧,城里可都好?”

  其中一名妇女道:“都好,近来黑苗都没动静,难得有几天清静日子!”

  另一名妇女也道:“可是那唐钰就天天城里城外的跑,望穿了眼睛。如今妳回来了,他也不用跑得那么累啦!”

  阿奴笑嘻嘻地说道:“妳们胡说,他弱得风吹一吹就坏了,哪跑得动啊?妳们还比他强呢!万一黑苗来了,可得劳驾背他进城避难!”

  众妇女嘻笑喧闹了一会儿,才与阿奴道别,李逍遥还听见其中一名妇女说道:“真是多亏白苗人,只剩一口井还肯分水给我们汉人……”

   “是啊,若是黑苗败给白苗就好了。”

   “我叫我那口子也从军去!帮白苗打黑苗……”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她们是汉人?”

  阿奴道:“有些汉人住在附近,黑苗常常抢夺劫掠他们,后来就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白苗族人能让汉族与他们融洽相处,而黑苗族却全然不同,李逍遥回想起从前住进自己家客栈中的那几名苗人,残暴狡滑,如果黑苗的人都是那样,那也就难怪阿奴会想灭尽他们。

  路的前方可以看见矗起高墙大城,在蓝天之下,灰白的城墙更险高伟,当中的巨门高逾数十尺,远远的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

  城门下,石子路上的车轨行道,分行井然,但是并没有人出入,只有那灰墙黑门,凝静地峙立着,显得无比肃杀。

  越走上前,就越看见城墙下歪歪倒倒地靠了不少人,等走近时,李逍遥才看清那全是死人!

  李逍遥惊愕不已,可是阿奴却好像见怪不怪,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那些人横陈在城墙下,有的穿著兵士衣裳,有的是寻常百姓装束,身上血迹已经黑了,肌肤也都早已干瘪下去,根本无法给人“人”的感觉,只像是某种无关紧要的动物尸骸一般。

  而尸体虽腐朽的程度不一,乍看之下,还是看得出他们全都是年轻男子。这一点多多少少引起李逍遥的疑惑,可是看阿奴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也不知该不该问。

  猛地一把槊横了过来:“什么人!”

  李逍遥吓了一跳,那横槊挡人的士兵见到阿奴,立刻收回长槊,恭敬地退到一旁,道:“原来是少主,您回来了!属下失礼。”

  阿奴手一摆,道:“不要紧,你们好好守着,真是辛苦了!”

  李逍遥这才看清楚:那士兵身边,还有好几名士兵,守着这个大城门。此地的戒备森严,外人是绝难出入的。

  一名穿着较为端严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道:“恭迎少主!”一抬头看见李逍遥,便面露疑色,道:“这位是……?”

   “是我朋友。”阿奴简短地回答,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一切还好吧?”

  那位阶较高的汉子说道:“除了常有黑苗混进来偷袭之外,一切均安。请问少主,这位朋友是汉人吗?”

   “他是汉人,我要带他进城去,行吗?”

  汉子说道:“这……少主的朋友,当然行!只不过……”

  阿奴有点不耐,道:“什么时候你说话这么吞吞吐吐了?只不过怎样?”

  那汉子道:“近来局面不定,除非族长准许之人,一律不许入城,谁带的都不行……”

  阿奴道:“这个我知道,就是我阿娘叫我带他来的,这样可以了吧?你不放我们进去,我怎么带他去见我阿娘呀?”

  汉子这才释然,道:“那就没问题了,可是他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还是要请少主告知,做个记录。”

  阿奴道:“何时变得这么麻烦了?”

  汉子道:“请少主见谅,族长有令,严禁陌生人通关进城。所以只好谨慎些。”

  既是非常时期,李逍遥也入境随俗,告知了他们自己的身份,正在记录之时,城内走出几名士兵,扛着几具尸体经过,恨恨地抛在城外。有的还吐了口唾沫,咒骂了几声才转身回城。

  那汉子见了,摇头不已,但也没说话。弃了尸的士兵们见到阿奴,都主动站定,问候道:“少主,您回来啦!”“少主好!”

  阿奴道:“近来杀了多少?”

  其中一名士兵道:“没数,这三天已经找出五个黑苗奸细了!”

  另一名士兵道:“那些黑苗族的人,三天两头就来叫阵。最近派人混进来打听我们的局面,真是可恶!”

   “可是,都给咱们揪出来了,哈哈……”

   “尸体丢在外面,给他们黑苗的人瞧瞧,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阿奴道:“只怕奸细还抓不完,这些日子可得更小心些。”

  众士兵精神抖擞地说道:“知道啦!”

  阿奴又问道:“这一阵子我阿娘有找我吗?”

  那名队长样的汉子说道:“少主您这次一声不响的就溜出去,族长好像很不高兴,真真实实地发了场好大的脾气。族长后来便没再说什么了,少主您可得小心些。”

  阿奴一撇嘴,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阿娘担心什么?哼,瞧不起我吗?”

  汉子道:“族长是怕您有不测,万一着了黑苗的诡计,被抓走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阿奴挑眉道:“抓得着我么?那我佩服他们好本事。”

  一旁的士兵听了也都叫好、喝采,道:“是啊,黑苗就算有诡计,还是两三下就给识破了!”

   “黑苗再三潜入,真教人恼火!少主,咱们挑个时间,也给他们来个夜袭!”

  阿奴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那汉子连忙道:“别在这儿胡说,没有族长的调度,谁也别乱动!”他转头望向阿奴,道:“少主,请您赶快回去,别让族长生气了……”

  阿奴仍笑嘻嘻地,说道:“您放心吧,我阿娘见到我,就生气不起来了。”

  汉子道:“但愿如此,您请回,报个平安吧!”

  阿奴对李逍遥一扬下颚,便与他一同进入城内。宽大深厚的城门背后,一阵壑然开阔的景象,令李逍遥眼前一亮,但见大道平坦,两边广场宽阔,有不少商贩往来,远处还散布着几所庄院,看起来一派宁静祥和,虽然不能与中原的繁华相比,却也算得上安居乐业。衬上明媚的天色与远山,更加如梦似幻,有如桃源仙境。

  在连年紧张的国势、不利的自然环境之下,还能让居民生活不扰,可见白苗的领导者统御有方,更让李逍遥感到国家的治乱兴衰,皆非外力所能左右,一切端视上位者的事在人为而已。

  苗人生性豁达大度,爱好自由,因此屋舍的建筑排比并不紧密,各人散居,走在路上也不见栉比鳞次的屋宇,往往会在路边高低起伏之地,可以见到屋舍一角,或是在树林屏障之间出现居处。这又是与中原的城市大不相同的特色,李逍遥看得颇感趣味。不过走在路上的居民见到阿奴,几乎都会打招呼,人人都识得她。或许是居民不多,更或许是阿奴天性活泼豪爽,整天到处跑,白苗居民想不识得她也难。

  两人越走越到了山地,此处更不见半间屋舍,就连树木也渐少,李逍遥奇道:“妳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妳阿娘吗?怎么到了这里来啦?”

  阿奴回头对他一眨眼,在他耳边小声道:“傻瓜!我骗他们的。不那样说你怎么进得来?”

  李逍遥一想,也不禁笑自己怎么变呆了,连这个都没想清楚。

  李逍遥问道:“那妳要带我上哪儿?”

   “你还想上哪儿?”阿奴促狭地一笑,道:“你真是个呆头鹅呀,火麒麟洞是我们的圣地,要是我不马上带你去,遇上别人,你可就一辈子别想进得了火麒麟洞啦!”

  李逍遥道:“既是如此慎重,妳就这样带我去……好吗?”

  阿奴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啦?”

  向来率性的李逍遥一听阿奴如此评语,先是一怔,继之以失笑,倒不是笑自己婆婆妈妈,换作以前的自己,也会那样不假思索便先做了再说,管它圣地不圣地。可是,自与赵灵儿、林月如患过难,尝过绝望之感之后,竟变得多虑了起来,横冲直撞的作风已不再,而会多想一些,多考虑一些。毕竟有时他也会想到:如果自己当初在某些地方,多有些计划,是否就不会连累林月如、赵灵儿任何一人落到这个地步?

  这些静心时的思索,也不能给他任何答案,人生是没法子预设的。

  李逍遥默默地跟着阿奴往火麒麟洞的路走,越见陡峭的山路几乎寸草不生,但是却反倒清凉了起来。两人走到一处山壁之前,光秃秃的周围怪石嶙峋,也因此有人出现在此地,格外地显眼。

  阿奴一见到那名男子在山壁前走来走去,探头探脑,脸色就微微地变了。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年纪,一袭苗民布衣,长相倒是十分普通。

  李逍遥想道:“糟了,会不会是阿奴的娘已经知道她回来了,派人来火麒麟洞前等着抓她回去?”

  不料那人看见阿奴,也是一怔,眼珠子转了一转,便立在原地,指着阿奴喝道:“妳们来这里做什么?”

  阿奴也挺着胸,回问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那男子见阿奴与李逍遥,女的俏男的俊,以为只是一对小情侣游逛到此,便道:“小丫头,这里不是玩的,走远些!”

  阿奴道:“既然不能随便靠近,你又来做什么?”

  那男子道:“我奉命守在这里,就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妳们快走吧,否则我告诉了族长,有你们苦头吃!”

  他话里句句虚张声势,反倒让阿奴更觉好笑,拉着李逍遥的手一块儿更前进了几步,那男子惊讶之色一闪,神情更凶,喝道:“小丫头,妳怎么不听话?把妳抓了下在大牢里可别哭!”

  阿奴笑道:“你倒说说要怎么把我下到牢里?”

  李逍遥感觉出那男子身上杀意骤盛,再怎么不懂大理的国情,也感觉出这名男子所言必定是假。见阿奴不进反退,竟会萌生杀意,那当然是别有居心之人才会如此。

  阿奴在他还不能发掌或出刀剑的距离前便停下来,笑道:“你给我看清楚些,看清了我没有?”

  那男子没好气地说道:“看清楚了怎样?”

   “你倒说说我长什么样子?”

  那男子还以为阿奴想以美色撒娇,让自己不要干涉她和李逍遥幽会,便笑道:“小娘子生得娇,那又怎样?快滚!”虽然他是笑笑地说,可是那句“快滚”一出,浑身已是凶气更甚。

  李逍遥也暗暗准备着,只要他一有动作,自己的出剑绝对会比他快一步制住他。

  阿奴笑道:“我是奇怪,你看到我怎么没打招呼?又怎么我从没见过你呀?”

  那男子怒道:“我为什么要跟妳打招呼?妳又是谁?为什么一定要见过我?”

  阿奴缓缓地说道:“我阿娘是白苗族的族长,全白苗族的人谁不认得我,就你不认得,我还先让你看清楚了,可没冤你。”

  那男子惊慌之色一闪,忙道:“啊……我眼力不济,我从前只见过少主小时候一两眼,记不得了,这样一说倒有点像,妳是族长的女儿嘛!我知道、我知道。”

  阿奴依旧不慌不忙,道:“你根本就不是白苗,八成又是黑苗族派来的间谍,我看你还是认罪吧。”

   “哼!臭丫头,妳在胡说些什么,我好好的白苗人,可别冤枉我……”

  他口头申辩,却暗中握毒在手,突然伸手一挥,便要先行将阿奴与李逍遥给毒倒,不料李逍遥更快了一步,七星剑疾出,他什么都还没看见,只觉霜气透骨,凌利的剑气差点削断了他的手腕,幸亏他缩得快才保住了手,手上却已被剑气给划得鲜血长流。

  他大吃一惊,没想到李逍遥剑法如此高妙,急忙便往后退,萌生逃意。阿奴上前道:“休想走!”

  他身手倒是非常灵活,边退边随手洒出一阵寒光,李逍遥窜前一大步,挥剑当地一声接下了那人偷袭的暗器,接着便长剑递出,已刺向那人的咽喉。他大吃一惊,转身欲逃。李逍遥抢先一步长剑封住了他的去向,那人被逼得一退,李逍遥的剑又已抵在他胸前,简直像是附骨之蛆,不管那人怎么闪,都无法脱出李逍遥的剑招包围。

  他面如死灰,总算发现李逍遥的剑法可怕至极,阿奴跃出一步,伸手快如闪电地点中那人双手及脸部的穴道,免得他服毒自杀,然后才笑道:“你说是我阿娘派你来看守此地的,我就带你去给我阿娘瞧瞧,看她怎么发落你!”

  那人十分惊恐,但是脸的穴道被点后,脸部僵麻难以控制,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急得眼珠乱转,满头是汗。阿奴轻易地拎住他的颈子,望向李逍遥,道:“对不住,我不能先带你去那儿了,半路杀出这奸细来,他怎么找得到圣地的位置,这事情很严重,我得先把他带走。”

  李逍遥道:“无妨,我随妳去。”

  说着,他伸手帮阿奴抓住那人,阿奴个子小,抓着那奸细也大是不便。

  阿奴笑道:“我早知你这人很好。”

  李逍遥拎着那黑苗奸细,与阿奴往回走,再度来到市廛大道,苗民见阿奴和李逍遥一同抓住这陌生人,也都心中有数,有的忍不住又骂了黑苗几句,甚至想动手先打这名奸细出气,被阿奴阻挡了住。

  直到来到一处广户,高门横矗,两旁树立一列巨大的雕柱,刻划着古朴的图纹,衬托得宫墙气势庞大庄严。几名守卫来去巡视,一见到阿奴,便都露出喜色。

  阿奴与守门卫士打了招呼,便领着李逍遥大步而入。进入大门之后,两旁也是自生自长的树木与花草,并不见刻意营造的花园或前殿,只有一条笔直的通路直通数百尺之外的大宫殿,建构得十分朴素。

  这宫门与宫殿之间的大广场上,建着一座平台,约有十几尺高,乍看之下只是层层石阶所堆,但在高处还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碑上雕刻繁丽,不知是什么图腾。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派自然的广阔场地,也就是苗王操兵或是聚众的场地了,一切讲求实用,完全没有半点华而不实的排场。

  阿奴快步奔向宫殿,守在宫社门口的女卫士一见到阿奴,喜道:“小少主,您回来啦!”

  这样的话一路上已听了几百遍,但人人出自真心诚意,倒也不让李逍遥觉得厌烦。阿奴问道:“我阿娘呢?”

  那白苗女卫兵道:“族长正在和各部长老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

   “对不住,少主,属下不知。”

  阿奴道:“我抓了人要给我阿娘审,我自己去找她。”说着手一招,便和李逍遥一同往内走。

  那苗女卫兵想阻止,阿奴等人却已经大步走入,里头大厅空广,并没什么人,阿奴如入无人之境,带着李逍遥穿过大厅,往回廊里跑,李逍遥才知这处宫社并不是像外观那样简单,里面也是大有春秋。

  阿奴带着李逍遥东跑西窜的,才来到后殿,登上边梯上了二楼,二楼的每一扇门都一模一样,沿墙做出一列走道,可容数人同时并肩而行。

  阿奴叫道:“阿娘,我回来啦!”

  她才走近其中一扇门,守在门口的卫士们既惊又喜,喜的是她总算平安归来,惊的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少主大剌剌地闯到会议场外,恐怕又要生出些事情。

  守卫忙道:“少主,请留步!”

  阿奴俏脸一板,道:“我知道我阿娘在开会,我抓了个黑苗奸细,这奸细可和别的不同,快让我进去跟我娘说!”

  那守卫知阿奴这么说,必定不是信口开河,连忙道:“是,少主请。”

  李逍遥仍逮着那奸细的衣领,正要随阿奴一同进去,守卫却又横在他和阿奴之间,道:“很抱歉,这位公子,族长与众长老的密会,外族人不得进入。”

  阿奴转身面向李逍遥,伸手接过了那奸细,道:“烦你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见阿娘。”

  李逍遥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妳。”

  阿奴对他一笑,便抓着那黑苗奸细,闪身进入门内,门后其实并不是会议室,而是一重过堂,过堂里又是守卫森严,还有不少谋士及次级士绅在此随时等着里头的决定或命令,以便以最快的时间传令。

  其中一名身长玉立,容貌端俊的年轻男子也守在此,他眉目清雅,在粗犷的苗民之间,更显得气质出众。他原本正在与一名村长议事,一见阿奴回来,喜上眉稍,道:“阿奴……啊,不,少主,妳……”

  他话没说完,已被阿奴打断,道:“我进去见我娘,此人竟摸到圣地附近,不知想干什么。”

  那男子便是汉人唐钰,他见阿奴抓了奸细回来,不喜反忧,道:“少主贵为族长之女,千金之体何等贵重,这等抓奸细的小事,实在不应由妳来动手,万一遭了不测,岂不是因小失大……”

  阿奴樱唇一撇,道:“怎么,我抓都抓了,你再说这等风凉话,难道要我放了奸细?”

  唐钰连忙道:“不,属下并无此意,少主请别生气,我只是想提醒妳以后别这样冒险……”

  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只可惜阿奴全视而不见,将奸细往一名守卫的方向一推,那两名守卫便合力代她抓住了人,奸细更加无可脱逃。

  阿奴道:“别废话啦,快开了门让我进去。”

  唐钰命人推门,房里的众人没料到会议之中门会被开,全往门口看。阿奴笑着蹦了进去,唤道:““阿娘,我回来了!”

  开阔明亮的大会议室内,上首坐着一名中年美妇,额颈上挂着串串缀珠,繁丽的色彩将她白晰的肌肤映衬得更加明亮,螓首高广饱满,剑眉横画入鬓,乍然望去是个令人惊艳的美人,但是双眼英锐之色难掩,眉宇间更有股不群的器度,又与一般的美女大不相同,浑身散发出凛凛之威。

  在她两手边坐着或老或青壮的几名长老或队长,大多是男子,紧依在她下首座位的盖罗娇便更加显眼。

  见阿奴这样蹦跳着进入殿中,南蛮王喜怒不形于色,淡然道:“娘和诸位长老有重要的军情要商议,妳先退下吧。”

  阿奴无畏母亲的威严,上前搂着她的手臂笑道:“什么军情?也让我听听好不好?”

  南蛮王眼中自然地散出母性的温柔光辉,虽然口头上还是冷峻严肃:“别孩子气,战事在即,是能说着玩的吗?”

   “要开战了?真的?”阿奴眼睛一亮。

  南蛮王“嗯”了一声,道:“妳乖乖待在城里,别再乱跑。”

  阿奴道:“我也要跟妳们去打仗,杀黑苗的人!”

  南蛮王微露不悦之色,道:“打仗不是小孩子游戏,妳这般轻轻松松地说,便不懂事,快退下,越大越不听话了。”

  阿奴不服地说道:“人家才不是小孩呢,我的法术已经不输给盖大姐了,我也可以跟妳们去打仗!”

  紧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唐钰连忙劝道:“少主,妳是王位的继承人,大王当然不能让妳去冒险,妳快出来,别再胡闹了……”

  阿奴瞪了唐钰一眼,唐钰便不敢再说话,看在南蛮王眼中,也不禁好笑。她并无什么深重的种族岐见,若是阿奴愿嫁汉家郎,她也不会反对。只可惜唐钰这般优柔软弱,看样子阿奴是打死也看不上他的。

  南蛮王不再理会阿奴与唐钰,转头对众人道:“方才决定以五毒兽对付黑苗的魔兽,诸位可有意见?”

  其中一名长老略为沉思,说道:“五毒兽难以驾驭,全无灵性,破坏力也太大,万一毒兽反过头来攻击我们自己人,那可是个极大的风险,这点不可不慎。”

  盖罗娇道:“您放心,五毒兽我已调教许久,何况,黑苗都已经用魔兽来对付咱们了,再不拿出五毒兽来,只能挨打,就算是冒险,也得背水一战。”

  南蛮王道:“阿娇,妳身上的伤还未好,这成吗?”

  盖罗娇在长安郊外,被石长老最后玉石俱焚的的赤血毒焰打成重伤,回到大理之后,调养得宜,好不容易才捡回一命,如今功力并未完全恢复。她是白苗数一数二的高手,在紧急之际受到此创,令南蛮王及长老们都十分忧心。

  盖罗娇一笑,道:“训练五毒兽是我习惯了的,难不倒我。”

  明知她是逞强,就算不能也要说能,以坚定族人信心,南蛮王也将忧心隐藏住,不显露出来,淡然说道:“那就拜托妳了。”

  盖罗娇道:“是,请大王放心!”

  阿奴见事已议至一个段落,又插嘴道:“阿娘,我可是有事跟妳说呢……”

  南蛮王不能再纵容她这般撒娇了,沉着脸说道:“好,妳说,若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可会把妳给关上个把月,让妳好好反省!”

  阿奴不怕被打骂,就怕被禁足,连忙道:“这绝对是重要之事!我在圣地附近抓了个黑苗奸细,黑苗怎会找到圣地附近,是谁泄露给他们,还是他们自己查出来的?这不是挺严重的吗?”

  南蛮王道:“那奸细呢?”

  唐钰忙道:“已在外面被押着了。”

  南蛮王点了点头,道:“先把他的口封着,手绑着,捆在地牢里,别让他自杀,我晚点问话。”

   “是。”唐钰领命而下。

  南蛮王却不含糊,接着却是冷着脸问道:“阿奴,妳又怎会在圣地附近抓到人?”

   “啊……”阿奴一时张口结舌,不敢应话,会在圣地附近抓人,那当然表示她自己也跑到圣地去了,圣地向来不许人随便靠近,她不小心露出马脚,可不大妙。

  阿奴忙道:“阿娘,我想求您一件事……”

  南蛮王道:“求也没用,我是决不可能带妳上战场的!”

  阿奴道:“我不上战场,那让人家进麒麟洞一趟,好不好?”

  南蛮王斥道:“不准!妳用不上战场跟我换进麒麟洞,这两样大事能随便让妳谈条件的吗?”

  阿奴嘟哝道:“什么都不许……”

  南蛮王道:“麒麟洞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而且祖有明训,不可随便闯入,否则麒麟发怒,全族都要糟,这不是妳一个人说去就能去!”

  阿奴依然不服气,申辩道:“那麒麟洞里的火麒麟既是保佑我们的圣兽,怎么会伤害我们呢?如果生气了就不分青红皂白伤人,还叫什么圣兽,不过是野兽……”

   “住口!”南蛮王一敲桌面,怒道:“妳这不懂事的丫头,要气死我吗?”

  母亲发怒,阿奴连忙噤口,南蛮王伤脑筋地揉了揉额角,道:“妳这么大了,阿娘也管不了妳,可是妳要知道: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妳就是接下来的族长,大家的命都系在妳手上。妳不懂得些事,教娘怎能放心?如果妳真的有心想帮阿娘的忙,就安份一点,不要成天到处乱跑。”

  阿奴低声道:“人家真的是想帮大家的忙嘛!我这回外出,又不是去玩,人家是想……想把水灵珠找回来,解除旱灾呀……有了雨水,大家就不必再为争夺水源而打来打去了。”

  南蛮王道:“妳找到水灵珠了没有?”

  阿奴摇摇头,南蛮王早已在意料之中,念在她一腔热心,便不多责备,说道:“若妳一个小孩子就找得到,水灵珠还有什么希罕?水灵珠自从十二年前被盗后,阿娘派人多方追查,至今仍毫无下落。妳没头没脑地傻找,难道水灵珠就自己跳出来给妳?再说,就算我们真的能找回水灵珠,但现今世上已经没人会使用了。除非巫后娘娘再世,否则也是枉然。”

  阿奴失望地点了点头,道:“唔……是这样啊……”

  南蛮王道:“好了,出去吧,别再这里吵闹了。”

  阿奴见绝不可能说动母亲,让自己参战或是进火麒麟洞,只好失望地退了出去。她一退出去后,南蛮王心内暗自盘算,知女莫若母,阿奴会突然擅自去火麒麟洞附近抓到奸细,又向自己要求进火麒麟洞,这样三番两次绕着圣地打转,动机绝不单纯,她得赶紧阻止阿奴率性妄为。

  南蛮王对盖罗娇一使眼色,盖罗娇便靠了上去,南蛮王在她耳边交代几句,盖罗娇点了点头,领了命令。

  南蛮王又对众人说道:“眼前第一要紧的,便是与黑苗决出胜负,除了五毒兽之外,一概战事也都不许荒废了,全都要备战,不可有哪支队伍心存侥幸。”

  众长老、领军队长们神情严肃,整齐一致地应了一声。

  南蛮王发令过后,神情中不由得出现一缕恻然,白苗与黑苗同为苗族,落到今日自相残杀的地步,并非她所愿。但是黑苗犯意已显,她有了确实的情报,巫王已经都准备齐全,不久就要发动攻势,她总不能坐视白苗灭亡。她知道巫王自从信了拜月教主之后,行事就大有偏差,可是会这样不顾两苗血统天生之情,而一意孤行,终于令她对巫王最后的一点信心也丧失了。

  南蛮王叹道:“黑、白苗势必无法再回复过去那种和睦共存的日子了,此战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家切莫一时之仁,反害我族灭于他人之手!”

  众人齐声大应,高昂的斗志在彼此间升得更高了。

  阿奴出了会议室,不理会唐钰,便快步奔出了头,李逍遥已等了多时,阿奴道:“走吧!”

  两人一同下楼,步出宫殿,阿奴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神情不同往常!李逍遥猜她进入会议之中,所听见的内容或许非常重大,才会出来后神情不同。只不过她听见的内容是什么,身为外族,李逍遥也不便多问。

  阿奴在想的倒不是与黑奴打仗的事,那一仗不管南蛮王准不准许,她都一定不会缺席。她所想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李逍遥到火麒麟洞去。

  阿奴心想:“我一时心慌,说溜了嘴,阿娘一定马上会派人去火麒麟洞附近守着,不让我再靠近……我得趁娘还没开完会,马上带李逍遥进去才行,否则就没机会啦!”

  阿奴回头对李逍遥道:“嘻……咱们来赛跑,好不好?”

   “赛跑?”

  阿奴笑道:“别啰唆了,快跟着我!”

  说完,她发足便奔,李逍遥也提气追去。阿奴身手十分灵便,疾奔时也不怎么规矩,见到树她不跃上跃下的便不舒服,有时在地上,有时在枝桠间飞奔疾点,反而是在地上紧跟着她的李逍遥除了追之外,还得留意她又闪哪儿去了,总是在找不到时,会听见阿奴娇脆的轻笑,而又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再度奔回那片光秃秃的山壁前,阿奴已是气喘吁吁,笑道:“你……追得很紧呀,我差点跑不过你啦……”

  她跑得两颊上驼红艳丽,分外动人,李逍遥见了,也不由得一阵神驰目眩,笑道:“不追得紧些,妳就像天上的小鸟般飞不见了。”

  阿奴道:“这里便是圣地了。”

  李逍遥有点奇怪,道:“既是谁也不能接近的圣地,怎么不见半个人看守?”

  阿奴道:“你不懂,这火麒麟洞十分隐密,若是派了人守在这里,黑苗就知道地点了,反而不妙。听我阿娘说火麒麟脾气不好,被打扰了可能会发怒,降灾给大家。万一黑苗闯进去,故意吵醒了火麒麟,那我们可就要遭殃!”

  李逍遥道:“火麒麟不是守护的圣兽吗?怎会这样不讲理?”

  阿奴道:“唉,我也这么问过,我阿娘没回答我,说不定只是我阿娘吓唬我呢!总之,火麒麟十分重要,我们不能轻易去碰他就是了。”

  阿奴两手攀在一片山壁上,抓住两块突起的岩石,使力将整片山往旁推,李逍遥吃了一惊,看着眼前的山壁整个往旁移。

  阿奴当然不可能有移山之力,这片山壁只是个障眼的机关,往旁滑开之后,露出了深不见底,幽暗中透的红光的山洞。那片盖在洞口的假山壁重逾千斤,十个大汉也未必能动它分毫,当初的设计十分巧妙,若掌握住正确的施力之点,则一个弱女子也可移开假门。

  但假山壁与真的全无二致,不管是肉眼或是手触都没有差别,山壁上多的是石块突起,若非阿奴这样对机关熟悉之极的人,任谁也找不出哪两块不起眼石头是主要的施力之点。

  阿奴领着李逍遥走了进去,通道内反而干燥清凉,与外面的热气迥异。李逍遥不由得想:“我以为火麒麟所在之处,应该十分炎热可怕才是,怎么反倒冷了?”

  其实火麒麟体温绝高,不需饮食,能将空气中的微量能量自行转化为他的动力,正因为火麒麟吸收了太多周遭空气中的热力,才让空气变得冰凉。

  甬道虽长,全程平静无事,想起取凤凰蛋的险象环生,倒让李逍遥觉得平静得有点出乎意料。

  甬道尽头的石室,空无一物,只有一头曲着四肢沉睡的巨兽,浑身发出暖暖的红光,这就是在洞外所见到的那阵幽光。

  李逍遥看得满心惊叹,麒麟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原来果真是存在的。传说麒麟分公母,麒为雄,麟为雌,形如鹿身,牛尾、马蹄、狮须,龙头,且头上有一角、角上有肉,体色五彩,与凤凰一起出现于圣王之世,象征吉兆,被认为是盛世之瑞兽,更具有智慧、和平与仁德之意。

  此时趴伏在中央安宁熟睡的火麒麟,除了身上隐隐发着红光之外,其余都与传说中麒麟的形态一致。

  李逍遥低声道:“这只就是火麒麟兽吗?看起来不怎么可怕嘛……”

  他非但不觉得可怕,或许因为那睡态,还让李逍遥感到十分温和亲切。

  阿奴也是同样的想法,嘻嘻一笑,道:“牠好像在打瞌睡呢!嘻嘻……我来拔牠一根胡须。”

  李逍遥忙要拉住阿奴,别让她这样乱来,不料阿奴身子滴溜一转,便已滑出李逍遥伸手可及之处,蹑手蹑脚地走近,伸出手来,用力地拔了一根火麒麟的狮须。

  她使力伸手一拔,硬生生抽出了一小根雪白坚硬的长须,火麒麟脸颊吃痛,像被什么螫了一下,不禁甩了甩头,缓缓睁开一双巨目,目中青光一闪,令李逍遥暗自惊诧,忙道:“小心!”

  他一把拉住阿奴推到身后,自己挡在前保护着她。

  火麒麟喉间发出低沉含糊的叱吼,吼声虽低,山壁却为之晃震,几点土石由洞顶飕飕落下,李逍遥更是警觉,不敢掉以轻心。

  眼见着火麒麟四肢缓缓立起,浑身火光骤盛!

  李逍遥但觉热气扑面,急忙护着阿奴往后退,一面按住了剑柄,万一有什么变故,能在最快的时间反应。

  那头火麒麟并不逼近,立起之后,竟仰首长吼,吼声如狮似虎,却又带着尖锐破空的啸音,像是群鹰齐啸,响澈天际!

  山洞上下剧晃不已,不断崩落的土石打在身上,李逍遥护着阿奴的头,内心惊想:“这是什么叫声?难道真会吼垮了这山洞,把我们活埋在此?”

  而就在他以为山洞会崩垮下来的那一刻,吼啸乍止,阿奴推开李逍遥,好奇地往火麒麟的方向望去,惊呼道:“你……你是谁?”

  李逍遥也定神睁眼一看,大吃一惊,面前哪有火麒鳞?只有一名须发皆白,面目慈和的红衣老人,老人弯下腰去,捡起脚边的一颗火红珠子,叹道:“咳!我说怎么这十年来喉咙一直不太舒服,原来是卡了一颗奇怪的珠子在里面,

  真是好个作怪的东西。”

  阿奴拍掌笑道:“你是火麒麟变成的?太神妙啦!我就说火麒麟不是个野兽,是讲道理的。”

  麒麟老人抚着脸,道:“我说这位小姑娘……妳爹娘没教过妳要敬老尊贤吗?出手这么重,硬生生拔下老夫的胡须来,我这么一把老骨头差点给妳拆了!”

  阿奴好奇地问道:“你怎会变成人的样子?会不会再变回去?”

  麒麟老人道:“变回去?我高兴变就变。”

  阿奴道:“那你变给我看!”

  麒麟老人道:“老夫好歹也是个千年神兽,妳叫我变我就变?”

  阿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放过他,笑道:“那要怎样你才肯变?让你高兴就好了吧?”

  麒麟老人无奈地说道:“让老夫高兴,那也不难,只要不要随便吵醒老夫午睡就可以了。”

  李逍遥忙代阿奴说道:“真是很抱歉,打扰了您。”

  麒麟老人望了李逍遥一眼,目露惊奇,上上下下地打量李逍遥,李逍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知他在想什么。

  麒麟老人并没有说出自己为何那样打量李逍遥,收回目光,问道:“此地并非游玩之地,你们跑进来干什么?”

  李逍遥道:“晚辈的妻子伤重难产,急须要凤凰蛋壳与您头上的麒麟角救命,请您将麒麟角赐予晚辈,救活两条人命。”

  麒麟老人笑道:“要拿我的角去做安胎药?你哪里听来的这门偏方?人类妈妈若是同时吃了这二种东西,搞不好娃娃蹦不出来,反而生出蛋来!”

  李逍遥一愣:“蛋?这……这是何意?”

  麒麟老人道:“不是吾小气不给,反正这角就跟人的头发一样,断了又会长,我给你也没什么要紧。只不过灵兽圣药,凡人怎么可能消受的住?不吃得体内真气暴发、奇经八脉尽乱才怪!”

  李逍遥不由得慌了,难道圣姑说错了?

  麒麟老人又补了句:“除非你妻子不是人类,是仙种!那才来跟我拿药不迟。”

  李逍遥有如看见一线曙光,忙道:“晚辈的妻子不是凡人,而是女娲族裔!她有时是人类之态,有时会成为半人半蛇之身,除此以外都与常人无异。”

   “女娲族裔?”麒麟老人眼中又透出红光来,“老夫好久没见过女娲族啦,她现在在哪里?你快将她带过来给我看看。”

  李逍遥道:“晚辈的妻子现在依然伤重未愈,行动不便……”

  麒麟老人一拍后脑,道:“哎呀,我一时高兴竟然就忘了,果真是老糊涂!我问你,你妻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李逍遥据实以答,道:“她叫赵灵儿,今年一十六岁。”

  麒麟老人含笑道:“灵儿?十六岁……”他说着又打量李逍遥片刻,点头道:“错不了了,原本我见你长得那么像,还以为是凑巧,嗯,原来真的是你……这就错不了!”

  不知老人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李逍遥唯有诺诺以对。麒麟老人右手伸向头顶,伸手一触,看似与普通人无异的头上居然已伸出一角来,麒麟老人随手一折,那只肉角已断在手中,递向李逍遥。

   “诺,这只角拿去!”

  想不到这么容易便得到火眼麒麟角,李逍遥简直不敢置信,珍而重之地捧着火麒麟角,这不是一根贵重的灵兽身上之物,而是赵灵儿的性命!李逍遥竟激动得喉间似哽着什么,眼眶也泛红了,说不出话来。

  阿奴见他激动成这样,脸上不由得出现一抹怅然之色。

  李逍遥道:“前辈……前辈赐了这角,晚辈,晚辈……”

  麒麟老人笑道:“哈哈……你不必太感动,这也不是老夫第一次拔角赠人,千年来,老夫已不知拔过多少次啦!最近的一次是三十七年前,你妻子的外婆生你丈母娘时也是如此。”

  难道女娲族裔就那么常遇难吗?见李逍遥不解的样子,麒麟老人抚须怀想着,道:“我跟你丈母娘的先祖略有交情,每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她们就会来找我。唉,女娲族裔虽说也是仙,但毕竟是困在地上的,受了尘土之气,也弱得什么似的,若非麒麟与凤凰守护,恐怕也撑不了这么久远。灵儿年纪轻轻的就偷尝禁果,在灵力与体质都未成熟之下,怀了人类的种子,恐怕伤了底子,将来就连变化成人形都不能了!小子,那时你又怎么看待一个半人半蛇的妻子?”

  李逍遥道:“灵儿就是灵儿,她怎么样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麒麟老人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子,没给我唬着?放心吧!麒麟角加上凤凰蛋壳,就是仙药,能帮助灵儿提早脱胎换骨,恢复灵力,照样还你一个人样的妻子来。”

  阿奴一时好奇性起,又问道:“这样子生出来的娃娃,会不会像小蛇一样,从蛋里面跑出来?”

  李逍遥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麒麟老人呵呵笑道:“就妳会想!灵儿还是跟人一样的法子生娃娃,不是生蛋!”

  阿奴又问道:“那人又是怎么生娃娃的呀?”

  麒麟老人挥了挥手,道:“回去问妳娘去!好啦,东西拿到了就快回去吧,此地的空气都给老夫吸去了,剩的残气对你们身体不太好,不要逗留太久。”

  麒麟老人慈和善良,他的叮嘱也出自一片好意,李逍遥忙道:“多谢前辈……”

  他正要退出,麒麟老人又像想起了什么,道:“等等,这个你先拿去。”

  他将火灵珠递与李逍遥,李逍遥道:“这火灵珠是珍贵之物……”

  麒麟老人道:“咳,什么珍贵之物?对我而言,不过是个鲠了喉的厌物罢了!你拿去吧,或许对灵儿有些用处。”

  李逍遥一听对灵儿有用,便称谢收了。麒麟老人又道:“还有,你离开大理城之前,务必到神殿去一趟。”

   “神殿?那是什么地方?”

  阿奴道:“那是供奉女娲娘娘神像之处。”

  李逍遥问道:“到女娲神殿做什么?”

  麒麟老人笑而不答,道:“去了你自然明了!”

  说完,也不再多言,只见眼前红光一闪,便已归于黑暗。

  黑漆一片之中,李逍遥感觉出阿奴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轻道:“咱们出去吧!”

  李逍遥让阿奴牵着走了出去,黑暗中,只听阿奴道:“李逍遥,你与灵儿姑娘的娃娃生下来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去看?”

  李逍遥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阿奴嗔道:“人家想看看你们的小孩,生下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嘛!”

  李逍遥道:“不就是人样吗?”

  阿奴轻声说道:“那总是你的娃娃,我真想知道他的样子……”

  李逍遥一听,心头也是一动,自己与赵灵儿的骨肉,会是什么样子呢?不管是什么样子,都让李逍遥感到某种莫名的安定感。

  阿奴没听见他的回答,停下了步子,回头看着他。

  李逍遥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但阿奴或许是习术已久,早练就了视黑夜如白昼的功力,她望着李逍遥,心里在想:“这小子一提到公主,便是这么一副专心的样子,好像别的事都不重要了。公主真是幸福!天下间……也会有一个人像他这样,随时在心里念着我,把我的生死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吗?”

  一思及此,她胸口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只盼这短短的通道永远也不要走完。

  李逍遥不知他为何停下来,问道:“妳怎么不走了?”

  阿奴脸上一红,道:“没什么。”

  她继续往前走,李逍遥一直回想着麒麟老人之言,忍不住问道:“女娲神殿里头有什么?为何麒麟老人非要我去一趟不可?”

  阿奴皱眉道:“这我也真的猜不透,不过呀,这可是件不易办的事。”

   “为什么?”

  阿奴道:“女娲神殿不但贡有女娲娘娘的塑像,附近还是唯一的泉水来源之地,再神圣不过,平日里有许多人防守着,就连我要进去,都得经过重重的问话,更不要说是外族的人啦!”

  李逍遥道:“不过是供个神像,有这么见不得?”

  阿奴道:“你不懂呢,那神像不是普通的神像。”

   “怎么说?”

  阿奴道:“我见过女娲娘娘的神像几次,每次都感到心底毛骨悚然,那神像,好像是活的……”

   “什么?”李逍遥先是讶异,继之以好笑,许多年幼的孩童都会怕塑像,想不到阿奴也这般幼稚。

  阿奴在黑暗里也见得到李逍遥的嘲笑之色,辩道:“不是我乱想,是真的!那神像的出现就怪。”

   “怎么个怪法?神像不就是雕出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倒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十年前随着一场洪水漂来的。”阿奴道,“那年正好是巫后娘娘亡故的一年,苗疆发生一场罕见的大水灾。像天河决堤般的大雨,连续下了一个多月,大理城内外全成了一遍汪洋。当时大伙儿争着逃到高处避水,可是洪水还是往上漫,漫到那坐山丘上,就在眼看着要被水涛淹没时,有人发现了那尊神像,也有人认出这是女娲娘娘的神像。说也奇怪,将女娲娘娘的神像捞起之后,雨就停了,洪水也消退了。大伙儿心想这是女娲娘娘的保佑,以后若是再遇洪水,便要逃到那么高的高处。于是大家在发现神像之处,建了神殿,神殿是雪白色的,在蓝天、青山之中,非常显眼,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抬起头看,都可以看得到神殿。每当见到神殿,大伙儿心里就安了不少,好像女娲娘娘在守护着我们一般……”

  李逍遥道:“那是很好,可是又怎么会成为禁止进入之地?”

  阿奴道:“那是为了保护女娲娘娘的神像,不被外族所毁坏。”

  李逍遥心想:“若是毁了,再塑一尊不就得了?”

  阿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道:“你有所不知,我说那尊女娲神像跟普通神像是不一样的,坏了就补不起来啦!”

   “怎么个不一样法?”

  阿奴道:“不知是哪一位工匠所塑,这尊神像真是栩栩如生,好像活着似的……甚至有当班的守卫们发誓,说听见神像发出叹息的声音,而且不只一个这样说!他们都说……总觉得女娲神像有一天会突然变成活的,走下祭坛来!”

  李逍遥听了,只当成是守卫们夜里驻守,太累或是胡思乱想,将风声或别的声音听作了神像叹息,经过渲染和以讹传讹之后,就成为神像叹气的传说了。

  但这种传说信者恒信,李逍遥多说什么也无义。

  眼前前方已是洞门,阿奴放开了李逍遥的手,两人出了山洞之后,再度将假门关上。

  不料她一转头,便见盖罗娇立在前方,冷冷地看着她。

  阿奴神色大变,李逍遥回头一看,也不由得有些尴尬。

  阿奴结结巴巴地说道:“盖……大姐……”

  盖罗娇道:“阿奴,族长怎么说的?妳还记得吗?”

  阿奴道:“我……我只不过……嗯,那个……”

  盖罗娇道:“妳自己闯进去玩儿也就罢了,还带了外族的人进去,妳可知该当何罪?”

  阿奴没理可讲,只好转为强硬的态度,道:“我和李逍遥也进去过了,妳又能怎样?反正我们见了火麒鳞老前辈,他又没发脾气,盖大姐妳就当成没见着,大家不是都好吗?”

  盖罗娇喝道:“小丫头怎么这样不懂事?族里的规矩便是规矩,岂能我说了算,还是妳说了算?你们两个都别走,跟我回去见大王领罪去!”

  阿奴满心不愿,这一被抓回去,非得禁足禁到她发疯不可,阿奴扮了个鬼脸,道:“妳抓得着我吗?李逍遥,咱们走!”

  李逍遥也知乱闯禁地,错在自己,可是为了救赵灵儿,只好先冒犯一回了。便一点头,与阿奴一同欲奔。盖罗娇身子斜闪而出,挡住去路,道:“走得了?”

  她握毒在手,已欲施放,阿奴一见她右肩微动,便已知她打算放毒擒住两人,阿奴蓄气在手,尚未前行便一掌袭向她的右肩,盖罗娇急忙闪身避开,这一顿挫,李逍遥已奔出数步之外,道:“阿奴,快来!”

  阿奴拔脚追出两步,盖罗娇一发娇叱,挥出细丝,她手中细丝尖端结着个小小铁缀,飞射脱手,便缠住了阿奴的脚,拉得阿奴身子一挫,差点跌倒。

  阿奴惊呼了一声,李逍遥回头见阿奴被盖罗娇拖着挪退了两步,不得不拔剑一跃上前,道:“放了她!”

  盖罗娇冷哼一声,道:“当真要动手?”

  李逍遥实不欲对盖罗娇动武,但是阿奴被捉,他又怎能弃之不顾?李逍遥长剑一递,盖罗娇轻身闪过,左手也已握毒欲放,阿奴急叫道:“闭住了气,小心些……”

  但为时已晚,盖罗娇手中青烟已朝李逍遥撒至。李逍遥但见青云扑面,匆促后退,却吸入了一点,不由得大惊,跃后数步,握剑而立。盖罗娇冷笑道:“不是我不留情面,你跟我回去说清楚,我给你解毒……咦?”

  中了她的毒烟,一般人早已该手脚酸软,站身不住,没想到李逍遥还是稳立如初,怎不教她讶然?

  李逍遥自己也觉奇怪,他知道自己吸入了少量之毒,应该会有反应才对,为何还是没有半点影响,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怎知这一点都不奇怪,李逍遥曾经误打误撞,让阿奴的蛊神所蹑,蛊神乃万毒之王,李逍遥体内产生了苗毒的抗体,盖罗娇拿普通的毒烟对付他,根本无效。

  可是匆促间又有谁会想到这些,就连阿奴都十分惊愕,想道:“会不会是麒麟老前辈暗助?”

  李逍遥不假思索,振剑跃至,盖罗娇连忙轻身急闪,眼见李逍遥霜剑迫人,她一手要拉住阿奴,实在很难闪避灵活。不料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手上便是一轻,李逍遥这一剑竟只是削断了她缠住阿奴的丝索,一手拉着阿奴便发足急奔。

  盖罗娇喝道:“休走!”

  李逍遥与阿奴脚下不敢稍停,背后盖罗娇也以轻功急追,阿奴道:“往北边!”

  李逍遥就跟着她往北边跑,也不管阿奴为何出声指点方向,或是那方向是往何处,总之阿奴说哪里,他就跑哪里。

  眼见此地越来越开广平坦,虽是上坡之路,但一路都辟整得十分清洁,杂草不生,地面也铺满了平坦的白色巨石,奔来如履平地。

  李逍遥和阿奴往上坡奔去,不久便见到上方矗立着雪白色的建筑,那建筑外观只是一座极宽大的白色方屋,底座有数层广阶,拱门数具,在蓝天映照下,白色的墙与瓦更显得纯洁出尘。

  背后传出盖罗娇的怒叱,道:“站住!你们往神殿去做什么?!”

  李逍遥吃了一惊,想:“原来这便是麒麟老人要我来的大理神殿?”

  阿奴心知乱闯圣地的事被发现了,她溜得了一时,最后还是要被抓回阿娘面前领罪。她不怕领罪,就怕耽误了李逍遥的救妻之事,因此索性一次闹到底,先把李逍遥送进神殿再说。把麒麟老人的交代先办到了,或许能解决得了李逍遥之事。尚未奔至殿阶,两侧便奔出了数名守卫,喝道:“是谁?”

   “谁敢闯进神殿!”

  阿奴喝道:“全闪开!”

  那数人见阿奴与李逍遥以轻功奔至,远处盖罗娇也正急追来,以气功传音道:“拿下他们!”

  神殿守卫从未遇到这种状况,也不知要听少主的,还是听盖罗娇的。

  一名守卫挡在入口前,道:“少主!带外族人进入神殿,是违反族规的。”

  阿奴怒道:“全闪开!”

  她说着时,脚下不停,双掌齐挥,一股蒙蒙黄烟便散了出去,众守卫登时全身酸软,让阿奴轻易左右推开,李逍遥与她一同奔入神殿。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9 PM


第二十七章 是耶非耶
   李逍遥见阿奴出手如此果断,也不禁吃了一惊,心知她此举已酿成不小的罪名。因此,对阿奴登时充满了感激,实不知她为何如此挺力相帮。

  李逍遥不愿再让阿奴一个人担负起伤人的责任,他抢先一步,奔在阿奴之前,眼看着又奔来许多守卫,李逍遥也学着阿奴喝道:“全闪开!”

  李逍遥长剑递出一挥,呼喝奔来的众人全都吓得退了开去,不敢追上去。守卫们这一胆怯,李逍遥与阿奴已奔入了神殿深处。

  众人不敢追去,在外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盖罗娇追了上来,见殿外有两个守卫中了迷烟,她知道只要药效过去他们就能自行起身,因此她也不加观看,快步闪入殿中,问道:“人呢?”

  众守卫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有人道:“……进入神像殿了……”

  盖罗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族长的命令,谁也不能随便进入神像殿,她再心急,也只能在外面等待了。神像殿里除了神像之外,什么也没有,盖罗娇料李逍遥与阿奴也不能久待。

  李逍遥与阿奴同闯入幽暗的殿中,发现背后没人追来,有些诧异,道:“他们怎么不追来了?”

  阿奴道:“他们不敢进来!看,这就是女娲娘娘的尊像。”

  不必她特别指明,当李逍遥的眼睛适应了此地的幽暗之后,便看见殿中除了那尊与真人一般高的神像之外,便无它物。

  神像立在玉台之上,周围有精致的栏杆围绕着,青玉栏杆根本起不了阻挡人的作用,阿奴和李逍遥轻易一跨就跨过去了。

  李逍遥仰望着立在台上微高的女娲神像,虽然眉宇不动,神情平静,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哀愁之感。

  李逍遥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尊石像看起来好面熟……”

  阿奴问道:“是吗?你觉得像谁?”

   “像……”李逍遥一时也说不上来。

  阿奴走近神像,跪了下来,双掌合十说道:“女娲娘娘,阿奴求您圣灵,保佑我族,快快早日脱离苦难……”

  她诚心地祝祷了一番,才起身对李逍遥道:“不知麒麟老公公叫我们来这里是何用意?不如你也来参拜娘娘吧!”

  李逍遥却显出迟疑:“这……”

  阿奴问道:“怎么?难道你也像其他外族的人一样,宁死也不拜苗族之神?”

  李逍遥忙道:“不,不是这样。而是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礼仪,怕胡乱拜,违反了礼数,亵渎了女娲娘娘。”

  阿奴嘻嘻一笑,道:“你看起来像傻蛋一个,想不到心思还挺细,果然跟其他汉人不一样。”

  李逍遥只得干笑,阿奴又道:“你放心,女娲娘娘是大地之母,是对人类最最慈爱的神。你不懂祭拜的规矩也不要紧,只要诚心敬意就行了,娘娘是从不生气的。”

  阿奴说着,便把李逍遥拉了上前,道:“来,你想说什么,就对女娲娘娘说。”

  李逍遥越看石像,也越感到可亲,便跪了下来,双掌合十,道:“女娲娘娘在上,信男李逍遥受麒麟老人指示,特前来拜见娘娘。李逍遥无能,累及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子,求娘娘保佑她们母子平安,长命百岁……”

  这是他心头第一件大事,说完了之后,心情似乎稳定了些。但是想到一切都还吉凶未卜,他本与赵灵儿约定要一同去找母后,却只有自己一人到了大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的,又不由得悲伤起来。

  李逍遥祝祷完毕后,站了起来,眼睛以更近的距离看女娲娘娘的神像,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中暗自惊道:“咦……我怎么一直没注意到,这具石像的相貌竟和灵儿如此神似!”

  他这么一想,便登上玉阶,想立在玉台上面对面看个仔细。阿奴带他跃入栏杆之中,已是极大胆的举动了,没想到李逍遥竟直接登上玉阶,一副要触摸神像的样子,阿奴连忙道:“喂!你想做什么?不可以对娘娘不敬呀!”

  她伸手想拉住李逍遥,但李逍遥已踏了上去,道:“她……似乎在叫我……”

  李逍遥伸手一碰到石像,突然便觉眼前一黑,像是一道电流打入了自己体内,但是他却叫不出来!

  在一切都变回黑暗之前,李逍遥还听见阿奴的惊呼:“哎呀?李逍遥!你怎么不见了?李逍遥……”

  李逍遥只感到一片漆黑冰冷,四周完全看不见边界,就连脚下也不知踩着什么,身子轻飘飘的,又似乎是悬在半空之中。这种处境简直有如落入了梦境一般。

  李逍遥拼命揉着眼睛,他睁大了眼睛,但所见还是只有一片漆黑,让他连自己是否还看得见,都感到惶然。

  所幸眼前终于出现了景物,一道蒙蒙的灰影飘然浮现在他面前,也没看清怎么移动的,便已经立在他前方不远之处。

  绝对的黑暗之中,那灰影突显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名华丽妆饰的女子,白皙的肌肤,被一双漾着柔辉的眼珠子映衬得格外透明。

  她脸上的清雅之气,带着极深的幽玄与冰冷,或者是因为面无表情,因此那种幽玄里便不免令人感到死气。

  李逍遥打了个寒颤,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那女子的脸没有任何动作,柔美的声音是由她体内透出来的,似乎还有着隐隐的回音:“李逍遥,本后问你,你可是真心爱着灵儿?”

  李逍遥登时想明白了,道:“啊!难道……您就是灵儿的娘亲?”

  那女子的体内只传出一句话:“回答本后!”

  眼前之人与赵灵儿十分相似,也与石像如出一辙,除了巫后之外,还会有谁?一知道了她的身份,李逍遥便将疑惧之心尽去,道:“灵儿是我的妻子,我当然永远爱她。”

  巫后又问道:“即使……她并非人类?”

  李逍遥笑道:“灵儿乃是半人半神的仙女,当然与凡人不同。”

  巫后没有表情的脸上,虽看不出心意,体内传出的声音却已有几分欣慰,道:“好,你去吧……”

   “我?去哪儿?”

  巫后道:“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该做的事。”

   “回到十年前?”李逍遥深感错愕,道:“人如何回到十年前?这……”

  李逍遥话未说完,他的背后已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将他往前推移了好几步,李逍遥尚未来得及反应,已一脚踩空,整个人往下坠!

   “啊!”

  李逍遥大叫了一声,急忙坐起!

  他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醒来时人还好好的在床上,只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李逍遥乍然睁开眼睛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但当他看清了身边的景物,又不由得张大了口,一跃而起,不断地四面张望,此地的景物,虽与大理城外差不多,一样的蓝天原野,一样的起伏连绵,却又十分不一样。也许是地面的绿意与大理城外的荒芜有别,但也不只是如此而已。

  李逍遥想起“梦中”所见之事,那貌似灵儿的女子,真的是巫后?方才的感觉实在太虚幻了,让他实在没有什么真实的把握。

  猛然间那女子所说的话,又重复地在李逍遥耳边响起:“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该做的事!”

  人怎么可能回到十年前?李逍遥越想越感到整个人空荡荡的,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知此时是何时!

  这时背后传出熟悉的娇甜声音:“咦,你是谁呀?一个人在这儿转啊转的。”

  李逍遥回头一看,登时放下了心,欣喜地说道:“阿奴!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我一眨眼就在这里了……”

   “阿奴”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出来,道:“呵……你叫我什么?”

   “阿奴,你怎么啦?”李逍遥更惊骇。

   “阿奴”笑道:“我叫阿蛮,阿奴是我女儿的名字,她才三岁呢!”

  李逍遥张着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名自称是阿蛮的女子,阿蛮见他那呆然的样子,笑问:“我们这儿叫阿奴的也不少,阿奴是你的姑娘吗?”

  李逍遥虽然止不住心头的震惊,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你……你不是阿奴?你们长得真像,我认错人了。”

  阿蛮笑道:“嘻嘻……这位汉家哥哥,你要跟情妹妹私会,何必偷跑出城呀?若是被人逮着,小命岂非不保?”

  李逍遥苦笑到:“我,我本来是在城里的啊!但是……对了,为什么说小命不保?难道不能在城外见面的吗?”

  阿蛮目露惊奇,道:“你才来不久?不知道出了事,近来这里不大平静?”

  李逍遥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时前方大路上,远远奔来几名黑衣的汉子,个个手持弯刀,目露凶光。一见到他们,阿蛮脸色就是一变,道:“前面有人来了,你自己小心,别要在城外逗留了!”

  她灵巧的身子一闪便进了树林中,见不着了踪影。李逍遥独自想道:“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这怎么可能呢?但是阿奴只有三岁……难道这是巧合?不,或许巫后将我送至此时此地,果真有她的用意!我得见机行事。”

  他也往树林的方向躲去,见那几名黑苗武士持刀奔过他面前,个个身手灵便,肌骨厚实,应是一身横练功夫的高手。而他们阴沉着脸急奔,透露出的杀气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李逍遥心头一动,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似感到这三人的去向十分重要,便不动声色,在后面紧跟着,看看他们欲往何处。

  突然听到那三人齐声呼啸,脚尖一点,已拔身而起,轻易地跃出数十丈,分为三处而立,围住了中央的另外两个人。

  李逍遥以轻功一点,窜身跃上高枝,藏在密林中往下观视。这一见之下,不由得呆了。

  那三名黑衣人所包围的,是一老妇和一小女孩。

  那老妇穿着锦缎华服,矮胖丑陋,但是身上已处处是伤,仍勉力撑着护住小女孩。小女孩却有如粉装玉琢一般,美丽得难以形容,一双流逸着灿光的明眸,此时只有无辜的恐惧,她紧紧地抱着老妇的脖子,不敢放开。

  老妇虽然伤势不轻,仍全无惧色,喝道:“大胆,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名黑衣人将刀一挥,发出“哧”的一声裂空清音,道:“奉教主之命,凡王后的同党,一律格杀勿论!”

  那妇人冷笑,道:“哼!教主、教主!你们眼中还有巫王吗?竟然连小公主也不放过。”

  那黑衣人笑道:“哈哈哈……此事便是巫王亲自下的旨意!”

   “什么?巫王他……”老妇一惊。

  那小女孩抱着老妇,眼里已是泪花乱转,却拼命忍着不掉下泪来,坚强地看着众人。

  那黑衣兵士道:“陛下亲自下了旨意,要教主制裁你们这群妖言惑众的妖女,以拯救黑苗族!”

   “你这妖婆,死到临头就认命吧!”

  老妇人脸都气黑了,冷笑道:“哼!你们那狗屁教主才是妖孽,你们不相信巫后娘娘,竟然相信那老魔头的鬼话!”

  黑苗士兵一声怒喝:“少废话,谁是妖魔,你自己清楚!来人,砍下这泼妇的头!”

  众人同时出刀,三把明晃晃的刀由各个方向杀了过来,那老妇的伤已重得连撑持着都难,更别说对付三名武士,眼看着只有死于刀下的命运了。突然“当当当”三声,三把刀全都被震开了。

  那三名士兵什么还都没看清,刀就被挡开了,他们同时迅速往后一跃,才看清李逍遥已振剑立在阵中。

  黑苗士兵们一怔,其中一人道:“居然还有汉人?”

  李逍遥冷然问道:“汉人怎样?”

  那士兵道:“哼,没杀得光你们汉人,现在老子就补足了这一刀!”

  他一刀刺出,有如划破天空般的威力,李逍遥却轻易接下此招,手腕一振,拧剑刺去,长剑很快与那三把刀斗了起来。那三名黑苗人见李逍遥剑法奇快,全不敢大意,三把刀由三个方向杀来,李逍遥见招拆招,一把长剑游刃于刀光之间,有如青蛇电闪,将三人杀得只能守不能攻。

  其中一人见无法取胜,发声高呼,便跃出战圈,大刀往老妇身上砍去,李逍遥怎容他抽冷子袭击老妇,一步上前,剑已刺穿了那人背心!

  李逍遥拔剑往后一挥,反手又刺入了背后杀过来的人的眉心,同样是一招取命。

  最后一人见李逍遥突发电闪般杀死同伴,又能看都不看就反手出剑杀死背后之人,这鬼神般的剑法,简直不可思议,吓得就想先溜为上,李逍遥叱道:“哪里走!”

  那人才奔出一步,李逍遥居然已站在他面前,一剑迎入了他的心口。

  那人睁大了眼睛,倒了下去,就此身亡。

  李逍遥瞬间连毙三人,令老妇与小女孩都看得目不转睛,老妇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多谢这位壮士相救。”

  李逍遥道:“这……这没什么,我本该救的。”

  老妇暗觉奇怪,听这个年轻人的口气,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她看了又看李逍遥,实在想不起朝中是否有这号人物,完全不知他是什么人。

  李逍遥却依然温柔地看着那小女孩。

  起初李逍遥确实很难接受这个诡异的事实,但老妇的相貌,却很快唤醒了李逍遥的记忆,长得这么特别的老妇令人印象深刻。她正是仙灵岛的姥姥,一直照顾着赵灵儿之人。

  那么,那名小女孩……

  就在李逍遥盯着她瞧时,一阵疾风刮地,天边传出响彻云霄的鸟唳。

  这时璀璨的金光自天边移了过来,眨眼就接近此地,居然是一头通体金黄的美丽巨鸟,鸟的尾部拖曳出长而华丽的尾羽,这绝非人间之物。

  李逍遥认出那就是金翅凤凰,更肯定了面前两人身份。老妇抱着赵灵儿跨坐上凤凰背,道:“壮士请留姓名,以待来日相报!”

  李逍遥道:“我叫李逍遥,姥……呃,不,大婶,可否请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刚刚才到神殿祭拜一具石像,然后就突然在这里了。”

  姥姥奇怪地看定了李逍遥,道:“你不知这里是黑苗族的都城南绍吗?”

  李逍遥惊道:“南绍?我明明在大理城……”

  姥姥也听不懂李逍遥在说什么,道:“你穿着汉人的服装,又杀了那三名士兵,得赶紧想办法离开,否则会很危险。现在满地是黑苗士兵,见了汉人与白苗都是要杀的,我得带公主离开了。李大侠,善自珍重!”

  说着,她一拍凤凰,道:“嘟儿,飞吧!”

  凤凰振起黄金巨翅,地面掀得黄尘满天,李逍遥抬臂挡着尘沙,待尘土稍止,金色的光芒已成为天边的一点余晖。

  李逍遥不知接下来应往何处去才是,又听见连声的叫喊:“在这里了!”

  又是数名追赶来的黑苗士兵,他们迅速地包围住李逍遥,李逍遥持剑傲然而立,以一夫当关之势,冷眼看着这些黑苗士兵想做什么。

  众兵见到地上的横尸,又见李逍遥剑刃染血,其中一人挥刀指着李逍遥,阴沉沉地问道:“巫后的妖党呢?”

  李逍遥傲然不语,那几名黑苗士兵纷纷呼叱,喝道:“问你话,你聋了?哑了?”

   “是你杀了朝廷官兵?”

   “这人一定是巫后妖党!抓他去见教主!”

  前面两人刚一拥上,李逍遥一指挥出“金阙前开二峰长”,他左右两下,两人便僵倒在地,原来这两人被李逍遥点了穴道。其余众人见了,既惊又怒,叫喊着抡刀朝李逍遥杀来。

  李逍遥斜身一跃,双臂一挥又是一势“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李逍遥身影翩翩,然而也只在这一瞬间,众士兵已经倒地,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逍遥,可半点也动弹不得了。

  李逍遥暗自想道:“苗汉应和睦相处,本不该打打杀杀,但是刚才为了救姥姥和公主,不得已开了杀戒,情急之中已是无奈。我来苗疆本是与灵儿一起寻母的,应帮助化解黑白两苗之间的冤仇,可刚才,咳呀……”

  李逍遥顿生恻隐之心。李逍遥同时感到黑苗宫殿里一定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件,否则,怎会竟逼得姥姥带赵灵儿逃亡,自己得想个法子到宫中去不可。

  李逍遥心头又一转念,便有了主意,他解下其中一名黑苗士兵尸体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将自己所穿的衣裳穿在那名士兵身上。如此一来,若追兵至此,见到死者之中有一名穿着汉人衣裳的男子,或许会以为那杀死黑苗士兵、救走姥姥之人也已经同归于尽,便不会再搜捕他了。

  李逍遥在换衣裳的时候,他发现士兵的衣内绣着几个号码,心想这也许是这名士兵的代号,便牢牢记在心中,如果遇到盘查,也可以顺利地通过。

  李逍遥装束完毕,接着看了看那几名被自己点了穴道的黑苗士兵。李逍遥估计他们至少在几个时辰之内不会清醒过来,便朝着南绍城内走去,在城门口果然遇上了盘查。由于李逍遥一方面穿着士兵的服装,一方面他又能机智地应答,因此轻易地就进入了城中。

  李逍遥顺着官道走了没多远,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腐气与湿气,李逍遥颇感奇怪,越是往前走,地面越是泥泞,甚至有的路当中已经下陷,前方被断成一片黄浊的汪洋。

  李逍遥立在水边,正不知该如何渡水之时,便见到远远的水面上,有个小黑点渐渐驶近,原来竟是艘小船,船上除了船夫之外,还有两名黑苗士兵,各站在船的两头。

  小船渐靠近李逍遥所立的岸边,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李逍遥,示意船夫将船驶近,大声道:“喂!你是哪部分的?”

  李逍遥也收敛真气,故意扯着喉咙喊出了自己所背下的那串号码。

  船上两名士兵互看了一眼,原先那人道:“你们不是出城巡逻去了吗?”

  李逍遥道:“他们要我先回来,回王宫禀报结果!”

  那黑苗士兵道:“你要回王宫?有没有人接你?”

  李逍遥道:“没有,就只我一人。”

  那黑苗士兵道:“正好教主有重要的事,要所有弟兄回王宫报到,你就搭我们的船一道回去吧!”

  李逍遥喜道:“多谢!”

  两名黑苗士兵让船夫将船摇得靠岸,李逍遥本来可以用轻功轻易地跃上船,但故意假装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才登上船,惹得两名士兵大声嘲笑。

  船行之中,李逍遥沉默少言,虽也不免与两名士兵随口说些话,但他怕口音不对泄露身份,总是尽量少说话,以免被揭穿。

  船行进到南绍城外的村庄,远远望去净是水泽,偶有突出在污水上的零星屋顶,还有些人站在民房屋顶上避着洪水。这里真是漫漫之水,阴沉之天,处处是哀鸿与饥殍,不时还有浮尸流过,景象惨不忍睹。

  李逍遥见了也不由得同情与悲伤之情一起萌生,他所听说的云南之美,不但完全没见到,反而只看到乱世才有的凄惨景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船头的士兵道:“啧!洪水好像又淹得更高了,这样下去,恐怕连王宫也会不保。”

  船尾的黑苗士兵也沉重地说道:“可不是吗?我家的房子全泡在水底啦!”

  船头那名黑苗士兵道:“听说这场灾难都是巫后搞的鬼,真不知我们族人跟她有什么仇?竟然要毁灭我们的国家!”

  李逍遥竖起了耳朵专心听着他们所说的话,听后大感震惊,这样的景象是巫后造成的吗?他实在无法相信赵灵儿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就如阿奴所说的,女娲娘娘生性慈爱宽大,怎么可能制造出这样的灾祸?

  船尾的黑苗士兵冷笑着说道:“是啊!要不是教主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不然连大王都被蒙在鼓里。”

   “但是……唉,我真是想不到一向受族人敬爱的巫后娘娘,居然是蛇妖女。从前我一直以为她是个仁善的祭司,真是人不可貌相。”

  船尾的黑苗士兵恨恨地说道:“别提啦!国人都被她骗了,真正的女祭司早已死了,她是蛇妖女,假借女祭司的外貌迷惑国人!这样的妖怪,什么事做不出?只要妖女一死,洪水一定就会退了。”

  船头的那士兵却道:“就算她是妖女,可是你想,大王和那妖女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还生下了公主,一夜夫妻百日恩,妖女又生得……嗯,那样美丽,你说大王狠得下心处死她吗?”

  船尾的黑苗士兵道:“我想教主突然召集所有人到王宫,一定是有重要的决定要向大家宣布,或许就是诛杀妖女!”

  船头的士兵道:“这可就好了,大王狠不下心,咱们可狠得下!”

  船尾的士兵恨恨地说道:“妖女害死我家小,她可真狠得下心!”

  李逍遥总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便说什么,他一直不讲话。船头的士兵感到不大对,向李逍遥问道:“喂!你对巫后难道没半点痛恨?”

  李逍遥连忙含糊应答道:“呃……我在找我伙伴,有先回来的该到这附近啦。”

  黑苗士兵道:“也该到啦!”

  这时船已驶向了岸边,虽是一片黄沙土泥,但是黑苗族的人民扶老携幼,络绎不绝地走在路上,他们看起来都十分憔悴,全朝着一致的方向行去,在路的尽头之处,矗立着高伟的宫殿。宫殿所建之地原本就高于一般民居,再加上地基和殿阶,更是比普通的民房干燥而远离洪水。

  那士兵对李逍遥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还要跟其他弟兄会合,你快去找你们那一队的人,会合了好去王宫报到!”

  李逍遥忙道:“好,是!是!我就去,多谢!”

  他一溜烟下了船,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以免被发现。

  李逍遥因穿着黑苗士兵的服装,居民们见了都让他三分,也没人敢上前与他攀谈,倒让他落得轻松,免去了假装口音的麻烦。但听得身边的老人喃喃自语,说道:“巫后怎么可能会是妖女?这不大对呀……”

  他的家人说道:“爹,您别再不信啦,是大王清楚还是您清楚?”

  那老人仍十分不满,道:“都说巫后要害人,她害老百姓做什么?我不信!”

  其他的百姓说道:“哼!老丈,您别不死心啦!我说这些年来,黑苗与白苗两族一向水火不容,白苗族会让他们的祭司嫁给我们大王,就是不安好心!”

  另一人看了李逍遥一眼,道:“可不是?现在细想起来,这必是白苗因为兵力比不过我们,就想出了这样阴险的手段。”

  人群之中的李逍遥惊愕了,这样不合理的推测,竟能成为舆论,背后必定有人在掌控着一切。能让一个温柔的王后突然间成为一切阴谋的祸首,这得需要多么厉害的手段呀?

  不过,要让人民不再信任巫后,甚至还要累及无辜的公主,想必真正的原因还是出在洪水以及人民流离失所所造成的极度不安吧?

  这时又有人说道:“官兵叫大家都去王宫集合,不知要宣布什么大事?”

   “会不会已经杀了巫后了?”

  李逍遥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巫后一个人在宫中,势单力孤,想必她是放弃了自己逃命的机会,才有办法让女儿逃出险境的。

  这一路之上,净是哀叹与怒骂之声,性子软弱的怨恨为何天降大水,性子强硬的主张诛杀首恶,总之就是不离对巫后为祸的怨怒。

  李逍遥与众百姓一同前往至王宫外的广场,最前方立着数丈高的高台,高台下还围着几层的平台,平台之上净是穿着绯黑色长袍的拜月教的教徒,底下的是士兵,这与更外围的民众们之间,形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尊卑鸿沟,那高台在拿着刀枪的士兵和教众的护法之下,更显得高不可攀,在王宫前散发出更有威势的力量。

  在高台的正中央并没有任何人,只有几名贵人立在高台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一道灰色的高大身影由宫内闪了出来,李逍遥眼睛一亮,登时认出了他便是在长安郊外,重挫盖罗娇等人的石长老……或者说,是“将”在长安郊外,重挫盖罗娇等人的石长老。

  他高大的身影奔至台前,喝道:“你们聚集在这里想做什么?这里是王宫,你们想造反吗?”

  他的声音就像一记巨雷,震得众人心头大悸,一时间聚集了上万人的广场居然寂静无声,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

  高台之上的一名贵族道:“石长老,没您的事,百姓是想求见拜月教主,自动聚集在此的。”

  石长老仰首对那人道:“凡事有大王决断,什么时候轮到教主接见官兵人民了?”

  一名台上的拜月教的头目道:“是大家自动聚集在这里的,若不是洪水为患,人民生活不下去,又何必求教主?长老您有本事就退了洪水,大家自然就散!”

  这时聚集的人们也都再度喧哗了起来,纷纷叫着拜月教主的尊号,声势之浩大,有如掩蔽天空的乌云。

  石长老十分气恼,却也对这样的局面束手无策。他气急败坏地不知和那些教众、官员们说了什么,却被喧腾不已的众人呼号声给掩了过去,再也听不见半个字。

  李逍遥心想:“怪了,明明就是拜月教主叫众人聚集在这里,什么时候变成大家自动来的了?”

  这时突然听见一阵海浪似的巨大欢呼,众人都望定了前方,高台的正中央,出现了一道高瘦的黑影,至少有九尺高,穿着黑色的长袍,由头盖到脚的长袍,使他原本就极高的身子显得更高了,手上持着十尺长的金杖,杖头是一轮镰刀般的弯月,在阴暗的天色下,那轮弯月犹能灿然生辉,刺目之极。

   “教主英明!教主万岁!”

  众士兵及拜月教众们大声狂呼,带动了民众,也发出阵阵的狂热呼叫。起初还听得见阵阵“教主英明!教主万岁!”之类的呼声,到后来只剩下无意义的呼叫。这股激动的情绪在一眨眼间就渲染成狂热,不少人狂叫猛呼,激动得泪流不止,似乎他们见到的是一个天神,或是救世伟人一般。

  拜月教主等到众人呼叫过一阵子之后,才缓缓举起了手,众士兵手中的弯刀一致高举,数百把明晃晃的尖刀所发出的杀意,令民众自动安静了下来。

  拜月教主的手放了下去,数百把刀也就立刻放下,四处安静之极。

  李逍遥望向一旁的石长老,他拄着拐杖,铁青着脸立在一旁,身边还有两名贵族样的男子,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让他好好地听拜月教主说话。

  拜月教主这时才发出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大,但却非常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可见内功不弱。

  拜月教主道:“各位!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正面临着一场劫难。我们的城楼淹没在洪水之中,我们的族人已经无家可归,我们的耕地化为一片泽国;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拜月教众举刀大声喊道:“是蛇妖女!”

  拜月教众们的齐声呼叫,也马上感染了士兵和民众们,大家都同时举起手来,叫道:“是蛇妖女!是蛇妖女!”

  喊了许久,拜月教主一抬手,众人渐渐地安静下来,他又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历代先祖亡灵降坛昭示于我,南绍王国数百年基业将毁于一妖女之手,我们若再不有所行动,黑苗族将会遭到灭亡的命运!而我们的一国之主却受美色所惑,迟迟不肯下令处死那妖女。这样下去,先祖亡灵的愤怒无法平息,我们将会面临更大的灾难。本人身为大祭师,又是你们的教主,有这义务负起责任拯救我们的社稷!”

  拜月教众又同时举刀喊道:“教主英明!教主万岁!”

  士兵们一跟着叫,民众也纷纷叫道:“拜月教主救大家!”

   “教主救救大家啊!”

  一时之间各种喧哗声简直连天都要被掀翻了似的,这回教主让民众鼓噪得更久,眼见身边众人都越来越激动,李逍遥暗感不妙,想道:“这样下去,接下来怎么平息民怒?一就是带人杀进宫里大乱一场,再就是把王后拖出来当众杀死,不这样是收不了场的。”

  拜月教主原本平静的口气已渐渐激昂了起来:“请各位弟兄务必支持我,杀妖孽、清君侧!今天一定要大王下令当众处死巫后,所有站在巫后那边的人,也都要铲除!”

  拜月教众举刀大叫:“杀!杀!杀!”

  民众、士兵们没有一个不是红着眼大叫道:“杀!杀!杀!”

  石长老纵身一跃,便笔直地跃上高台,许多拜月教众和贵族、护卫们竟全拦他不得,连忙横刀护在拜月教主身前,对石长老道:“你想干什么?”

   “你是巫后党的妖人吗?想对教主怎样?”

  石长老立在原地,与拜月教主隔着两三尺之遥,道:“教主!你如此聚众喧哗,根本是犯上!大王纵然有所不是,毕竟是我们的大王,你带兵包围王宫,已令人疑心你的动机,又把民情挑得这样不可收拾,难道你……你……”

  拜月教主凛然道:“挑起群情激愤的不是我,而是人祸!如今遍地哀鸿,要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就得要用非常的手段!我上应天命,下恤民心,就是为了不忍见大家流离失所,才挺身而出。石长老,大家的苦难你都没瞧见?”

  他这番正气凛然的话,让石长老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结结巴巴。远处的李逍遥自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见身边的人越来越激动,自己若再呆下去,恐怕会来不及救巫后了。

  李逍遥悄悄钻出人群,以轻功沿着宫墙绕走,终于找到一处看似仆役出入的小门,他轻轻一纵便跃上墙头,跃入了宫里。

  李逍遥在王宫的回廊楼阁之间快速地穿梭奔驰,寻找巫后的下落,找了半天,不见宫女等人出入,暗暗感到奇怪。他想道:“王后应该在后宫,那么我该往后面找去。”

  他立在原处东张西望,但见到处都是华宫丽殿,也分辨不出哪里是议事宫,哪里是后宫,只好往看起来较幽深偏僻处奔去。

  但不久他就奔至一处空旷简陋之地,只有一座极大的炉子,周围堆着许许多多的弃物及柴草,李逍遥想道:“这必是烧弃物之处,王后不可能住在此地,我得换个方向。”

  他正要回头,竟听见两阵脚步声往他之处而来,李逍遥连忙身子一闪,躲在柴堆之后。

  那两人的脚步声颇为沉重,似是扛了什么重物,其中一人道:“外头的叫声,连宫里都听得见,大王恐怕心里不好受。”

  另一人道:“哼,谁叫他沉迷美色?教主是大家惟一的信仰,他也身兼大祭司之位,要说人们信谁,信大王的多,还是信教主的多?”

  李逍遥看清了两人所扛之物,不禁一怔,那是一个担架,担架上叠放了两三具尸体,都十分枯瘦。

  他们把扛尸体的担架放在大炉前,李逍遥惊心,暗想:“他们不会就这样和弃物一齐烧了吧?”

  再细看那几具尸体,竟有男有女,看样子也不像宫里的人。

  其中一名士兵翻了翻尸体,另一士兵道:“不必找啦,有什么值钱的,早就都自己交出来换东西了,你还刮得到?”

  那士兵啐道:“呸!肥水给那些看管人的捞,我们焚化的半点好处也没有。”

  另一士兵道:“人比人,气死人,看守的还在怨不放他们出去抓人,抓人的简直是饱到撑死!这些汉人交出的宝物够了,就放他们逃出南绍,不够的,嘿,希哩呼噜抓过来,谁不是刮得饱饱的?”

  李逍遥越听越惊心,那两名士兵将炉口打开,丢了一具尸体进去,道:“这些汉人还真不识好歹!叫他们在脸上刺个青,当奴隶,就可以保住性命,却偏偏不要!”

  李逍遥听得既心寒,又咬牙切齿,想道:“如今你们把南绍城里的汉人全抓了,当奴隶或屠杀,还有半点人性吗?”

  他们把尸体全抛入焚化炉之中,李逍遥突然一跃而出,两人都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已双双被点住了穴。

  李逍遥喝道:“乖乖听话,否则我把你们也丢进去!”

  那两人已动弹不得,他们惊恐地问道:“你……你是哪位啊?”

  李逍遥问道:“还有多少汉人被关着?”

  那两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满……满地牢都是,我不知有多少个……”

  李逍遥问道:“抓他们关着做什么?”

  其中一士兵道:“大王吩咐……过几天还不肯当奴隶的就全活埋……这两天先死的先烧了,免得湿气腐气让宫里生病,您不知道吗?”

  李逍遥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喘了口气,问道:“大牢在哪儿?”

  那两人总算感到事情严重,其中一人道:“你,你是外面混进来的?”另一人放声叫道:“有白苗奸细……”

  他话尚未说完,李逍遥已一指点在他的后颈,登时那士兵已说不出话来。

  另外一人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

  李逍遥怒道:“你说!”

  那人颤抖地举手指道:“不……不远,就在……在那边……”

  李逍遥又问道:“那么王后在哪里?”

  那人脸色为难,不大敢说的样子,李逍遥的剑在他面前一阵虚劈,他便连忙说道:“也在大牢!也在大牢!”

   “什么?”

  那人说道:“巫后早就被关起来了,这事大家都知道哇……”

  李逍遥点开那士兵穴道,一把揪起他,道:“好,带我去!”

  他原本想先救出巫后躲在宫中某处,然后去放出汉人,等拜月教主所率的群民逼宫之时,再趁乱一起逃出。现在巫后也被关在大牢里,那就方便多了。

  李逍遥押着那个士兵,一只手按在他背后,两人看似勾肩搭背的样子,也方便低声讲话:“你敢耍什么花样就试试。”

  那人颤声道:“不……不敢……”

  他果然老老实实地带着李逍遥步至黑沉沉的一所灰色建筑,外面只有两盏油灯,散发出熏眼的黑烟。

  那士兵并没带李逍遥由正门进去,反而走到旁边的侧门,道:“这里……是我们扛尸体的地方,向来没人敢走……”

  为了保命,他想得果然比较周到。李逍遥一点头,押他再往前走,推开铁门之后,底下是仅能勉强容两个人走的窄梯,李逍遥将那人推在前面,自己跟在他后面走。

  黑暗潮湿的石阶两旁,除了几盏幽绿不明的灯光之外,就是青苔,十分难走。走完了阶梯,还要通过一两重的沉重铁门,才见到牢房。

  迎面传出了钥匙的敲击声,李逍遥暗中将抵在那士兵腰际的剑往前一推,示意他不许轻举妄动。

  走来的是两名守卫,其中一人道:“听说王后娘娘是半人半蛇的妖女,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另一人忙道:“嘘!你说这种话,想被指为妖党吗?”

  那人连忙道:“我只是想知道是真是假嘛!这几天王后娘娘也都与凡人没什么不一样,我总是觉得不安啊……”

   “让你看了出来,还算什么妖!”

   “说得也是……”那守卫又道:“就算大王把娘娘囚禁起来,还是无法平息众怒,我看,恐怕非处死娘娘不可了……”

  他们瞧见了李逍遥与那士兵,以为是方才送尸体去焚化的两人,只草草打了个招呼。李逍遥见他们腰间配着厚重的钥匙串,心中大喜,想道:“先弄到钥匙就好办了。”

  李逍遥随手将那士兵往前一推,跃过去一挥指点了一名守卫的穴道,那守卫一声不吭就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守卫见到了大惊失色道:“阿盛,你做什么……”

  那守卫话还未说完,便也像另一个看守一样倒在了地上,原来李逍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点了那个守卫的穴道。

  牢里的被关的汉人见到两名看守全被点了穴道倒在了地上,原本无精打采的样子全变了,睁大了眼睛朝他们看,李逍遥问道:“还有多少守卫?”

  被关的汉人纷纷说道:“没了,就两个!”

   “不过他们会轮班,有时会换人!”

   “下一班还要好久呢!”

   “快放我们出去,快啊!”

  李逍遥道:“大家不要急,我先入内放出巫后娘娘……”

   “为何先放巫后,不放我们?你也贪图巫后给你好处?”

   “小子,快放了我,我在苏州还有好多田产,我分你一半……”

   “这小子一定是苗人,他们苗人都要害汉人哪!”

  各种喧哗吵得不可开交,李逍遥一张嘴也辩不过百多张嘴,更令李逍遥不解的是自己已经说会救他们了,却没人相信,甚至连他一起骂了下去。李逍遥见分辩不过,只好弯腰取了那两名卫士的钥匙,高举一扬,众人立刻就静了下来。

  李逍遥道:“我伤了苗兵,怎会不放大家出去?不过大家就这么奔出去,还不是遇上宫里的官兵?还不是被杀?听我说!一会儿拜月教主会带许多人攻进来,逼巫王杀死巫后,那时必与巫王的卫士冲突,大家趁那时再逃,才有活路!否则我救不了你们。”

  众人听了,方才无语。李逍遥道:“各位再忍忍,我不会让大家在此等死的。”

  虽然还有人嘟哝不信,李逍遥也不管了,与那士兵继续往前走,直到牢房的尽头。

  最里面的一间铁牢里,只有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披垂着一头长发,身穿素衣,倚坐在墙边,低头不知沉思着什么。

  士兵指了指她,李逍遥走近前,问道:“您就是巫后娘娘吗?”

  那女子转头望向李逍遥,李逍遥一怔,她的容貌,分明就是女娲神殿里的神像,不只是貌似而已,简直是如出一辙!

  她睁着一双幽黑清澈的眼睛看着李逍遥,默然不语。

  李逍遥急道:“外头有许多人要逼你们大王处死您,我放您出来,您赶紧逃命吧!”

  他正要上前解开门锁,巫后终于开口了,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走。”

  李逍遥一呆:“什么?”

   “我要留在这里。”巫后更坚定地说,“我若逃走,不就证明我正是如他们所说的亡国妖女?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换回这个国家的和平,那么,我的死也是值得的。”

  李逍遥道:“留得青山在,总比没命好吧!您若牺牲了,您的冤情谁来替您洗清呢?”

  巫后苦笑了一下,道:“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逍遥道:“这您可以放心,虽然灵儿和姥姥遇上了追兵,不过已经被凤凰带走了。”

  巫后松了口气,李逍遥道:“但是,娘娘,您有没有想过?您一人牺牲了不要紧,但是许多您身边的人呢?谁来救她们?再说就算是您死了,南绍也不会和平的!拜月教主野心勃勃,又屠杀劫掠汉人,这仇已经不只是南绍国的问题,更不是您一个人的生死问题了。”

   “你说拜月教主他……”巫后一怔。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您听见远处的喧哗声了吗?那一定是拜月教主带人杀进宫里,要逼巫王了。您束手待死,只是称了他的心而已。”

  巫后望着李逍遥片刻,才疑道:“年轻人,你究竟是谁?为何凡事都了如指掌?又为何知道公主的名字?”

  李逍遥道:“别管我是谁,只要您相信我是来帮助您的就行了。”

  巫后总算下定了决心,道:“既是本后命不该绝于此,天降侠士相救,那么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李逍遥喜道:“太好了,我立刻救您出来,然后咱们一块趁乱杀出去。”

  巫后又道:“且慢,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大王为了禁止我再使用法术,将我的法杖没收,锁在王宫的地下宫殿中。请你先替我取回我的天蛇杖。只要我的法力一恢复,不要说这座牢房关不住我,甚至我还能平止乱事。”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天蛇杖……要到哪儿去找去?”

  巫后道:“负责守护地下宫殿的是石长老;如果你遇见他,你只要告诉他,‘是青儿找你来摘一朵莲花’。你报上这句话,长老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李逍遥在心中默默地颂了一两遍:“青儿、摘莲花……”才说道:“我认得石长老,我马上就去,巫后请保重。”

  李逍遥将那两串钥匙隔着铁门递给巫后,顺手点昏了那名带自己至此的士兵,再度奔了出去。

  但这回他并没花太多时间找人,因为他一以轻功跃上高处,就见到许多的拜月教众、士兵,朝着王宫的方向快速前进。人民不知为何没有跟进来,应该是还守在宫外随时等着。

  拜月教主能让群众完全听他的指挥,该动则动,该静则静,这样的统御能力实在少见。李逍遥不禁佩服,想道:“可惜这样有能力的人,偏用邪门的法子取夺权力!”

  李逍遥只要看着那大队人马移动的方向便知王宫是哪一处了,李逍遥迅速闪身进入其中一扇偏门之内,剩下的只是找寻石长老而已。

  李逍遥仍穿着士兵的服装,因此一进入王宫,虽引起人注意,却没有人紧张,只有一名巡视宫殿的卫士叫道:“喂!你擅自入宫,想干什么?”

  李逍遥忙道:“是教主要我来见石长老的!”

   “教主……”那卫兵脸色一变,他也知道教主带了人,直入闯宫,要与巫王见面,会另派个人来传话,也不奇怪。那卫兵连忙道:“石长老应该在议事堂,我带您去,我带您去!”

  李逍遥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禁松了口气,紧跟在卫士背后。

  卫士带着他来到其中一扇门前,敲了敲门道:“长老,有人求见。”

  里面的卫兵开了门,石长老一见宫廷卫士带了个小兵进来,便想到与拜月教主有关,面露嫌恶之色,冷冷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小兵该来的地方!”

  李逍遥道:“长老,属下有极重要的事要禀报,请屏退左右。”

  石长老道:“没必要,你有话就说!”

  李逍遥看了看众人,只好说道:“咳!那……好吧,是青儿找我来摘一朵莲花的。”

  李逍遥说出口之后,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安,万一石长老不认暗语怎么办?

  石长老依然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道:“教主的意思我知道了,你随我来!”

  他带头往另一个方向走,李逍遥连忙跟上,转回头看殿里果然没有卫兵再跟上来。

  石长老带着李逍遥在宫殿里的走道七弯八拐,遇到阶梯则一律往下走,李逍遥暗喜,知道一定就是往巫后所说的地下宫殿而去了。

  越走一路上遇见的卫兵越少,直到甬道的尽头处,石长老将一扇小石门的机栝转动了几个,石门应声而开,这扇石门的背后只是一个尺许见方的框架,立着一柄微透幽光的精致法杖。

  石长老取给李逍遥,道:“小心点,千万别被教主的手下发现。”

  李逍遥感激地接过天蛇杖,道:“长老,您明明是相信巫后的,为什么坐视教主这样煽动大家?”

  石长老沉着脸道:“国家大事,岂足以与人妄谈!”

  李逍遥头一缩,道:“不说就不说,弄这么大题目!”

  石长老静了两秒,才道:“唉!黑苗族大王和白苗族祭司相爱而结成夫妻,两族人民化敌为友,举国欢腾……想不到今天变成这种结局!要不是我当初也误以为这是白苗奸计,教主当不至于坐大到这样的地步……罢了,多说又有什么意义!”

  李逍遥道:“话不能这么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您若是表明帮娘娘的立场,也不至于没人制衡教主……”

  石长老无言以对,怒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东西拿到了就快交给娘娘,别再说废话!”

   “是,我马上将天蛇杖交给娘娘!”李逍遥转身要往回走,又被石长老叫住,指着另一边道:“往那里走,可以直通大牢。”

  李逍遥喜道:“多谢!”

  他顺着石长老所说的方向,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原来的牢房,这一路虽短,但已隐约可以听见骚动之声,看来马上要大乱了。

  李逍遥连忙进入地牢里,道:“娘娘,我拿到天蛇杖了!”

  巫后已出了大牢,正一一解开所有囚室的锁,原本惶惶不安的汉人们此刻倒是十分安静,或许是见到巫后本人,都平静了下来,等着她指挥。

  天蛇杖在手,巫后更是令人望之生敬,她冰水般清澈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外面乱声隐隐,官兵们应该都管不住了,你们跟在我身后,若是见到官兵散逃,就各自逃出宫去,离南绍远远的,知道了吗?”

  汉人们齐声响应,巫后神色郁然,轻叹了一声,想到南绍竟会有这样的一天,不禁心中忧愁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巫后和李逍遥率先走在前面,百来名汉人紧跟在后,出了地牢。

  巫后对宫廷内的路径自是极熟,她虽带着上百人,但一方面此时所有的卫士都赶到前殿去了,后方并没有什么人,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什么路较安全,竟也让他们轻易逃出偏门外。

  只听远方人声喧嚣,宫外的民众呼声更是震天,叫道:“怎么还不拿出王后的头来!”

   “教主是不是遭到不测了?”

   “叫大王出来!”

  巫后见了,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中的沉痛却令李逍遥不忍多看。宫殿大门的卫士们拼命阻止人民闯进去,却挡不住潮水般的灾民,人民像是洪水般一拥而入,卫士们大叫着四散逃开,还剩一名队长在高处叫道:“东翼宿卫,快过来阻挡!不许散开……”

  巫后回头对众人道:“就这个时候,快跑出去!”

  众汉人们一哄而散,全混入了灾民之中,一眨眼也分不清谁是苗民,谁是汉人。

  巫后如释重负,李逍遥道:“娘娘,现在如何打算?”

  巫后咬了咬唇,道:“我要进宫去,当面问大王。”

  李逍遥点头,道:“巫王怎会对你们母女这样绝情,一定有人从中挑拨,是该问!”

  巫后昂首阔步,便往宫里走去。她走的是后宫进入正殿的便道,一般人并不知此地,因此竟无多少人经过,就有些卫士见到了,也惊得连忙退至道旁,跪颂道:“参见娘娘!”

  至于巫后怎会出了大牢,他们已吓得不敢妄猜了。

  巫后带着李逍遥长驱直入,渐渐地便听见几阵喧哗,男声道:“大王,顺民者生,逆民者亡,您没听见人民的喊声吗?”

  接着是许多人的呼喝:“请大王杀了巫后!”

   “请大王下旨捉拿公主!”

  巫后眉宇间仍是那么平静,她绕过尽头的一处檀香屏,屏外的重重殿柱与垂幔间,可以见到大殿的情景。

  巫后示意李逍遥不要出声,两人透过帷屏望去,殿上坐着一名身形魁梧,头戴金冠的华服男子,背对着李逍遥,在他面前,则立着拜月教主及许多的教众、士兵。起声喧哗相应者,大多是那些教众。

  此刻拜月教主望着巫王,脸上似笑非笑,好像已经胜券在握,只等着除掉巫后了。

  那背对他们的男子十分犹豫,喃喃道:“再容孤想一想……”

  拜月教主上前了一步,指着巫王傲声道:“再不杀巫后,死的就是全族的人民了!大王你这样不恤民生,对得起国家吗?”

   “你……你好大胆,敢对孤如此无礼!”巫王怒道。

   “属下虽有逾越规矩的地方,也是为民请命,还望大王恕罪。”拜月教主冷笑道,“大王,难道您真的要等百姓杀将进来,才肯降旨?那时只怕也不是杀巫后一个人,就可以了结的了。”

  巫王气得颤声道:“你……你在威胁孤?”

  拜月教主道:“不敢,只是把利害分析给大王听而已。”

  巫王道:“你带着士兵,持着兵器闯入王宫,将孤王置于何地?孤王已将娘娘打入大牢,你还不满足,到底娘娘哪里得罪拜月教了?就算你坚称她是妖女,也得拿出证据来,否则孤王无法降旨!”

  拜月教主眼中凶光一现,李逍遥暗想:“不妙,这家伙要动手啦!”

  拜月教主才上前一动,李逍遥便大步跨出,“当”的一响,长剑击偏了拜月教主的暗器,“喀”的一声,月形的短刃已牢牢扣在壁上。

  这一下变生突然,众人万万想不到宝座后的帷屏内还有人,拜月教主惊道:“你想行刺大王?!”

  李逍遥一愣,喝道:“胡说,是你想行刺,我出手拦下了你的暗器!”

  拜月教主道:“小贼胡言乱语,分明是你手上还拿着剑,给我拿下!”

   “住手!”巫后喝道。

  巫王吃了一惊,踉跄离开宝座,退了两步,竟是退到拜月教主身边去了。

  巫后叹了口气,走了出来,巫王见到她,先是一喜,随即便转为惧色,看了看她身边持剑的李逍遥,道:“青儿,你……你真的要背叛孤王吗?”

  巫后轻道:“大王,您误会臣妾了。”

   “可是你……”巫王叹道,“他们都说你不是人,而是妖。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巫后竟没有回答他,神情惨然,道:“臣妾对大王的忠心天地可表,神人共鉴;臣妾绝无害大王之心!”

   “你只要说,你究竟是不是人身,那就够了!”

   “我……”

  她为难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其实已有了答案。李逍遥也知道赵灵儿并非真正的人类,但是那又如何?人未必就不会害人,而没有人类形体的,也未必不是真正有情众生。

  李逍遥道:“大王,娘娘与你相处这么久,她多么善良你最清楚,何苦受妖人所惑,要自断恩情!”

  拜月教主上前一步,挡在巫王身前,道:“你们才是妖党!大王!不必听她狡辩,事实能证明一切!若是您再不信,属下就让她在您面前现出原形,让她伏首认罪!”

  巫王忙道:“不,教主且慢……”

  话未说完,拜月教主手中的月杖中发出一道青蓝色的光辉,朝巫后击去,巫后连忙以手中天蛇杖格挡,却被震得全身笼罩在那青蓝光辉之下,不断挣扎着。

  巫王心急得说不出话来,李逍遥叫道:“娘娘!”

  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妖女!现出原形了吧!”

  巫后在那道光芒的流窜笼罩下,似乎痛苦不堪,身子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变了,变得像蛇一般扭曲盘旋,最后终于化成了一尾巨蛇之态。

  所有的人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拜月教主笑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巫后的真面目!”

  李逍遥望着变身为蛇身的巫后,对拜月教主更是怒火中烧。巫王已作不得声了,喃喃道:“青儿……”

  巫王那眼神中的不解,以及痛苦,让李逍遥感到似曾相识。虽然在见到赵灵儿的那一瞬间,非人的形态也让他震惊不已,但是更强烈的情感却立刻取代了震惊,然而巫王呢?李逍遥却没有把握见了这样的巫后,巫王还能相信她是无辜的。

  拜月教主的阴谋竟是如此地环环相扣,教人百口莫辩!

  拜月教众之中,突然有人高声叫道:“杀了她!”

   “杀了妖女!”

  李逍遥跨至巫后身前,转身向拜月教主喝道:“想动她,先过我这一关!”

  拜月教主傲然地仰首道:“小子,你想杀尽在场见到妖女真面目的人吗?”

  李逍遥道:“杀你这个妖人就够啦!”

  巫后一拉李逍遥的手道:“你敌不过他们的,快跟我走!”

  拜月教主手中月杖往前一刺,巫后已拉着李逍遥飞身绕过殿柱,由窗口闪了出去,化作一道青练,直奔宫外。

   “哪里走!”拜月教主喝道,纵身飞了出去。

  他惟一的心头大患就是法力高强的巫后,好不容易才让她下狱,以及失去天蛇杖,若是让巫后逃了出去,对他来说简直是纵虎归山。

  只要将巫后杀了,他就不必再怕任何人,要取代那名没有主见的巫王更是易如反掌。

  巫后低头见到城里水涛漫天,背后拜月教主紧追而至,月杖中闪出电光,直取李逍遥与巫后。

   “危险!”

  巫后将李逍遥往下一推,自己跟着跃下,双双沉入水里,半空中御气追至的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想水遁?你们就等着变成我的水魔兽的饵食吧!”

  李逍遥和巫后才潜入水中,便被一波巨大的水涛给推了上来,两人不由得一惊,背后一股强大的水波推涌上前,将两人推得几乎要翻出数十丈外,李逍遥连忙拉住巫后,不致让她被卷甩出去。

  水波中,冲出庞大若山的怪兽,像是一堵瀑布一般哗啦哗啦的水幕从它身上泄下。

  李逍遥身子一翻,拉着巫后跃至高处,极目所见,水涛似乎更急了,也淹没了更多的房舍,泥水甚至冲溅到王宫的石阶,而且水位还再升高当中。

  巫后望见那巨大得像座山的怪物,怒指拜月教主,道:“你竟然培养邪魔兽?你可知道这会召来多么严重的灾祸吗?”

  拜月教主笑道:“只不过引来小小的洪水罢了。”

  李逍遥心头一惊,难道水患原来就是拜月教主引来的?

  此时风雨交加,洪水滔天,拜月教主认定了自己所说的话,除了李逍遥与巫后之外,根本不会有人听见,才敢这样大胆。而他也确实是对的,没有人在这时能听得见关于这样可怕真相的话。

  巫后气得全身发抖,道:“你……你为了除去我,而引来巨祸,害死多少人民,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拜月教主大笑:“哈哈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需要问吗?”

  为了个人野心,能这样残酷地牺牲人命,李逍遥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么邪恶的人。他毕生遇上的恶徒也不算少了,可是,与眼前这个人模人样的拜月教主相比之下,什么毒娘子,什么镇狱明王,什么蛇妖、赤鬼王,都不算一回事!眼前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人,但是他比妖还要邪恶千百倍!

  拜月教主笑道:“更何况,全族的人都相信,你就是那兴风作浪的妖孽,为了平息天神的愤怒,你只有一死!”

  巫后颤声道:“果然,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你的心实在太恶毒了!”

  拜月教主得意道:“呵呵……你就恨吧!要怪就怪你不是人类,没有人会相信一只蛇妖的话。哈哈哈……”

  拜月教主在笑声中,一记巨雷打下,整个天际闪得一片雪白,白光闪过后,已不见了拜月教主。

  那头水魔兽狂扑而至,巫后的蛇身急旋,绕到水魔兽的背后,闪过了水魔兽的攻杀。李逍遥拔出剑来,挺剑便刺,一声狂喝,气贯周身,整个人顺着剑势刺穿了水魔兽!

  水魔兽狂啸,声音有如闷雷一般,前后穿透的伤口中喷出黄浊色的血水,将李逍遥与巫后给喷出数丈。

  李逍遥好不容易落地立稳,却见到水魔兽又转过身来,血口大张,喷出浓烈的灰烟,巫后叫道:“快闪!”

  她便拉着李逍遥疾飞闪开,那股灰烟里所带的湿气令闪过的李逍遥不寒而栗,虽不知是什么,被扫到大概也不轻松。

  巫后虽无双足,但是飞身如箭,绕物急旋之势快得似光如电,比轻功还要灵敏,她带着李逍遥急逃至远处,一时之间水魔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李逍遥惊道:“那丑家伙被我贯穿了身子,还没事?”

  巫后道:“水魔兽遇水则生,只要在水中,它就是不死之身,不管把它砍成几截也没用。”

  李逍遥叫道:“可是这里遍地是水啊!那不就杀不死它了吗?”

  巫后沉着地说道:“不,我自思量尚能应付,当年我也曾杀死一头水魔兽,在我将死的时候,是巫王亲自从沼泽中找到了我,细心照顾我……”她声音中有点黯然,轻道:“这回,再也没人救我啦……”

  李逍遥道:“娘娘……我跟你一起杀水魔兽!”

   “不,你还有别的事该办。”巫后道,“拜月教主也知道水魔兽未必杀得死我,他一定是去对付大王,逼他让位了,请你去救救大王!他只是一时被奸人所惑,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大王。”

  李逍遥道:“他对你如此无情寡义,你不恨他?”

  巫后摇了摇头,道:“谁没有糊涂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要为这一时糊涂,付出多少代价罢了。我怎会恨他?请你去救救他吧!”

  李逍遥点头,道:“娘娘,我是为了你而去救巫王,可不是心甘情愿去救他的。等我杀了拜月教主,一定会来救你!”

  巫后会意地笑了笑,似乎已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她握住了李逍遥的手,道:“年轻人,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但是……希望你能答应我,日后若是你遇到我的女儿灵儿,请你好好照顾她。”

  李逍遥心头一热,道:“我会的!”

  巫后右手一扬,道:“去吧!”

  一阵暖风将李逍遥身子托了起来,李逍遥被风带起,往王宫的方向移动,他在高处见到巫后修长的蛇身已如青练般飞起,落在水魔兽面前,长发飘飘,宛如天神,举杖喝道:“妖孽!你我原本都不该存在这世上,与我一同化为尘土吧!”

  李逍遥大惊,这不是同归于尽之意吗?李逍遥叫道:“不可!娘娘……”

  一霎时,漫天蔽目的白光激闪,阵阵狂涛像是火灰般,掀至半天高,耳中隆隆作响的声音不知是什么,一波一波的热浪狂涌疾扫,李逍遥只来得及抱住头脸,整个人便凌空摔了下来!

  当李逍遥落在地上时,“扑”的一声,亮光消失,只剩下一地的泥淖与残屋斜树,和掩盖了整片大地的黄泥。

  李逍遥目瞪口呆,在这么一望无际的泥沙里,如何可能找得到巫后?

  李逍遥正想回身去找,但想起巫后的吩咐,拜月教主想必也知道水魔兽未必困得住巫后,如今的王宫中情势必然危急,不容他再优柔寡断了。

  李逍遥不再犹豫,起身便往王宫的方向奔去,抬眼所见,王宫的殿瓦在地平线的尽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李逍遥奔入王宫中,只见宫卫四散,宫中还处处有泥沙土痕,方才水魔兽所引起的洪水居然连王宫都被淹没,可见威力有多么惊人。

  李逍遥直闯入大殿之上,不见巫王,却只见教众们所拱护在中心的拜月教主,正要往宝座上走去。此景令李逍遥大吃了一惊,喝道:“狗贼,站住!”

  见到李逍遥安然而回,拜月教主脸色一变,道:“想不到你的狗命还在?”

  李逍遥道:“巫王呢?为何宫里只有你?”

  拜月教主冷笑道:“这是我们苗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汉人来管?我倒问你,蛇妖女呢?”

  李逍遥道:“哼,你以水魔兽当你的爪牙,没有了水魔兽,你还能逞什么凶?”

  拜月教主看了看众人,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来人!把这个汉人奸细拿下!”

  一声令下,教众同时拔刀砍上来,李逍遥随手出剑,左推右劈,一出剑便使得教众眼花缭乱,纷纷后退。李逍遥喝道:“王宫里又何时容得你下令杀就杀?别忘了你还不是巫王!”

   “是奸细,谁都杀得!”

  拜月教主手一挥,教众又持刀挥砍过来,四面八方的攻势却都只是乌合之众,李逍遥一面挥剑击退众人,一面心中暗想:“不妙,拜月教主以人海战术对付我,我若要真的杀了这么多人,这奸细妖党的罪名可就安上了!”

  李逍遥手中宝剑往空中一掷,接住时却是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剑尖,以剑柄对着众人,这样一个怪招让众人都是一怔,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李逍遥手中剑柄骤出,瞬间一连点倒数人,朝着拜月教主直驱,道:“从前的水怪杀害不了娘娘,你以为如今的水魔兽就困得住她?你太天真了!领死吧!”

  拜月教主被李逍遥的剑势逼得退至殿墙边,转头一望,原本滔天的洪水居然已退,只剩下满地泥泞残像,拜月教主不禁惊心,道:“你……你……”

  当着众人之面,他绝不能说出是自己放出水魔兽引来水灾,只能喝道:“你这妖党,还在逞凶!”

  李逍遥一剑当头疾刺,剑光罩住了拜月教主,拜月教主举杖正欲反格,另一道宏大的气功却轰然袭至,打偏了李逍遥的剑。

   “何人胆敢在王宫内动武!”

  李逍遥回头一看,大步跨入殿中之人正是石长老。李逍遥暗喜,石长老助他取回巫后的天蛇杖,他若知道拜月教主的阴谋,必定会全力相助,以除奸邪的。李逍遥道:“石长老……”

  拜月教主已更快了一步,道:“石长老你来得正好!这个汉人奸细不但放走蛇妖女,还欲行刺大王,快将他就地正法!”

  李逍遥斥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见到你们大王了?”

  拜月教主道:“大王已入内宫暂避,石长老,你没见到被他打倒的人!”

  此情此景全不容李逍遥分辩,石长老怒道:“你果真助纣为虐,想与娘娘同谋灭我苗族?”

  李逍遥道:“绝非如此,现在水患已平,这是巫后力战魔兽的结果,石长老,有时间盘问我,不如快去找寻娘娘的下落……”

   “住口!”拜月教主道,“石长老!叫你抓住叛逆,为何迟迟不肯动手,难道你与他同伙?”

  石长老虽知拜月教主不可尽信,但要他相信一个外族,更加不可能。石长老抱定了“宁错杀,不错放”的想法,道:“有什么事,先把剑弃了再说!”

  李逍遥自然不会束手就擒,道:“不杀死这个妖人,什么都没法子说清楚的!”

  李逍遥振剑往拜月教主攻去,拜月教主分明法力高强,此刻却装得半点武功也不会的样子,踉跄退后,道:“长老!长老!救命啊!”

   “住手!”石长老手中木杖虚劈,拦下了李逍遥的剑路,李逍遥长剑一翻,骤变走向,竟绕过了石长老的肩头直取拜月教主。

  这一剑来势奇绝,石长老回身相救不及,反手一掌击退拜月教主,自己跟着身子一矮,袭取李逍遥下盘。李逍遥若不退后,必定双足尽废,只得收剑退跃,紧接手腕急抖,真气贯处,一式“金阙全开二峰长”忽左忽右,令石长老无法首尾相救。

  拜月教主已趁此时机奔入帷屏之后,李逍遥心念巫王的生死,振剑急追,道:“休走!”

  李逍遥这一剑又被石长老给截下,李逍遥轻身一闪,凌越石长老的头顶,身在半空中一剑刺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及时躲在殿柱后,李逍遥这一剑回划过殿柱,发出可怕的火花,看得拜月教主心惊胆跳。李逍遥的攻势如此凌厉无情,完全摆明了非杀他不可。

  趁着石长老又窜上前拦下李逍遥的攻势,拜月教主边退边叫道:“石长老!你堂堂镇国大将军,居然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我看你是故意纵容他杀我,接下来你就要杀大王啦!”

  石长老怒道:“哼!石某一生忠肝义胆,一片丹心可昭日月,休想拿这莫须有的罪名污蔑我!”

  李逍遥的剑与石长老的长杖一格,杖上猛烈的真气将李逍遥震退了一大步,突然间胸口烦恶,喉头一甜,差点要呕出一口鲜血,石长老在杖中贯注了真气,李逍遥一时不查,竟被震得如此难受。

  李逍遥吃了一惊,道:“石长老,你……”

  石长老缓缓举起两手,沉声道:“领教老夫最后绝招!赤血毒焰……”

  李逍遥大吃一惊,他亲眼见过赤血毒焰的威力,想不到石长老会以此招对付他。令李逍遥惊恐的并不只是赤血毒焰的威力而已,石长老若是以此招与自己同归于尽,此后还有谁可以铲除拜月教主?

  李逍遥正想出声阻止,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李逍遥还没看清楚,整个人已被重重撞了一下,接着双足腾空,他竟已跨坐在硬滑的鸟背上,李逍遥差点被这阵急推之力给掀翻下鸟背,他急忙抓住鸟的翼羽,趴在鸟背上。

   “金翅凤凰!”众人惊叫道,传说中的祥瑞之禽居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是多么教人难以相信的事!

  石长老也大吃一惊,金翅凤凰载着李逍遥在大殿上回旋了一圈,意欲飞出殿,石长老喝道:“休走!”

  他正要一掌击去,金翅凤凰尖锐的巨爪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划过了石长老。

   “啊!我的眼睛……”

  石长老掩着脸往后退,鲜血淋漓地自他的指缝中滑出,李逍遥已被金翅凤凰载着飞出了宫殿,飞向遥远的天边。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9 PM

第二十八章 前尘如梦
   金翅凤凰不知要带李逍遥往何处飞去,低头下望,只见景物如豆,快速地后退着,不知这是何地。而黄泥湮没的千里荒景之中,也根本找不到巫后或是水魔兽的踪迹。巫后就像从前那样杀死水魔兽了吗?还是她这次反被水魔兽所害?

  除了心急之外,李逍遥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子做什么。

  金翅凤凰飞了很久,李逍遥不禁奇怪了起来,喃喃问道:“凤凰,凤凰,你究竟要带我上哪儿去?”

  凤凰当然不会回答他,李逍遥问也是白问。

  然而,眼前的景象竟渐渐地熟悉起来,让李逍遥既惊又喜,那街道房屋、路上的过往行人服装,都让他感到无比亲切,这里正是余杭小镇,是他的家乡。

  李逍遥见了,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重新踏上家园,会是在这个时节、这种情况!

  但是,家园的情景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李逍遥也说不上来,总之在熟悉之中,又好像完全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家园。

  金翅凤凰带着他飞到李逍遥从前游戏之处——十里坡的山神庙,便缓然降落在地,它身子斜侧,让李逍遥翻身下背。

  李逍遥一立稳,金翅凤凰便再度振翅飞走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这山神庙……”

  一向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小破庙,虽然还是当初的门柱石阶,却总像有了点不同。

   “敲派隙粤涣耍炕故怯腥死粗匦掠推峁吭趺春孟衩荒敲雌凭赏郏俊?br>李逍遥正在纳闷时,不知何时已有个小孩子拉着他的衣摆。

  李逍遥吓了一跳,道:“你……你是……”

  那个孩子不过六七来岁,虽然李逍遥自己很确定从没见过他,但又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尤其是那孩子所穿的衣服,好像自己小时候也有过那么一件。而且也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老是把衣服绑在腰上,装作不羁的侠士的样子,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蠢得要命。

  那孩子拉着李逍遥,仰头看着他,漆黑灵活的眸子所透出的是十分认真的神情,问道:“你是仙人吗?”

  李逍遥道:“我不是,小朋友,你打哪儿来的?”

  那男孩也不回答他,继续问道:“我见你从天上下来,你怎么不是仙人?不是只有仙人会飞的吗?”

  李逍遥道:“我问你,这是不是山神庙?”

   “是山神庙,你是神仙吧?”

  李逍遥被这小孩的锲而不舍的追问弄得有点哭笑不得,道:“不,我不是神仙。”

   “坐着凤凰飞下来的怎么不是神仙?”

  李逍遥正想不理他,转念突然间想到:“我小时候,婶婶也说我老是打破沙锅问到底,这孩子不但衣服跟我小时穿得一样,就连样子也像,还有这副聪明的样子也像……”

  不过,也实在太像了些,这让李逍遥多少有点不安。

  就在李逍遥打量着这孩子,心想他到底是什么人之时,那少年已道:“仙人!请你帮帮忙,在山神庙里面有一位老婆婆受了伤,请你救救她好不好?”

   “老婆婆?”李逍遥大感奇怪,才要跨入庙门,又被那孩子拉住,道:“等一下!”

   “又怎么啦?”

  那男孩附在李逍遥耳边,小声道:“那老婆婆还没什么,她旁边却有个凶巴巴的女生,会打人的,你可得小心点!”

  李逍遥失声笑道:“女生打人?你怕女生打你?”

  那男孩脸一红,道:“我不怕,我是好男不跟女斗!”

  这副死不认输的样子果然也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李逍遥长叹了一声,原来自己小时候真的这么幼稚。

  李逍遥道:“对,你是好男不跟女斗,学点功夫吧,小鬼!”

  说完,李逍遥便大步跨入了庙中,一见到倚靠在废弃神桌边的人,李逍遥就呆住了,那不正是姥姥与灵儿?原来金翅凤凰将他带到此处,并不是要让他回家,而是要他来帮助姥姥和灵儿的。

  年幼的灵儿轮廓与如今相差无几,但也许是个子更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就更大,美丽的秀发早就散乱了,锦缎衣裳上也处处是血迹与残破污痕,看来格外可怜。赵灵儿小小的手按在姥姥胸口上,着急地轻轻啜泣着。

  李逍遥的脚步才一响,赵灵儿便急转头望向他,清脆的声音虽充满怒气,却也更难掩真实的恐惧:“不要过来!”

  李逍遥道:“灵……不,小妹妹,这位老婆婆怎么了?”

  还没搞清怎么回事,赵灵儿已喝道:“火来!”

   “哇!”

  突然一记烈火扑到李逍遥身上,吓得李逍遥大退了一步,急忙拍灭了火,道:“等等!你……你不要怕!我是来帮你的……”

  话没说完,小小的赵灵儿又捏诀急念咒语,再喝道:“火来!”

  又是一记烈火飞扑过来,小小年纪的赵灵儿就会这样的火咒,岂是一般“凶巴巴的女生”可比?看来自己也得“好男不跟女斗”一回。

  李逍遥忙退了好几步,和那男孩一样退到门槛外,道:“我不过去,这样可以了吧?”

  男孩小声对李逍遥道:“我说就是吧!”

  李逍遥苦笑,长大的赵灵儿也就算了,幼时的赵灵儿可该归你管啊老弟!

  李逍遥道:“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赵灵儿却眼中充满了恐惧,坚强地护在姥姥身前,道:“你们欺侮阿娘,害姥姥受伤!你们全部都是坏人!”

  李逍遥道:“我真的是帮你的,你忘了南绍郊外就是我……”

  他一面说一面往前了一小步,赵灵儿便马上又手捏咒诀,吓得李逍遥这一步马上缩了回去,道:“好,好,我不靠近你!你别怕,别怕啊……”

  但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看着重伤在身的姥姥就这样血流尽了而死。要以轻功迅速地窜上去点倒赵灵儿吗?李逍遥委实不愿以这种方法让赵灵儿再受惊吓,可是要安抚害怕到极点的她,又不能这样呆站下去。

  就在李逍遥束手无策之时,昏迷的姥姥发出轻微的呻吟,醒了过来。

  其实她一直时昏时醒,方才也似乎听见了李逍遥的声音,无奈伤得太重,想醒来说话,却力不从心。

  她好不容易聚足了全身的力量,道:“公子,请你……过来一下……”

  听她这么说,赵灵儿才放下了手,转头望着李逍遥,道:“你要是敢害姥姥,我就打你!”

  李逍遥连忙道:“你别怕,我不会的。”

  他大步赶至姥姥面前,见她伤势不轻,颇为担忧,道:“您受伤了,镇上有位洪大夫,我带您去找大夫看看……”

  那男孩也争着道:“镇上的洪大夫是名医,很多外地的人都专程来找他看病呢!”

  姥姥说道:“不……我的伤尚可支撑,你切莫让人知道我们的下落。只要……帮个忙就成了。”

  李逍遥道:“要如何帮您,只管吩咐。”

  姥姥颤着手从怀中抽出一方手绢,道:“请你拿着这条手绢,到港口边……若有人认出这条手绢,你便告诉对方,姥姥带小青的女儿来找灵月宫主。”

  李逍遥道:“就说姥姥带小青的女儿来找灵月宫主?”

  他复述得一字不差,老妇人点了点头,将那方丝帕递给李逍遥,李逍遥展开手绢一看,雪白的绢布上以白丝浮绣着典雅的凤纹,乍看之下只是一条平凡无奇的白色手绢,细看才会发现针针细密精巧,实为贵重之物。

  李逍遥道:“我会照办的,要不要我带你们找处地方歇息?”

  那男孩又道:“我家客栈还有空房间!你们可以住!”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小心你婶婶打破你的头,自己招客人啦?”

  那男孩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知道我婶婶会打我?”

  李逍遥道:“仙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姥姥说道:“不必了,我们若是暴露了行踪,更是危险……公子,你去吧,我们就在此等你。”

  李逍遥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又回过头来对男孩道:“你想不想学武功?”

  用不着他回答,李逍遥都知道答案,因此在那少年忙不迭地点头之时,李逍遥便接着道:“做侠士第一件就是保护弱小,她们需要你保护,你就在这里听她们吩咐,不要离开半步,知不知道?”

  男孩又是猛点头,姥姥本想开口说不必,突然想到,李逍遥这么做的用意,大概是让那男孩也待在这个地方,免得离开之后回到镇上,一时口快说露了她们的行踪。

  姥姥便说道:“是啊,小英雄,请你在此地帮我们看看,做个照应。”

  李逍遥与姥姥的双重委托,让那男孩顿时义血澎湃,道:“好,我会帮你们注意有没有坏人接近!”

  赵灵儿却嘟起了小嘴,道:“哼,我才不要他帮呢,他什么也不会。”

  男孩道:“谁说我不会,我爹可是鼎鼎大名的侠客,说出他的名号来,保证坏人都吓死!”

  赵灵儿道:“我可不相信,你说来听听。”

  姥姥道:“好了,灵儿,你别多说了。”

  李逍遥对他们一笑,便往镇里奔去,一眨眼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李逍遥走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街道上,东张西望,从没想到这条走了几千几万遍的路,此时再走,感觉会是这么不一样。

  迎面来的两名妇女,身形婀娜,姿态优美,捧着洗衣桶子一面嬉笑着,一面走了过来。李逍遥暗想:“怪啦,本镇何时多了两位美女?”

  他让至道旁,走在暗处,顺便听听她们的嬉笑,其中一女子说道:“我说啊……李家夫妇是不是死了啊?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留着宝贝儿子给李大娘在家里也没人管!”

  李逍遥想道:“李家夫妇?不会是说我爹我娘吧?”

  李逍遥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呼,用力一拍脑袋,把那两名妇女都吓了一大跳。李逍遥一下子想起这两名女子的轮廓了,不正是镇上的旺财嫂与来福婶吗?只不过李逍遥印象中的她们略显肥胖,一点儿都看不出灵秀动人的样子,想不到十年前还真的俨然都是个美女!

  李逍遥回头看着她们,一想到她们十年后的样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赶路。留下满头雾水的旺财嫂与来福婶,望着李逍遥怅怅离去的背影,又不由得低声讨论了起来:“哪来的小生?”

   “模样儿挺俊,怎么看起来却愣头愣脑的?”

   “会不会是……看你这城东名花看呆啦?”

   “哎哟,妹子别这么说,他是被你这大名鼎鼎的街北西施给迷住了吧……”

  两女心口不一地嬉闹着,心里当然都认定了李逍遥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

  李逍遥快步奔入了镇上,往港口奔去,猛然间又有人叫住了他:“李公子,你回来啦!”

  李逍遥不假思索地停步,转头认出叫他之人正是丁香兰姐妹的父亲,他年轻时居然与十年后相差不多,李逍遥微微一笑,道:“你叫我吗?”

  丁父正要上前打招呼,突然目露惊奇,站在那里尴尬地说道:“呃……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李逍遥道:“哦?您把我认为是谁了?”

  丁父道:“这位公子,你的相貌和我一位老友有七八分像,只不过比我那老邻居李三思年轻许多……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哪?”

  父亲李三思长年在外,镇上还记得他相貌之人不多,丁父这么说也让李逍遥心里颇感温暖。李逍遥对丁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再赶路。虽然他很想在这旧时街道多盘桓片刻,可是想到姥姥与灵儿在殷切地等待他回去,李逍遥就不敢多耽搁。

  李逍遥一路不停地直赴港口,却不见方老板,停泊在岸边的船只依旧拥挤,忙着运货卸货的船夫们,和各种吆喝声,吵得谁也分不出谁。放眼望去,李逍遥一时也认不出有哪些人是他以前就认得的,哪些又是生面孔。

  但是李逍遥的样子却很快就被注意到了,他一点都不像船夫,更不像来找货的老板,东张西望的模样很难不让人起疑。

  这时一名船商模样的男子从甲板上走下了船,直走向李逍遥,道:“这位公子,您找货?找路子?找人?”

  李逍遥不认得他,也不记得港口曾有过这么一位船商,不知他的底细,笑了笑摆手道:“找位帕子的主人,您若不知就罢了,我慢慢找算了。”

  那船商一晃手中之物,道:“是不是这条?”

  李逍遥一见,他手中握着白色的手绢,刺绣精致,不正是姥姥交给自己的那条吗?李逍遥连忙摸了摸自己怀里,更是诧异,帕子还在自己身上,那人竟会有条一样的。那人见了李逍遥的错愕之态,笑了笑道:“家人所绣,一样的也没什么奇怪。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了吧!”

  李逍遥连忙道:“有人要我转告你,就说小青的女儿来找灵月宫主。”

   “她们人在哪儿?”那船商问道。

  李逍遥有些迟疑,自己的武功虽然可以应付大部分的局面,不过不知道此人会带多少人同往山神庙,万一有什么变化,自己一人未必可以保护得了赵灵儿与姥姥。

  那船商似乎看出李逍遥的想法,道:“你带我去就得了,走吧!”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了声“请”,便在前面带路,重回山神庙。

  一走近山神庙,那男孩迎了出来,道:“大侠你回来啦……咦?您怎么带回了一位观音娘娘?”

  李逍遥道:“什么观音娘娘……”他转头一看,真是惊诧不已,背后的船商不知何时,已变为一位白衣女子,容貌端雅,气度雍容。

   “你……你……”李逍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白衣女子淡然说道:“这不过是小小的障眼法罢了,贫道正是灵月宫主。”

  灵月宫主接着问道:“公主在里面吗?”

  不等李逍遥回答,那男孩已抢着说道:“她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那男孩比李逍遥还要快一步地引灵月宫主进入了山神庙,庙内传出了赵灵儿的哭声,灵月宫主赶忙奔入,只见姥姥又晕了过去,灵月宫主上前点往姥姥身上几个穴道,止住了血,喂她服下丹药,才对赵灵儿道:“没事了,别怕。”

  赵灵儿原本慌乱惊恐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见到了灵月宫主,心头就定了下来,一点也不疑心她是否会不利于自己。

  姥姥服下灵月宫主所喂的药丸之后,没多久也清醒了过来,看清了正温柔地望着自己的灵月宫主。灵月宫主与巫后乃是莫逆之交,姥姥从前就曾与巫后一同会见过她,此刻重会,内心激动,百感交集,拉住了灵月宫主的衣袖,颤声道:“宫……宫主,您总算来啦,公主有依托了……”

  灵月宫主温和地问道:“我见到金翅凤凰的踪影,心知你们必是落了难,所以率宫里的人赶到港口等着,果然碰上了你们的信使。”

  姥姥感激地对李逍遥道:“多谢公子。”

  李逍遥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灵月宫主对姥姥道:“真难为了你一路护驾,既已到了此地,往后就平安了。”

  她伸手一搀,姥姥便站立了起来,她方才气空力尽,想不到居然恢复得这么快,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灵月宫主道:“走吧!随我上仙灵岛,把事情慢慢告诉本宫。”

   “是。”姥姥牵着赵灵儿,众人正要随着宫主同行,突然间眼睛一花,脚下居然晃动了起来,举目四望,她们已经身在船的甲板上了。李逍遥也站在了海边。

  船上众船夫虽穿着普通的布衫,但仔细一看,李逍遥才发现他们全是女子所扮,恭敬地退立在旁,听候灵月宫主的指示。她说率众在港口等候,原来果真如此,只不过凡人眼拙,以为那是一艘普通的外来商船罢了。

  赵灵儿惊讶地张大了眼睛,道:“好厉害的法术喔!”

  灵月宫主道:“这没什么,只不过是普通的移空借位,只要熟知路径,便能运用自如。”

  李逍遥忍不住又想:“听你说得那么容易,一练不知要练个一百几十年呢!”

  赵灵儿道:“阿姨,你教我法术好不好?”

  灵月宫主问道:“你想学来做什么?”

  赵灵儿道:“我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回去救我阿娘,还可以打退那些坏人,不让别人欺负她!”

  灵月宫主摸了摸赵灵儿的头,道:“水月宫的法术是用来救人的,你想救你娘亲,那是很好,可是千万不可拿来与人争斗,你千万要记住。”

  赵灵儿问道:“那若是别人先欺负我们呢?”

  灵月宫主轻叹了一声,道:“那也是性命。”

  灵月宫主转身对李逍遥道:“这位公子,水月宫里向来绝足男子,您请自便吧!”

  李逍遥道:“呃,是,在下也该告辞了,但还是……还有一事想请教宫主。”

   “什么事?”灵月宫主问道。

  李逍遥迟疑再三,才把心头最大的问题给问了出来:“您相信时光倒流吗?”

  灵月宫主冷若冰霜的脸上,竟微微出现了一丝笑意,道:“相信。”

  李逍遥追问道:“但这怎么可能呢?昔日之我与今日之我,又怎么可能相会?”

  灵月宫主道:“那只是你的执迷罢了,你所回到的就真的是过去吗?”

  李逍遥更是一头雾水,道:“若不是,那为何会改变以后的事情?”

  灵月宫主像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道:“有一种法术叫回魂仙梦,可以使人在梦中看到过去。对你使施此术之人,必定是与你心意相通,所以才能让你进入这样的梦中。至于未来可不可改,那也只是你与施术者尽了多少力罢了。”

  李逍遥喃喃道:“难道……您的意思是我只是在做梦?”

  灵月宫主却道:“醒来又焉知不是依然在梦中?梦又焉知未必不会化为真实?”

   “这……”

  灵月宫主道:“你不必汲汲于参透这样的因果,此术是巫后以最大的能力所为,她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你也已经助她完成了心愿了。”

  李逍遥依然不甚了解,但宫主既然说这不是一时三刻能参透之事,李逍遥也不追问了,只问道:“如果这是场梦,那么,该如何结束呢?”

  灵月宫主道:“做梦的人不想再梦下去,自然该醒。当你在梦中心愿已足,你就该回到现实中了。”

  李逍遥沉吟着,这样的回答不知是否能对自己有所帮助。就在他沉思之时,下意识地多看了赵灵儿一眼,赵灵儿也正仰着脸看着他,漆黑的眸中映着李逍遥的身影。

  他顿时明白了,为何自己第一次见到赵灵儿,便有那似曾相识之感,原来今日的缘分,在从前便已种下种种因果,教他不由得不感到感慨。

  李逍遥正想触碰一下赵灵儿,好确定这感觉并不是虚无的,赵灵儿却已伸出了手,握住李逍遥的大手,红着脸道:“大哥哥,对不起,我拿火烧了你。”

  李逍遥眼眶一热,微笑道:“没关系,今后可得温柔些,将来才不会把我吓跑。”

  赵灵儿喜道:“你还会来找我吗?”

  李逍遥道:“会的,我一定会的。”

  他不忍再多看赵灵儿,以免让自己更走不开,对姥姥说道:“烦请您照看灵儿,我走了!”

  姥姥不禁感到奇怪,从一遇到李逍遥至今,李逍遥给她的感觉就是似乎与赵灵儿十分熟悉,甚至对赵灵儿的关心一点也不亚于她。姥姥忍不住问道:“公子,请问您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李逍遥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叫李逍遥,以后自会相逢的。”

  他轻身跃下了甲板,挥手道:“就此别过!灵儿,将来我定会去找你!”

  赵灵儿攀着船弦探出身子来,道:“你千万别忘记喔!”

  李逍遥挥着手,目送着水月宫的船渐渐驶远,不禁感慨万千。

  他一面往镇上的方向走,一面沉吟着灵月宫主的话,想道:“当我在梦中心愿已了,就能回到现实?我来到这样的梦中,无非是为了救灵儿离开南绍,现在我这件事已办成了,为何我还回不去?我还记挂着什么?”

  他自己实在也不知到底自己心底深处,还有什么放不下。

  李逍遥轻叹了一声,不再去想,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也许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难道是自己尚未完成幼时习武的梦想?

  李逍遥这才猛然想到背上的木剑,自己这回随手将它带了来,难道就是为了要送给当年的自己吗?李逍遥不禁哑口失笑,反正现在人也跑不掉,不如就回到山神庙看看也好。

  他抱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抬脚正要往山神庙奔去,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李逍遥!”

  李逍遥吓了一大跳,那声音十分熟悉,除了他婶婶还会有谁?

  李大娘从李逍遥身边经过,四下张望着,唤道:“李逍遥!小李子!”

  但李大娘并不是在看李逍遥,李逍遥连忙躲藏至道边,目送着李大娘找寻的身影渐渐远去。

   “通常照婶婶这样找法,不出一个时辰,我就要被婶婶发现,我必须得比婶婶快上一步。”

  李逍遥奔回山神庙,已不见那男孩,他四下寻觅了一回,想道:“对了,我从前还有个秘密基地,或许人就在那儿。”

  那个秘密基地就在山神庙后的树林里,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树下有一个树洞,偶然间被他发现了,此后他有什么宝贝等物品,都收藏在那里,自信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李逍遥找到那株古树,手抚着粗糙的树干,仰望着它郁苍的翠盖,不禁感触万千。小时候觉得十分巨大神秘的树,现在看来却是那么平凡而不起眼。他伸手入树洞内一探,立刻摸到了自己曾放在里面的百宝箱。

  李逍遥兴奋地拿出百宝箱,究竟有多少儿时回忆藏在里面?他已忍不住打开来瞧瞧了。箱中除了他亲自刻的狗虎等物之外,还有旧时的小刀,弹弓,弹丸,几张自己认真拟定的密码和破解之法,李逍遥见了不禁放声大笑。

  一个闪着光芒的东西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李逍遥伸手拾起,一碰到手,便感觉出一股融融水意。

   “这颗珠子……不就是……”

  李逍遥的心疾跳了起来,难道这真的是水灵珠?不过又怎么会在此地呢?他静下心来想着自己何时拿到这颗珠子,但时隔太久,怎么也想不起来。

  猛然间一声质问在背后响了起来:“喂!不许动我的东西。”

  李逍遥转身望去,正是那名男孩。

  他夺回那箱子,李逍遥连忙问道:“这珠子是你的吗?”

  那男孩道:“是我爹给我的。”

   “你爹给你的……”

  李逍遥已经连李三思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得了,更想不起父亲是否真的给过自己这个贵重之物,如果真的给过,自己绝不会忘记的。除非是自己又偷偷拿出来玩……

  对了,他登时全想了起来!这确实是自己幼时偷偷拿出来的东西,其实他也不知此物有什么了不起,以为是不重要的玩物,便顺手拿了出来,当作普通的弹珠。

  见那男孩珍贵地抱着他的百宝箱,李逍遥走上前去,笑道:“咱们商量一下如何?你的那些弹珠我很喜欢,我出钱向你买,可以吗?”

  那男孩没想到弹珠可以换钱,受宠若惊地问道:“真的?”

  李逍遥道:“当然是真的,你要多少钱才肯卖我?”

  那男孩指着李逍遥所佩的七星剑,道:“我不要钱!你把你的宝剑给我,我就把这颗珠子送给你。”

  李逍遥笑道:“这是真剑呢,万一你拿不好,伤到自己怎么办?”

  那男孩道:“就是真剑我才要,假剑有什么好?”

   “你年纪还小,要真剑也没什么用。”

  男孩道:“我要练成绝世武功,出去找我爹娘!”

  李逍遥想了想,道:“我还有另一把剑,虽是木剑,却也伴了我许多年,就给你这把吧。”

  李逍遥反手取下背囊中的木剑,那男孩原本还说道:“可是木剑又不是真的……”

  一见到李逍遥取出木剑来,他的眼睛却亮了,那把木剑和真剑大小相同,舞起来也虎虎生风,对孩子来说,实已具有不小的引诱力。

  李逍遥把剑递给他,他也没再坚持非要真的剑不可,便将手中的箱子整个递了出去,道:“好,大丈夫说话算话,我跟你交换了!”

  李逍遥只拿出水灵珠,道:“我只要这个,其他的还给你。”

  少年没想到得了一把木剑,还能拿回自己其他的宝物,更是大喜过望,高兴地学李逍遥将剑佩在腰边,道:“大侠,你真是有眼光,这颗珠子来历不凡,就只有你认得出来。”

  李逍遥失笑,道:“你也知它来历不凡?你倒说说它的来历。”

  男孩道:“那可是我爹在苗疆历经多少险难,才从水妖的腹中取出的宝珠!嗯……人称这是苗疆夜明珠……”

  李逍遥喃喃道:“是爹从苗疆带回来的啊……难怪了,这真是冥冥中的天意!”

  男孩突然绕至李逍遥面前,道:“大侠,你我相遇也是有缘,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李逍遥笑道:“有没有缘,该是我来说才对,哪时轮到你说了!”

  男孩却道:“谁说都一样啦,你武功这么高强,只要你愿意收我为徒,我什么苦都肯吃的!”

  李逍遥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现在还小,学什么武功?别忘了还有婶婶担心你。”

  男孩咋舌道:“你……你怎知我有位婶婶?”

  李逍遥道:“这不重要,你也别心急,总有一天有人会教你武功,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位高手。”

  那男孩拉着他的手道:“你教我也成啊!你来去如飞,实在太厉害了!我想像你一样厉害!”

  李逍遥放声大笑,道:“你放心吧,将来你一定会和我一样的!”

  男孩兴奋地问道:“真的?你没骗我?”

  李逍遥笑道:“我不会骗你的。你学了武功,想做什么?”

  男孩道:“嗯……首先当然要找我爹娘,像他们一样走遍大江南北,每天日子都过得刺激痛快!”

  李逍遥静静地听着男孩说出自己单纯的想法,心头却不由得阵阵落寞。事实上江湖之路并不是儿时所想的那样快乐,相反的,只有一连串的漂泊与无奈,就连死都像浪花一样,没有人知道你在何时、何地,为了什么而消失……

  李逍遥离开山神庙之后,依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才是,剑已交给了幼时的自己,却还是留在过去,那么,是什么令自己无法放下呢?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直到来到港口边,喧闹声都与他无关地流过耳边,他望着水波浩缈,内心仍是茫然一片。

  李逍遥不知在岸边站了多么久,才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兄弟,你怎么啦?”

  那人的五官令李逍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年轻时的方老板还没那么肥,样子也讲究许多,看来他是年纪越大,越与船夫们混出心得,才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年轻时可还颇有老板架子。

   “方老板,你好。”李逍遥顺口笑着答道。

  方老板有些惊讶,道:“我瞧你不像镇上的,你怎么认识我?”

  李逍遥连忙道:“呃……我是刚刚听人这样称呼您的。”

  方老板道:“你这年轻人很机灵。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一筹莫展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啦?”

  李逍遥道:“没什么……”

   “出门靠朋友,说说也不打紧。”方老板豪爽地笑道。

  李逍遥心中暗自苦笑,心里想道:“就是说说你也帮不了忙!”

  方老板见李逍遥笑而不答,也不勉强他,道:“算啦,各人有各人的隐私。不过你呆在这里,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逍遥道:“这倒是没有……”

  方老板道:“那好极了,我正急着运一批货到苏州,现在人手不够,你算帮帮我,把这些绸缎快快运上了船。酬劳我会多给你。”

  顺着方老板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十几名船夫忙碌地上下运货,一箱箱搬得十分小心。在这样忙的时候,方老板还有这心情来问候他,也实在让李逍遥佩服方老板的定力。

  李逍遥想道:“反正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梦境,不如就帮他这个忙吧!”便点了点头,径自走向他的船队。

  方老板大喜过望,道:“太好啦,多一个人便多快一些,要是延误了客人送货的时间,老子可要倾家荡产!”

  李逍遥站在船夫们身边,问道:“这些要怎么搬?”

  方老板道:“就跟人一块儿搬上去,他们会告诉你放哪里……”

  李逍遥气聚丹田,双臂一抱,便将一个大木箱给扛了起来,众人看得眼睛发直,全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李逍遥单人扛着绸缎箱,足尖一点,便已跃上船板上,船上正在码货的船夫们也全都呆得发不出声。

   “这要放哪儿?”

  船夫指着已经堆成小山的箱子,道:“就放在这儿……”

  李逍遥放下木箱,便跃下甲板,又顺手拿了一箱,再以轻功跃回甲板,不一会儿,已连放了好几箱。

  所有的人早就呆若木鸡,还是方老板先回过神来,叫道:“别!别再搬了!”

  李逍遥肩上还扛着箱子,疑惑地望着方老板。

  方老板道:“那船……已经放不下了,放第二艘吧……”

   “好。”李逍遥依言,把货搬到第二艘货船上。这次一共出海五艘船,所有的货一瞬间就全运完了,原本以为最快也要到天亮才能装完,现在却马上可以出发,令方老板大喜过望。

  方老板下令开船,他登上了船之后,便拉着李逍遥,拼命摇着他的手,说道:“小兄弟,你的力气真大!你就来我的商行吧,我给你三倍的工钱,你要多点也好说!”

  李逍遥道:“不必了,我到苏州便要走,只能帮您跑这一趟。”

  方老板问道:“你在苏州有事?没关系,我等你办完了事再接你!你随我回余杭,我重用你。”

  李逍遥只是笑笑,方老板毕竟阅历多,他知道拼命推辞的就还有话说,这种只笑不说的大概就绝无可能了,因此内心十分失望。

  一路上风顺水平,不多日船队便已在苏州靠岸,李逍遥告辞了方老板,重新踏回当日与赵灵儿携手同游的垂柳岸边,信步漫行,想道:“这梦境,怎么倒像是我自己的印象重新再来一遍?当初我也是先在山神庙见了酒剑仙,然后让方老板把我和灵儿送到苏州来……若是一拍都不差,该在这垂柳道上,见到林月如啦!”

  李逍遥一这么想,便听见前方传出一阵清脆洪亮的笑声,有如串串银铃,令眼前的垂柳都随之摇曳了起来。

  李逍遥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没见到小女孩,却见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骑在一匹火红骠健的骏马之上,人壮马骏,风姿豪迈,令李逍遥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气派!”

  那男子的衣衫虽是便装,但缎子质料十分华贵,束发的锦带上镶着颗灿烂的宝石。在马匹周围还有几名黑衣家奴包围着,旁边还停着小轿,轿旁立着好几名婢女老妈子。看来这名男子非富即贵,否则不会有此排场。

  但是伟男骏马,竟只是在路上兜小圈子,未免让人感到有点儿不大对。这时便听那男子笑道:“好啦,你也兜够了吧?”

  原来在那男子胸前方,还抱着一名红衣小女孩,她骑在林天南前面,脸上红扑扑地,十分快乐地拉着缰绳,坐姿端挺,有模有样的。

  她用力甩了甩头,道:“爹,让我自己骑赤焰马吧!”

  锦衣男子道:“这可不行!赤焰马性烈如火,爹才刚刚驯服,万一它不听你指挥,岂不糟糕。”

  小女孩嘻嘻一笑,道:“才不会呢!要是它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打它屁股!”

  锦衣男子道:“这马儿你越打,它越不听话!如儿,你还是再等一阵子吧……”

  李逍遥怔怔地望着那小女孩,她的鹅蛋脸儿已十足是个美人胚子,目若秋水,便是笑着也带有几分倔强之意。

  李逍遥此时只能呆站着,看着幼年的林月如,心头茫然空白一片。也许是顿时涌上了太多太多,反而变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月如道:“爹,你是舍不得赤焰马,哼,有什么稀罕!”

  林天南笑道:“这赤焰马固然名贵,跟你比起来,就不如一根头发!爹不是可惜马,是不愿摔着你。”

  林月如道:“这马摔不着我的,爹,你让我自己骑嘛!好不好嘛,爹!”

  她像个橡皮糖似的在林天南身上扭来扭去,林天南最抵挡不了的就是女儿撒娇,只要林月如偶尔给他来这么一下,要林天南造反大概都是成的。

  林天南为难地说道:“但是真的很危险……”

  林月如笑道:“有爹在,怎么会危险呢?爹你会救我的!”

  此话一出,林天南是绝不可能再扫她的兴了,林天南想道:“如儿的马术尚未精娴,可是有我在一旁顾着,料也不致闯出大祸,马儿就算要蹶倒了她,我难道还会来不及砍断马足?”

  为了让林月如高兴,他已宁肯亲自砍了这匹他费尽苦心才弄来的赤焰马的四足。林天南伸手,旁边的家仆便呈上宝刀。林天南佩好了刀,才重新把林月如的坐姿调好,然后道:“你轻轻拉着就好,别用力扯缰绳,也别踢马腹,这马儿便不会发野,知道了吗?”

  林月如道:“知道了,知道了,爹你快下去!”

  旁观的李逍遥却忍不住想:“让她骑着好马,却不许她鞭马狂奔,那还叫林大小姐吗?”

  林天南身子轻轻一纵,就跃下了马。林月如更是兴奋,握紧了缰绳,林天南在马首前引着,全神戒备,让赤焰马走了几个小圈。轿旁的婢女或老妈子有的掩脸不敢看,有的不停合掌念佛,见到那么小的女孩,骑在那么高那么凶的马上,谁都要捏一把冷汗。这种事,也惟有武林世家的林天南做得出来,林月如不愧是将门虎女。

  林天南让马兜了几圈,便说道:“好了吧?你已驯服了赤焰马,真是我的好女儿!”

  林月如笑道:“这怎么叫驯?是爹你驯的,不算!我这才叫驯马!”

  说着,她双腿一夹,用力一挥鞭,那赤焰马居然人立长嘶,发出有如雷电般洪亮的马嘶声,撒足狂奔。

  林天南大惊,叫道:“如儿!”

  那赤焰马果然是好马,一放足狂奔就有如烈火一般,狂奔开去,林月如也没想到此马如此暴烈,差点被掀倒,吓得抱紧了马颈。马颈被束,赤焰马更是难耐,踢腾跳跃,差点要把林月如掀飞出去。

  林月如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林天南追奔上去,拔出了刀,想立时杀马救人,但他跑又怎么跑得过骏马?赤焰马发声狂嘶,大力一颠,竟把林月如整个人甩飞了出去!

  眼看林月如的身子被高高甩上半空中,落下来非脑浆迸裂不可,正所谓关心则乱,自认为每一步都算好了的林天南,已惊骇得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月如的身子坠落。

  早已守在前头的李逍遥轻身一纵,便接住了半空中的林月如,稳然落地。

  林月如本已昏了过去,被李逍遥强壮的双臂抱住,落地之时,胸口间气息一冲,便醒了过来。她不停发着抖,睁大了眼睛,倒是没哭。

  李逍遥见她无恙,松了口气,道:“月……月如,你没事了……”

  小林月如望着李逍遥,明知是对方救了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还是颇为不自在,道:“快放我下来!”

  李逍遥道:“你刚才被甩得半天高,现在血气还没顺,站不稳的。”

  林月如道:“我叫你放你就放!”

  李逍遥道:“跌跤了可别怪我。”

   “本姑娘绝不可能跌跤!”

   “好,你说的。”

  李逍遥一放下林月如,她果然就双腿一软,站身不住,整个人踉跄一跌,被李逍遥及时拉在怀里,道:“小心!”

  林月如被他抱在怀中,男子宽广坚实的怀抱,令她心头猛跳,这种感觉与在父亲怀抱中撒娇全然不同,竟让她一时之间浑身无力,手足无措。

  林月如硬是推开李逍遥,道:“我自己会站!”

  林天南赶了过来,激动得声音发抖,道:“多谢这位少侠!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小女……小女就会……”

  李逍遥望着林月如,林月如小脸一红,故意偏过了脸,翘着小嘴,道:“贼头鬼脑的盯着本小姐瞧干吗?”

  林天南喝道:“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还这么没礼貌!”

  李逍遥忙道:“没关系,月如受了惊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天南一怔,道:“少侠,您怎知小女名字?”

  李逍遥随口道:“我刚刚听见的。”

  林天南却感到有些奇怪,他只叫女儿“如儿”,此地也没别人会叫林月如的名字,这男子的说法显然是信口胡说。若是他早已认得林月如,会不会是有什么企图?林家堡是武林盟主之家,寻衅或是有目的的人,遇过不少。但看李逍遥眉目英朗,也不像是别有居心的小人。

  林天南实在弄不清李逍遥的来历,便道:“那么,请少侠到舍上奉茶,也让林某略尽谢意……”

  一听此话,林月如便望着李逍遥,脸上似笑非笑。

  李逍遥虽想多看林月如几眼,但是,若是到了林家,是否又会因为与过去牵扯太多,反而节外生枝?与过去相识之人交谈,总是让李逍遥内心十分不安。

  李逍遥道:“不,不必了,在下只是顺手相助,理所应为。告辞了……”

  原本连哭都不哭的林月如,却突然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也红了,道:“爹!他不来就算啦,我不稀罕他!”

  林月如说完,便转过头走了开去,故意离李逍遥远点。李逍遥暗自苦笑,林月如小时候就这么倔呀。

  李逍遥一拱手,道:“林堡主,在下告辞了。”

  李逍遥也转身离去,林月如不禁回过头来,望着李逍遥的背影,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哭,只是听见他不肯跟着去林家堡,内心就又气又急,更感到酸酸的有些难过。

  林月如擦干了眼泪,想道:“我为何要哭?哼,这大哥哥不过是顺手救了我罢了……唉,我倒忘了问他名字,若是将来能再遇见他……我可不许他再这样就走了……”

  李逍遥转身走着,脑海里反复地出现林月如与自己相逢、相处的种种,她在这柳道边怒鞭婢女,在比武擂台上英姿飒爽,以及在玫瑰亭畔的绝世美貌……

  李逍遥的心口阵阵抽痛着,为何每一幕林月如的轻颦浅笑,都会让自己这么痛苦这么难过?如果不是先遇见灵儿……不,就算是先遇见了灵儿,自己依然无法扭转林月如所带来的改变。她始终在自己身边作战,除了似水柔情,她更可以分担李逍遥的所有喜怒悲欢,如果有所谓最完美的感情,林月如不是已经给了他吗?

  此刻,李逍遥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不能再欺骗自己,林月如原来早已取代了他心中的某个给另一个人的地位,而成为他将要永远隐瞒下去的情感……

  李逍遥突然眼前一花,立身不稳,两脚一滑,便整个人像是自半空中摔下来一般!

   “啊!”

  李逍遥一声惊呼,重重地跌在冷硬的地面上。

  李逍遥一脸茫然,张望着这间自己才踏入没多久的神殿,是的,是女娲神殿。圣像依然矗立着,白柱青石,四下无人。

  李逍遥脑中空白一片,不知自己方才身在何处,此时又在何地。

  仰头看着女娲神像,那五官轮廓,根本就是巫后。阿奴曾告诉他这尊神像是随着水流到此山的,难道当年巫后力战水魔兽之后,就将自身封在石像里,等待着十年后的重会?

  过去、现在,种种交会在李逍遥脑中。一时之间他实在无法厘清自己的遭遇。

  骤然间,一阵清厉的笛音,自远方幽幽地传入耳中。

  那阵笛音飘渺幽玄,却更带着凄楚高亢的情意,冰清的声音像细细的柔丝,令李逍遥的胸口宛如被缠缚住了一般,感到沉重而难以喘息。

  是什么人在这寂静无比的深夜,吹奏这样哀凄缠绵的笛曲?

  李逍遥顺着声音走出神殿,神殿外的石栏上,坐着娇小的身影,背对着他,雪白的小手取笛而吹,阵阵流畅哀婉的声音,在旷野中不断回绕着。月光下,似乎隐约可以见到一滴清泪自她的脸庞滴下。

  李逍遥的脚步声,令她身子微微一震。

   “阿奴?”李逍遥茫然问道。

  她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竟没有回过头,也或许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又像往日那样只是幻觉,像往日那样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而让心里被失望和悲伤所填满。

  李逍遥道:“我……怎会在这里?”

  阿奴总算慢慢地转过头来,一见到李逍遥,她像是不能确定般,慢慢地掩着口,颤声问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望向阿奴,阿奴奔上前去拉住了他,似是不敢相信,接着便一把抱住了他,道:“你是回来啦!我天天向娘娘尊像祈祷,求求她让你平安归来,娘娘果真放你回来啦……”她说到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小小的身子还不到李逍遥胸口高,这一哭更是万分楚楚可怜。李逍遥从没见笑嘻嘻的她哭过,一时之间除了感动之外,倒更是意外的惊异。

  李逍遥轻轻拍着阿奴的肩,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阿奴收了泪,仰脸问道:“这么长的时间,你到底跑到哪去了?人家担心死了呢!”李逍遥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对于阿奴的大哭,有点不能理解,道:“我不过是去了一两天,你怎么就伤心成这个样子?”

  阿奴道:“一两天?逍遥哥哥,你说一两天?”

  她的眼神中十分惊愕,似乎李逍遥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般。

  李逍遥道:“难道不是吗?”

  阿奴抬手按了按他的额头,确定他没烧坏了头脑,过一会儿才说道:“你一失踪就是一个月,我都快急死啦!你怎么会说是一两天呢?”

  李逍遥大吃一惊,道:“什么,一个月?”

  阿奴道:“你瞧,人家天天在女娲娘娘面前跪拜祷告,膝盖都破皮了呢!”

  她举起膝来,果然膝盖上旧伤未愈,又有新伤血迹。李逍遥见她如此天真烂漫,又如此情意绵绵,非常感动。

  阿奴放下腿,喜极而泣已转变为安心,笑道:“还有更好的事要告诉你说,快随我来!”

  不由得李逍遥多问是什么事,阿奴一把将他拉了出去,神殿外的一切都和原先没什么不同,所差别的只是守卫似乎少了些。

  李逍遥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一个月,内心暗想:“我真的离开了那么久?……唉!希望灵儿不会有事才好……”

  李逍遥觉得,有圣姑照顾她,或许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但灵儿身受重伤,母子是否能平安呢。

  阿奴拉着他,一路上兴奋地跟他说个不停,话虽片片断断,李逍遥也听出了个大概。自己不知为何在女娲神像前消失不见了之后,盖罗娇取得族长的许可,闯入神殿内捉阿奴,原本要治她擅自带外人闯入的大罪,此罪重可治死,轻也要判上断手断足,但是众人进入神殿一看,竟没看见李逍遥,只有阿奴一个人。

  虽然大家都亲眼见了李逍遥奔入殿中,但硬是找不到他,这下子总算让盖罗娇、南蛮王放下了心,不必治阿奴那么重的罪。李逍遥究竟上哪儿去了?不管众人再怎么疑惑,也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奴被软禁了几天之后,一放出来就天天往神殿跑,祈求女娲告诉她李逍遥的下落,没想到李逍遥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阿奴拉着李逍遥奔至她的房院,她的花园中种满了许多树木花草,有不少品种都是李逍遥见所未见。

  阿奴爬到一株树上,瞬间便捧着一个小窝下来,道:“你看!”

  她手中的鸟窝里,以重重的帛棉包着一头雏鸟,正屈着颈子安静地睡着。幼鸟身上的羽毛还没长出来,光光的身子上,只有几撮金色绒毛,微微发出光芒。

   “这是……”

  阿奴得意地说道:“我把小凤凰给孵出来了。”

  李逍遥伸手摸了摸雏凤,阿奴将佩在腰边的一个织锦小囊解了下来,道:“我们说好的,这是蛋壳,给你吧!”

  李逍遥接过那个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黄金片一般的凤凰蛋壳,登时感激万分,握住阿奴的手,道:“多谢你!若不是你帮忙,灵儿就……”

  阿奴笑了笑,但一向天真无邪的笑意中,却有了几分成熟的怅意,道:“你是不是拿了东西,马上就要走?”

  李逍遥此刻确实是归心似箭,遂点了点头。

  阿奴低下头想了想,道:“也好,我们一起走吧!”

  李逍遥道:“我识得路,你不必送我……”

  阿奴笑道:“谁要送你啦?我是要到灵山神木林,把小凤凰还给凤凰妈妈!”

  李逍遥笑道:“我竟然忘了,那就走吧!”

  阿奴高兴地挽着李逍遥的手,和他一起往灵山而去。此刻李逍遥所需之物皆已到手,心情格外轻松,屈指算来,赵灵儿产期也快到了,这一路尽可来得及赶回圣姑家中。

  到了神木林,阿奴在雏凤身上不知抹了些什么药。阿奴说由于雏凤是由她所孵育,贸然放回巢中,会使凤凰误以为是入侵者,因此必须先抹上凤凰的气味,才能让金翅凤凰重新接受此雏。李逍遥依着阿奴的指示,轻易地御剑登上神木,将雏凤放回巢中。

  当李逍遥再回到地面后,阿奴挽着他继续往圣姑家而去,说道:“反正神木林离大理和离圣姑家也差不多远,我陪你去探望圣姑她老人家也好。”

  李逍遥原本就是喜爱热闹不喜寂静之人,自是乐得有阿奴相伴。但是阿奴话少了,神色间也总是不经意地出现怅然之色,李逍遥注意到了,但是每当问她是否有心事,阿奴也总是笑而不语。

  不几日,两人已回到圣姑居处,圣姑像是料定了他们回来的时间,早已在门外等着了。

  李逍遥快步上前,道:“圣姑,两样药材我都带回来了!灵儿还好吗?”

  圣姑道:“好好的,半角也没缺着。”说完,便望了李逍遥身后的阿奴一眼,道:“你也来啦?”

  阿奴笑眯眯地道:“来看您老人家了。”

  圣姑道:“来看我?哼,你阿娘早传了信过来,叫我把你打一顿,她再带人领你回去!”阿奴怔了不语,她被软禁之时,已被南蛮王三令五申,若是再私自行动,必要严加惩处。可是她还是一意跟着李逍遥离开,完全把禁令都甩到脑后。盖罗娇算定了阿奴是跟着李逍遥离开,也早已得知由圣姑照顾着赵灵儿,他们必是回到圣姑之处去了。眼见战事紧迫,南蛮王实在无法分出心力管阿奴,只好以飞鸟传书通知圣姑阿奴会到那儿去。

  李逍遥早已进了屋内,望着封闭了七窍,以全副元神孕育胎儿的赵灵儿,伸出手去握着她冰冷的手,能触摸到她,内心总算塌实了些。

  但是,就像流星的光辉一闪,李逍遥眼前又浮现出林月如的笑貌。

  他心口又像针扎一样地痛了一下,就在仿佛看见林月如之后,自己才回到现实之中。难道真正能让他感到人生完美圆满的人,其实不是赵灵儿?

  李逍遥不禁更握紧了赵灵儿的手,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此后再也不要去想那个问题。就算自己真正的心意的确是那样,他也要封闭住,就像赵灵儿为了他们的结晶而封闭住七窍一样,他们要撇弃一切别的可能性,专情地相守,守着这上天安排给他们的幸福。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09 PM


第二十九章 深夜盟约
   时光飞逝,赵灵儿已近临盆,虽然圣姑事前已吩咐再三,告知他只要生下孩子之后,赵灵儿便能清醒无恙,不必再花如此多的真气护住胎儿,李逍遥却还是担心不已。

  待在产房外的李逍遥,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就连阿奴都被圣姑赶到了房外,不让她进来看产褥的血秽。阿奴多少有点不满,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回过头来问李逍遥:“怎么还没生出来?怎么这么慢?可真急死我啦,逍遥哥哥,难为了你居然还坐得住……”

  李逍遥笔直地坐着,动也不动一下,双眼倒是瞪得很直,像想要把那扇门给瞪穿一样,至于阿奴说了什么,他好像全没听见。

  阿奴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推李逍遥,道:“原来你比我还紧张!”

  李逍遥看了她一眼,道:“哪有?”

  李逍遥话虽这么说,但他的两手却都握成了拳,紧紧地贴在腿上,身子更是僵得不得了。阿奴忍不住蹲在他面前戳了戳他,道:“喂,你全身都快变成石头了,还说没有。”

  这时门突然打了开,李逍遥连忙起身,起得太急,椅子不只是被掀翻,而是摔出了老远,向圣姑问道:“生了?”

  圣姑奔出来拿了件晾在旁的干布,道:“快去厨房提热水来!”

   “马上来!”李逍遥往厨房奔去,伸手就去取大壶,登时被烫得哇哇大叫,摔了手拼命吹气。

  阿奴笑了一声,轻巧地提起热壶,道:“还是我来吧!”

  阿奴提着水壶快步来到门边,圣姑一伸手就接了进去,阿奴忙道:“也让我帮帮忙吧……”

  圣姑瞄了她一眼道:“闺女不能看这些!”

  她就要进去,阿奴又硬是挤开门缝,问道:“生了没?还要多久哇?”

  圣姑道:“还要好久哩!”

  说这便“砰”地关上门,阿奴只好无聊心急地又在外面乱晃,她是最等不得的,偏偏别人生孩子,是她急也急不来的事。

  李逍遥一下子往前走,一下子又退回来,不知道想干什么,偏又不承认自己紧张,阿奴看得好玩,笑道:“逍遥哥哥,你怎么不坐下来?跟头熊似的!”

   “我哪有?我坐!”

  李逍遥一屁股就往方才的位置坐下,当然椅子早就被他自己掀飞开老远,这猛然一坐,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哇!”

  李逍遥惨叫一声,饶是他武功盖世,此刻也着实狼狈。阿奴笑道:“呦,李大侠,你中暗器了吗?”

  李逍遥跳了起来,道:“没事,我没事。”

  此时,产房中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声,李逍遥和阿奴都赶到门前,同时大声问道:“生了吗?”“生了没有?”

  他们追问了好几声,门内都没有任何回音,李逍遥和阿奴不禁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随便闯进去。

  婴儿哭声又响,李逍遥和阿奴确定没听错,两人都趴在门上不停问道:“生了没有?”“圣姑说话啊!”

  门又是猛然地打了开,李逍遥和阿奴都差点摔入门中,两人抬头一看,圣姑手中抱着小小襁褓,俯视着他们,道:“当然是生了,不然会是谁在哭?”

   “果然生了……”李逍遥喃喃说道,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生了几只?”阿奴也连忙问。

  李逍遥道:“你怎么这么问?那可是我的孩子耶!”

  阿奴连忙道:“不好意思,我养小动物养惯了,圣姑,生的是男是女?”

  圣姑把那襁褓递到他们眼前,笑道:“瞧这小脸,你们说是男是女?”

  红扑扑的婴孩张着没牙的嘴轻微地叫着,紧闭的眼睛和圆圆的脸蛋,都让李逍遥和阿奴看呆了,过了半晌,阿奴才道:“怎么……像只牛蛙?”

  圣姑哈哈笑道:“刚出生的娃娃都是这样的,过两天就美啦,是个女娃娃。”

  李逍遥大喜过望,这时,圣姑背后的床榻传出轻微的呻吟,道:“孩子……给我……看看……”

  圣姑把那襁褓递给李逍遥,李逍遥战战兢兢地接住,才发现原来那么小,两只手去捧都怕会从手缝中掉下来;而且那么轻,轻得怕一捏就碎了,轻得就连捧在怀中都觉得还不真实。

  圣姑把婴孩给他,就是要他亲自拿到赵灵儿身边。这么久以来,赵灵真的清醒了,这更让李逍遥感到这一切都美好得那么难以想象。

  他走到赵灵儿床边,赵灵儿看着他,虚弱的脸上出现的却是最坚强的微笑。

  李逍遥无法控制地涌上热泪,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种种,他轻轻将婴孩放在赵灵儿身边,抚摸着她汗淋淋的脸,哽咽地说道:“苦了你了。”

  赵灵儿伸出冰冷潮湿的手,抚着李逍遥的脸,微笑不语。她的温柔,抚触着李逍遥的手,都已不只是往日那多情的少女而已,而是更多、更多的什么。

  阿奴看着他们,李逍遥、赵灵儿,还有躺在他们中间的小女婴,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把他们三个人罩住了一样,那是一张没有人打得进去的网,三个人就像一个人一般。

  几日以来,有火麒麟角与凤凰蛋壳之助,赵灵儿果然复元得很快,已能坐起,与众人有说有笑了。那日赵灵儿抱着女婴,李逍遥和阿奴在床侧逗着婴孩,看女婴哇哇大哭也觉得有趣。圣姑说得没错,过几天之后,女婴的轮廓渐渐明显,已没人说她像牛蛙,倒是猜起她的鼻子像谁,嘴巴像谁了。

  李逍遥道:“灵儿,你瞧,她长得好像你呢!将来一定也是大美人。”

  赵灵儿笑而不语,阿奴道:“小宝宝要叫什么名字?你们想好了没有哇?”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想了好几个,你们都说不好,名字真是难想!”

  阿奴道:“这是要叫一辈子的,当然要好好想想。”

  李逍遥道:“灵儿,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赵灵儿轻摸着婴孩,低眉沉思着,一会儿才道:“我不久前想了个名字,不知好不好,但我很想这么叫这孩子……”

  李逍遥道:“什么名字?你想的一定很好,快说啊!”

  赵灵儿道:“就叫‘忆如’,你说好不好?”

  李逍遥一怔,赵灵儿道:“当初若非月如姐姐舍命护着我,我也没命生下这孩子。这孩子能出世,是月如姐姐牺牲了性命换来的。我希望月如姐姐在天之灵,能继续庇护着孩子平安长大……”

  李逍遥不禁对赵灵儿的心胸与善良,感激而且感动。他握紧了赵灵儿的手,道:“嗯,就叫忆如,真是个好名字。”

  圣姑也正好端了滋补之物,进来让赵灵儿服下,李逍遥道:“圣姑,灵儿给孩子取了名,叫做忆如。”

  圣姑笑道:“好名字,林月如姑娘会很高兴的。”

  李逍遥与赵灵儿同时想起林月如已经逝去,徒留尸体,人死无知,不可能知道两人的心意,都不禁感伤之极。

  圣姑道:“灵儿,你的功力和体力应该已经复元得差不多了吧?”

  赵灵儿点点头,道:“是的,已复元了七八成,多谢圣姑。”

  李逍遥也道:“若非遇上圣姑,我们一家绝无法团圆,圣姑的恩德,逍遥与灵儿万世都不足以回报。”

  圣姑笑道:“呵呵……说这些做什么?要怪就怪那多事的剑圣把你们塞给我,我不买他个面子成吗?”

  李逍遥和赵灵儿这才明白,在镇妖塔是独孤剑圣出手救了他们,心中都感慨不已。刚才的话,圣姑只是开了个玩笑,而说的独孤剑圣,李逍遥自然就想到剑圣的结义兄弟,也就是月如的父亲林天南。要如何让林天南知道林月如的死讯,还是让李逍遥心头非常沉重。

  赵灵儿服过了汤药,眼皮有些沉重,阿奴替她抱起了李忆如,众人都出了房间,让赵灵儿安歇。

  到了大厅之后,圣姑才说道:“李逍遥,你若是真想谢我,就替我跑个腿吧!”

  李逍遥忙道:“只要是您吩咐的,晚辈当然万死不辞。”

  圣姑道:“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跑个腿,要不是我最近风湿又犯了,这两腿跑不动,我就亲自出马啦!”

  李逍遥道:“是要晚辈到何处办事?请圣姑指示。”

  圣姑说道:“你替我走一趟试炼窟,去抓来三十六只傀儡虫。”

  抱着李忆如逗玩的阿奴听到此处,不禁抬起头来专心地看着圣姑。

  李逍遥问道:“试炼窟的路怎么走?”

  圣姑道:“我的屋后有一条小径,你沿着小径一直走,可以看到一处深谷,那深谷就是试炼窟。这谷中的洞窟内毒虫遍布,是我们巫师经常采集炼药之处。你抓到三十六只傀儡虫之后,可要尽快回来,千万不要贪功恋战。”

  李逍遥问道:“贪功恋战?那里还有什么要我战的?”

  圣姑道:“没什么,总之万一你不小心被困在洞窟中的话,记得用土灵珠,就能脱身了,莫要逞强。你现在可不是光棍一条,而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做事可不能这么不顾头尾的。”

  李逍遥道:“圣姑教训得是,我取了傀儡虫之后就回来。”

  阿奴惊异地看着李逍遥,道:“你有土灵珠?你怎么会有土灵珠?”

  李逍遥没回答她。其实五颗灵珠都已在他身上,当初在杀了赤鬼王之后,得到土灵珠,接着又接二连三地由毒娘子之处得到雷灵珠,金翅凤凰巢中拿到风灵珠,麒麟老人给了他火灵珠。万事皆备,只缺了最重要的水灵珠,现在也在回到过去之时带回来了。

  这五颗珠子已在他身上,但是他迟迟不说,是因为五灵珠兹事体大,在赵灵儿没有完全复元之前,他总感到不该随便说出去。万一赵灵儿身体康复,那时她有了五灵珠,是否意味着赵灵儿肩上负起了历代女娲后人应该负的责任?

  这一点让李逍遥完全不愿去想这五灵珠的事。

  如果能自己与赵灵儿相守终生,不是很美好吗?可是白苗与黑苗之间的自相残杀,赵灵儿是不可能不去制止的,万一出现了意外,两人的幸福呢?

  在未能解破心中的苦恼之前,李逍遥根本就不想提到五灵珠的事。但圣姑既然知道了,李逍遥也只好默认。

  阿奴道:“李大哥,我也要随你去试炼窟,抓傀儡虫!”

  李逍遥道:“这很危险……”

  阿奴道:“我不怕,再说你有土灵珠啊!”

  李逍遥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成了,你还是好好地留在这里吧!”

  不管阿奴怎么求,李逍遥都没肯让她跟,圣姑看了阿奴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深夜,赵灵儿自熟睡之中醒了,看见李逍遥下了床,背对着她,走到桌边似乎正在拭剑,将剑鞘上的佩戴结了起来。

  赵灵儿惺忪地问道:“逍遥哥哥,你要去哪里?”

  李逍遥转过身来,走到床边,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道:“我哪儿都不去,你睡吧!”

  赵灵儿对他微微一笑,两手握着李逍遥的手,闭上了眼,不久便又沉沉睡着了。

  李逍遥抽出手来,无声地取起桌上的剑,走了出去。

  圣姑已绘了傀儡虫的样子给他看,路途又那么容易,应该一夜足以往返,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李逍遥照着圣姑的指示,沿着后山小径走,一路上十分平静,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突然空中传出一声尖哨,声音十分短促。紧接着远方也传出了一样短促的哨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听起来像是鸟鸣呼应。

  李逍遥猜出是有人以哨音传话,暗自提高了警觉,此处离圣姑所居之处不远,如果有人埋伏在此,那么很可能是要对灵儿或圣姑不利的人。仰头望去,树梢间茂密幽暗,连绵不绝的树影交错,任何人藏在树桠间都很难被看见。

  李逍遥继续往前走,短促的哨音果然又响了起来,李逍遥听音辨位,纵身一窜,便跃上了高枝,一剑刺向传哨之处。但听一声苗语惊呼,接着便是四处枝叶骚动,李逍遥的一剑尚未刺至,便感阴风扑面,李逍遥及时倒转去势,翻身落地,而大量射来的牛毛毒针也全钉入了树干之中,在月下闪着蓝惨惨的光芒。

  李逍遥一落地,便听尖锐急促的传讯哨音急响,接着数道白衣人影落了下来,包围住李逍遥,手中弯刀也全指着他。

  其中一名男子以汉语喝道:“什么人?竟出手伤人!”

  李逍遥冷冷地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苗兵道:“你瞎了眼,不认得兵卫?我看你虽是汉人,却是奸细,给我拿下!”

  众人一声呼啸,往李逍遥攻来。三四把弯刀由各个不同方位同时劈向他,李逍遥左躲右闪,以剑鞘接下了数刀,灵活地在众人之间游走闪避。这几人态度如此明白,并不像偷偷摸摸的暗杀之徒,李逍遥立刻知道这其中必有误会,只是自己一开始就设了防人之心,出手欲伤其中一人,因此才会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

  李逍遥隔闪着众人的刀势,剑始终不出鞘,以免杀伤了人更难解释,他一面游走于众人劈划猛攻之间,一面说道:“请稍等!我不是奸细,我只是要往前去而已……”

   “还说你不是奸细?”会汉语的那人喝道,攻势更加狠厉。

  那几人快刀猛攻,竟带不到半片李逍遥的衣角,众人没想到他武功如此高强,其中一人跃了出去,口中发出更急短的哨音。李逍遥暗急,知道他必是召唤帮手,对方人一多,恐怕更不可收拾。无奈之下,李逍遥只好道声:“得罪!”

  他身如灰貂,奔窜之际几下疾点,已点住了众人穴道,众人登时腿酸手麻,软倒在地。远方又传出苗语叱喝,喝声登时就赶近了:“什么人?”

   “有人闯过来啦!”

  李逍遥原本不懂苗语,是这近个把月来,阿奴无事教他了一些,因此李逍遥略懂些苗语,只是并不流利。这几句呼叱,他还听得懂。

  那些苗兵赶过来,见到兄弟们都软瘫在地上,不知是中了什么套,纷纷扬着刀对李逍遥大呼小叫。

  李逍遥忙道:“我不是奸细,我只是过路的,一时不查,得罪了各位。”

  懂得汉语的那人一怔,将李逍遥所说的话在以苗语对大家说了一遍,领队者也懂汉语,神色略缓,道:“你深更半夜,走这偏僻的山路,未免十分可疑!”

  李逍遥不禁想:“你们一群人深更半夜,在这偏僻的山路埋伏,不是更可疑吗?”

  但他不想惹事,态度也自然较客气,道:“我要往山里赶路,采药救人。”

  那队长追问道:“你要什么草药?治什么病?”

  没想到他们会追问下去,看来盘查的会非常严密,李逍遥不知将傀儡虫之事说了出来,是否会坏了圣姑的事,因此一时之间,沉吟难答。

  队长见他支支吾吾,认定了他是在说谎,大声道:“还说你不是奸细,给我拿下!”

  众人立刻摆出阵仗,张网分立各个方位,李逍遥怒道:“这座山是你们的吗?为何别人深更半夜来走,就要让你们抓去?”

  那队长道:“这里是苗族的地面,我们本当有权抓你!”

  李逍遥冷笑道:“倒看你们有多少本事抓人!”

  队长一声长呼,阵势便向李逍遥包拢,李逍遥往左奔去,队长一呼,众人便往左边张网笼下,不料李逍遥往后点了两步,又站回原位,轻易朝空出的右边退出。

  队长发现李逍遥的声东击西,连忙急呼变阵,众人迅速奔驰,并未直接包往右边,整个阵法一变,竟又将李逍遥困在中间。李逍遥冷笑一声,道:“谁说破阵一定要逃出去才能破?”

  说着,他足尖一点,跃上高处,队长不敢让他脱出,也急呼众人跃上,众人同时以轻功飞上高枝,分据要点,却因在枝桠间立足点有限,不像在地面上那样灵便,因此阵势反变得危危颤颤。队长没想到会冒出这样一个对手,除了武功高之外,又如此机智,心中忐忑叫苦,暗想:“黑苗竟有这样高强的奸细,白苗族怕要全无生机了!”

  那队长大声道:“这位朋友,你也是汉人,难道你不知道黑苗人如何残杀同族?你武功如此高明,何苦不知自爱,助纣为虐?”

  李逍遥哭笑不得,想道:“我助什么纣,为什么虐?”但他知道这名队长此时开口,是已承认了对付不了他,有意以道理劝自己退回去。若自己真的是黑苗奸细,那队长说这些也根本没半点用处。

  李逍遥道:“我说过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要往前去而已,又不碍着你们的事!”

  队长道:“前方什么也没有,你说你需要什么药草?”

  李逍遥道:“前方既然什么也没有,你们有为何拦着不让人走?”

  队长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是白苗的地面,大王就是这么吩咐的。这座山谷暂时封闭,闲杂人等不得近入。等到我们任务完成后,这位朋友你才可以通行。”

  李逍遥道:“你们任务何时完成?”

  那队长道:“这我不能说,我也不知道。”

  李逍遥怒道:“万一十天八天呢?是不是我就得等十天八天?”

  那队长道:“没错,总之现在绝对不能放任何人过去!”

   “岂有此理!”李逍遥怒道,这回便不再与他们客气了,他一声轻喝,长剑出鞘,真气贯在剑上,御剑飞了过去。

  队长见他御剑而去,大惊失色,叫道:“他……他会御剑术!他会御剑术!”

  众人也都诧异万分,在苗族的传说中,十年前就是一位精通御剑术的高人救走了被囚禁在地牢里的巫后。他们从未见过懂得御剑术之人,此时竟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的人都只能长大了口,瞠目结舌地目送着李逍遥消失在天边。

  李逍遥虽能御剑飞赶,却不敢太过于离开小路,以免找不到试炼窟。

  见甩开了众人,李逍遥便御剑落地,没想到一落到地面上,剑都还没收回,又听见几声急呼,数名苗兵自空而降,手中还拉着结阵丝索,登时在李逍遥上方张出了天罗地网,包围住他,绝不让他再前进半步。

  李逍遥也不禁吃惊,白苗在这条山路上布下重重关卡,难道这条路真的这么重要?

   “你就是意图闯入之人?”一人冷冷地问道,声音却十分甜美。

  李逍遥见了她,一时之间喜忧参半。那人不是别人,居然正是盖罗娇。自己在大理城内闹的那一场,不知盖罗娇作何感想,万一她把自己当成专找麻烦之人,现在李逍遥就该不好办了。

  盖罗娇见到李逍遥,也吃了一惊,道:“你……”

  李逍遥苦笑了一下,道:“是我。”

   “你怎会……硬要闯进来?”盖罗娇十分不解。

  李逍遥道:“我要替圣姑取些东西,无奈非走这条路不可。”

  盖罗娇半信半疑,道:“是吗?圣姑怎么不亲自说?你又怎么不对前面的卫兵说?”

  李逍遥没好气地说道:“我怎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哪能随便说?”

  盖罗娇道:“圣姑没亲自来取,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李公子,你还是请回吧。”

  李逍遥更是不悦,道:“为何此路就是不能前进?你总得要说出个理由来呀,否则实难从命!”

  盖罗娇俏脸一沉,道:“李公子,此事关系白苗存亡,还请您自重!”

  两人话越说越僵,眼看又要一言不和,这是背后传出阿奴的叫声:“逍遥哥哥……你等等我!”

  盖罗娇眺望着李逍遥后方的路,阿奴轻捷的身子已奔了过来,见到盖罗娇也在,吓得头一缩,又要退回去。盖罗娇道:“阿奴!你还不过来!”

  阿奴吐了吐舌头,走上前来,笑着道:“师姐,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一路见到好多人挡着哪!”她一抬头见到连天罗阵都摆了出来,不禁变色,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个阵可会杀人的哪,你摆了阵对付谁呀?”

  盖罗娇道:“谁走上此路,看见我军机密,就对付谁。”

  阿奴急问道:“什么机密?逍遥哥哥,你看见了没有?”

  李逍遥摇了摇头,阿奴道:“师姐,你还快撒了阵!”

  盖罗娇道:“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不能就这样放了他。”

  阿奴急得直跺脚,“我叫你撒了这阵!什么机密这么重要?”

  盖罗娇自然不会轻易就说,她问道:“你这个把月可也够了没有?族长要我找机会把你抓回去,好好罚你。”

  阿奴道:“我……我没到出去野啊,这个月来我天天都在圣姑那儿,哪里也没去。”

  盖罗娇瞄了李逍遥一眼,又问阿奴道:“是吗?那我问,是圣姑叫李公子到这里的吗?”

  阿奴道:“是啊,圣姑要逍遥哥哥去试炼窟,帮她抓三十六只傀儡虫。”

  一听阿奴答得这么快,盖罗娇这才“咦”地一声道:“真的是圣姑要你来的?”

  阿奴道:“当然!不然逍遥哥哥闯这条路做什么?”

  就算盖罗娇不相信李逍遥,阿奴她可不能不相信,遂说道:“唉!不是要刺探机密的,那就好。撤出!”

  一声令下,张结在高处的丝索登时全收了回去。阿奴关心地问道:“逍遥哥哥,你没有事吧?”

  李逍遥道:“没有,亏得盖大姐还没动手。”

  阿奴道:“究竟是什么事这样机密?经过都不行?”

  盖罗娇见四下无旁人,才道:“这实在是天大机密,咱们在这里围捕五毒兽之事,绝不能泄露出去的。”

  阿奴眼睛一亮,道:“你们正在捕捉五毒兽?我也来帮忙好了!”

  盖罗娇道:“这不是玩的,你还是别闹了吧!你若有什么意外,我如何跟族长交代?”

  李逍遥也道:“阿奴,若有其他路可通往试练窟,我们就走别的路吧!别妨碍盖大姐了。”

  阿奴望着李逍遥,道:“我知道别的近路,你让我跟你去,我就带路!”

  李逍遥叹了口气,道:“你都跟来了,我能不让你带路吗?”再说,李逍遥权衡了一会儿,认为让阿奴跟着自己,总比让她去闹盖罗娇好。

  阿奴喜上眉梢,挽抱住李逍遥的手,笑道:“那咱们走吧!”

   “且慢!”盖罗娇叫住了他们,道:“阿奴,圣姑要你们收集三十六只傀儡虫,有什么用处?”阿奴道:“圣姑就是这么说,我也不知有什么用。”

  盖罗娇道:“要凑齐三十六只傀儡虫,可不是小数目……真是奇怪了。”

  阿奴道:“总之,圣姑大概有急用吧!”

  盖罗娇想了半天,想不通圣姑突然要这种操纵尸体之物的目的,抬眼看了看阿奴,才突然以苗语说道:“少主,你可知这汉人是有妻室的人?”

  阿奴脸一红,放下了挽在李逍遥臂上的手,李逍遥没听懂盖罗娇的话,因此也不知阿奴为何突然间大是尴尬。

  盖罗娇说道:“你带着他硬闯入麒麟洞、神殿,这已犯了死罪,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帮他?阿奴,你自己脑子可得清醒点!”

  阿奴脸更红,却性子发作,恼羞成怒,道:“你别管我,我就是爱帮他,我帮他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盖罗娇道:“最好不是,你别忘了他的妻子是公主殿下,你这样缠着他胡来,若只是好玩就罢了,若你敢胡思乱想,不要说是你自己不得好结果,族长也不会在容你妄为!”

  这番严厉的话,毫不拐弯抹角,句句打入阿奴的心中,阿奴咬紧了唇,深吸了口气,颤声说道:“妄为又怎么样?”

  没想到话一出口,她眼泪便涌上了眼眶。李逍遥听不懂她们在吵些什么,但见阿奴突然间哭了,也知道盖罗娇一定是为了自己的事骂了阿奴。他在大理国连闯两处禁地,就算盖罗娇不说,李逍遥也知道不能善了。

  李逍遥拍了拍阿奴的肩,对盖罗娇说道:“盖大姐,你别怪阿奴,使我求她帮忙我,若冒犯了族规,也该是我的罪责,与阿奴无关。”

  盖罗娇苦笑了一下,道:“李公子,你真是有情有义,不枉费阿奴帮你一场……唉!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害苦了她。”

  李逍遥不解其意,阿奴脸却更红,道:“别理她乱说,我们走吧!”

  她一拉李逍遥,快步走离了小径,李逍遥以前走过此路,知道前面好像是个绝崖,连接着两边的吊桥危危颤颤,颇为不稳。

  看来阿奴是要带他走那条路,两人步行不久,就来到了吊桥边。那吊桥是竹子所结成的,如今不要说危颤不稳,简直是七残八缺,只留下四五条朽索系着两岸的木桩,任何人踏上去一定都会摔落深谷的。

  阿奴道:“你不是会御剑吗?我们一块儿飞过去吧。”

  李逍遥道:“如果试炼窟很危险那么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你在这里等我。”

  阿奴笑道:“试练窟危不危险,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我告诉你,试炼窟里七弯八拐的竟是迷宫,没有我带路,你绕个几天也出不来的!”

  李逍遥半信半疑,但是人都来了,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李逍遥以真气贯剑出鞘,一把抱住阿奴的腰,轻盈地跃上剑刃,排空御气,御剑而行。

  李逍遥紧紧搂着阿奴以免摔落,阿奴不禁也依靠在李逍遥身上,强风吹拂着她的头发,阿奴想着:“过了今天,明天还能不能这样靠着逍遥哥哥?过了明天,后天呢?大后天呢?以后呢……”

  盖罗娇所说的话,在她心里也自己想了千百遍,总是不愿深想罢了。

  李逍遥落地收剑,放下阿奴,两人眺望着前方,但见山层重叠,几处光秃秃的山壁上,凿出了山洞,在夜里看来有如巨大的瞳孔般,瞪视着他们。

  李逍遥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阿奴拉着他的手往山壁的方向走,道:“这里就是试炼窟,以前里面有许多巨大的毒虫、毒兽,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说危险也危险,但对于巫师来说,就是个宝库。所以常有我们族里的巫师深入洞内修炼蛊术,越能在这里有大收获和大试炼,久之,大家就叫这里为试炼窟了。”

  两人已步入其中一洞中,走了一小段路,但觉空气中有股甜香,空气潮湿,的确是虫类的生长温床。

  李逍遥小心翼翼地走着,阿奴见他的样子,笑道:“你别怕,这试炼窟真正厉害的毒虫,早给抓去炼蛊炼光了,大的毒兽也不堪人扰,迁出洞外,还留在试炼窟里的,就是些生长不衰的虫子,它们数量虽多,毒性却不怎么强。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来试炼窟养炼蛊了。”

   “是吗?”李逍遥松了口气,道:“那么还有傀儡虫吗?”

  阿奴道:“有啊,傀儡虫也不是那么难抓。那是用来控制死尸发毒的,这手法太显眼好破,只能拿去唬唬汉人。”

  圣姑要这么多傀儡虫做什么?不要说李逍遥想不通,就是了解蛊毒的阿奴也想不明白。两人越走越是深入洞中,李逍遥问道:“这试炼窟到底有多深?”

  阿奴道:“试炼之窟深不见底,从没有人走完过。”

   “那……”李逍遥有点紧张。

  阿奴笑道:“所以我只能带你到我还认得的路,等超过了我认得的范围,再走进去,咱们都要困在里头了。”

  那么李逍遥只得祈祷在她还认得路的范围内,会抓得到三十六只傀儡虫。可是走了这么久,不要说傀儡虫,就连苍蝇蚊子也没半只。

  阿奴默默地走着,遇上岔路则很快地选择方向,就这样在曲曲折折的洞窟里东钻西窜,弄得李逍遥再也分不清方向,除了跟紧阿奴之外,别无办法。

  两人默然走了好久,李逍遥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道:“阿奴,我们还要走多久,才找得到傀儡虫?”

  阿奴不语,静了一会儿,才道:“逍遥哥哥,我听说在这洞窟底最深处,有太古时代女娲娘娘的遗迹喔!”

   “遗迹……”不知阿奴说这个做什么。

  阿奴悠然地说道:“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在洞窟深处发现女娲娘娘的陵墓。不过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因为也没人见过。女娲娘娘的遗迹,怎会在那么深的地下呢?是不是从前的大水,淹了她的神殿?”

   “也许吧。”李逍遥慢声附和着。

  阿奴说道:“我真想去看看女娲娘娘的神殿……逍遥哥哥,你陪我去找好不好?”

  李逍遥下了一跳,拉住阿奴,道:“阿奴,你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迷了路,出不去怎么办?”

  阿奴回过头看着李逍遥,李逍遥在黑暗中已能勉强辨视出东西,只见阿奴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那眸子中竟有几许凄楚之意。

  阿奴淡然一笑,转过脸道:“你说的是,万一迷了路,灵儿姑娘和忆如盼不着你,可怎么办?”

  李逍遥道:“不只是我,你阿娘还有爱你的人们盼不着你,那也不好。”

  阿奴喃喃道:“有谁会盼着我呢?”

  李逍遥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说出如此凄楚的话来,有点差异,便握住了她小小的肩,望定了她,道:“我,我就会盼着你。”

  阿奴身子一震,李逍遥道:“就算走出了这试炼窟,将来你回到大理,我回到余杭,我和灵儿还是会时常想着你,希望你过的平安快乐。”

  听了他这话,阿奴的心头像是各种滋味同时都混在一起,竟说不上是酸甜苦辣。

  过了一会儿,阿奴才道:“逍遥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阿奴道:“你说了你会记着我盼着我,那么将来就算我回到了大理,你和灵儿公主回到了余杭,我也要你在我每年生日的那一天,以信鸽为我捎封信来,告诉我你这一年的生活过得怎样。”

  李逍遥还以为她古灵精怪的脑子里,会想出什么刁难的怪事,一听竟只是这个平凡的要求,不禁笑了,道:“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当然可以。”

  阿奴大喜,笑道:“你答应了?咱们勾手发誓!”

  李逍遥和她勾了小指立誓,阿奴笑意融融,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你抓傀儡虫!”

  走了这么半天,半只虫也没见到,李逍遥奇道:“你知道傀儡虫藏在何处?”

  阿奴笑道:“当然知道。”

   “怎么刚刚都没看见?”

   “咱们身上的生气,傀儡虫一闻着就躲起来啦,怎么会出来让你瞧?再说这既是试炼窟,不是考验我们巫师的地方吗?”

  阿奴对他眨了眨眼,便退至一旁,盘腿而坐,双手结印,专心地低声摧咒。李逍遥正想问,阿奴依然在原地打坐,手指不知在算着什么,口中喃喃念咒,李逍遥不敢打扰她,在一旁专心守着。

  过了许久,李逍遥低头一看,头皮整个麻了起来,阿奴的脚下,居然缠着许多蠕动不已的土色虫子,像蛆一般缠裹着。

  阿奴伸手取出小袋便装好了傀儡虫,李逍遥再看阿奴,她额上沁出了一些汗珠,手上也似乎有些无力,李逍遥看出了点端倪,想到:“原来阿奴是以咒语帮我抓傀儡虫,这或许会伤她的身子,我能不能帮忙她?”

  阿奴将那装满了虫的袋子递给李逍遥。李逍遥感谢不已,与她一同步出试炼窟时,才发现天色早已大亮。原来抓着三十六只傀儡虫,竟花了一夜的光阴。

  李逍遥与阿奴两人将傀儡虫带回圣姑居处,交给圣姑。她显然没想到李逍遥这么快就得手,即惊又喜,但一见到阿奴的神色,便明白了大半,道:“阿奴,你可累得不轻!”

  阿奴脸一红,笑道:“我听不懂啊!”

  圣姑道:“你太不知轻重啦!”

  阿奴嘟囔了一会儿,道:“也不全是啦……逍遥哥哥他也有出力……”

  圣姑也没再多说什么,径自拿着傀儡虫,走到停放着林月如尸体的房间。李逍遥连忙追了上去,道:“圣姑!你要做什么?”

  圣姑道:“你不可以进来。”

  李逍遥道:“我听说傀儡虫的用处是……”

   “是怎样?”

  见李逍遥那担心的样子,圣姑道:“你担心我要利用林姑娘的尸体?呵,你想太多了吧?”

  李逍遥道:“但是月如她既然已……为何不让她入土为安?”

  圣姑只是白了李逍遥一眼,道:“入土为安?呵,好几十年以后再说吧!”

  说完,圣姑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李逍遥再也不知道房间里面的事了。

  李逍遥呆立在房外,圣姑的话里是否有什么玄机?

  几日以来平静无事,赵灵儿的身子也全然康复,有时下床走走,让李逍遥扶着她,闲步山径,赏玩路边的奇花,或无语相伴,直至满天星斗。

  望着娇妻爱女,李逍遥总觉得人生至此,一是莫大的幸福。这平静的生活,以往觉得平淡无奇,如今却感到心满意足。

  那一夜赵灵儿怀抱着忆如,与李逍遥携手在庭园中闲步,随意说笑,不久赵灵儿便只顾逗着忆如,没再说话。

  李逍遥看出她有心事,遂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赵灵儿抬起脸来,道:“逍遥哥哥,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逍遥一怔,赵灵儿道:“你总是有时心不在焉的,不知在烦恼什么,我见了心中也不舒坦。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李逍遥默然,没想到赵灵儿将他的心事全看在眼里,也许是两人已经心意相通,就算是不说话,也知道对方心中的感觉。

  李逍遥道:“你随我来。”

  他带着赵灵儿回到房中,取出行李,自行囊之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当赵灵儿见到匣中之物,也不禁呆住了。五颗灵珠,发出五行的光辉,正在匣中互相辉映着。

   “你……已得到了五灵珠?”

  李逍遥点了点头,将自己为了取麒麟角、凤凰蛋壳而深入大理,进入神殿的种种事,详细说给赵灵儿听。赵灵儿只知李逍遥为了她而取来圣物,保住她们母女的生命,没想到还有进入梦境,回到过去的种种内情,听的怔愣不已。

  李逍遥道:“其实你母亲就是神殿中的女娲神像,她当年为了杀水魔兽,在我面前跃入水涛之中。是她将我送到过去,救了你和姥姥到仙灵岛去,也让我得到失落的水灵珠。”

  赵灵儿微微一笑,道:“难怪我当初一见了你,总感到十分熟悉。我还奇怪你这个整日跳不停的猴儿,怎会让我看了就觉得的心安,原来我小时候遇见的就是你!”

  李逍遥取笑道:“既然见到感到熟悉,却还拿雷电劈我?”

  赵灵儿脸一红,道:“谁叫你那时……那时……我怎想得到那偷衣裳的小贼,会是我暗自仰慕了快十年的大侠!”

  两人虽已是夫妻,但赵灵儿娇羞腼腆之态,始终不减。

  李逍遥托起她的脸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这一切或许都是巫后冥冥中安排吧!”

  赵灵儿转头看着五颗灵珠,伸手拨着,轻声道:“这五颗灵珠,是女娲祭司世世代代掌握的圣物,但我却不知怎么用它……逍遥哥哥,你怕我会跟我娘一样,为了杀水魔兽而牺牲了自己?”

  李逍遥摇了摇头,说道:“苗族没有水患,反而闹了旱灾,阿奴说有水灵珠就能招来大水解救他们,并不需要你去杀妖怪。如今为娲苗族的,也不是妖怪,而是比妖怪更可怕的黑白苗之间的仇恨。”

   “仇恨?”

   “嗯,黑苗和白苗互相恨对方,都想灭了对方,这种恨就算是有女娲的神力,也解决不了,更何况是你?”

  赵灵儿叹着气,说道:“我的父亲是黑苗国王,我的母亲是白苗祭司,黑苗与白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互相仇恨?”

  李逍遥搂住了她,道:“你伤感这些,又有什么用?两族的恨已经积累了许久,若是妖怪作乱,只是杀了妖怪就好了;若是恨,却可能永生都解不开,除非恨的人自己能够想通,但是这是神仙也帮不了的。”

  赵灵儿温顺地点了一下头,道:“你说的很是。但水灵珠能够解除旱灾,这一点小事,也许我还能使得上力。”

  李逍遥道:“你不是不知怎么使用水灵珠吗?”

  赵灵儿蛾眉微聚,道:“我确实不知用法,不过既然只有女娲苗裔能使用这五颗灵珠,我还是得负起这个责任,解除旱灾。逍遥哥哥,我想……我娘一定知道灵珠的用法,她也一定很希望我能够救苗人。”

  赵灵儿的话,李逍遥并不觉奇怪,他也知道五颗灵珠一旦现世,灵儿的责任就来了,永远逃避下去绝不是个好法子。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好,灵儿,我带你回大理去见巫后娘娘。”

  赵灵儿依偎着他,道:“我们回大理祭拜我娘,想法子弄懂水灵珠的用法,解除白苗的旱灾以后,我就随你会余杭,带着忆如回去,婶婶一定高兴极啦!”

  李逍遥抱紧了她,两人心里都感到踏实满足。

  次日,两人一早便对圣姑说明去意,阿奴一听李逍遥居然早就拿到了水灵珠,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找到水灵珠的?”

  李逍遥一窘,便含糊地说道:“这……大概是女娲娘娘有意的安排吧!”

  阿奴道:“快把水灵珠给我,有了水灵珠就可以解除干旱了!”

  圣姑问道:“你知道灵珠的咒文吗?”

  阿奴一怔,说道:“……不知道。”

  圣姑说道:“那你要水灵珠也没用!五灵珠的咒文,只有巫后娘娘才知道,而且也只有赵姑娘能够继承这种力量。”

  阿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见了水灵珠,高兴得全都忘了。”

  圣姑望着赵灵儿,问道:“你这身子……不多修养几天再走吗?”

  赵灵儿道:“我已经复元了,也不差这几天。”

  圣姑点了点头,道:“你身为两族公主,于情于理都要尽力去化解这两族之间的仇恨。族人有难,我也不该坐视才对。可惜岁月不饶人,我这老骨头,没这力气去拼命了。你们去吧!孩子寄放在我这儿,你们可以放心。”

  圣姑由赵灵儿怀中接过婴儿,赵灵依依不舍地在孩子脸上多吻了几下,李逍遥也拉着女儿小小的手,道:“忆如,爹娘出一趟远门,你要乖乖的喔!”

  襁褓中的李忆如对着他们笑,美丽的笑脸上无忧无虑,丝毫不知世事。

  赵灵儿仍然依依不舍地对着忆如抱着亲吻再三,才终于交给圣姑。她当了母亲之后,原本就温柔的性子更加多情善感,以想到要与女儿分别,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逍遥、赵灵儿与阿奴三人,就这样启程前往大理,这条路阿奴是极熟的,李逍遥也来回过,一路上倒是十分平顺,不生波折,很快便接近了大理城。

  不料尚未到大理城外,远远地便见到处处烽烟,都知道必然不妙。三人加快脚步,往大理城赶去。

  到了城外,就看见处处是死尸,大多都是白苗士兵。尸体残缺不全,有的是被兵器所杀,但也有不少断手断脚,肚破肠流,不知是被什么猛兽撕扯过。而城门更是残破拜倒,昔日的壮观城墙上,被火薰得焦黑一片,撞破了好几处,四散的残砖石堆下,更处处可见被压死的尸体,有的还身首飞离,溅涂着大地与城门的血迹已干,化作污秽的黑色。

  如此惨景,四下萧然,就只有风呼呼地扯过,留在耳边犹似当日大屠的千万声嘶喊。

  阿奴全然怔呆住了,软软地跪倒。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家园,几个月前,还守卫严密,虽然被旱灾所苦,但是大家都还有说有笑,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家园。

  赵灵儿更无法相信这就是大理城,她初次回到故乡,见到的却是一个如此残破,有如地狱的故乡。

  李逍遥也木然呆立,这样一片死尸遍野、哀鸿处处景象,怎能相信还有人活着?难道大理城已被屠城了吗?

   “这里还有人!”

  一声惊雷般的呼叱,唤醒了李逍遥等人,众人转身一看,署名黑苗士兵由道旁拍马疾奔而来,口中大声呼叱,脸上带着狞笑,就像看见猎物的狼群。原来他们杀得兴起,见无人可杀,都兴冲冲地要比赛谁先杀了他们。

  他们手中的刀都已出鞘,便朝李逍遥、赵灵儿、阿奴挥砍过来。三人轻身一闪,闪过了疾奔过来的马蹄。

  阿奴手中拐杖一横挥,就绊倒了一匹马,那马哀鸣着扑倒,也甩下了马背上的士兵。

  李逍遥转头看去,赵灵儿也已用点穴法点晕几名黑苗士兵,三人几招之间就制服了这几名黑苗士兵。

  李逍遥抓起其中一人,喝道:“大理城怎么了?为何你们要屠杀此城?”

  那士兵张大了口,惊恐无比,竟说出话来。这场一面倒的战事,他们胜得十分容易,因此所过之处就是杀,杀,杀,以至于他根本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更说不上来整个战事的过程。

  李逍遥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又抓了另一人来问,却也一样。他们的眼中都已认定自己会被杀死,那眼神似乎是野兽的眼神,而不像人的眼神。阿奴悲愤得一仗就要敲碎其中一人的头颅,被赵灵儿拉了住,道:“让逍遥哥哥问清楚再说。”

  阿奴颤声道:“他们……他们杀了我们族人!他们杀了我们族人!”

  阿奴的声音变得尖厉,几乎无法冷静,眼中也充满了仇恨。看见家乡变作地狱,任何人都会像阿奴一样,恨不得亲手杀死凶手报仇,甚至杀死任何与凶手有关的人物,也去屠杀凶手的家园,才能稍微消去此恨。

  赵灵儿何尝不是心痛如绞?但她还是坚决地拉着阿奴的手,道:“让逍遥哥哥问清楚再说。”

  李逍遥质问了几个人,总算有个人说得出话来,他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说道:“是……是大王下的令……把大理的土地收回……若白苗……白苗抵抗,就……就格杀勿论……”

  赵灵儿呆住了,这竟是父王所下的命令?

  她离开父亲时,虽然年纪还小,却也不是全然无知,她还记得父亲是慈爱温柔的,那时囚禁母后与自己,只是受了妖人蛊惑,并不是他的真心。

  可是,这么多年了,一切竟比当初还要糟,难道是他亲自下了格杀令,主导了这非人的场面?

  赵灵儿咬紧了唇,不发一语,李逍遥继续追问道:“白苗防守坚强,你们怎么有机会杀进去的?”

  那士兵道:“教主他能驱使魔兽,是魔兽……先闯进城中,后面……我们才跟着杀进来的……”

   “整座城都被杀光了?”

  那士兵道:“我不知道……我们没有见到多少人……”

  李逍遥问了几遍,也无法再问出更多的答案。赵灵儿道:“既然城中已有防备,应不至于都被杀了,一定还有人活着。”

  阿奴喃喃道:“如果……还有人活着,那一定是在那里……”

   “哪里?”赵灵儿问道。

  阿奴不发一语,便往城内奔去,李逍遥与赵灵儿急忙追在她背后,以免失散。

  阿奴奔得极快,城内的景象不比城外好多少,街道旁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有黑苗得也有白苗的,大多是士兵,百姓却并不多。

  百姓没有被杀,那为何处处都只看见残破的屋舍,火烧的残迹?

  赵灵儿早已看得泪流满面,李逍遥拉着她的手紧追阿奴,不让她停留下来,以免更增伤感。

  在追着阿奴奔跑的时候,李逍遥注意到有些黑苗士兵已发现了他们,便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阿奴道:“等一等!”

  阿奴用力挣扎,道:“放开我!让我去找我阿娘!”

  李逍遥道:“你冷静点,除非你想害死你们所有的族人!”

  这么一停下来,四面八方又有数名黑苗士兵包围住了他们,接着人数渐多,在他们外围形成了一道密压压的人墙。

  阿奴一怔,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黑苗士兵在城中各个角落。

  其中一名身穿华丽盔甲的领军上前,冷笑道:“你们知道白苗人躲藏之地,是不是?”

  阿奴怒视着他们,傲然不语。那名将领道:“白苗已经不战自降,顽冥的南蛮逆首还裹胁居民,不让他们投奔大王,你要与叛逆为伍,还是要做率先建功的白苗顺民?”

  等不及李逍遥阻止,阿奴一大声道:“你说的南蛮逆首是我阿娘!什么投奔大王?全大理没有人愿意投奔你们那个昏庸愚昧、受人利用的大王!”

  她一说出身份,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南蛮王的女儿就在他们面前。这下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领军一声呼喝:“给我捉拿活口!”

  众兵弯刀齐攻,朝李逍遥等人身上砍落,却只见霜辉一闪,铮铮数响,众人的刀全被李逍遥快得看不清的一剑给格退。众兵呼喝着又一拥而上,李逍遥一个人在这群士兵中游走如梭,所过之处只听见哀叫惊叱,他们一个个都让李逍遥一剑柄点了穴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逍遥的快剑简直像鬼神一般,根本无人看的清来势,趴倒在地上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中招的,但他们的人数少说有上百人,一个个蜂拥而来。李逍遥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开杀戒,但是得像个办法保护赵灵儿与阿奴都能全身而退。李逍遥于是退至阿奴和赵灵儿身边,一边一个抱住了她们,气沉丹田,以真气震出长剑,御剑冲出了人群。

  直到冲出数里以外,李逍遥才收剑落地,阿奴激动地说道:“为何不杀了他们?为何不杀光了他们!”

  李逍遥道:“你就知道杀,他们也是受了上头的命令,不得不攻城,所有的士兵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不要听你讲大道理!”

  阿奴毕竟年纪幼小,这些人间的对立背后的无奈,不是她所能理解的。她望向赵灵儿,道:“灵儿姐姐,难道你也认为黑苗杀白苗是应该的?”

  赵灵儿悲哀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谁杀谁都是不应该的。”

  阿奴道:“但是他们杀了那么多白苗人!灵儿姐姐,你是女娲娘娘的后代,是保护白苗的守护神,你会为白苗报仇,灭了黑苗,对不对?”

  望着她殷切的眼神,赵灵儿无语地垂下了眼。她知道母亲要她前来的用意,绝不是为了杀人,一定有法子可以化解双方的仇恨。但是,事情已演变到双方屠杀交战,这血海似的深仇又如何化解?

  见赵灵儿低头不语,阿奴简直不敢相信,怔怔地立在她面前,失望地问道:“难道你不肯以神力杀光黑苗……”

  李逍遥正要开口劝解,阿奴已流下泪来,恨恨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并不想帮白苗,你想和逍遥哥哥回余杭,过着安宁幸福的日子!那你又为何要来?你又为何不告诉水灵珠的咒语!”

   “不,阿奴,你误会我了……”赵灵儿说道。

  阿奴道:“我不要听!你既然不想救白苗,就请回去吧!我们宁肯战死,也不会服从黑苗巫王的统治!”

  说完,阿奴便转身奔了开,她轻功原本就不差,一跑就不见人影了。

   “阿奴!”赵灵儿着急地唤道。

  李逍遥握住赵灵儿的肩,柔声道:“别难过,她年纪还小,想法未免偏激了些……”

  赵灵儿道:“我不会怪她的,我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时候不大安全。”

  李逍遥道:“你放心吧,我知道她会往哪儿去。”

  虽然阿奴没告知他族人会藏在何处,但李逍遥之略加思索,便猜到了惟一可能之处,那就是女娲神殿。白苗族人既相信女娲会保护他们,在这危急的时刻,当然也只有逃往那里,寻求庇护。

  李逍遥带着赵灵儿往神殿的方向赶去,此处一向没有居住的人家,位置又十分偏僻,黑苗族人一时竟没有发现这条荒凉的道路就是通往白苗族藏身之地。

  远远地便望见了那幢白色的巨殿,两人还未走进,“咻”的一声,一箭已射在两人前面的地上。这箭明显地是由神殿内射出的,以警告外人不得随便闯入。李逍遥更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若是再前进,乱箭一定会更多。李逍遥不假思索,抱住赵灵儿,便以轻功迅速的奔向神殿。

  神殿外的众兵一见到来人快若电光的身影,惊愕的已来不及射出更多的箭,此时李逍遥已站在殿前的石阶之上,放下了赵灵儿,大声道:“我们不是敌人!”

  他们的汉人模样,令白苗士兵们不知该不该杀上去,一时之间只能僵持不下。

  神殿内奔出数道人影,为首者一见到他们,不禁一怔,道:“李公子?你来做什么?”

  原来说话的是盖罗娇。

  李逍遥道:“我带灵儿来祭拜巫后娘娘。”

  盖罗娇问道:“什么巫后娘娘?娘娘早在十年前就……”

  李逍遥道:“殿内的神像就是巫后娘娘,并不是女娲。”

  盖罗娇显然并不相信,但是见到赵灵儿也在,她还是将他们请了进去。神殿内到处都是白苗余民,在黑暗中毫无人声,只有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男女老幼都知道这是最后的藏身处了,如果等到被黑苗找到之后,恐怕全部的人只有面临集体被屠的命运。

  见到盖罗娇经过,人们之间的气氛中便多了一股莫名的安心。但是盖罗娇沉重的神情却说明了战事的绝望。

  他们直到了供拜神像的内殿,长老们也都聚在此处,看样子像正在讨论着解围之法,可是人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应该是全无主张了。

  见到盖罗娇带了外人进来,南蛮王台起头来望向他们,脸上带着疑色。

  盖罗娇道:“大王,这位就是灵儿公主。”

   “是灵儿公主?”南蛮王又惊又喜,快步上前,单膝跪下,道:“公主,您平安来到大理,我白苗有救了!”

  所有的殿中长老们也都跟着跪下,恭迎赵灵儿。赵灵儿忙道:“各位请起来,我担当不起的。”

  南蛮王已经哽咽,握着赵灵儿的手,仰头看着她,道:“自从十年前巫后娘娘蒙冤,我们找公主好得好苦!只要公主出现,女娲娘娘一定会再度赐予您无比的神力,解救白苗的!在这么绝望的时候,您果然出现了……”

  南蛮王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立在人群之后的阿奴却傲然站着,扭开了脸不去看他们。李逍遥有点无奈,但是多说也是无用,还是让事实来辩解吧!

  赵灵儿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众人起身站立。一问战情,才知道虽然白苗战备十分充分,五毒兽也已调教成功,但是黑苗的手段却更快更狠,他们在白苗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以魔兽为前锋冲杀过来。魔兽所过之处,人畜不留,但所有的白苗士兵以及五毒兽力战魔兽之时,跟在后面的黑苗士兵却在后方大行屠杀百姓,手无寸铁的居民在黑苗的铁蹄下,死伤惨重。

  虽然五毒兽与魔兽都同归于尽,但是白苗已折损许多兵士,难抵抗黑苗的精锐。幸亏盖罗娇决断得快,要白苗士兵放弃战场的战斗,全力保护居民撤退到神殿,这才不至于全族灭亡。

  但是守在此地,也只是等死而已。神殿总有一天会被黑苗发现;就算不被发现,殿中也几乎没有存粮,更没有药物,受伤的人此时的情况已十分危急,饥饿的残余百姓们也都更加恐慌。

  南蛮王道:“老天无眼,以至白苗有此浩劫!灵儿公主,请您向女娲娘娘祈求吧!女娲娘娘若是有灵,一定会保佑族人的。”

  赵灵儿点了点头,道:“让我见见神像。”

   “是。”

  南蛮王引着赵灵儿,来到玉阶和栏杆围着的神像前。

  赵灵儿在神像前跪下,泣声道:“娘,孩儿来看您了……”

  不知为何,赵灵儿心中涌出一股深沉的亲选,望着母亲的神像,她心中竟在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自从十年前一别,母亲的温柔竟已成为模糊的记忆。

  此时,神像周身竟泛出一层淡淡的青光,众人惊愕地瞪着眼,望着神像。赵灵儿也惊住了,亲眼看见神像上光华流转,虽然还是一尊没有任何神情的塑像,但眼中流露出忧伤,神情也温柔的有如星光。

  神像中传出的声音,似乎是真的,又似乎只是梦中一般虚幻:“灵儿,我的孩子,这一路以来,苦了你了……”

   “母亲!”赵灵儿颤声唤着,眼中顿时涌满了泪水。

  巫后温柔地望着她,道:“好孩子,你能够回到大理,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和苦难,为娘最感到欣慰的是……你身边总算有一位能宽容你、爱护你的丈夫。”

  赵灵儿泪流满面,双腿颤巍巍地跪着,用两膝走上前抱住了神像,泣道:“娘,您怎么了?为何您变成了这样?您不能活生生地抱着我,像从前那样跟我说话吗?”

  巫后的声音里,充满了哀伤,轻道:“我一是该死之人,强留一缕精魂在世间,只是为了等待着一刻。灵儿,这已是强求的幸福了,你该珍惜满足。”

  赵灵儿点了点头,道:“娘,您强留精魂和灵术,以求见我一面,是不是为了要我化解苗族的内斗?”

  巫后欣慰地说道:“是的,灵儿。这个责任非常重大,也许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但你是你父王与我的后代,也是两族共同的希望。”

  赵灵儿道:“但是局面演变至此,两族的仇已不共戴天,我又怎能……”

  巫后道:“能化解仇恨的绝不是仇恨,而是爱。”

  赵灵儿苦笑道:“我知道,但是……如何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化解这么深的仇恨?”

  巫后道:“你做得到,也应该做到的。这是旱灾带来的痛苦,让人不得不以杀戮发泄恐惧,只要化解了旱灾,邪恶之徒的野心也就不堪一击。灵儿,娘会将灵咒传给你,为族人带来幸福,就是你的责任了。”

  赵灵儿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娘。”

  巫后道:“你坐下来,专心地将思绪放空吧。”|

  赵灵儿盘腿而坐,心澈如水,她感觉到一阵暖暖的气流自她的天灵灌了下来,融遍她的周身,耳中充斥着清灵之音,虽然闭着眼,却仿佛见到了无边的原野上绿意盎然,小花点缀着碧绿的幽谷,远处的河水涓涓地流动,空气中充满花香,远方还有少女与青年的歌声,无忧无虑地在蓝天白云下缭绕。

  那是曾经在苗疆有过的美景,虽然已经消失了很多年,但是有一天它必将重现。

  渐渐地,一切的幻影淡去了,巫后缥缈的声音似近似远:“灵儿,娘不能在人世间于你团聚,但是在天上,我会默默地为你祝福……”

  当赵灵儿泪流满面地睁开眼睛之时,巫后神像已化作一尊无神的石雕,一道浅浅的裂痕从头顶出现,裂痕渐渐布满了雕像,随后细细的碎裂之声迅速接连响起,整座雕像应声碎裂!

  众人大惊不已,惶恐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方才众人只见到神像发出光辉,而赵灵儿席地打坐,无声无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神仙发出的光辉像是一道灵蛇般,窜入赵灵儿身体之中。当神像裂成一地的碎石后,石堆中赫然出现一把雕着蛇的法杖、一件红色披风,以及一颗美丽的彩珠。

  南蛮王惊道:“这是……天蛇杖、圣灵披风,还有圣灵珠!这是巫后娘娘的法器!”

  赵灵儿含泪望着那堆碎石,轻道:“娘……我会完成您的嘱托的。”

  南蛮王恭敬地对法器行礼后,才走上前,将圣灵披风披在赵灵儿肩上,赵灵儿手持天蛇杖与圣灵珠,转身望向众人,在她眉宇间的神色,登时变得凛然高贵,教人心折。

  众人不禁都屏息望着她,等候着她的玉旨纶音。

  赵灵儿望着众人,道:“巫后娘娘已将灵珠咒传于我,要化解白苗的危难,我责无旁贷。但是,在化解旱灾之前,我要你们先答应我一事。”

  南蛮王恭敬地说道:“但听公主吩咐。”

  赵灵儿道:“化解了旱灾之后,众人不许再与黑苗作战,抓获的战俘要任其归家,以免仇上加仇。”

  她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变了色,盖罗娇道:“这怎么行?放黑苗士兵回去,他们会再回头侵略我们!”

  赵灵儿道:“战士的起端,只是为了争夺水源,水既不缺,争夺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盖罗娇道:“可是……他们以杀到大理,难道会放弃垂首可得的土地?就算士兵不恋战,难道他们敢违逆巫王,不战而走?”

  南蛮王也十分为难,道:“公主,黑苗士兵已杀红了眼,就算是他们放下屠刀,白苗居民也无法平息怨恨。就算是旱灾一息间化解了,战事也不可能自动停止的。属下请求公主收回成命……”

  赵灵儿沉痛地说道:“为什么有了水,还要战争?难道你们要的是血吗?”

  南蛮王道:“有了水之后,大家必定士气大振,也一定能一举打败黑苗。公主仁慈好生,属下可以将黑苗战俘囚禁后,慢慢感化他们,决不妄杀,如此岂不两全?”

  赵灵儿轻轻摇了摇头,道:“战争不是等着对方输,才叫做止战,而是要我方先停止,才能要求对方也停手。如果我说旱灾解除了之后,黑苗就会自动撤退呢?”

   “这……”南蛮王难以回答,她心中认定了黑苗决不会退兵。

  赵灵儿坚决地说道:“黑苗一定会退兵,我会化解这场战争的。”

  南蛮王道:“公主,您要如何做,才能化解战争?”

  赵灵儿道:“一切都交给我就是了!”

  她神色中的庄严,令李逍遥产生不祥之感,赵灵儿将一切责任一肩扛起,也意味着自我牺牲。最不希望赵灵儿有三长两短的人,当然就是他了。他实在不能想象,若是自己失去了赵灵儿,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世界……

  李逍遥这时耳中却已听见赵灵儿的话:“走吧,带我到祭坛去!”

  南蛮王道:“祭坛在宫殿的前方,是最危险之地……”

  赵灵儿道:“不到此处,如何祈雨?”

  盖罗娇道:“大王,属下愿意护送公主前往祭坛!”

  阿奴突然发声道:“我也去!”

  李逍遥望着阿奴,心中颇感安慰,阿奴肯说这样的话,想必也十分担心赵灵儿的安危。李逍遥道:“有我们护送,想必黑苗也伤不了灵儿。”

  南蛮王这才点头,道:“让我去对百姓宣告公主的旨意吧!”

  南蛮王在前面,带着众人步出内殿,殿外的众人都期待地望着他们。

  南蛮王说道:“子民们!灵儿公主回来了,她将像巫后一样,为我们解除苦难,让我们重新得到安乐的生活!”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出现既欢欣,又有点不知该不该相信的神情。

  赵灵儿知道人们已经痛苦了太久,就连承诺也不敢相信了,她对李逍遥说道:“走吧!”

  她率先朝外走了出去,李逍遥、盖罗娇、阿奴等紧随在后,百姓们一见到赵灵儿,都不禁双手合十或是跪伏在地,呜咽地说道:“巫后娘娘,您要拯救大家啊……”

   “娘娘重生转世,我们有救啦……”

   “娘娘,您果然没有弃我们……”

  听了这么多哀怜的求恳,李逍遥心头却更加沉重。只靠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解救一个民族?就算解除了一时的干旱,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是不是会再有天灾?就算化解了一场战争,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是不是又会有另一场战争?

  

  解除苦难的人或是仙,又能一直无止尽地救下去吗?

  赵灵儿的母族世世代代所承受的,是多么无限的重责!

  一行人才走入城内,果然就遇上大批黑苗士兵围攻,领军所带的百名士兵一下子就抱围住他们,笑道:“盖罗娇,你这魔女总算出现了,你对抗不了教主的,马上投降吧!”

  盖罗娇道:“想擒我,没那么容易!”

  盖罗娇、阿奴等人正要出手,赵灵儿已道:“住手!”

  她这一声呼喝,凛然有威,赵灵儿道:“你不认得我了吗?郝图?”

  那领军一怔,看清了赵灵儿,不禁吓退了一步,道:“你是……王后娘娘……”

  赵灵儿道:“我是大王的女儿,也是苗族的公主。”领军郝图当年也见过王后与公主,在发生变乱的那一年,虽然众人被迫与妖后党划清界线,可是巫后在众人心中,其实也都还存留着慈爱的印象。只是苦于拜月教众到处宣扬,举发同情巫后的人为乱党,不是处以死刑就是囚禁,因此人人痛骂妖后以自保。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王又下令找回公主继承王位,对于公主,众人便只有敬意了。

  赵灵儿的威严与气度,确实是人主之威,领军郝图连忙道:“大家退下,不得冒犯公主!”他又转头对赵灵儿说道:“请公主随属下回南绍,切勿与乱党为伍……”

  领军郝图正不知该下令捉人,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赵灵儿已经径自继续前行,不再理会他们。

  领军郝图想到:“反正公主这一行不过四人,我只要盯好了,不怕他们逃掉!”

  于是领军郝图一声令下,这一堆士兵便列队紧跟在后,既不出手,也不离开。

  他们走了一段路,又遇上许多黑苗士兵,黑苗士兵都认得盖罗娇,见到她身后竟领着一大批黑苗士兵,都感到十分奇怪,也不敢贸然出手包围,依然紧跟而上。

  就这样,当赵灵儿来到祭坛之时,身后居然已跟了几乎所有的黑苗士兵,他们聚在祭坛边,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来的。

  

  李逍遥抱着赵灵儿,足尖一点,便凌空跃上高坛。低头望去,密压压的都是黑苗的士兵。

  盖罗娇和阿奴也跃上祭坛,见这么多的黑苗士兵,盖罗娇脸色微变,想道:“公主要大家不许伤黑苗,任其回家,原来是为了保白苗的生命!有这么多精锐士兵,我们的残兵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若是降雨后白苗先动手,只是在逼黑苗杀光我们罢了!但是……他们真的会退兵吗?”

  赵灵儿对着坛下众人道:“苗族子民们,你们为何要入侵大理?为何要残杀你们的兄弟姐妹?”

  黑苗士兵们不敢做声,但心里都在想着还不是为了生存?还不是为了白苗垄断水井?还不是为了他们不肯屈服大王?

  赵灵儿像是能了解他们的想法一般,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打仗,但是为了生存,没有法子。我的母亲是白苗,我的父亲是黑苗,你们的争战就好像将我扯成两半一样,人扯成两半还能活吗?万万不能!一个民族会化成两半,还能安乐吗?那也万万不能!白苗怪黑苗制造动乱,黑苗也怪白苗制造分裂。但是这就是你们生活艰苦的原因吗?以前黑白两苗和平共处时,不才是幸福的吗?”

  士兵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白苗不肯把水分给我们!”

   “本来就是一族,是他们自己自治,不服大王统管!”

   “白苗最奸诈,准备密谋灭了黑苗!”

  这些抗议之声,令盖罗娇有些惊讶,想道:“原来黑苗是这样想的,原来他们对白苗的残忍,是因为害怕!”

  黑苗的主动侵袭,正说明最残忍的行为背后,往往是最大的胆怯。

  赵灵儿道:“如果我能让旱灾消除,能够让白苗不计你们屠城的仇,能够让大王收回入侵的成命,你们愿不愿退回南绍,和你们的妻子、儿女、父母、情人们共建家园?”

  士兵们大声说道:“旱灾已经这么多年了,绝对化解不了的!”

   “九年不雨,连教主也没法子,凭你怎么可能解除旱灾?”

  赵灵儿道:“我有法子降下雨水,恢复往日的苗族富裕。只要你们在下了雨之后立刻回去,白苗也不会追杀你们。”

  士兵们喊道:“我们不相信!”

   “要能求得到雨,教主早就求得到了!”

   “你降了雨,我们才服气!”

  赵灵儿道:“我祈到了雨,你们就回到家园去吧!不要在残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了!”坛下众人依然叫嚣不停,赵灵儿转身望着竖立在中央的石碑,石碑中央有一处圆形的凹孔,碑面并刻有文字,任何人也看不懂,但赵灵儿竟有如天生就明了一般,念出了上面的文字:“蛇纹之姬,圣灵之身;西藏斩风魔,东海杀雷神;南山收土妖,北荒伏火怪;终以平水患,而大地重生。”

  此咒一念,祭坛的四角,以及石碑前竟缓缓冒出了五具六角的小平石柱,赵灵儿将圣灵珠按在石碑顶端的凹槽之内,圣灵珠光华一转,竟自己整颗没入碑中,顿时,石碑上也充满了奇异而圣洁的光辉。

  接着赵灵儿将风灵珠置于中央石柱,伸手一扬,手中的火、土、水、雷四珠飞散了出去,各自落在其他四个石柱上,没入了柱中,顿时五行之光大作,包围住中央的赵灵儿。

  赵灵儿站在祭台中央,手结法印,念道:“天地诸神啊!我以女娲圣灵之名,请求您赐予这片土地新的生命……”

  这时蔚蓝的天空迅速被四面的乌云所吞噬,五行之光窜上天际,轰然巨响,劈下一道衔接天地的巨雷!

  紧接着豆大的雨水哗啦哗啦地洒落下来,众人仰着头,几乎不敢相信这打在脸上、身上都会疼的大雨,就这样真实地落了下来。

  顿时,龟裂的土地重新合了起来,雨水滋润着大地出现了泥土的光泽。稠块般的泥流也迅速汇成了江河,欢畅地奔腾着。

  躲在神殿内的白苗的士兵百姓们全奔出了大殿,忘了自身的危险,在雨中大叫大跳着,更有许多人哭了,喜悦的泪水和雨水融在一起,滑入这片辛酸的土地中。

  祭坛下的黑苗士兵们目瞪口呆之后,许多人纷纷放下了刀,又叫又跳,更有人跪在地上,张着双臂像要接住这临盆之雨。一时之间,除了响亮地雨落之声,就是人们的狂喜欢呼,或是无意义的叫声,叫声与笑声交织成一片,也分不清是黑苗的,还是白苗的。

   “这是神迹!这是神迹啊!”

   “女娲娘娘显灵了!”

   “不,是巫后不弃我们,是公主救了我们啊!”

  领军的将领们更是喜不自胜,全跪倒在地,高呼:“公主万岁!”

   “请公主回南绍继位,我们一定效忠公主!”

  盖罗娇也喜得泪流满面,对赵灵儿道:“公主殿下,全族有救了,请您留在大理,继承巫后娘娘的祭司之位!”

  赵灵儿望着祭坛下欢呼要她回南绍的军士们,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留在此地。”

  盖罗娇一怔,问道:“为什么?”赵灵儿道:“父王下令入侵,我必须亲自回去,问明白他为何甘受拜月教主所惑,若是他执意不回头,我便要除去拜月教主,才能永远根绝两族之仇。”

  李逍遥这时心里更加沉重了,赵灵儿还要去面对拜月教主?

  他曾与拜月教主交过手,明白此人不但法术高强,而且奸诈无比,赵灵儿与他直接对抗,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是,见赵灵儿的神色如此坚决,自己的规劝她也一定不会接受的,那么只有一路追随于她,尽力地保护在她身前,就算最后是一死,也要死在一起。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她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最痛苦的人会是谁。

  但是,李逍遥没有让她失望。

  李逍遥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会全力保护你的!走吧。”

  赵灵儿感动得眼眶泛红,轻声道:“多谢你,逍遥哥哥。”

  李逍遥拥着她,跃下了祭坛,赵灵儿道:“大家随我同回南绍吧!”

  黑苗士兵们大声欢呼,簇拥着赵灵儿,在滂沱大雨中,朝着南绍的方向而去。被雨雾所吞没的道路前方,呈现出一片黑茫茫的诡异的黑暗。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10 PM


第三十章 最后试炼
   这一队军旅在雨中往南绍行进着。虽然雨水极大,路面泥泞,但是因为已有九年大旱,所有的人在这样的大雨中不但不觉辛苦,反而都感到心情欢悦。

  大理与南绍不过十数里之遥,远远地便看见南绍的碉堡城门,在鱼影里有如黑暗的巨兽。

  城门上的守卫们见到密压压的大军,不禁惊愕万分。白苗溃败的消息早已传入城中,宫里未曾发布军令要入侵的军队撤回,此时骤见这么多军队朝城中行来,城上的卫兵们不知怎么回事,连忙通报拜月教主。

  拜月教主闻讯,急赶上城,果然见到队伍整个都回头朝南绍城前进,在前面带队的是三女一男,最前面那女子的容貌简直就是巫后再世,而那男子更有一种令他产生不祥的眼熟感觉。

  拜月教主在城墙上高声喝道:“不许再前进!你们造反了吗?”

  赵灵儿一停下来,后面的队伍也停步不前。赵灵儿仰头望着前方城上的人影,平静地说道:“我是灵儿公主,开开城门让我进去见父王!”

  她声音温和,却令城上的守卫们全都心头一怵,在雨中很难看清楚城下的景象,但是,赵灵儿就是给他们的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公主回来了?”

   “真的是公主?”

   “如果不是,怎么全军都听她的……”

   “是啊,而且这雨也来得好突然,不会是上天的祥瑞吧……”

  一时之间,种种耳语传遍了士兵之间,虽都只是窃窃私语,以拜月教主的修行,却是字字听得一清二楚。他心知局面因赵灵儿的出现,而对他极为不利,再怎么说,国家的统治者还是世代传承的巫王一家。若是军民们相信赵灵儿是公主,那么当然是服从赵灵儿,而不是自己。

  拜月教主大声道:“什么公主?妖言惑众!公主还在仙灵岛上,哪来的公主?”

  赵灵儿道:“只有女娲一族能使用灵珠咒,我以五灵珠祈来大雨,这就证明我是巫后之女!”

  此话一出,城上诸人疑虑尽消,登时欢庆之声大作,公主不但回来了,还带来这丰沛的雨,解除九年之旱,也许苗人的苦就要受完了。

  赵灵儿又道:“请开开城门,让我进去见父王!”

  拜月教主的声音吓阻了正要开城门的士兵们:“住手!这场雨只是恰巧,或许是上天为了庆祝大理重归南绍统治,才降下大雨,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身边还带着大理的逆贼盖罗娇,分明是来历不明的奸细!”

  赵灵儿道:“我以灵珠祈雨,所有的兵士亲眼所见!快开城门!”

  拜月教主不但不肯放人进来,反而说道:“你这妖女,和白苗的逆贼一起以妖法迷惑士兵,怎能放你入城?来人啊!放箭!”

  城中的箭垛内立刻射出大雨般的箭,竟射中许多同样是黑苗的士兵,登时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李逍遥等人想不到拜月教主居然做得出这种事,连自己的士兵都敢屠杀,心头火起,李逍遥喝道:“你这个残忍奸恶之辈,受死吧!”

  李逍遥真气贯剑,御剑飞去,手中虽只有剑鞘,但在箭雨之中,长鞘上拨下撩,护得周身滴水不露,竟无一箭射得到他。见李逍遥身若凌空地飞过来,拜月教主大惊,急忙转身逃入碉堡之中,李逍遥喝道:“哪里走!”

  李逍遥剑气勃发,射向拜月教主后心。拜月教主随手一挥月杖,将这道真气格去,人影也消失在碉堡之内。

  李逍遥立在城墙之上,虽然他只身立于敌境,但竟无一人敢靠近伤他,全都撤退至数尺之外,严阵以待。李逍遥不惧不惊,大声道:“还不开城门!”

  赵灵儿在城下仰头望见李逍遥一夫当关之魄,暗自担忧他的安危,毕竟此时他身处最明显之地,若有人放冷箭,恐怕李逍遥未必逃得了。

  所幸就在此时,赵灵儿背后的黑苗士兵们,居然齐声大喊:“公主回来啦!快开城门!”“公主回来啦,快开城门……”

  几千人响遍云霄的喊声,传入城中,城中的男女老幼正在欢庆着久旱逢甘霖,又听见这样的呼喊,都欣喜若狂,在街道上奔走相告。一时之间整座城居然弥漫着一股十年来未曾见过的欢喜景象,就算是过年也不过如此。有许多人甚至赶到城门下,要迎接公主回城。

  城外是自己的弟兄袍泽,城内是欢迎公主的百姓,都闹着要开城门,令城上卫士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几名领军议论片刻,有主张应让公主入城,以慰巫王的;也有坚持要先请示拜月教主的,但是派去请示的兵士们怎么也找不到拜月教主,耳边只见万众喧闹之声如同沸天,再不开城门,恐怕要起暴动,领军们只好把心一横,严令诸军不要乱动,并大开城门。

  赵灵儿见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放了下来,横跨过巨壕深沟,“砰”地一声巨响,吊桥平摆在自己脚前。她抬头看去,城内军民百姓都兴奋狂喜地跪在两边,膜拜欢呼。赵灵儿眼眶一热,想起当初自己落魄逃亡,被许多卫士们追杀,当时若非姥姥,早已身首分离,背负着妖女之名而死。如今自己终于能抬头挺胸地回到故土,可是姥姥却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

  她见到李逍遥就站在城门之中,微笑看着她,伸手等着接她入城。赵灵儿更不由得百感交集,救自己逃出苗疆的是李逍遥,护送自己回来的也是李逍遥,生命中若是没有他,也许什么都成了空,不管是身份,还是依靠。

  赵灵儿步入城中,握住了李逍遥的手,在群众的欢呼和迎接中向皇宫走去,就连原本还有疑虑的领军们,一见到赵灵儿与巫后长得一模一样,也都疑心尽去,纷纷主动上前为她开道,甚至带来马匹车辆,不但请赵灵儿登驾,甚至对李逍遥、盖罗娇、阿奴等人,也十分热情。想来这是因为旱灾既解,公主又安然返回,人心振奋,也自然地兴起同胞之心,不把白苗当作仇敌。

  盖罗娇见到黑苗居民为了赵灵儿的归来,如此欣喜,不禁感慨地想:“巫后的仁德,果然就连黑苗也真心怀念!黑苗的居民是真的欢迎灵儿公主,就和我们一样。”

  在领军的带领之下,赵灵儿等人的车队直往宫殿,一路上都是民众不尽的欢呼拥戴。赵灵儿却并不喜悦,李逍遥见到她神色黯然,握紧了一下她的手,道:“你看,黑苗民众如此信任你,你为何不开心?”

  赵灵儿苦笑了一下,道:“起初我很高兴能回来,但是……大家这样狂热地迎接我,只是怀念我母后,把这样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

  李逍遥道:“那有什么关系?你就和巫后一样善良聪明。”

  赵灵儿叹了口气,道:“如果这十年来,黑苗的百姓们都安居乐业,那就不会怀念过去我母后的领导了。如今大家见到我,好像是母后重回,他们欢喜成这样,不就表示他们这十年的日子,过得真的太苦了吗?”

  确实,人们只有在过苦日子时,才会怀念起旧主。当初巫后还在,与巫后不在的日子,必定是天差地远,百姓们见到赵灵儿,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难道巫王真的如此昏庸无能吗?这个疑问深深地存在李逍遥心中。

  在众人的开道之下,赵灵儿一路通畅无阻地来到宫殿之外,宫门大开着,迎进了赵灵儿等人。

  宫殿内的侍臣们前来带路,赵灵儿、李逍遥、盖罗娇以及阿奴直入偏殿,殿中空空荡荡的,正前方的宝座里,只坐着一名身形高瘦,两鬓霜白的男子,他头戴金冠,服装华丽,应该就是巫王了。

  这时的巫王,比起李逍遥见过的十年前的他,苍老了许多。不但样子瘦了,原本精悍充盈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的皱纹和斑点,眼神中的忧郁之色,更说明他过得并不快乐。

  他望着赵灵儿,不安的眼神又扫向李逍遥以及盖罗娇、阿奴,最后还是定在赵灵儿身上。嘴唇只动了一动,终究仍坐在原地,没有起来,更没有抱住赵灵儿,心疼她的历劫归来。

  赵灵儿颤声唤道:“爹……”

  巫王的声音有些渺茫:“青……青妹,是你回来了吗?回来向我索命吗?”

  赵灵儿一怔,眼泪滑了下来,道:“父王,我是灵儿,是您的女儿啊!”

  巫王的眼睛中闪过微妙的光彩,离座而起,伸出了双手,道:“真的是你?是你吗?灵儿……”

  赵灵儿快步奔了上前,跪在阶下,仰望着他,道:“父王!”

  巫王见她奔来,反倒吓得赶紧退回座位,一脸的惊慌。及至赵灵儿停步,他才重新定下神来,低下头细细地端详着五层白玉阶下的赵灵儿。两人相隔只有数尺,看得十分清楚。

  巫王道:“……没错,你……你就和当年的阿青一模一样!灵儿!”

  一声欢欣的呼唤,令赵灵儿喜极而泣,扑了上去投入巫王的怀中,泣道:“父王,父王……”

  巫王轻抚着赵灵儿的头,赵灵儿想起幼时父亲慈爱的怀抱,已有十年未曾体验,泪水不断随之滑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巫王道:“灵儿,是父王无能,逼死你母后,你心中一定很怨恨父王……”

  赵灵儿只能不断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自己会回来,就表示并没有怨恨之意,只希望能将过去的一切重新补救。

  巫王又道:“当初,百姓们都要父王杀死你母后,如今却也是大家将你迎了回来,唉!‘民意如流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一点也不错……如今举国上下,都弃父王而去了,爹自知你将成为下一任的巫王,也许孤王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赵灵儿忙道:“爹,您为何这么说?”

  巫王苦笑道:“我害死你母亲,又差点逼死了你,难道你不恨我?”

  赵灵儿道:“女儿绝对没有不利于父王您的意思,为何父王以为女儿会……”

  巫王似乎并不相信,声音苦涩地说道:“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够得到你的原谅,灵儿,你愿意原谅父王吗?”

  赵灵儿道:“无论您以前做了什么,您还是我的父王!”

  巫王微笑道:“灵儿,今后你就接下爹的王位,替爹挽救这个国家吧。”

  赵灵儿急道:“这不是女儿回来的用意……”

  突然间赵灵儿身子一震,在阶下的李逍遥等人只见到赵灵儿的背影,以及俯看着她的巫王,巫王一手握着赵灵儿的手臂,另一手原本放在自己腿上,可是此时似乎举了起来。

  李逍遥等人见到赵灵儿身子一震,后半句话竟说不出来,都是一呆。突然见巫王的手一使劲,刀尖竟透出了赵灵儿的腹侧!

  李逍遥全身发冷,眼前一黑,脑中马上是空白一片,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己一时之间什么也无法反应?

  赵灵儿自己也浑然不解发生了什么事,她话说到一半,巫王居然以她的身子为遮掩,一刀刺入她的要害,在赵灵儿一愣之时,巫王更用力地将刀刺穿了她的身体!

  赵灵儿无法想通这突然之变,巫王已用力地抽出刀,赵灵儿身上穿孔的伤立刻喷出鲜血,血像是瀑布一般地喷涌着,赵灵儿从没想过身上的血会这样在自己面前喷成血瀑。耳边只听见李逍遥的一声狂喊:“灵儿!”

  赵灵儿此时已由台阶上倒了下去,滚落玉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李逍遥奔上前抱住赵灵儿,一伸手去按住伤口,马上整只手都是血,李逍遥急得全身都在发抖,像是所有的力气都不见了一般,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怀中赵灵儿面若金纸,气如游丝,眼看着随时都会断气。

  被刺穿了身体要害,只怕内脏早已破裂,赵灵儿的生命只剩这微弱的片刻了。李逍遥知道赵灵儿此行回到南绍,凶多吉少,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处境里失去赵灵儿。

  李逍遥颤抖着仰起脸,望着阶上的巫王,巫王手中还握着那把血淋淋的短刃,刃上蓝光隐隐,一看就知还涂了剧毒。他缓缓由宝座上立起,傲然地望着他们,反手抽出藏在宝座后的月杖,将短刃收入月弯之中。他那张憔悴的脸孔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竟在李逍遥等人面前渐渐化回拜月教主的模样。

  李逍遥颤声道:“你……你是……”

  拜月教主冷然道:“真正的巫王早就死在我手中了,这十年来,我就是巫王,巫王就是我。”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竟敢弑主!”盖罗娇怒道。

  拜月教主道:“呵!若不是他意志不坚,优柔寡断,我也不必杀他。”

   “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万一让百姓们知道殿上的是个假货,你还有命吗?”盖罗娇怒问道。

  拜月教主道:“哼!没错,当年要不是巫王突然改变心意,宁愿冒着亡国的可能,坚持召回巫后,也不必逼我下手杀了他!十年了!老夫已经隐忍十年了。这十年来我伪装成巫王,统治子民,现在巫后的孽种既然送上门来,只要我将她也除掉,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危及我的地位了,哈哈哈……”

  盖罗娇喝道:“除非你能将我们全部都灭了口,否则你的野心绝不会得逞!”

  拜月教主微笑道:“在我眼里,你们只不过是蝼蚁罢了!”

   “夸口!”

  盖罗娇大步窜上,袖中挥出一道透明细丝,丝网扑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月杖疾挥,护住身前,将丝网削作寸寸断线。霎时,银光疾闪,拜月教主一杖已挥至盖罗娇头顶之上,盖罗娇大惊,急忙滚地闪开,月杖重重击在地上,溅得青石地面碎屑飞散。

  拜月教主一杖紧接着一杖朝盖罗娇天灵猛击,盖罗娇只能不断翻身避去,杖头的劲风不时扫过她的耳鬓,局面凶险已极。盖罗娇及时左手一挥,大把毒烟扑向拜月教主,才逼得他跃后闭气,盖罗娇也翻身跃起,重新立稳身形。

  在盖罗娇与拜月教主缠战之时,阿奴已奔至呆若木鸡的李逍遥身边,道:“灵儿公主怎么样了?”

  李逍遥只是抱着她,她的呼吸已停止,胸中也没有心跳,李逍遥就像跟她一起死了一般,无法反应。

  阿奴突然要拉开赵灵儿,李逍遥抱紧了她,严厉可怕地喝道:“放手!”

  阿奴忙道:“让我以还魂咒救救灵儿公主!”

  一语提醒了李逍遥,他连忙帮阿奴扶着赵灵儿坐正,让阿奴为她施咒,或许还有机会救回赵灵儿一命。

  阿奴盘腿坐在赵灵儿背后,双掌抵在赵灵儿的背上要穴,闭目专心摧诀。李逍遥跪伏在她们面前,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扰及阿奴行功。

  阿奴的头顶冒出阵阵青烟,脸色也忽青忽白,汗珠点点滑落,令李逍遥一颗心直提至喉头,在这要紧之时,实在不敢想象还有任何意外。

  盖罗娇已战得险象环生,拜月教主突然跃开,转袭阿奴与赵灵儿,但他身影未至,李逍遥已先发剑气,一剑削过拜月教主的左臂。

   “啊!”

  拜月教主没想到李逍遥的剑这么快,闪身跃开时,左臂已是鲜血淋漓。

  李逍遥道:“若是灵儿有差池,我会杀你抵命!”

  拜月教主收敛惊魂,道:“哼,岂容你等在此撒野!”

  他身子一晃,便已闪回宝座,按下机栝,登时整座宫殿警铃齐响,刺耳的声音令阿奴心气猝断,施于赵灵儿身上的咒语也整个消散无踪,阿奴急忙收气回身,急道:“我……我已经施了还魂咒……但是……灵儿公主还是没有心跳。”

  李逍遥一怔,这时大殿的宫门顿开,卫士及贵族们已闻警赶至,见到殿中的赵灵儿一身是血,生气全无,不禁都震惊住了。

  拜月教主喝道:“这些乱党杀了公主,还将大王推出殿外,他们是奸细!是要灭我黑苗的奸细!”

  李逍遥没想到拜月教主会扯出这样的谎,但南绍臣子们一听,却全都大惊失色,一声整齐的喝令,数百人已包围住了李逍遥等人。

  李逍遥抱着已无呼吸的赵灵儿,和盖罗娇等退至窗边,转头一见,大雨仍不停地下着,已在地面上积出水流,甚至已溢出了城外巨壕,开始漫淹到居民的住户了。

  水波之中,隐约可见巨浪滔天,这不是洪水的正常景象,而是水底下有什么在搅动着水流,掀起吞噬万物的浪涛!

  拜月教主一声喝令:“把他们就地正法!”

  数百人乱刀往李逍遥、盖罗娇、阿奴挥来,李逍遥一手抱着赵灵儿,一手持剑,道:“拜月,纳命来!”

  他身子一闪,跃过了人群,长剑上真气骤发,直取墙前的拜月教主。拜月教主背后无路可退,只好举杖一点,打中李逍遥的手腕。李逍遥手上剧痛,七星剑差点脱手,却翻腕重握,继续直刺上去。

  拜月教主长杖一振,格去李逍遥这一剑,接着便迎面打向李逍遥的门面。李逍遥闪过,剑势凝回舞到,力透数丈之远。拜月教主不得不狼狈滚地闪开,李逍遥翻腕,剑势由直取变下刺,追击拜月教主。

  两人一攻一守,李逍遥固然一时杀不了拜月,拜月却也无法自李逍遥的剑势中脱身,口中更没有余闲喊救兵。而那数百士兵围困住了盖罗娇和阿奴,也无法取胜,盖罗娇心念着两族化解仇恨,出手多有保留。

  李逍遥手似风环,猛地又连取两剑,差点伤及拜月教主,拜月教主长杖突然福至心灵,不再一味闪躲或是对付李逍遥,月杖上惨光闪闪的月镰反而朝李逍遥怀里的赵灵儿砍去。

  李逍遥大惊,连退数步,拜月教主也就趁此时机跃出数尺之外,李逍遥待要再追,优势却已尽失,拜月教主大可以从容逃出去。

  突然哗啦巨响,自外响入,大把的水花溅入殿内,将所有激战残杀中的人们都淋得一身透湿。

  殿外的水涛竟整个袭向宫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巨涛?激战中的众人被水淋得战事稍歇,全都惊愕万分。

  只有拜月教主不惊反喜,笑道:“哈哈哈……我的水魔神兽将要复活了!”

   “水魔兽?”盖罗娇脸色一变。

  拜月教主笑道:“没错,水魔神兽正在水底下翻腾踊跃!现在女娲族裔全都死尽,再也没有人可以对付我的水魔神兽了……哈哈哈……”

  殿中所有的人都吃惊地望着拜月教主,包括南绍的官兵大臣们。

  一名大臣惊道:“什么?教主,你竟然召唤太古魔兽,这会使得大地灵气失去平衡,而造成灾难啊!难道十年前的洪水,和这九年大旱,都是你……你豢养水魔兽之故……”

  拜月教主得意至极,笑道:“我花了无数苦心,才召唤驯养出水魔神兽,要不是十年前巫后以性命封住魔神兽,我也不至于要苦等至今!哈哈哈……魔神兽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天下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碍我了!”

  阿奴怒道:“你引来天灾,嫁祸给巫后娘娘!是你破坏女娲的封印!你是苗族的罪人!”

  拜月教主眼中的狂喜化作扭曲的恶毒,道:“住口,你们就要命丧黄泉了,我掌握魔神兽,就可以操控所有天地间的力量。我要风就有风,要雨就有雨。任何部族不听从我,就将万劫不复!你们白苗族就是最好的榜样!”

  盖罗娇道:“你疯了……”

  拜月教主道:“谁说本座疯了?苗疆所有部族,都要对本座伏首称臣!我第一步就要先灭掉白苗,然后进兵中原,让我君临天下!”

  那口气,那眼神,都是权力者的疯狂。水波一阵一阵地涌进宫中,就像是水魔兽在逼令拜月教主快点行动一般,拜月教主继续道:“现在我只要再献上一男一女的鲜血,我心爱的水魔神兽就能够再次的复活,纵横于天地之间了!这小妖女已死,你既然和她生死与共,不如一同作为水魔兽的祭品吧!”

  李逍遥怒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拜月教主却一振月杖,傲然立在狂涛拍打之中,周身发出惨绿红艳的交织光辉,阴险地笑望着李逍遥。

  李逍遥猛然想起,他虽然武功高强,法力却都尚未施展,若是拜月教主此时施展出他的法力,或许自己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呵呵呵……你们同葬魔神兽之腹吧!”

  拜月教主杖中所发出的光影,在李逍遥面前笼罩成一片迷蒙光辉,李逍遥明知现在局面极危,身子竟无法挪动分毫,双脚像是定在地上一样,脑中也只有一片混乱的光线,整个人像是被这奇丽之光给捆住了,连呼吸都感到十分困难。

  他耳中还听见盖罗娇和阿奴在喊着什么,但是李逍遥竟连她们所喊的话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白光骤盛,似乎还看见灵儿立在他面前,对他微笑着。“灵儿……”

  李逍遥下意识只想往赵灵儿的方向奔去,一步跨出,突然间整个人一脚踩空,像是落到无底洞一样,重重地摔了下来!

   “啊!”

  那股窒息感消失了,李逍遥跌落在地,按着疼痛的颈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他被拜月教主的邪术所控制,茫茫地不知反抗,盖罗娇和阿奴见到拜月教主手中的月杖发出光线,捆住李逍遥的颈子,将他整个人吊上半空中,李逍遥竟连挣扎也没有挣扎。但突然之间,月杖发出的邪光消散,李逍遥自半空中跌了下来,而原本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与心跳的赵灵儿,却颤巍巍地起了身,挡在李逍遥与拜月教主之间。

  李逍遥一看清面前的景象,又惊又喜,叫道:“灵儿!”

  赵灵儿身子一晃,李逍遥便及时将她扶住,拜月教主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道:“你这妖女!你明明死了,你……”

  赵灵儿冷冷地望着他,道:“你以为那一刀……杀得了我吗?”

  李逍遥虽扶住了她,却感觉她的身体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像活人的身体,因此心中依然充满了惶恐,生怕赵灵儿又生气断绝,再度离开世间。

  拜月教主脸色微变,赵灵儿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没有粉碎你的疯狂的野心之前,我是不会到阴间和我爹娘见面的!”

  拜月教主喝问:“你为何能突然间由死转生?”

  赵灵儿道:“我聚留住最后一丝灵气不散,你所发出的法力让我接收了,助我重生!是你作法自毙!”

  原来赵灵儿秉承女娲的半神之体,就算肉体已不再运作,只要维持住一丝灵气,就能借机再获生机。当初巫后力战水魔兽,原本已经身体重伤而死,却也是靠这种方式,将自己的灵力封在体内,十年之中慢慢地吸收天地精华,才有能力再送李逍遥回到过去,以及对赵灵儿交代遗言。这些事情耗尽了巫后这十年来所积存的灵力,因此交代过后,巫后便烟消云散,真正地死灭了。

  虽然巫后并没有教赵灵儿这些积存真灵的要诀,但是,这是女娲族的天生能力,也可以说是赵灵儿的本能。当那一刀刺入她体内之时,她就本能地如此护住生命,不至于当场魂消魄散。

  阿奴为她行还魂咒,虽然投注给她一些灵力,但是却还不够,赵灵儿身躯已死,精神犹在,她知道李逍遥见到她失去生气的身体,而伤心欲绝,却强忍着不发出灵力,以免浪费好不容易蓄起的一点点生命。直到拜月教主使出妖法,赵灵儿瞬间就将他的灵力给转移到自己体内,这股宏大的灵力令赵灵儿能再度起身,可是,赵灵儿的身体却还是死的,就像神殿里那尊巫后的石像一样,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媒介罢了。

  李逍遥当然不懂这一层,但拜月教主修行深厚,一下子就想通了自己的法力反而成为赵灵儿复生的契机,怎不教他气急败坏?

   “你……”拜月教主喝道:“本教主不使用法力,也杀得了你们!”

  拜月教主横挥月杖,袭向李逍遥与赵灵儿。李逍遥及时抱着赵灵儿及时跃后了数尺,却依然被杖上所带的寒气给削破了胸前,血流满身。拜月教主追击两人,只见月杖所过之处,登时血喷如瀑,接着咚咚咚一连数响,居然月杖的余势就砍落了七八颗士兵的头颅!

  众人惊呼惨叫,全往外逃,盖罗娇与阿奴同时抢上,两道毒烟袭罩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却身形早已闪出了两女毒烟范围,一杖朝阿奴拦腰砍去。拜月教主施展出真正的实力,他身手之快,实在不可思议。

  阿奴还反应不过来,李逍遥已一剑向拜月教主的背心刺去。他离拜月教主有数尺之遥,虽然动作极快,但以拜月教主的功力,还是足以先砍杀阿奴,再回头还击李逍遥。李逍遥只有暗自祈求拜月教主先回手相格,若是拜月教主竟不理会李逍遥这一击,而继续砍往阿奴身上,阿奴绝对要被当场腰斩。

  幸而拜月教主因乍见赵灵儿复生,心中不安,不免略有些心浮气躁,李逍遥剑已逼近,他不假思索便回手一格。李逍遥手中快剑在电光火石之际,连出十几招,都紧缠着拜月教主的月杖,万点剑花,以求乱敌。

  拜月教主冷笑道:“雕虫小技!”

  拜月教主一杖竟直破生门,往李逍遥胸口坛中大穴点去。

  幸亏李逍遥也以快取胜,及时往旁一侧,杖头只击中他的左臂,李逍遥一阵剧痛,左手竟一时之间举不动,像是废了一般。

  李逍遥大惊,拜月教主果然是他所遇最可怕的敌人,只要一给拜月教主施展的机会,自己这四人马上就都要毙命在他杖下。他不但武功极高,足以称雄一时,就连剑圣也未必是对手,更兼他法力高强,巫后也不如他,这样无敌的魔头,又有水魔兽为助,他所梦想的权势,并非虚妄。

  李逍遥当即连刺数剑,只攻不守,都取拜月教主的要害,背后的盖罗娇也手上一挥,数十点银光射向拜月教主的后心,拜月教主格去李逍遥的剑,一杖打中李逍遥,李逍遥踉跄跌退,拜月教主同时随手一转,便只听铛铛铛铛数响,竟将盖罗娇的暗器一一拨开震散,这样快、准的功力,周身全无半点破绽,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李逍遥跌退至赵灵儿身边,赵灵儿道:“逍遥哥哥,快使用酒神咒!”

  话声方落,拜月教主的杖势已向两人袭来。李逍遥来不及挥剑反击,又要护着赵灵儿,情急之下,只好一剑刺出直取拜月教主的双目,身子也迎上去,竟不避拜月教主这一杖,乃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若是拜月教主继续袭来,自己的双眼会被刺瞎,但李逍遥也一定立刻死在当场。

  李逍遥肩上又是一痛,拜月教主已退了开,原来拜月教主为了闪避李逍遥的剑,一偏杖势,斜跃向左,才只打到李逍遥的右肩,而没有刺穿他的咽喉。李逍遥的左臂、右肩,已连受两击,此时他的双手几乎动弹不得,更不要说使出快剑杀拜月教主了。

  拜月教主正要追击,突然间四面八方立起几人,往拜月教主身上扑去。拜月教主一发错愕,那些人已紧紧缠抱住了拜月教主。

  而当李逍遥看清那些是什么人之后,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那些人有的断了头,有的缺半边身子,竟都是已死之人!阿奴端坐在角落,左手结法印,喃喃念咒,右手五指指端青光缭绕,青光连接着那数名死者,随着阿奴的手指动向而动。阿奴五指一屈,七八名死者便将拜月教主抱得更紧。

  阿奴竟会行尸之法?李逍遥一怔,便想通了这必是傀儡虫的功效。这段居住在圣姑家中的时间里,阿奴时常见李逍遥与赵灵儿款款深情、旁若无人,她心情苦闷,又不想离开此地,便又偷偷跑到试炼窟去抓傀儡虫,缠着圣姑教她行尸之咒。圣姑也不愿阿奴闲着而胡思乱想,索性便教了她,让她忙得没时间去对李逍遥胡闹。阿奴毕竟是小孩子,于情爱之念懵懵懂懂,有了好玩的行尸之咒可学,脑子里竟真的比较不会去想到李逍遥的事。

  拜月教主全身被死者抱紧,一时挣扎不开,正要沉住气以真气振开他们,李逍遥已及时吞下酒剑仙给他的酒,双掌疾翻,一股裂天蔽地的法力,自他双掌间透出,随着李逍遥喷出的酒,轰然袭向拜月教主!

  这道神咒轰袭过处,巨响轰然,众人只见白光一闪,拜月教主周身血肉四散飞溅,抱住他的那些尸体,被酒神咒的强大威力给打成裂骨碎肉,就连拜月教主身后的殿墙也被轰得石块到处喷射,墙面被轰出了一个大洞,水涛更是大股地扫了进来,将地上的尸体有的卷了出去,淹没在黄涛之中,有的被推扫到脚落,到处狼藉一片。

  李逍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每当酒神咒一使了出来,他便有如全身都被掏空了一般。但他握住了赵灵儿冰冷的手,心中却十分宽慰,不愿去想为什么赵灵儿的手一直这么冰,为什么赵灵儿鼻间一直都像是没有呼吸,他宁愿相信赵灵儿真的活过来了。

  拜月教主趴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阿奴和盖罗娇奔到他身边,阿奴道:“逍遥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李逍遥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盖罗娇随手拾起地上的弯刀,道:“我去砍下拜月的人头!”

  她一转身,朝拜月教主走去,一刀正要砍落,却突然间手腕一紧,已被握住。

  原来拜月教主竟还没死,及时抓住了盖罗娇的手,仰头阴沉的笑着,道:“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他声音干哑,也已极为虚弱。若不是那七八名抱住他的尸体,略挡了一下酒神咒的威力,他早就全身裂碎而死了。此时他内脏及骨骼,已尽受重伤,危在旦夕,却仍有一定的实力。

  赵灵儿冷冷地一挥手,指间真气疾射,登时穿透拜月教主胸口,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拜月教主胸口鲜血喷出,踉跄地跌退好几步,勉强站起。盖罗娇弯刀一挥,便要朝他袭去,拜月教主喘着气,道:“哼……休得羞辱本座!”

  盖罗娇道:“你这样的邪恶之徒,正应枭首以示天下!”

  拜月教主扬声大笑,道:“本座就算是死,也不让你们如愿!”

  说着,他竟往后方被撞破的洞口翻身一跃,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滚滚黄浪吞没了。

  拜月教主就这样葬身在巨浪中,李逍遥和众女一时之间,都依然屏气紧张,说不出话来。

  而原本澎湃的巨浪,不知为何也平静了下来,虽然雨仍在落着,但是水面却是平静的,只有击打在水面上的漪痕一圈圈地扩大又消失。

  李逍遥想起适才恶战,兀自心有余悸,过了片刻才道:“那妖人居然自己了断,他果然是个可怕的高手。”

  阿奴也松了口气,道:“太好了,这坏蛋再也不能耍什么阴谋了!”

  赵灵儿却低头沉思着,长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

  猛然间,一声低沉的鸣吼,有如自地底传出来一般,水面被震出一道道波纹。

   “这……这是什么声音?”阿奴惊问道。

  那声鸣吼虽然低沉,却有如大地的叹息一般,再远都听得见。

  赵灵儿脸色苍白,道:“水魔兽已经复活了,拜月教主宁肯投水,一定是以自己献祭魔兽,魔兽吞了他,正急着要再找灵力深厚的女子吞食,就能成为无敌的妖物。”

   “什么……”

  水魔兽的嚎叫声,骤然穿破水面,震天响起!宫殿也被这巨响给震得摇晃了一下,李逍遥连忙抱住赵灵儿,道:“快离开王宫!”

  李逍遥等人朝外疾奔,大水却整个掀起,朝王宫涌来,就算李逍遥要御剑逃走,他才使过酒神咒,气力不继,也无法连同盖罗娇、阿奴都护着离开现场。

  水波掀起了至少有数十丈高,简直像是山崩之势,登时就淹没了王宫,将李逍遥、赵灵儿等人都吞入水中,李逍遥被一个巨浪卷去,还紧握着赵灵儿的手,不肯分开。

  两人被大浪推出宫,好不容易巨波略止,两人手还握在一起,在浪涛中载浮载沉。

  黄白水涛之间,隐约可见黑色的怪影,两颗眼珠直径丈余,发着幽光,那黑影必定就是水魔兽了。

  水波微漾涌了过来,一波比一波高,李逍遥知道巨浪又要打至,将赵灵儿的手抓得更牢了。果然,水下的黑影一翻,又是一波强浪,两人几乎要被掀上半空中,李逍遥不顾一切,使尽了真气御剑飞出,和赵灵儿两人滑飞过高浪。

  突然间面前黑影迎面扑来,水魔兽竟跃出了水面,跃至半空中要张口吞下李逍遥与赵灵儿!

  李逍遥真气不继,一个不稳,和赵灵儿两人从高空落了下来,也正巧避过水魔兽这一击。两人摔落之处,是王宫外的吊桥,正好接住了他们,否则怕也要摔死了。

  方才已可见水魔兽的血盆大口以及黑暗的咽喉,那阵阵令人欲呕的腥气,犹令李逍遥心悸。吊桥整个剧烈一晃,硬生生被水魔兽横扫而过之力给打成碎片,李逍遥一声惊呼,护着赵灵儿,两人双双又落入水中,身边净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断木,纷纷滚落水中。

  汹涌的波潮上,露出水魔兽的巨鳞一角,怒吼声在凄风苦雨中更加震人心腑。

  突然间一道绳索漂了下来,阿奴叫道:“拉住!逍遥哥哥!”

  阿奴站在城墙上,水几乎要漫了上去,但总是差那么一点。阿奴和盖罗娇以及许多逃避水患的兵士百姓们,都聚在此处,他们也都注意到水魔兽紧跟着赵灵儿与李逍遥,众人才一时波及不到。

  及时拉住绳索的是赵灵儿,李逍遥的手方才连中拜月教主两击,早已伤筋断骨,全是凭着意志力一再地护着赵灵儿逃生。意志力再强也有个极限,李逍遥的手已经全使不上力了,赵灵儿感觉得尤为清楚。

  于是赵灵儿抓住绳索,便套在李逍遥身上,李逍遥一惊,道:“灵儿,你……”

  赵灵儿微微一笑,道:“逍遥哥哥,你难道还不知我是已死之躯?”

  李逍遥道:“别说这些,我们一起攀上去!”

  两人在水中载浮载沉,水魔兽也正在迅速接近之中,赵灵儿道:“我娘为了将这魔兽封回地下,而牺牲了自己。这就是我们女娲族降生在人间的使命,如今也只有我可以封住它了。”

   “灵儿!”李逍遥全身发冷,紧抓住赵灵儿的手臂,他太清楚赵灵儿这番话的意思。

  赵灵儿在李逍遥唇上一吻,便推开了他,飞至半空中,水魔兽同时也狂扑而上!

   “灵儿!”李逍遥大吼着,城上众人将李逍遥给拉了上去。

  雷电光闪,暗沉天地与凄蒙的雨幕下,披着圣灵披风的赵灵儿是半空中鲜明的一点,水魔兽挟着滔天之水,扑向赵灵儿。

  血红色的天空中闪过两道急电射向赵灵儿,众人惊呼,却见击向她的电光窜入她手中天蛇杖内,天蛇杖登时发出巨光,有如腾矫之龙,赵灵儿握着天蛇杖,笔直地朝着水魔兽的血盆大口贯去。

  天上的雷响电闪,划破黑暗的天空,在那一瞬间,李逍遥只看见水魔兽和赵灵儿都成为白色天空的黑影,赵灵儿整个人没入了水魔兽的大口之中,水魔兽凌空的身体剧烈一甩,居然硬生生被裂为四大块!

  水魔兽的身躯骤然裂开,半空中巨雷轰袭,那瞬间的光芒之盛,将天地简直化作空白!然而,当强光消去,所有的人眼前都还是跳动不已的光影时,雨,已经平息了。

  乌云缓缓朝两边散去,浓丽的黄昏灿烂光芒,使天空出现瑰丽如梦的层层渲染。

  呆立在城墙上的李逍遥软软地跪倒在地,赵灵儿呢?

  李逍遥在城墙上俯瞰着,到处是淹水的村庄,水正在慢慢退去,被淤泥漫过的土地,明年会成为丰富的土壤,会孕育出肥美的麦苗,但是,带来这一切的赵灵儿呢?

  李逍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失去了任何的知觉。

终章 云淡风轻
   当李逍遥醒来的时候,这世界已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大地一片葱绿,蔚蓝的天上飘着淡淡的白云,微风轻轻地吹拂的原野,山泉小溪欢快地奔流着,苗疆十年的动乱与仇杀好像也随着这溪水的不断流逝而消失了,这里流溢着的是祥和与安乐。然而对李逍遥来说,这世界却变做了他的炼狱。

  他不管自己的伤势,不顾一切地到处找寻赵灵儿。在荒山泥淖间……在藤蔓交缠间,他像是疯了一般地寻觅着……

  他也曾经在瘴毒深谷间,误将瘴气的翻涌听做赵灵儿幽幽的叹息,而奔入毒瘴里,狂喊着赵灵儿,企望有一点点的回音……

  不管他被苗族的人们救回多少次,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找着赵灵儿。他相信赵灵儿还被困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的救援,自己决不能耽误时间,决不能静下来养伤或疗毒,也许晚一刻,赵灵儿就要多受一点苦,就像当初在锁妖塔一样。

  李逍遥曾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跑出大理的宫殿,朝黑暗奔去,他总是听见赵灵儿在轻轻地呼唤,但是一朝那呼唤声奔去之后,迎接他的却只是冷冷的风。

   “灵儿,灵儿……你在什么地方?为何不呼唤我?”

  李逍遥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凄厉的声音响彻在原野上,回荡在山谷里……原野上河流的咆哮停止了,仿佛在无言地哭泣;山谷里林枝的摇曳停止了,仿佛在静静地呜咽……

  李逍遥在筋疲力尽的找寻后,也许昏厥在荒野中,也许绝望地呆座在绝岭上,他望着水烟浩渺,想着:“灵儿会不会就在这深谷底下?他是不是受了重伤,是不是等着我快点就她出来?”李逍遥似乎听见了赵灵儿的呼唤,他呼地站起,就在他要朝深谷跃下的时候,却被人拉住恕?

   “逍遥哥哥!”

  那声呼唤是如此的哀伤,李逍遥大喜,转过身道:“灵儿……”

  咦,那人却不是赵灵儿,而是阿奴。

  李逍遥一呆,阿奴颤声道:“你要做什么?你要跳下去吗?”

  李逍遥勉强一笑,道:“也许灵儿就在这谷底下……”

  阿奴道:“那谷底下是岩浆硫磺,没有人可能活在这谷底下的。”

   “是吗?”李逍遥随口回答,但也似乎全没把阿奴的话听进去,转头望着深谷的硫磺烟,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灵儿会不会在下面等着我去救她?”

  阿奴流下泪来,突然大声道:“她死了!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李逍遥心中一震,说不出话来,阿奴拉住他的手,道:“你不要再找她了!她已经死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李逍遥怔怔地问道:“你说谁死了?”

  阿奴道:“灵儿姐姐,你的妻子赵灵儿,他已经死了!”

  李逍遥竟然一点也不震惊,反而微微一笑,道:“你别难过,我会找到她的。”

  说着,李逍遥转身走了,阿奴愣在原地,看着李逍遥的背影,难道李逍遥已经失去了神智,竟连“死”是什么都无法理解了吗?

  李逍遥走出了几步,突然间又站定,他喉间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阿奴奔了上前,扶住气力尽消的李逍遥,李逍遥喘着气,连站都难以站稳。

  阿奴搀扶着他,流着泪道:“我们回去吧,逍遥哥哥。”

  李逍遥静静地让阿奴扶着他,缓缓地走回宫里。

  李逍遥在养伤的日子里,他躺在病榻之上,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是爱说爱笑的样子。他变得沉默了,也什么都不说,整天只是望着窗外,好像他眼里没有任何人,只有聚了又散的云影,和一掠而去,消失无踪的飞鸟掠影。然而,李逍遥的眼神始终浮现着赵灵儿的天仙般的容貌,悲凄的眼神和那柔弱的身影;浮现着那柔弱的身影中所充满着的大无畏的力量;浮现着苗民被赵灵儿那大无畏的最后一举所深深震撼的样子。

  强风扯过田地,吹来了寒冷的气息。

  已是轻寒时节,冬天就要到了,不时飘落的雪花,总是尚未落地就融解,冰冷中带着湿意。

   “就是那里吗?”李逍遥问道。

  阿奴点了点头,两人站在积着薄雪的神殿残址上,望着远方的绝崖,黄昏的流光一闪,绝崖的顶端也反射出金色光芒。

  据说那是天蛇杖矗立的地方,在水魔兽消失之后,大地渐渐恢复了秩序,大理和南绍的居民都忙着将生活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惟一产生的变化,是高崖上多了一缕明灿的金光,总是在黄昏时,像颗欲坠的太阳般,发出所有苗人都看得见的光芒。

  那应该是吸取了雷电,以无比威力除灭水魔兽的天蛇杖,才会发出这么圣洁的金光,守护着苗民。

  李逍遥望着那残光,久久地呆立着,一动不动,残光随着夕阳的沉落,而渐渐变得暗淡,终至消失了。李逍遥仍然站立着,凝视着……着凝视在表示着思念?表示着回想?晚霞映照着李逍遥和阿奴的身影,他们仿佛披上了金黄色的薄纱,显示着他们的矫健娇美。

  李逍遥低下头来,按着阿奴的肩,对她微微一笑。

  阿奴却眼眶红了,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也该回去了。”

  阿奴咬紧了唇,强忍着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走时,不要回过头,不要再回头看我。”

  李逍遥轻轻拍了拍阿奴的肩膀,淡然一笑,转身走了。

  李逍遥就这样走了,离开了苗乡。阿奴望着他的背影,在远山的夕照下,他的背影拉成一片寂然的黑影。那黑影渐渐地小了,渐渐地远了,雪,绵密地洒落起来。

  一阵笛声响起了,那高亢幽凄的笛声,会是谁的心曲?在雪花纷飞之中,人的足影走过却又消失,却还要继续向无边的前头走去……

  李逍遥独自走在大雪覆盖的山道上,他的心里和这雪一样,是一片冰冷的空白,前方的路就是他的人生,他也许只能这样冷冷地,这样无声地走下去。

  在雪道的尽头,已经可以望见圣姑的家了,小小的庭院与往日无异。

  只见在道路的远处,却有一道身影,撑着纸伞伫立着。

  那人影转了过来,撑着伞的林月如怀里抱着襁褓中的李忆如,对李逍遥微笑着,似乎在说道:“你回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啦!”

  雪天,银树,林月如的红颊是这片白景中惟一的温暖,李逍遥快步奔向了她,而他的身后,依然是漫漫雪飞。

作者: saber002    時間: 2014-11-27 10:11 PM
其实 真的。。每次看完仙剑  我都会哭   我承认我感性 但是  剧情  灵儿  月如 阿奴  三个人的感情 三个人爱的逍遥  都是那么的真实   仿佛就是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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